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车外的黑暗就像深不见底的峡谷,车灯照亮的前方恍若狭窄的通道,余二多坐在车上,手紧紧拉住脑袋旁边的扶手,黄小东的驾驶技术不错,车开得又快又稳,余二多却仍然紧张:“慢点,天黑,视线不好。”

这条路是从温泉山庄通向市区的车道,温泉山庄很差劲,离开山庄才两百多米,就没了路灯,这条路不属于海市的公共交通设施,所以市政部门也不会掏钱给温泉山庄的路装路灯,于是这条路就成了海市城郊少见的黑路。

“刘蝴蝶真的和徐开有关系?”余二多问这话的时候,想起了老爷子,老爷子的眼光真够犀利,已经委婉的提醒过余二多不要和刘蝴蝶交往,他却把老爷子的话当做了耳旁风,根本原因还是没有把老爷子的话往深处想,现在回想起来,以老爷子的身份和人生经验,即使觉得刘蝴蝶性关系乱一些,也不至于对余二多公然警示。刚才听到黄小东说刘蝴蝶背景挺复杂,和发建集团徐开过往从密,余二多才像被扎了一针,精神痛感令他有了胆战心惊的后怕。

刚才冲到他跟前的车,是黄小东的,黄小东的脑袋从摇开的车窗里伸出来叫扒在铁门上的余二多时,余二多反应复杂,既想臭骂他一通,又觉得亲切的了不得。坐在黄小东车里,点上了一支烟,黄小东看了他一眼,没有制止。黄小东有个好习惯,在车里从来不抽烟,也很反感别人在他的车里抽烟。想抽烟了,一定会把车停在路边,抽过之后再上车。

“你怎么知道我在温泉山庄的?真的是官狗仔把我给盯上了?你不是吹牛说官狗仔是你的哥们吗?”余二多一连问了几个问题,想了想又补充了一个:“你怎么也跑到这儿来了?”

黄小东告诉他:“官狗仔只是一种称呼,并不是一个组织,每个人的目的也各不相同,他们之间有的相互之间有联系,有的也没有联系,即使我认识的,我也不可能告诉他们我跟你的关系。他们在网络上有个群,需要认证密码才能加入、发帖,我有朋友加入了那个群,我上网的时候,偶然看到有人发帖子,暗示说太平马的另一个同事跟一个美熟女关系密切,肯定有暧昧关系,另一个网友回帖,说刚刚在星星谷温泉山庄发现了太平马同事和一个熟美女的踪迹,正在监控中,我马上想到了你,赶紧开车往这儿跑,到了停车场,果然看到了刘蝴蝶的奔驰,然后打电话给你,你还行,立刻就撤了出来。”说着,黄小东掏出一样东西递给了余二多:“江湖险恶,余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还有一条:色是刮骨刀,挨上命难逃。”

余二多接过黄小东递过来的东西:“啥?”

“我用工作证调了山庄的监控录像,把你和刘蝴蝶在山庄的那个时段监控录像给抹了,这是我复制的,你回去看看。”

原来这是一个U盘,余二多面红耳热,没吱声,悄悄把U盘塞进了兜里。

“还有一件事情,余哥,我严重违反组织原则透露给你,马太平把你给咬了一口,他说为了争取宽大处理,检举揭发你和刘蝴蝶男女关系不清,通过发建集团的徐开给刘蝴蝶拉项目。”

余二多气坏了,两手把汽车前面板上的台面拍得咚咚乱响:“这狗日的,纯属无中生有。”

黄小东连忙制止:“余哥,轻点,别把防撞气囊给拍出来了,人家也没有全都无中生有,起码你和刘蝴蝶关系的确不清不楚么。呵呵,余哥,给小弟透露一下,你把她给办了没有?”

余二多理直气壮:“胡说八道,我怎么能干那种事情?”转念想到那天在红花山高尔夫球场会所里的糗事,余二多又说了一句:“这把子年纪了,谁还会扯那种事情,办也办不动了。”

黄小东嘿嘿哂笑几声说:“余哥,你得有思想准备,网络上的事情很难控制,我可不敢保证哪个官狗仔跟你为难。经过了太平马那件事情,现在的官狗仔斗志昂扬,精神百倍,都以为自己是反腐最前线的斗士。”

