第1章 这一年身死,那一年魂归

书房的门被人推开,付笙写字的手不受打扰,依然笔走龙蛇。

刘管家躬身,“王爷,王妃她……”

付笙察觉到了刘管家的吞吐,却没有任何反应。

刘管家将头放得更低了,说:“王妃薨了。”

付笙提着笔的手顿住,笔尖的墨滴下,晕染了一片。

刘管家等不到自家王爷的话,正打算再出声提醒一句的时候,他开口了:“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声音平淡冷静,似乎发妻逝世于他而言,并不值得十分在意。

刘管家偷看了付笙一眼,嘴唇起起合合,最后无奈转身离开。

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付笙涣散开的视线重新聚焦,看到了被墨染开的字,愣了片刻后,搁下笔提步朝王妃的屋子走去。

正值午时,院子里阳光正好,寒冬里也显得不是特别冷。

付笙跨步进了院子,昨天才陪王妃折下插进瓶里的红梅被摆在窗边,下了一夜的雪还没被完全打扫干净。一眼过去,那梅花红得刺眼。

没理会院子里的仆役们,他径直进了房里,看到了那个侧身蜷缩在**的人。

“王爷,王妃她……”绿荛站在床边,抹着泪泣不成声。

付笙充耳不闻,直直走近床边。

李太医将银针从许苑堇的身上一一收起,才起身朝付笙行礼:“臣参见王爷。”

付笙紧紧盯着**的人,面容冷峻,“王妃情况如何?”

“王妃服用了剧毒,臣回天乏术,请王爷恕罪。”

房内安静得只能听到绿荛的啜泣。半晌后,李太医觉得腕上一阵轻疼,随即便听到付笙隐约掺杂着恳求意味的声音:“劳烦您再仔细看看。”

李太医悄悄抬眼,瞟到了付笙红了一圈的眼眶,心下不忍,但无可奈何,“请王爷节哀。”

一句话,宣判了两个人的死刑。

付笙闭上眼,似是精疲力竭,“都出去吧。”

本就是寒冬腊月,又为了保存好许苑堇的尸身,屋子里的火炉早就熄了,即使门窗紧闭,屋里也冷如冰窖。

刚刚逝世,许苑堇虽没了呼吸,但身上还留存着一点温度。

付笙用指尖轻触,却觉得冰冷得可怕。

没有了别人,他眼眶中蓄着的一点泪顺着眼睫而下,滴到许苑堇脸上,仿佛两个人都在哭泣。

“菫菫……”

不知身处何处的许苑堇在一片虚无中茫然失措,听到这一声,下意识地就朝那个方向奔去。

眼前倏然亮了起来,回过神来,许苑堇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付笙身后。

“辞——”

“安瑗。”付笙打断了她的话。

许苑堇冷冷瞟了一眼付笙紧握着自己那副身体的手,敛去脸上所有的神色,面无表情转身坐到餐桌旁。

桌上满满地摆了许多菜,光是看这精致的摆盘,就知道味道绝对很好。

许苑堇想把胳膊撑在桌上,但已经摆满的桌上没有空余的地方,她伸手想移开面前的碟子,手却径直穿过其中。

“呵。”许苑堇嘲讽一般地轻笑出声,委屈的泪瞬间挤满了眼眶。

感受着掌心中逐渐冰冷的身体,付笙绝望,却毫无办法,他任心里波涛汹涌,面上也只是眼眶猩红。

许苑堇则窝进远处的软塌里,舒舒服服地陪着那里一动不动的付笙一起沉默。

外面天色渐沉,不点灯的房间里更是漆黑一片。付笙终于放开了那只僵硬冰冷的手,撑着床沿起身,脚步虚浮地走到门口,把门拉开。

月光从其中溜了进来,一半扑在许苑堇身上,指着让她看站在门口的付笙。

“王妃的后事你去准备吧。”付笙一如往常般冰冷又矜贵,停顿了一下,又吩咐:“棺材,用双人棺。”

刘管家听到后半句话,震惊抬头,“王爷您……”

“照本王的话办就行,别的你不用管。”

长乐四年,隆冬,大雪,圣宗弟齐王付辞修之妻许氏殁,时年二十有五。

五年前,依旧是数九寒冬之季,大雪连着数日不断,天地皆是茫茫一色。

绿荛端着盆热水小心翼翼地把门合上,隔绝了外面漫天纷扬的白雪。

“还没醒吗?”

床边的人朝绿荛简单行礼,摇了摇头。

“行,你先出去吧。”

许苑堇躺在**头痛欲裂,只记得自己是吃了那人给的药,然后肚子就一直疼一直疼,最后生生疼昏了过去。

听到耳边模糊的说话声,她挣扎着睁开眼,一眼便看到了床顶雕刻细致的画梁,心里惊讶又迷茫。这不是她认识的地方,她从出生起,就没睡过这样好的床。

头还在疼,但似乎是因为视觉分担了一部分感觉,许苑堇觉得好像也没刚才那么难受了。

不知道躺了多久,脖子都有些僵硬了,她尝试着缓缓侧过头,撞上了一个陌生的视线。

“王妃,您终于醒了!”

绿荛边惊喜地大喊,边着急忙慌把盆放到架上,朝许苑堇快步走过去。

许苑堇对眼前的一切都无比陌生,但更疑惑地是她口中的称呼。刚刚醒来,嗓子还有些沙哑,身体也还很虚弱,她小声地重复了一遍:“王妃?”

绿荛跪坐在床边的脚踏上,拿浸润好的软帕擦了擦许苑堇的额角,温声说:“您要是再不醒啊,王爷都要去庙里上香拜佛去了。”

许苑堇觉得这个女孩可能是认错了人,她不是什么王妃,在昏过去之前,她只是京城一个小富商家里被冷落的女儿而已,怎么可能一睁眼就成了王妃。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应该不是你说的‘王妃’。”

看着许苑堇不像在作假,绿荛原本染着喜色的脸变了神情,“您不记得了?”

许苑堇不知道自己该记得什么,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那您还认识我吗?我是绿荛,五年前,景和十一年,是您救了我。”

许苑堇疑惑,“五年前?现在不就是景和十一年吗?”

绿荛把帕子扔下,脸色沉重,“奴婢叫人去请大夫,王爷也应该下朝了,我叫人去找。”

说完,不等许苑堇反应,就又着急离开了。

没多久,门就被猛地推开,正努力撑着床铺起身的许苑堇被吓了一跳。

“安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