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妈妈，再见。”
树屋之中。
华柳温柔地注视着歪倒在绒毯上，恬静沉睡着的齐玉，金色眸子里盈满种种情绪。
不舍、心疼、哀伤、遗憾……
最终化作一声悠悠叹息。
“唉……”
【宿主，你确定要不告而别吗？】
一道机械的，带有金属质感的声音在华柳脑中响起。
她轻笑一声，“时间不多了。”
那机械音沉默一会儿，又道：【若是没记错，在最初，您也是这般不告而别。】
金发女人面上的笑容倏然止住。
半晌，她垂下色泽浅淡的眼睫，轻声道：“是我……对不起小玉……但……”
她声音艰涩，语调中带着浓得化不去的郁色。
“这不是不告而别，我只是，先行一步。”
“是我懦弱，不愿看她伤心。”
树屋里沉寂片刻。
【宿主，时间不多了。】
一直注视着齐玉的华柳恍然回神，喃喃着点头道：“对，是该开始了。”
她双手飞速结印，一道又一道玄妙深奥的印记在空中浮现。
……
被当成脚垫的白毛狐狸瞳孔震颤地看着那金发女人，感觉到一丝一缕的灵力，从她的身上缓缓流入那少女体内。
华柳她在……她在将自己的修为以及生命传送给她的女儿！
白毛狐狸咽了咽口水，大惑不解地看着华柳。
女人发间光华璀璨的金色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苍老、枯槁的白发。
华柳恍若未觉，仍在源源不断地抽取自己力量，送至齐玉体内。
小玉……希望，你不要怪妈妈。
妈妈只是，太累、太累了。
伫立在金黄柳树之下的凤箫忽然察觉到什么，抬起头。
茁壮而又神圣的柳树飞速衰败着，仿佛一个急于离去的人，抽离自己存在的每一寸痕迹。
凤箫眼中漫上一丝惊诧，飞身来到树屋之前，却被那复杂的禁制拦下。
小玉不会出事了吧？！
他召出苍白火焰，就要强攻！
一个颤颤巍巍的柳枝从树屋中探出，制止了他的动作。
“小子，小玉没事。”
是华柳的声音。
这声音虚弱，却又不容置疑。
凤箫心念电转，想到什么，皱着眉道：“您这是……”
那声音哼笑一声，道：“给我女儿留点东西，省得她被你欺负。”
凤箫眉头皱得愈紧，道：“小玉不会开心的，请您住手。”
那声音默然稍顷，道：“这是我的选择。”
话音落下，空中的雷劫也已蓄势待发。
“轰——”
一道足有一成年男人腰身那般粗的黑紫雷电劈下，直直劈在这已显示出颓败之势的淡金柳树上。
柳树周身亮起一道屏障，护住柳树安然无恙。
然而紧接着，又是一道又一道的劫雷劈下，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凤箫站在树间，神色凝重。
若是他没猜错，华柳已将自身全部修为转送给小玉。
这雷劫就是冲着小玉来的。
……
渡劫期的雷劫足有九十九道，一道比一道威力强劲，范围波及整个飞星宗禁地。
到了最后，甚至连柳树之下，那被困于柳枝牢笼的强大妖族们都没有幸免于难。
华贵的淡金柳树已被劈得焦黑，唯有那树干之间的小小树屋安然无恙，护着那少女的好梦正酣。
凤箫站在树屋前，额间有汗水滴落，为了抵抗雷劫，他体内的力量也所剩无几。
只是……
他眉眼间郁色沉沉，看着已然颓败得没有一丝生机的柳树，默然无语。
树屋里的白毛狐狸整只抖成了筛糠，浑身皮毛都炸了起来。
它看着眼前，年华迅速逝去，转瞬便成了个白发老人的华柳，心神震颤。
那少女仍在绒毯上沉睡着，浑然不觉外界的纷扰。
白发女人老得看上去像是快要死掉了，她摸着自己的脸，喃喃道：“这辈子，竟能看见我老去的样子，也算是不留遗憾了。”
华柳挥手，想要召来纸笔，却恍然发觉自己已一丝灵力都没有了。
白毛狐狸察觉到此，慌忙去另外的房间叼来纸和笔，递到女人身前。
