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不愿复仇
“阿姐!”林觉浅唤她。
宋观南皱了皱眉头,没有理会他。
仿佛这样就能够当做他没有来一样。
林觉浅快步走到了宋观南的面前,直视着她的脸。
“阿姐,我在喊你。”
宋观南错开视线,越过林觉浅的肩头看向了高高在上的佛像。
林觉浅无奈地拉着宋观南的衣袖:“阿姐,师宋叔他还要出殡,阿姐是宋叔的徒弟……”
听见他这样说,宋观南原本呆滞无神的视线渐渐有了一丝光亮。
她看向林觉浅,缓缓露出了一个笑来:“是了,我还要去送师父最后一程。”
林觉浅看着宋观南,只觉得此时此刻,她脸上的笑容就像是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稍微一阵风就能够使其破裂开来。
他声音发抖:“阿姐,别吓我。”
宋观南脸上的笑意不减:“吓?你说笑了,你还要参加科举呢,这些事情,原本就不该你操心。”
说着,宋观南一步一步地往寺庙外面走去。
林觉浅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能跟在她的身后走了出去。
宋观南站在熟悉的院落里面,看着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熟悉的师父躺在棺材里面一动不动。
一边的赵载年走了过来,拍了拍宋观南的肩头:“阿南,节哀。”
宋观南嗯了一声,脸上的神情无比的平静。
她轻轻拂过师父身上书生打扮的衣衫,发灰的青色倒是衬得他死后的面容颇为年轻。
一时间,宋观南觉得,师父好像只是睡着了。
但也仅仅只是片刻,宋观南心里面十分清楚,师父再也不可能笑着叫自己“阿南”了。
“阿南。”赵载年喊她。
宋观南后背一僵,鼻头一酸,怔愣地看向了赵载年。
赵载年看着他发红的眼眶,心里面有些不忍:“你师父的官服还在书房里面,要怎么处理?”
宋观南这才想起来,自家师父还有着一身官服。
那或许是他春风得意时的见证吧。
但也仅仅只是片刻,宋观南反应过来:“师父死在了朝廷的手里,朝廷的官服,不陪葬也罢。”
她声音冷硬,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挂在书房里面的官服,声音里面满是恨意:“它配不上我师父。”
赵载年站在一边,低低地应了一声。
宋彦文的墓地不需要她费心力选择,只需要埋葬在英年早逝的师娘身边,这或许是她作为一个徒弟,最后能够做的事情。
宋观南走进通善坊的墓园里面,心底又酸又涩。
棺材里面的人对于她来说,不仅仅是救命恩人,也是她在这个时代唯一的亲人。
可她唯一的亲人,此时此刻躺在这冰冷的棺椁里面,永远地离开了她。
她透过泪水,看着刚刚刻出来的墓碑。
宋观南第一次真心实意地跪了下来,把额头抵在墓碑上面,发出了压抑的哭声。
在她身后不远处,赵载年悄悄地抹了抹自己的眼角。
指腹上面的水渍仿佛也在告诉他,他的伯乐兼好友永远地离开了他。
宋观南想让自己止住眼泪,可是喉咙里面不受控制地发出呜咽的声音,让她不得不张大嘴喘息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观南终于从这莫大的悲伤之中缓了过来。
她的手搭在墓碑上,只希望如果有来世,师父能够去到自己穿越之前的那个朝代,替自己把后半生活下去。
那是一个,没有皇权的年代,师父一定会喜欢的。
她默默地祈祷着。
良久,宋观南站起身来,往后退了两步。
就这样说再见吧师父,我会时常来看你和师娘的。
宋观南努力让自己的嘴角上扬,露出一个浅笑。
葬礼过后,宋观南并不打算留在家里。
她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嘱咐站在一边的林觉浅:“到时候让木匠再打一口一模一样的棺材,把师父的官服放在里面,棺材停在书房的里间,不要让任何人进去。”
用棺材把官服封起来,也不下葬,只希望师父永远不要和他厌恶的一切待在一起。
她说着,把自己的行囊放在板车上面。
林觉浅用后背抵着院门:“那阿姐呢?阿姐要去哪里?难不成还要回到那庙里?”
宋观南点了点头:“不然呢?”
“书院呢?阿姐也能够放下吗?”林觉浅难以置信地质问她。
宋观南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犹豫:“书院……书院原本是师父的师父给予的,如果没有师父我也不可能是桃庐书院的山长,现在师父不在了,书院于我意义也不大了。”
林觉浅听着宋观南的话,止不住地摇头:“阿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宋观南没有回答他的一丝,只是推着板车,看都不看他一眼:“让开。”
林觉浅倔强地抵住门,一动不动。
宋观南看着他这副强硬的样子,忍不住皱了皱眉:“你开春还有春闱要参加,到时候书院就是你来照拂了,你要是认师父对你的收养之恩,你就多照看着,要是哪天缺钱了卖出去,也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随后,宋观南又看了看自己身后的院子:“就是这院子,不许动里面的一草一木,还有书院我房间窗户下面的那株花,你帮我挪过来……”
宋观南絮絮叨叨地说着,却没有注意到林觉浅的脸色铁青。
“不许说了!”他大吼一声,打断了宋观南的话。
宋观南皱眉看着他:“你也年岁不小了,不要那么急躁。”
林觉浅气鼓鼓地看着宋观南:“阿姐,师父是被朝廷杀的,是被圣人下令杀的,阿姐难道不恨吗?”
宋观南笑了一下,放下了刚刚抬起一头的板车,轻声说道:“恨啊,怎么可能不恨。”
林觉浅眼里浮现出了一丝希望:“阿姐既然恨,又为什么不去为了宋叔报仇?”
他口沫横飞:“让他皇帝认罪,让他圣人低头,不能让宋叔就这样死了啊。”
宋观南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愣,随之轻声呢喃:“人都已经死了,恨又如何,不恨……又如何?”
“这不一样!”林觉浅声音很大,一双眼睛牢牢地盯死了宋观南。
“阿姐知不知道,他们把那天的事情叫什么?”
宋观南轻轻摇了摇头。
林觉浅立刻说:“叫释文案!阿姐比我学识渊博,怎么可能听不懂其中的深意?”
宋观南沉默了。
释文案,好一个名字。
文,本不需释,却偏偏被他们叫做“案”。
是书生犯案?还是官兵犯案?
亦或是……圣人犯案?
宋观南冷笑一声,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那些官兵也是受了圣人的命令,我不可能恨他们。”
“阿姐该恨的是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