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寒灯旧事雁声断(三)
阿原小产虽不是什么好事,但鉴于孩子的到来本来就是个意外,如今恰能将一切归于原点,既不必受拘于当日和景辞的亲事,也不必再因孩子匆匆嫁入贺王府,未来的抉择反而可以从容起来。
或许因少了这些心事,阿原复原得不错,第二日便能下地与众人一起用膳,且很快与均王、皇甫麟等很快熟识,言语间甚是融洽,更别说原就相熟的慕北湮、萧潇等人了。
但她跟景辞交流得极少。
不仅很少说话,她甚至很少正眼看他,全然不似风眠晚的乖巧温顺,更无半点昔年相处的战战兢兢。
对着慕北湮等人,她分明还是他们所素日熟识的爽朗英气的阿原;但对着景辞时,她眉眼淡淡,一如景辞素日的疏冷。
景辞也很沉默,但并未因阿原的冷遇便避开,只是静静坐于一侧听他们说话,待快要用餐时便服过太医按左言希的方子煎的药,径去厨房里煮饭做菜。
慕北湮明知他醉翁之意不在酒,有心挑些毛病,换回原来的厨娘,但尝了两筷便决定先让他做两餐再说。毕竟端侯爷亲手做的饭菜可遇不可求,并不是寻常人想吃就能吃到的。
萧潇得空悄问慕北湮:“阿原究竟有没有想起从前的事了?怎么对景辞不冷不淡的?”
慕北湮问:“不然呢?该即刻甩了我,重投旧情人的怀抱?”
萧潇干笑,“我只是记挂着左大夫先前所说,端侯病势不轻,若阿原恢复记忆,二人重归于好,他大约还有痊愈的机会。这也是左大夫的心愿吧?”
慕北湮冷冷睨他,“你这是希望我让出阿原,免得耽误了景辞的病?”
萧潇忙道:“端侯的病的确愁人,不过我瞧着他这几日已在努力调养,一时应该不妨。”
慕北湮哼了一声,拂袖欲走,又顿了身,偏了头说道:“我喜欢阿原,喜欢得紧。如果她觉得嫁景辞比嫁我好,我不拦;可如果她心里还愿意和我在一处,难道我还跟她说,景辞没你会没命,你赶紧嫁景辞?我他妈不是脑子有病吗?”
萧潇听他口吻虽然凶悍,却有松动之意,不觉点头道:“也对哦……可问题又来了。她到底想起来没有?如果想起来,为什么还像在生端侯的气?听说她虽被端侯报复得不浅,但端侯被她坑得更厉害。不但挑断了脚筋,还差点喂了狼,落下了这身重病……怎么着都该扯平了吧?”
慕北湮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萧潇思量片刻,终究只能叹道:“这些旧事,其实摊开来大家说明白了最好。如今么……我们先吃几顿好吃的吧!以前的阿原真是好福气。吃了多少年这么好吃的饭菜……”
好吧,他更偏向于景辞,一半因为相处这些时日觉出其真心,另一半未尝不是因为景辞的好厨艺……
这二者间有着分明的因果关系。当日他就听知夏姑姑咬牙切齿地抱怨,那个眠晚笨手笨脚连个菜都做不好,景辞将她宠上了天,才会不管自己何等身份,先去学了手好厨艺。
于是,他厨艺再好,也只肯做给阿原一个人吃。
至于其他人么,都是沾的阿原的光,蹭的阿原的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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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均王便收到了京中密函,走来与景辞商议,“京中似乎有点不大寻常,我需回去瞧瞧。”
景辞微微皱眉,“宫里出事了?”
均王摇头道:“未必有事,只是听闻父皇这两日病情加重,一直在建章宫休养,原夫人也在宫中相陪,但始终没有露面。或许也是因为父皇生病的缘故,三皇兄也未去莱州赴任。京中有些人事调动,倒也算不得出奇。可我想着还是不大放心,打算这就回京瞧瞧父皇病得怎样了。”
他迟疑了下,黑黑的眼睛看向景辞,“如果真是父皇生病,还盼端侯尽快入宫见驾。毕竟……都是一家人。”
景辞正命人将做好的饭菜摆在桌上,闻言眸光暗了暗,低低道:“哦!”
均王欢喜,又觉饭菜香味传入鼻际,由不得坐到桌边,笑道:“端侯手艺难得,待我蹭完这顿饭再回宫吧!”
诸人也各自落坐吃饭时,阿原记挂着这几日母亲竟不曾有信来,便问均王:“皇上没露面,我母亲也一直在宫里没回去吗?”
均王道:“是,听闻长乐求见,父皇都拒了。”
景辞正举筷夹菜,闻言顿住,“连长乐都不见?若是病了,更该让公主在旁侍奉吧?”
均王道:“或许父皇病中一时烦躁,不想见她?但听闻见了三哥,也是……有些奇怪。”
他皱眉,沉吟道:“不过如今守卫皇宫的是跟随父皇多年的龙虎军,骁勇善战,忠心耿耿,便是有心人想在皇宫生事,大约也没那么容易。”
慕北湮正快活地啃着鸡腿,闻言猛地顿住,含着鸡肉失声叫道:“龙虎军!韩勍!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均王诧异,“韩勍怎么了?”
慕北湮脸色有些发白,叫道:“乔贵嫔宫里那个小太监遇害时,勤姑曾亲眼看到左龙虎军统领韩勍出现在揽月湖,几乎可以肯定,是他杀了小印子和瑟瑟。我们一直疑心是这俩宫人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才被皇上灭口……可前儿在建章宫,林贤妃又说小印子和瑟瑟是因为知道了郢王和乔贵嫔的秘密才被灭口……我当时听得不对劲,正想说时,听闻阿原出狱后夺马而去,赶紧追她来着,也就忘了这回事了……”
阿原手心也捏出了汗意,“姜探当日也曾秘密与韩勍相见……原猜着可能是二人私交,未曾往深处想。还有,引我们去长公主住处试图嫁祸给我们的,不也是韩勍部属吗?”
均王失声道:“也就是说,韩勍处处与三哥为敌,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不叫旁人起疑?他……他忠心的根本不是父皇,而是三哥?”
景辞慢慢地站起身来,脸色已极不好看,“均王殿下,我随你一起回京。少带几个人,轻装回京即可。北湮,你在这里陪护阿原,等我们给你传来确切消息后再作打算吧!”
慕北湮忙道:“放心……看来真得辛苦端侯了!等阿原恢复得差不多,我会相机行事,指不定就带她去找你们了!”
景辞低眸看向阿原,“我不在身边时,你……你们要保重。”
阿原淡淡瞥他一眼,转身走出了屋子。
慕北湮便瞪向景辞,“你多说几句好听的哄哄她会死吗?还是一心想死,连好听的都不想说了?”
景辞皱眉,“你这张嘴,还能更毒些吗?”
慕北湮道:“彼此彼此!但你对女人嘴也这样毒,当初是怎么把人家姑娘骗到手的?”
景辞便不答,快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