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连环未解负深盟(二)

李斐明知阿原是女子,咳了一声,问向阿原:“他有何嫌疑?”

阿原便低声答道:“大人,朱继飞的枕下搜出两颗药丸,与朱蚀那些被调换的药丸气味相同。只是大人见过谁把可能害人性命的药丸放在自己枕下,等着人去搜?”

富贵人家多有服药强身的习惯,房中出现各色药丸都不稀奇;只是这害人的药丸不但没好好收藏,还生怕别人发现不了似的单单放了两颗在枕下,未免匪夷所思。

朱绘飞眼睛差点撞瞎,耳朵却还没聋,思维的反应速度也比他壮硕的身体要敏捷得多,几乎立刻叫起来:“你、你、你难道疑心我嫁祸我二弟?”

阿原道:“朱大公子,我可没这么说。如今真相未明,大家都有嫌疑。不仅你,连你母亲的屋子也难免要例行搜查一番。如此推三阻四,难道大公子房中还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井哥,咱们待会儿倒要仔细翻找翻找。”

阿原笑得两眼弯弯,明明很好看,朱绘飞却两眼冒火,恨不得一拳将那笑脸砸个稀烂。可看着阿原淡定持剑的细巧手指,朱绘飞连伸拳都不敢,目光扫过偏心阿原的李斐,然后奔向倚门静立的景知晚,“景兄弟,你说这算什么事儿?若我爹真的是被歹人所害,我们就是苦主,怎的这原捕快拿凶拿到我们头上来了?”

景知晚眸深若水,声音也清清淡淡,“哦,大公子既是苦主,必定也急着查明真相。便请大公子前面带路,大大方方让原捕快搜上一回,既可洗去嫌疑,也可令那些妄加揣测之人无言以对。”

阿原都听得他言语间并无善意,不由抿唇看他。

景知晚并不回避她眼底的疑惑和愠怒,唇角笑意清凉,却吐字尖锐:“查案便查案,徒逞口舌之利,着实不像公门中人,倒与那些撒泼无礼的市井妇人一般无二。”

朱绘飞听得心神通泰,立时觉得辩不过这个市井泼妇般的原捕快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忙道:“景兄弟说得极是,极是!我这便领你们前去我那屋子!”

他也顾不得屁股酸疼,颠儿颠儿地赶到前面带路,却比被阿原用剑逼着的管事行动迅捷多了。

阿原站在原地,看他们走出好一段路,方才抚了抚额,冲着景知晚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嘁”了一声。

小鹿算是阿原半个助手,时刻跟在阿原身边,早将眼前之事看得分明,跳过来悄声问道:“小姐,你得罪这县尉大人了?”

阿原道:“我跟他今天才头一次见面,你该看得很清楚吧?我有得罪他的地方吗?”

“顶多得罪了他的狐朋狗党……”小鹿沉吟片刻,忽一拍大腿,“是了!我虽没在原府见过他,但保不齐小姐在外面见过。可能小姐不喜欢这种病美人型的,冷落了他。他求而不得,因爱生恨,如今再看到小姐,自然处处找岔了……”

阿原道:“小鹿,你去找找茶馆那个说书先生吧!”

“嗯?”

“问问他还收不收徒。你这编故事的天赋,做我丫头真是可惜了……”

小坏见生人都离得远了,便又飞过来,歇落到阿原肩上,钩子般的尖喙啄歪了她的帽子。

阿原扶帽子,看着她的鹰,笑道:“看来看去,还是我家小坏最慈眉善目。”

小坏未必懂得阿原在说什么,却听出主人似乎在表扬它,立时兴奋起来,振翅飞起,然后盘旋着俯冲向那边围栏。

却听鹤唳声起,夹于翅膀扑楞声中,更添嘈杂。

阿原心念一动,忙奔过去看时,两名养鹤人正拎着棍棒急匆匆地把小坏往外赶。围栏中有十余只灰鹤犹自慌张地四处乱撞,只是翅膀上的羽毛差不多被齐根剪去,便无法飞起逃走。

那鹤腿长颈长,伸出的喙长足有四寸,与寻常灰鹤无异,只是脖颈和头部有一大圈殷艳的朱红,想来就是朱蚀用来采血练药的赤颈鹤。

阿原细细看时,果见有些鹤腿部包着纱布,犹有干涸的血迹。她问养鹤人:“这是你们老爷养的?最近几次采血,可有记录?”

养鹤人便嘀咕道:“方才不是已经问过了吗?”

“谁问过?”

“知县和那位县尉大人呀……”

阿原来到朱绘飞屋子时,正听得朱绘飞咆哮不已,震得窗外一只真正的画眉惊恐地拍着翅膀,只恨脚下绑了细细的铁链子,怎么也逃不开气震山河的嚎叫。

屋内药味冲天,一炉丹药正被踹翻在地,药丸滴溜溜滚了满地。原来朱绘飞是朱家长子,屋子极大,却是单独的一间辟作了丹房,瞧来是打算继承他父亲衣钵,将炼丹进行到死了。

景知晚正捏开一粒药丸说道:“用的材料不错,一颗药丸的价值应该顶得上半碗米饭了。”

朱绘飞正擦着满头的汗,闻言更是暴跳如雷:“这里面用了千年人参、百年灵芝,一颗药差不多能顶得上这么大的一块黄金,你说顶半碗饭?景兄弟,你家饭粒是金砂煮的吗?”

景知晚含笑看他,言语温和:“倒也不是。只是当年的萝卜和现采的蘑菇,除了新鲜味美些,实在不比米饭营养丰富。”

“萝卜!蘑菇!”朱绘飞抓狂,“里面还有灵鹤血!你怎不说里面是鸡血!”

景知晚又将那药丸细细拨了拨,眉眼更是和煦如春日暖阳,“大公子,你说对了,这里面渗的是鸡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