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胡民坐在老板台后面的椅子上根本没有动，他看了张青云和何杰一眼，指了指对面的两把椅子，说：“坐，坐，有什么事情？”
张青云把那封举报信双手递给胡民说：“胡书记，您先看看这个。”
康一波这个时候已经为两个人每人倒了一杯茶水，关上门出去了。
胡民耐着性子，看了几分钟，把举报信从头到尾看完，随手放在桌子上，说：“你们两个的意思是什么？”
张青云说：“刚才我和何部长商量了一下，我们认为，虽然这是一封匿名信，但是，所反映的问题非常具体，针对性很强，应该是党校的内部员工所为。蔡文斌这个人，外面有不少关于他的议论。我们认为，这样的干部，确实是有一定问题的，要是放任自流，今后他可能会给县委带来麻烦。”
胡民喔了一声，说：“什么麻烦？”
张青云说：“一旦我们县委领导对这个举报信置之不理，他们就会往上面写信反映问题，到市里、省里，甚至北京。到时候事情就越闹越大，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事情久拖不决，到最后，会有激化的危险，总之不是个办法。”
胡民问：“现在怎么做？你们考虑过没有？”
张青云说：“从举报信所反映的问题来看，蔡文斌不仅已经严重违纪了，还涉嫌犯罪问题，所以，为了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我和何部长商议了一下，最好是由县委派一个调查组，先进驻党校，摸清楚实际情况，再做下一步的考虑。这样，主动权还在胡书记您这里，到时候，您说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胡民一听，点了点头，心说：“张青云，不错不错，挺懂规矩的吗！”
这个蔡文斌，本来就是胡民看上的人。
蔡文斌原来是县委党校的教员，后来被借调到县委组织部工作了一段时间，他善于拉关系走后门，和领导打得火热。领导一看，这小子管用，就把他的工作关系调进了县委组织部。在县委组织部工作了五六年，他从一般的工作人员，也渐渐做到了副科长。
后来组织部长调走了，贾格伟从市委组织部的青年干部科科长被提拔为清溪县县委组织部部长。
贾格伟来到清溪县任职后，蔡文斌就下功夫巴结他，请客送礼，吃饭喝酒，洗脚按摩，反正千方百计获得了贾格伟的信任，很快县委组织部的干部监督科科长升职为县委组织部的副部长了，就空缺出来一个正科级的位子。
贾格伟就向县委常委会建议，由蔡文斌出任干部监督科的科长，那一年蔡文斌已经三十六岁了。
这个年龄在县里，能够当上正科级干部，况且还是在县委组织部任职，已经是非常不错了。
县委组织部的正科级干部，出路大体上有这样几个：一个是在组织部内部解决，升迁为副部长；一个是调出组织部，到县直机关或者乡镇单位，当一把手，这都属于是重用；一直留在组织部的可能性不大，毕竟组织部是分管干部工作的，那么多的位子，随便给你找一个，都是不错的。
蔡文斌正科级刚干了两年，就想下去当一把手了。以他的资历，到县直机关或者乡镇去，最多是当一个副局长或者乡党委副书记，虽然是正科级，但是，要扶正当乡长，还需要几年时间熬。
当副职，什么权力也没有，吃顿饭都没办法报销，没多少意思。
蔡文斌当然不愿意这样的安排。
他思前想后，就看上了县委党校常务副校长的位子。
在外人看来，党校常务副校长显然是一个不起眼的岗位，但是，只有了解情况的人才知道，这个位子也是一个不错的正科级岗位。第一，有职有权，可以一个人说了算。党校的校长一般情况下由县委副书记兼任，但是法人代表都是由常务副校长担任。县委副书记一般情况下，就是到党校转转、看看，什么具体事情也不管的，都由常务副校长自己看着办。第二，党校有财政拨款，有培训收入，还有几十间沿街的门面房，光是每年的出租收入，就是上百万，这些钱都是由常务副校长掌握着的，到时候想怎么用，就可以怎么用。第三，当时党校的常务副校长老黄年龄也到了，还差几个月就五十五了。县里的正科级干部，当时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到了五十五岁，要退居二线，任命为主任科员，不再担任各单位主要领导了。