余二多想到自己说不清哪张和刘蝴蝶在一起的合影有可能被官狗仔挂到网络上曝光,禁不住魂飞魄散,再往深里想一想,万一刘蝴蝶的背后有人指使,让她故意拉余二多下水,给不知道哪个隐形的对手提供攻击他的弹药,那他余二多必定凶多吉少,由市委熊书记、省委周书记照亮的前景顿时就会一片昏暗。余二多脑子里浮现出刘蝴蝶在高尔夫会所和刚才在室内温泉的****,更加紧张不安了,如果他们真的设下陷阱,事先在房间里安放针孔摄像机,他余二多就大难临头了。

“你们纪委领导对太平马说我的事,什么态度?”余二多问黄小东。

黄小东说:“别说还没有证据,就算有了证据,这种事情现在基本上不算什么事情,纪委领导也不会怎么样,估计诫勉谈话是免不了的,可能职务也会变动一下,不会让你担任重要领导职务了。其实,这都是次要的,不管干什么,你的级别也不至于因为这么点破事就给降下来,待遇才是真的。我担心的是,花大姐你怎么交代。”

余二多长叹一声:“我老婆肯定得把我给辞退了,但愿我姑娘别把我这个爹也给辞退了就好。”

事情没有出在谁身上,再亲近的人也难以体会当事者的心情,黄小东咯咯笑着说:“花大姐不会把余哥你给骟了吧?”

余二多狠狠抽了黄小东脑袋一巴掌:“说到底还是你小子给我招惹的麻烦。”

跟刘蝴蝶重逢、相识,正是在那次黄小东召集的卡拉OK,那次聚会买单的是一个交警,那个交警被举报收缴交通违法罚款的时候,没有给车主开具罚款单,人家怀疑他私吞罚款,把他举报到了纪委。他也不知道从哪打听到黄小东是纪委的,就请黄小东饭局、唱歌,让黄小东想办法帮他说说好话。那种案子纪委根本不管,直接转回了公安局纪检组,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黄小东安慰余二多:“只要没有被抓住直接的证据,应该没大事,关键这个时候出这种事情,可能会对你的前程有影响。”

余二多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上他的前程了,他的直接压力来自于花大姐。万一这件事情曝光,花大姐会用什么方式收拾他,想到花大姐将会施加于他的种种惩罚,余二多马上推开车门从车上跳下去自绝于党和人民还有花大姐的心思都有。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午夜时分,花大姐已经入眠,余二多贼兮兮的悄悄脱衣,悄悄上床,上了床就直僵僵地挺在花大姐身旁,深怕惊醒了花大姐又得接受检查,由于他是从温泉山庄落荒而逃的,他把握不准自己身上是不是留下了什么痕迹。本来他想在卫生间里冲个澡再上床,却担心那样更加引起怀疑,索性就冒险上床,暗暗打定主意:第二天起到花大姐前面,洗漱的时候冲个澡,把身上可能的痕迹消灭在卫生间里。

余二多第二天一上班,第一件事情就是把黄小东给他的U盘插进电脑查看,不看不要紧,一看余二多浑身直冒冷汗:从他和刘蝴蝶下车,进入大堂,一直到两个人坐到了餐桌前准备进餐,都有全程录像。尤其是在室内温泉里的情景,包括刘蝴蝶浑身**泡在水池子里的情景,真能用不堪入目四个字形容。让余二多多少有些宽慰的是,录像里,自己的镜头不多,更没有和刘蝴蝶亲密的镜头,而且自己露的镜头大都是穿戴整齐的时候,脱了衣服也都裹着浴巾。尽管这样,余二多设想如果把这些视频挂到网上,那他也会丢尽了脸面,在城关区这座楼里也没法继续混了。

他挂了黄小东的电话,再次落实:“你真的把视频给洗了?”

黄小东非常肯定:“那个时段的都洗了,至于你们在别的地方还有没有被人拍下来,我就不清楚了。”

余二多悄声说:“在红花山高尔夫还有,不过没办成什么事,会不会也被拍摄下来?”

黄小东的回答让他安心:“红花山高尔夫会所不会,那里不知道有什么背景,这方面检查很严,据我所知,每周都会有专门的技术人员去用仪器检查一次有没有窃听、监控视频头,哪来的技术人员也说不清楚,不过这件事情肯定的,我那个哥们告诉我的。”

余二多放下电话,区委办主任贺晓光敲门进来,神色很是激动:“余书记,”自从余二多兼任区委代理书记以来,区委办的人就都称呼他“余书记”,政府办的人照旧称呼他“余区长”,“余书记,市委组织部通知了,要对你进行考核,这一回不是对领导班子考核,是专门针对你一个人的,市审计局的审计组也同时进入。”

