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金屋有怨不成眠(二)

阿原回到沁河县衙时,并没有立刻看到李斐,倒是谢岩迎了出来,还抬头看了看天色,“嗯,半个时辰,也差不多吧!”

眉眼清淡,意态安闲,谢岩看起来与上回离去时并无二致,只是他眼底的确似有什么在灼烧,却生生地压住,令他的脸色看着确实很不好看。

阿原问:“我们大人呢?”

谢岩道:“哦,好像尿急,换裤子去了……”

尿急也不至于换裤子,除非真的吓得尿身上了……

阿原不知是骇是笑,问道:“到底谁要见我这么个小捕快?我天天在这小地方抓抓小贼而已,不至于得罪什么大人物吧?”

谢岩深深看她,“我相信,你没得罪……”

阿原笑道:“对,你看我多安分,肯定没得罪过那些大人物。”

可惜谢岩下一句道:“但人家认为你得罪了,你就是得罪了!”

“……”

连谢岩都这么说,阿原深感压力。

还没来得及追问,这两日在衙门里躲懒的小鹿已飞奔过来,叫道:“小姐,你可回来了!长乐……长乐公主把咱们房间给占了!”

“长乐公主?”阿原懵住,“那是谁?”

谢岩扫她一眼,凤眸里闪过一丝怅然,但很快恢复微冷的清明,“你最怕的那个。”

“我……怕?”

阿原实在想不出自己怕谁,一时不可思议。

那厢小鹿已叫道:“就是被咱们夫人赶出去的那位公主呀!她虽厉害,可不是一样怕我们夫人?”

谢岩退后一步,叹道:“可惜……这里并不是京城。她虽忌惮原夫人,原夫人却鞭长莫及,帮不了你。”

阿原瞧着小鹿神色,才猛然悟出,这位长乐公主便是不时纠缠谢岩,还跑到原府堵人的那位“情敌”。好好的不在宫里当她金枝玉叶的公主,也跑来这小小的沁河县,显然来者不善。

指不定就是得了阿原在沁河的消息,疑心谢岩是过来与她相会的,才执意跟过来。

小鹿见谢岩有袖手旁观之意,已忍不住问道:“咱们夫人帮不了忙,难道谢公子也不打算帮忙?”

谢岩静了片刻,方道:“她是公主,做臣子的不能不顾着君臣尊卑。”

阿原很头疼,也开始怀疑当年的自己究竟是怎样的眼光。

慕北湮家世高贵,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风流公子;谢岩倒像是纨绔子弟中的一道清流,可公主因他为难他的往昔情人,他还真打算置身事外?

阿原又问小鹿:“景县尉呢?”

小鹿道:“长乐公主过来没说几句话,景县尉便顾自走了。李大人说,景县尉是查案累着了,旧疾发作,站不住。但我瞧着景县尉就是懒得听才拔脚跑了,李大人在帮圆场而已!”

嗯,总算还是有个靠谱的。

阿原拍拍脑袋,“好吧,她是公主,我是草民,我先去拜见公主吧!小鹿,你去告诉景县尉,我回来了,不用担心。”

她转身往她被占了的卧房走时,谢岩紧跟在她身后,突然问道:“喜欢景县尉?”

阿原白他一眼,“当然。不喜欢他还能喜欢谁?难不成继续犯蠢跟公主抢男人?”

还是个遇事头一缩不肯担责的男人,真真晦气。

谢岩听着她直白之极的回答,却也不生气,凝视她的眼底竟微微漾开了笑意。

-----

阿原走入自己住了四个月的屋子,有种走错门的错觉。

简朴得一眼可看到底的房间,已被松花色的帐幔层层分割开来,地上铺了织锦毯子,桌上也铺了锦罩,摆了一套青瓷茶具和一只青釉花瓶,质地光润明净,比阿原原先用的不知珍贵多少。

小鹿的卧榻卧具早不知被扔到了哪里,阿原的卧榻还在,已被金紫眩目的帐帷衾被掩得出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一名细腰修腿的女子支着额卧于榻上,长眉秀目,乌发如云。她披着一袭金凤纹银红大袖衫,是寻常女子很难压住的的华丽色调,偏生被她穿出迥异他人的慵懒和雍贵,令她整个人明艳得令人不敢逼视。

阿原走过去见礼,“小人沁河县捕快阿原,拜见公主!”

长乐公主妙眸微微一闪,将她上上下下仔细扫了一眼,才轻轻一笑,“原清离,你跟我装什么小捕快呢?是不是这县衙里有什么特别的男子勾了你的心,特地跑来寻个新鲜?刚一个个看了,好像也没见几个人模狗样的呀!你这口味倒是越发独特了!”

阿原叹道:“禀公主,我数月前遭遇匪人,头部受伤,先前的事一件也记不得了,大约口味也会有些变化。”

长乐公主抬头看了眼着实没法装饰的陈旧屋顶,叹道:“这个我倒相信。若换了以往,我打死也不信原大小姐会住这鬼地方。”

阿原道:“对啊,我居然觉得这里住着轻松自在,可见我和从前那个原清离,真的已经完全不同了!嗯,喜欢的人也不一样了,公主切莫再将我与当日的原清离相提并论!”

言外之意,往日的恩怨,可以别记在她头上了。

长乐公主下颔微抬,冷冷一笑。虽未发一语,那神色分明已在道:“小贱人,你莫把我当成白痴!”

阿原大是头疼,继续笑道:“公主匆忙找我回来,是不是急着想知道贺王的案子?抑或已经有了眉目,有事吩咐小人去做?”

长乐公主轻笑,“嗯,的确急。不过再急也得等本公主洗去风尘,略事休息。”

阿原干笑道:“应该,应该……”

长乐公主道:“那就麻烦原姑娘替我预备沐浴的热水吧!”

阿原愣了下,指向自己的鼻子,“我?”

长乐公主睨她,“莫非觉得委屈了你?可我来得匆忙,只带了个粗使的女侍,玩刀弄枪还可以,这些细致活儿全然做不来。若是觉得委屈,也只得请原姑娘委屈一下了!”

长乐公主身边的确有个佩着剑的女侍者,应该是个贴身保护公主的剑道高手。但细致活儿做不来,鸠占雀巢后短短一两个时辰便让这屋子大变样,又是谁做的?

可公主让她委屈下,她当然只能委屈下,笑着说道:“好!公主说怎么着,便怎么着吧!”

预备洗澡水而已。

以她近日下厨煮红豆汤的经验来看,便是让她奔灶下烧水,似乎都没什么问题。

那场莫名的伤病后,她忘了太多原先的技能,没法当个琴棋书画样样精妙的风流小姐,但抓贼驯鹰乃至烧火煮饭这样的粗活倒像天生就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