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彼岸花荼蘼3

当夜,火势冲突,连绵不绝,照耀了宣城的半边天。

后人说起这场大火,只记得有一名女子在火中飞舞,发丝飘散,火苗窜起,那女子却不管不顾,轻盈的身影倒映在窗纸上,舞动一曲又一曲。

直到……再无力为之……

*

“蒙姑娘为青鸾试出他的心意,青鸾无以为报,这一次,即使死,也会救姑娘出这火海。”

门窗紧锁,浓烟呛鼻,终于,我幽幽醒转,恰见她正站在移到窗边的方桌上,用不知哪儿找来的粗木棍狠命地敲击着被封死的窗。

看着那火红的一片,恐怕天与地,都连为一处了吧?死神明明是那般近,我却格外地镇定。景行然一走,立刻便有人对我下手了,无论是谁,所冲着的目标,绝对是我。

只是不知,幕后的黑手是否已经知晓了我的真实身份。

“砸左边位置!”这一刻,我真佩服自己还能够如此镇定,四处找起了能有用武之地的利器。猛然间想起在封后大典上景行然御赐的匕首。

见血封喉,无坚不摧。

半个巴掌大小,比寻常的匕首还要小上一半,轻便耐用,我便一直带着。

从床底下翻出那把匕首,我忙不迭借着椅子爬上方桌,与她一起用力狠砸。

终于,所有的努力得到回报,唇畔是一抹欣慰,我还来不及说什么,身上一沉,便是裹了毯子直接被武青鸾推离了火海。

而她,站在那火舌四窜的房内,朝我淡淡地微笑。

“雾悠姑娘若感念,请将贱妾的尸骨化作灰烬,洒到景岚国西北边境的桃源县。”那笑,倾国倾城,仿佛要笑尽一生,不休。在这片红色的天地里,迷离了我的双眼。

倒在地上,我咳嗽连天,嗓子眼里呼吸不畅,大口大口地呼吸之后,拼尽全力喊道:“你快跳下来!快!跳!”

“雾悠姑娘,你无需再管青鸾。青鸾一生只为一人,如今一生已矣,想要去看桃源县的桃花了。我,闻到了盛开的桃花香呢……”

我想要站起来,脚一动,便是莫名的疼痛。想来是摔下来的时候崴了,我狼狈地想要从外头破门而入,却是无济于事。周围终于喧闹成一片,驿馆的侍从赶了来,一个个却只是呆望。

房门上早就被火灼烤得温度惊人,我这样不要命地用手猛拍,不过片刻,手掌间便已模糊不堪。泛滥的肌肤中是满满的血泡,一个个就这样被拍烂,更是触目惊心。

身上裹着的毯子不知何时掉落于地,火苗从房内窜出,整个东暖阁,似乎都要坍塌。我却傻傻地看着在它在面前一点一点趋向于无,眼前,只有那个映着窗纸迎火舞动的女子身影。到最后,与火苗连为一体……

房柱倾塌,风声呼啸,我闭上眼,却是腰际一紧,熟悉的气息席卷,被人飞掠着带离。

“紫儿!——”

如梦似幻,我唇边一点笑靥。

真好,他唤的是我阴凌紫,并非是雾悠呢……

*

幽幽转醒时,我已经在回宫的马车内。

奢华的坠饰,流苏翩飞,一旁的手炉温暖,而我所枕之人的大腿,更是舒适。

睫毛轻眨,那张熟悉的男子面容一点点印入眼帘。

一袭素银长袍,金凤纹镶边,发丝束在玉冠之内,几缕飘落耳畔,慵懒地斜靠在小榻之上。

“醒了?有没有哪儿感到不适?”察觉到我只是兀自望着他,那张紧绷的俊颜一下子就愈发绷紧了。景行然掀起车帘便朝外喊道,“停车!玄枫锦,赶紧上这辆马车!”

“我没事。”拖曳住他的衣袖,我一开口便一愣,这声音……

竟又沙哑如斯。

“你嗓子被浓烟熏透,这段时间尽量少开口说话。”让我重新躺到他的腿上,他的手一遍遍在我的发丝上轻抚,“那样大的火,怎么就不知道躲呢?为什么反而还要再进去救人呢?你知不知道本君当时差点就……”

最后的话,戛然而止,景行然双目一凝,刚刚还在轻抚我发丝的手瞬间紧握。那般的力度,我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上头的青筋。

“究竟是谁想要害你,这件事本君绝对会彻查到底!”

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终究还是在玄枫锦掀起车帘进来后又放松开来。

“把一下她的脉,看看是否好全了。”

“是。”玄枫锦看了一眼我们维持的姿势,目光颇有些不自然,但还是跪坐到一侧,替我诊起了脉。

我的眼角余光却是扫向景行然,脑中天马行空,想到的却是当时他匆匆赶来火场的那一幕。他唤的是“紫儿”,当真是自己幻听了吗?

景行然……

怎会对着顶着雾悠脸的我唤出这样的称呼?

此时,玄枫锦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揣测。

“会昏迷这么久完全是心疾导致,现在雾悠姑娘已经醒来,只要好生调养,便没有大碍。但这回宫却不容再耽搁了,这个时节泡寒潭是最适宜的,若错过了,恐怕这病是永远都无法根除了。”

说得有板有眼,若不是我知晓自己根本就不是所谓的雾悠,更没有得所谓的心疾,我还真以为自己将要不久于人世了。

哦,不,至少不久于人世这一点,是真的。认真算起来,我的命还真是不久了呢……

二十。

活不过二十呢。

过了这个年关,也就还有一年的命罢了。

“君上,武……武青鸾呢?”转而望向玄枫锦,我面染急切,喉咙更是不适起来,“玄先生,武青鸾……你可救活她了?”

白衣无尘,玄枫锦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在景行然默许下,他终是摇头:“千将军已经将她尸骨领了回去,至今未下葬。”

“为什么?”

“末将请姑娘告知,青鸾她……末将之妻她最后,可有什么话留下?”千子健不知何时到来,那一身华服,早就黯淡了光芒,袖口,也是暗色的花纹,应景如丧。

他就这样站在马车外,颀长的身影看上去满是落寞与死寂,掀起车帘的手,却是用上了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