余二多故作镇定,心里却非常激动:专门针对他个人的考核,而且是市委组织部进行,审计组进驻审计,肯定是为他离任做准备,按照相关规定,离任审计是必须的程序。不用说,提拔程序再次启动了,而且这一次没有再遮遮掩掩,而是直截了当,显然,上面的力度很大。

“余书记,这一次是不是从区政府办那边抽几个组成考核办,和组织部考核组对接?”贺晓光说这话的时候,有几分忐忑,也有几分赧颜。

“为什么?组织部门来考核,让政府办的人出面对接,说不过去么,还是你们来,不要有任何顾虑,一切按照市委组织部门的要求办,客观、公平、公正,我相信你们能做得到。”

贺晓光是区委办主任,上一次考核,他和团委的马冬菊作弊,被市纪委给查出来了,后来这个丑闻不知道因为什么压下了,不了了之,可是事情毕竟是他做的,不管是受谁指使,真的要处理,他都难逃其咎。所以,这一次接到通知,他才主动提出让政府办抽调人马组成考核办和组织部的考核小组对接。余二多当然懂得他的心理,也知道在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换人,这个时候换人换将,不但不符合组织程序,也显得他没有水平、没有气度。果然,贺晓光顿时感动、激动的面红耳赤,如果这个时候突然进来个人,会以为他们俩正在吵架:“余书记,感谢你对我们区委办的信任,我保证按照您的要求,严格按照组织纪律办事,全力以赴的协助市委组织部门做好这一次考核工作。”

余二多又说了一句:“马冬菊也还要到考核办啊,不要因为一个同志犯过错误,就把人家当成坏人,犯个错误跟坏人是两回事。”

余二多专门让贺晓光和马冬菊继续做考核办的工作,贺晓光有些惊讶:“余书记,这不太合适吧?”

余二多说:“我小时候丢了家里的钥匙,我妈揍了我一顿,我爸说今后把钥匙交给我哥,我妈却仍然交给了我,你猜后来呢?我长到这么大,再也没有丢过钥匙。”

贺晓光点点头:“余书记,我明白了,教训更会让人进步,让人懂得珍惜。”

应付了贺晓光,余二多心里沾沾自喜,他相信,这一次干部考核,一定会非常顺利,结果也一定会尽如人意。至于离任审计,他非常自信,他个人没有任何把柄能够值得审计组揪住当个事儿。至于公共开支方面,除了接待费、车辆费超支之外,别的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至于接待费、公车费超支,这也不是城关区独有的问题,各个区包括市委、市政府,这方面没有不超支的。

他打电话让张大凯通知区财政局局长李东生、审计局局长彭建华到他办公室集合:“等他们来了,你也过来。”张大凯问了一句:“是不是安排对接市审计局的审计组?”余二多说就是,张大凯就接着问:“述职报告是不是重新搞一下?”余二多说不用了,把日期改过来就行了。经过上一次的班子考核、考评,余二多明白了一个道理:述职报告跟机关里大部分文章一样,也就是个官样文章,只要符合文体要求,内容上没有大错就行,没有谁会根据你的述职报告来认定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区财政局、审计局都是区里的大局,也都是掌握实权的局,比较牛,没有跟区委、区政府摆在同一座楼里,各自都单独有各自的办公楼,距离区政府还有一段距离,等候两位局长的时候,余二多给郑市长挂了个电话,一表面上是问问郑市长的秘书小洪到了陆市之后的情况,二来也是想从郑市长那里听到点有关自己的最新情报。他现在敢断定的是,以郑市长那样一个政坛老手,虽然在海市跌了个不大不小的跟头,但是他跟上面千丝万缕的关系,决定了他日后必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而转调他去陆市担任一把手,也可以看做给他创造这样的机会。

电话拨通了,余二多先问候,然后请示:“说话方便不?”

郑市长说方便,有什么不方便,余二多便问小洪过去以后怎么安排的?还有没有需要他这边做的事情。郑市长说安排在一个区先当代理区委书记,等到年底前召开党代会,就可以正式任职了。

余二多说:“这口气到底争上了,小洪可真要珍惜啊。”郑市长临走的时候,安排小洪到城关区当副区长,人一走茶就凉,说过的话被熊书记推翻,现在把洪秘书调去了陆市,直接安排担任区委书记,论行政级别仍然是正处级,跟在副省级的海市当副区长一样,的确算是争了一口气。

郑市长哈哈:“你这个余二多啊,说什么呢,什么争气不争气的,谁跟谁争气?正常的干部调动么。”

