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是耶非耶故人叹(二)

大约景知晚已和左言希叙完旧,并未再在贺王府停留,也未再去别的药铺医馆筛查,径回县衙而去。

阿原沉吟许久,终于道:“景县尉,左言希有嫌疑。”

她将那颗沾有凤仙花痕的仿制灵鹤髓小心取出,放到景知晚跟前,“至于证据,相信景县尉早已注意到了!”

当日在现场,阿原察觉有异,将其当作证物收起时,景知晚便曾要去查看;随后他也曾留意朱家女眷指甲和傅蔓卿的妆台,必定也在搜寻线索,但一直未有所得。如今小玉前来引阿原等离去时,柔白五指清艳指甲甚是夺目,景知晚难道不曾发现?

景知晚闻得阿原的话,却似有几分愠恼,冷淡地扫过她,说道:“你想多了!他近日才回沁河,跟朱蚀八杆子打不着,没动机也没时间去预备什么假药害人!”

阿原笑道:“可凤仙花痕是目前最要紧的线索,难道景县尉便因你跟左言希的私情,不去查这条线了?”

景知晚不由侧目而视,“我和左言希的私情?你把我当什么了?”

阿原原是口误,见他鄙夷,不由红了脸,却强辩道:“我不过说你跟他私人情意深厚而已……景县尉如此在意,莫非还真的跟左言希有点什么?”

她信口说着时,想起景知晚清弱秀逸,左言希优雅温文,都是出身不凡,可到了适婚年龄却都未娶亲……

竟是越想越真,最后连看着景知晚的目光都古怪起来。

景知晚噎住,一时竟无法反驳,只是本来苍白的面容愈显出瓷器般的半透明的白,神情居然也是十分古怪。

他默默端起茶盏,预备先喝口茶水压压惊。

李斐对此事十分上心,闻得他们回来,也已赶过来探问,看景知晚神色有异,忙打圆场道:“这个么,其实……咳,其实也没什么。听闻如今最时兴男风,不少王侯公子引以为风流雅事,景县尉为那左公子特地跑沁河这种小地方来,更见得情深意重,更见得是雅人,雅人……”

“噗……”

雅人景知晚呛得一口水喷出,正喷在阿原袖上。

阿原倒不计较,难得温柔地看着他,一脸的善解人意,以示十分开化,十分同情,十分理解……

下面尚有丁曹、阿树等差役,本来还认真听着关于凤仙花的分析,忽发现话题一不小心歪到了十万八千里外,看向景知晚的神情便也精彩起来。

景知晚瓷白的面庞不由泛起红,很想上前一把将阿原掐死。

可惜,他从前不肯对她痛下杀手,如今……似乎已无能耐对她痛下杀手。

这时,那边有人禀道:“井捕快回来了!”

说话间,井乙已擦着汗奔进来,匆匆行礼道:“大人,我去朱府后,只作各处搜查,引住众人视线,令他们提心吊胆。待喝茶休息时故意放松下来打瞌睡,让他们终于能找到机会离去,我趁机让跟随的差役去查探朱绘飞、朱夫人的动静。”

“朱夫人?”

“原捕快曾说,也需多留意能接近朱老爷的朱家女眷。”井乙悄悄窥伺阿原神色,很快决定还是抱稳县尉大人的大腿,“不过朱夫人应该并无嫌疑。回屋后便和要好的姬妾商议,想打点衙门,看能不能把朱绘飞先捞出来,莫让老爷泉下不得安生;又打听着京中是否有可以求托之人,无论如何要为大公子洗去嫌疑,找出真凶……”

他看向李斐,“大人看,她私底下这样说,足以证明她的确和朱蚀之死无关,且相信朱绘飞不是凶手,至少,不愿意朱绘飞是凶手。何况她平时里便待人和气,时常去慈心庵拜佛念经,连蚂蚁都不肯踩的人,哪会害人?”

李斐点头称是,“那还有什么发现?”

井乙道:“我还遣了差役丁曹去暗查朱继飞动静,发现朱二公子那里看着也很平静,只是他的书僮曾去见了上回报案的王管事,说了两句话便离开,后来看着很正常,直到我休息完了,朱继飞又来作陪,却听闻那书僮悄悄出府了;不仅如此,那个王管事也不声不响出府去了,也不知去了哪里。我这边倒是料着朱继飞自己不便出马,所以一直叫丁曹盯着那书僮,如今已悄悄跟下去了。只是那王管事去了哪里,却不曾分出人手去查,想来与这案子有关。却不知这朱继飞到底说了什么?”

李斐不由有些得意,忙道:“亏得景县尉提醒,我故意在朱继飞跟前说衙门里正在各处药铺清查买药之人,并说有人目睹朱家仆役买过,只是证人回乡,暂时不能确定是谁,以试探朱继飞动静。果然,他立刻去告诉了王管事。那位忠心不二的王管事蹑着景县尉他们查案的方向,发现衙门的确在清查药铺,遂挺身而出,主动承认买药,想撇清朱绘飞。呵呵,这朱绘飞的确有嫌疑,居然还在我跟前扮作兄弟情深的模样!”

阿原沉吟道:“王管事替朱绘飞买药,的确更令朱绘飞难脱嫌疑。只是朱继飞如何得知王管事曾代为买药?再则,若是朱绘飞害了朱蚀,以王管事对朱绘飞的忠心,不可能毫无所觉,怎么可能向官府报案?他不怕陷害不了朱继飞,把朱绘飞搭进去?”

井乙抚手道:“这样看来,反而是朱继飞更可疑?能知道王管事买药之事,并拿此事作文章,足以证明他对朱绘飞一举一动早已十分留意。可他明明说过,他对丹药之事丝毫不感兴趣。看来……真的居心叵测哪!”

景知晚眼眸低垂,似有乏意,此时方淡淡道:“证据呢?”

众人一时静默。

李斐抬头看向堂上高挂的“秦镜高悬”四字,咳了一声,说道:“不论王孙公子还是平民百姓,至少在本官这里,不会枉杀一人,不会错放一人!”

略嫌狭窄陈旧的县衙大堂便因他这话多了几分肃穆。

景知晚抬头看他一眼,眼底难得的清澄如水,似有感慨之意。他轻声道:“是丁曹盯着那个书僮?且等他回来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