华柳看向白毛狐狸，勾起个不算好看的笑，摸了摸狐狸的头。
她拿起纸笔，手指颤抖地开始书写。
一笔一划，一字一句。
不多时，她放下笔，扭头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少女。
“小玉，再见了。”
从发丝开始，女人的存在逐渐瓦解，化作点点荧光，消逝于空气之中。
与此同时，齐玉也微笑着睁开眼。
她回味着这个此生最美好的梦境，伸了个懒腰。
动作到一半，她忽然顿住，看向被放置在身前的那张薄薄的纸。
不知为何，她心尖盈上一丝慌乱。
她抓起纸，却不敢打开看，而是站起身慌张地四下寻找着。
“妈妈？”齐玉试探着轻声呼唤。
无人应答。
“妈妈？”
她步履匆忙，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找，口中不断呼唤。
“妈妈……你在哪里？”
一直跟在她身后的白毛狐狸心中不忍，开口道：“华柳她……她已经……”
“住嘴！！”
齐玉猛地转身冲着那白毛狐狸一挥手，一道灵力从她掌心冒出，将白毛狐狸击飞。
渡劫期修士的一击，将白毛狐狸打得几乎濒死。
齐玉不解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这才发觉身体有了什么变化。
“妈妈……”她茫然地呢喃，似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白毛狐狸挣扎着吐出一口血，泄愤般喊道：“华柳已经死了！”
“她把自己的修为全部给了你，又给你挡了雷劫！”
“她已经死了！！你明明知道！！！”
“死了？”少女像是不能理解这两个字的意义，“死了？”
半晌，她坐到地上，打开那张纸。
纸张上笔迹凌乱，书写者似乎不能很好地控制手中笔，字体有些扭曲。
【小玉，展信佳。很抱歉，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应该已经离开了。对不起，又一次不辞而别了，但妈妈依旧是那个胆小鬼，妈妈害怕你的眼泪。】
【妈妈其实是幸运的，有你这个女儿，还能够活上这么多岁月，只是，这岁月实在太漫长了，妈妈有些累了，所以，小玉可以原谅妈妈，先去睡一觉吗？】
纸上最后一个字仿若被**浸沾，晕开一片，迷离着目光看去，好似一个扭曲，又温柔的“妈”字。
系统看着僵坐着像个雕塑的齐玉，不忍道：【宿主，华柳的灵魂碎片尚还未完全消逝，您试着将这些灵魂碎片收集起来，说不定，能够救回她！】
齐玉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系统看着点点荧光逐渐褪去光滑，急道：【宿主！这是最后的机会！！】
【宿主！！！】
半晌，少女终于有了反应。
她把脸埋进手掌心。
闷闷的声音传来。
“是啊……我竟一丝一毫都未察觉到……”
“明明，那时候就想要离开，却为了我，为了我坚持这么久……”
“几百年？不，几千、几万年……”
“只为了我的一线生机……”
“她，她该有多累啊。”
系统不解地看着她，不解她为何无动于衷。
齐玉抬起头，眼眶通红。
她痛恨自己竟丝毫没有察觉，没有察觉到华柳平静的嬉笑下，深藏着的深深苦痛与绝望。
妈妈她，真的还留恋这个世界吗？
她为了她，究竟忍受了多少，承受了多少。
她不敢想。
齐玉深吸一口气，郑重道：“妈妈，再见。”
愿你不受尘世打扰，沉眠于永久的平静。
一阵微风拂过，吹动她颊边发丝。
似有人温柔地给了她最后一个拥抱。
为她的理解，以及爱。
风中传来微弱的话语。
“小玉……谢谢你……”
齐玉终于，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