余二多借机投资感情:“郑市长,你走了之后,我这边的工作真的没有在你领导之下顺风顺水的感觉了,干脆你也把我正常正常算了。我几次想过去看看你,都让别的事情给缠住了,动弹不得,过几天,大礼拜吧,你要是不嫌烦,我去看看你,顺便给你带点茶叶过去。”

郑市长哪里会缺茶叶,这点余二多自然不会不懂,他也就是用这种近乎话从郑市长那里讨便宜,果然,郑市长很受用:“茶叶就算了,你也不要来,现在太敏感,你来看看我,我高兴,你高兴,有人不高兴,没必要惹那只熊,太平马的事情你们城关区一个人都没有牵涉进去,算你们撞了大运,不然你的事情又多了阻力。”

马太平的事情刚刚发生,余二多就已经给郑市长说过,当时郑市长就说,那只熊保不住马,肯定会回头把马彻底吃掉,争取由被动变主动。难怪熊书记在处置太平马危机的时候,那么果断、决绝,最终终于如愿以偿,占据了主动。这阵听到郑市长这么说,余二多来了个顺杆爬:“郑市长,我的什么事情啊?”

郑市长骂了一声:“跟我装,现在不是已经正式启动了吗?你小子就好自为之吧,也不知道你走了什么狗屎大运,见了谁都招稀罕,你跟老爷子怎么回事?没给我说过吧。”

“狗屎运”三个字让余二多苦笑,最近以来,以他老婆花大姐为代表的越来越多的人当面,也可能背后都把这三个字送给他。余二多连忙向郑市长解释:“我没把那当回事,不就一个离休老头吗,碰上了,喝杯茶,谁知道能惹麻烦啊。那天我还真吓着了,熊亲自带车到红花山上去堵我,当场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要不是太平马救了我一命,我还得被效能办再通报批评一次。”

郑市长呵呵笑:“什么叫狗屎运?这就叫狗屎运,换做别人,没事干跑去打扰老爷子,恐怕不仅仅是挨顿批评那么简单,算了,不管是运气也罢,是你自己的努力也罢,都要珍惜,都要好自为之啊。”

从郑市长那里得到确认,余二多信了,这一次市委组织部的确就是冲着他的提拔程序来的。从副厅级到正厅级,虽然仅仅是半级,可是绝大多数能上到副厅级的干部,都耗死在这半级上,原因很简单:副厅级和正厅级的比例基本上是二十比一,像海市这种非驴非马的副省级城市,副厅级和正厅级得比例更是高达四十分之一,四十个人抢一个位置,再努力也没用,因为大家都在努力,最终谁能成为幸运儿,靠的不是努力,而是运气。

审计局长彭建华是一个嘻嘻哈哈的中年人,财政局长李东生是一个愁眉苦脸的中年人,两个人摆在一起,反差极大,正是这个世界的注解:一半是光明,一半是黑暗。坐定了,余二多打电话叫来了张大凯和王亚洲,王亚洲负责记录,张大凯要协调财政局、审计局,成立审计办公室,负责和市审计局审计组对接。

让王亚洲做记录也是做给审计组看的,审计组审计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还要翻越区政府的会议记录,查看每一项开支是不是符合财政制度,需要集体讨论的是不是上会了,这项检查是为了避免个别领导独断专行乱花经费,乱开口子,到时候追查责任的时候,却又推给集体。余二多让王亚洲把今天的会议记录下来,其实是想给审计组一个好印象,审计组查看记录本的时候,一看区里对审计工作态度端正,积极认真,专门作了部署,起码能混个印象分。

其实把财政局长和审计局长叫来,并没有什么需要作弊的事情安排,真需要作弊的事情,也用不着开会,都是私下沟通的事情。余二多给他们传达了市审计局审计小组即将进驻城关区政府,对他进行审计的通知精神,然后让审计局长彭建华先行对区政府的财政收支进行一次全面的自查:“老李啊,我们自查的时候,一定要比市审计组的检查更加严格,做到每笔开支严丝合缝、违规行为条条落实并且实事求是的作出解释,你们财政局一定要密切配合,一些临时能放下的工作暂时停一停,和审计局一起把这次审计工作做好。”

李东生愁眉苦脸地说:“我们区的财政情况还是不错的,无论是计划内还是计划外的科目开支,都严格遵守财务制度办事,无论是原来的马书记,还是余区长,没有擅自批准过一笔非正常开支,不要说市审计局来审计,就是国家审计局来审计,我也敢说没问题。”这段话的内容跟他愁眉苦脸的表情一点也不搭配,如果不听他的话,光看他的表情,肯定会以为城关区的财政管理一塌糊涂,审计组一查就会抓几个进去。

