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深夜惊梦,无边孤寂

慕谙尘离开的脚步很轻,轻到仿佛这屋内本就没有他这么个人,他的背影渐渐从梅引视线里离开,漆黑空**的屋子里再没有一点声响。

蜻蜓点水一般,她用自己微凉的手指触碰了一下额头,方才被慕谙尘亲吻的地方。

有清凉的风不断从外头吹进来,把她的身子吹透了一般,浑身冰凉,刚才被他那么折腾一番,梅引早没了力气,躲进被子里,合眼专心睡起觉来。

纵使她身上还停留着丝丝缕缕方才的暧昧之感,可也由不得再回味了,行军路上,需得保持体力才行,更何况,他们马上就要去苏州与水寇主力对阵了。

她是前世归来之人,早已对男女情爱没了兴趣,与慕谙尘,注定不会有什么来日,多思无益。

许是夜风太凉,也许是因为她实在疲累,方一入睡,梅引就做起了梦来。

她置身于一处茂密的丛林当中,四处浓雾弥漫,在这林中走了许久也走不出去,急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每当她觉得自己就离出口不远了的时候,天地沙石总会突然旋转,又带着她回到起点。

她欲寻剑来,质问这控梦之人,伸手却寻不来手中长剑。

“让我出去!”她在梦中已经察觉到自己身上全都是汗,厉声质问这梦中控制天地之人。

“梅引。”

林中忽而传来一声空灵的女子声音,她只觉得这声音甚是熟悉,在梦中却想不起来。

“是谁?”她浑身防备,轻声问道。

“是我,梅引。”

面前似有一道红色的身影掠过,梅引正待去握住那女子的衣角,看看她究竟是谁,这梦中天地却突然倒转过来,梅引的身子猛地从空中坠落下来,跌进了另外一个场景当中。

弈王府内,十里红妆,雅致的厅堂中挂满红绸,慕琨晔一袭红袍,手中牵着一段红纱,步步往厅中走去。

而在他的身后,跟着的便是那个方才在丛林中一闪而过的女子,四角垂着如意结的大红盖头遮盖住了她的面容。

那女子一身凤冠霞帔,华贵无比,脖颈上套了一个镶蓝宝石蝶戏花金项圈,不知为何,梅引看着那项圈总觉得难受,像是枷锁,套在她颈上,亦套在她身上。

是令颐?

梅引心中尚有疑虑,梦境中的这一场大婚还在继续,她看着那女子与慕谙尘拜过三次,被他牵着走进了婚房。

她细细打量了一遍这间屋子,与她前世记忆中的弈王卧房别无二致。梅引在梦中已经确定这女子就是令颐,是以当她看见慕谙尘揭下那大红盖头时,令颐的脸便在她眼前,也毫不惊讶。

而囊中白玉,并非令颐所见之和田,是为石英。

她曾给令颐写的那封信上的内容,一字一句浮现在她脑海里。

令颐在见到慕琨晔的那一刻并没有十分惊惶,应是收到了她的信,也明白了她所暗示的内容。

梅引唇角轻勾,算是勉强松了一口气,慕琨晔脱下喜服,帮令颐除了首饰,那项圈再次进入了梅引的眼里。

她十分急切地等着慕琨晔解开令颐颈上的那项圈,可是直到她一身红衣全被慕琨晔褪去,只剩下素白里衣,慕琨晔仍没有解下那禁锢着令颐的项圈。

慕琨晔的双手环住令颐双肩,压着她的身子往**倒去,梅引正想着这梦境是不是该在这个时候翻转过来,带她去往下一个场景。

可是下一秒,她却猛然间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两腿发软,几乎要站立不住。

令颐被慕谙尘带着仰倒在**,空洞无神的眼睛突然转了过来,盯住了另外一个时空的梅引,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你来了啊,梅引。”

“令颐!”

她突然从梦中惊醒,整个人一下子坐了起来!

身上的里衣已经湿透,几缕发丝被汗水打湿,黏腻地贴在她身上。

算算日子,令颐确实已经与慕琨晔大婚了,她是在怪她吗?

怪她没能即使阻拦慕谙尘,阻拦皇后,怪她没有把话全都说明白,只肯在信中暗示,怪她走得匆忙,没能亲眼见她大婚,在她婚后护着她。

慕谙尘这一步棋,走得实在狠心决绝,她亦有私心,没将所有的事情都告知令颐。

是而,一向依赖她、亲近她的令颐,才会来梦中责怪。

梅引心中惊惧犹在,轻手轻脚下了床,推开门来想要看一看月色,却见到了那个瘦弱孤单的背影,正背对着她坐在月下。

梅引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悄悄走了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我是把你撵了出来,你这般坐在我屋子前头又有什么用。”

“我不知道该去哪儿。”慕谙尘抬头看着月色,浑身都透着无力之感,和无边的寂寞,“兴许我只是想晒晒月亮,让自己的心更清澈干净一些。”

从他出来,总是疑心自己,是否是他太过重欲,以至于被此裹挟,每每惹昭铎不快。

“是我的错,害你睡不着了。”他转过头来,眼神在梅引身上停留一瞬,随即就低下了头。

“不是你,我梦见令颐了。”梅引伸出手去寻那最亮的一抹月色,月辉如静水般穿过她的指尖,流淌而下,“她会怪我吧。”

“是我的错,梅引。对不起,是我的错。”

她并未出言责怪慕谙尘,他却已经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使劲垂着头,一再为此事道歉。

这样的歉意,他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可又有什么用呢,他这一场利用,终究是害了令颐终身。

“慕谙尘,往后弈王府中无论发生何事,我要你与我一起,拼尽全力护令颐周全。要打压弈王,绝不可以再利用令颐。”她静静看着慕谙尘,月光在他身上照不出什么颜色,“这是你我欠她的。”

“嗯。”慕谙尘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你走吧,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他屈膝坐了许久,双腿已经麻木,扶着膝盖费力站了起来,一步步离开了梅引身边。

今夜分明有愿意真心相待之人作陪,可他们仍自觉孤寂,难以安慰。

梅引轻悄悄叹了口气,慕谙尘过得太苦,她亦如是,这样的两个人,如何算得上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