彭建华却又是另一种风格,笑眉笑眼地说:“我敢说,这个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东西,我们区财政管理上不会没有漏洞,比方说三公消费,很有些失控,连年超支,这方面还真得有充分的准备,事先准备好给审计组提供解释报告。另外,装修机关大楼的时候,也是一笔烂账,马书记的套间装修费是怎么塞进去的?另外还有一些公务采购方面的问题,比方说招标程序不够严谨等等,这些事情都要认真对待,反正我保证一点,自查的时候我们一定要高标准,严要求,到时候希望领导不要觉得面子不好看,支持理解我们的工作。”这人的表情和说话的内容也是反的,如果不听他的话,光看他的表情,也会以为城关区的财政管理非常过硬,审计一点问题也不会有。

余二多跟他们一起共事多年,对他们这一套已经习以为常,丝毫也不觉得怪异:“行了,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就是要统一认识,统一行动,积极配合市审计局的工作,先进行自查的目的绝对不是应付市审计局,而是为了给市审计组提供尽可能详实的资料,给市审计组创造最方便、最舒适的审计条件。我们成立个审计工作领导小组吧,临时机构,我担任组长,你们三个都是副组长,办公室就设在区审计局,你们看怎么样?”

审计局长彭建华,财政局长李东生,还有政府办主任张大凯一起点头:“没意见。”

这种事情专业性强,也正是因为专业性强,从这个意义上说,离任审计比干部考核更加重要,也更难对付,干部考核程序简单得多,最多三天就能结束,审计多长时间就要看发现的具体问题多寡了,问题少,就快一些,问题多,就慢一些,干上十天半个月算是快的,一般都要经历一个来月,光是验看账本加班加点也得十来天。好在区政府接受审计也不是第一次,无论是李东生还是彭建华,都属于行家,这件事情交给他们就行。余二多担任组长,不过就是为了表示区里对这件事情重视而已,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实际工作还都是下面的人去干。

宣布散会,打发了彭建华、李东生,手机又开始播放“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余二多看看来电显示,又是郑市长,刚刚跟他通过话,这阵他又来电话,肯定有重要事情,余二多连忙接听,郑市长也事先问了他一声说话方便不,他说方便,郑市长才说:“刚才跟你说话的时候忘了件事情,大陆集团的投资项目进行的怎么样了?”

对这个项目余二多的态度和郑市长完全一致:不同意放在城关区长滩开发区,所以对了熊书记的时候,余二多假装态度积极,背过熊书记他却连问都懒得问:“听说最近要举行开工典礼,熊已经招呼过了,说是要低调一些,市里领导可能只有吴代市长参加,让我也去参加。”

郑市长说:“据我所知,对这个项目,海市老百姓非常反感,如果这个项目的真相一旦公开,引发的反弹很可能是爆炸性的,你一定要慎重,不要陷进去,千万不要拿原则当儿戏,千万不要把老百姓当群氓。”

这也是余二多觉得为难的事情,项目安放在他们城关区,作为区长他置之不理显然是不可能的,而且在熊书记那里也交代不过去,太热心、太积极,容易陷进去,既不符合自己的真实态度,也会招引老百姓的反感,虽然他当不当官,老百姓没有发言权,可是他干得怎么样,老百姓心里有帐,嘴上有碑,他可不想让老百姓骂他是祸国殃民的坏蛋:“老领导,我实在为难,你说我该怎么办?”

郑市长沉吟不语,余二多也不催促,耐心的等着郑市长回话,郑市长说:“不亮相,不表态,随大流,眼前只能这样,下一步也只能看形势的发展了。”停了停,郑市长又说了一句:“这件事情既是对你政治智慧的考验,也是对你做人品德的鉴定,希望你能做到诸葛一生唯谨慎,吕端大事不糊涂。”这话郑市长说得很郑重,余二多似乎能看到他那双跟人谈话总习惯看别处的眼睛,此刻正在死死盯着自己,郑市长已经挂断了电话,余二多却仍然在琢磨郑市长这专门打过来提醒的意思,难道他已经知道了什么,故此提前给自己打预防针?他相信郑市长不会无的放矢,更不会危言耸听,如果没有可靠的消息来源,他绝对不会这么郑重其事的叮嘱自己。

窗外阳光明媚,绿树婆娑,余二多却有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心灵颤动,过几天就要举行项目开工典礼,尽管熊书记说要低调,可是还是让他出面参加,他不知道该怎么样推辞掉这项任务,还能让熊书记不产生怀疑,不对他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