蔡文斌这些信息都是知道的，他就找到了当时的县委组织部长贾格伟，想让他出面，保荐他出任党校的常务副校长。
贾格伟在清溪县工作这几年，蔡文斌是他最信任的干部之一，所以贾格伟就一口答应下来，但是，他点醒了一下蔡文斌，说：“小蔡啊，你的事情，光我一个人说了还不行，你得找一找胡书记和冯副书记。胡书记是一把手，所有的正科级干部调整，最后都是他说了算的。冯名扬副书记是分管干部的副书记，还兼任着县委党校的校长，你的事情，还需要征求他的意见才行。”
蔡文斌说：“我明白，我明白。”
为了搞掂县委书记胡民和县委副书记冯名扬，蔡文斌只好到胡民的住处送了五万块人民币的礼金。他用报纸包裹好，放在一个礼品袋里，晚上就提着去见了胡民。
五万块钱，对于蔡文斌这样的正科级干部来说，当时不是一个小数目。他们两口子都是工薪阶层，老婆在县新华书店当售货员，两口子一个月的工资收入加起来也就是五千多块，要养孩子读书，要养老人，应付门头差事，一年下来，就是能攒几个钱，也是从牙缝里积攒的。他一下子拿不出五万块钱来。
怎么办？借吧！向做生意的亲戚借，说是用来跑官。他表哥是在县城里开超市的小老板，一听说蔡文斌需要钱跑官，二话没说，就拿出了八万块钱，说：“拿去吧，不够了，你还回来拿。我大力支持。官现在是送出来的，你没有官，怎么会有钱？等你当了一把手，想不发财都难！”
就这样，蔡文斌跑官的钱，基本上都是借来的。
胡民那里打点过了，冯名扬那里就很简单了。
冯名扬是本乡本土人，家就在县城里住，蔡文斌买了两箱茅台酒，花了五六千块，又准备了一万块的现金，装在一个牛皮纸信封里，当天晚上，他亲自送到了冯名扬家里。
冯名扬和蔡文斌本来就认识，都是冯集乡的人，算是正儿八经的老乡。县城不大，也就是二十多万人，谁和谁什么关系，谁是哪里人，时间一长，大家就一清二楚了。
作为本乡本土成长起来的干部，冯名扬也很注重拉拢老乡关系。籍贯是冯集乡的干部，也自觉地把冯名扬尊为老大。因为冯名扬当时是县委副书记，县委书记胡民和县长刘建都是外地人，冯名扬算是本地人中权力最大的。
在县城里，老乡、同学、亲戚，是形成一个集团的最重要的联系纽带。级别低的官员，也想通过和级别高的官员的联系，为自己将来的升迁打下伏笔。级别高的官员，也愿意多拉拢一些自己的下属，因为一来可以扩大自己的影响力，显得自己这个山头兵强马壮；二来呢，你提拔一个人，那个人肯定会感激你，逢年过节人家会看你，送钱送物给你，这些都是礼尚往来的事情，不犯法，不违纪，你的家门口天天门庭若市，这在县城里是非常光彩的事情。最关键的是，你还有面子，你一说话，就有人听，一个电话就可以解决许多棘手的问题，谁都服你。
拉帮结派，搞关系，在县城里是必不可少的潜规则。你要想混下去，就得入乡随俗，按照大家约定俗成的规矩办。
所以逢年过节，蔡文斌都会亲自到冯名扬家登门拜访，礼物、礼金都是少不了的，一般情况下是一两千块的东西，用来维持双方的感情。
有了胡民和冯名扬的支持，蔡文斌的提名在县委常委会上很快就通过了，他顺顺利利地到了县委党校，当上了常务副校长。
当上了县委党校实际上的一把手、法人代表，手里有职有权，可以随便花公款了，蔡文斌一下子就成了有钱人。
此后逢年过节，蔡文斌都不忘记给胡民送礼，现在他手里每一年掌握了几百万的资金，有的是钱，在省城里请胡民吃一次饭，有时候就花上万块。
因此，胡民对蔡文斌一直就很信任，甚至有提拔他当县政协副主席的想法。在县里，能够解决了副处级，当上县政协的副主席，是许多人一辈子的梦想啊！
所以胡民不想蔡文斌出什么事情，尤其是不希望蔡文斌坐牢，那样说不定他自己还会受到牵连。谁知道蔡文斌一旦落到纪委办案人员的手里，会发生什么事情！他万一顶不住，什么都说，那不是坏事了吗！
所以现在的胡民，只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蔡文斌这个事情，他不想闹大，也不想让什么工作组介入，那样事情会越闹越大，说不定很难收拾。纪委那里，他更不想让他们插手，他还是想稳妥地处理这件事情，给蔡文斌挪一个清闲的位子算了，这小子太贪，到了一个单位，恨不得把油水榨干，弄得天怒人怨，这样不好，说不定会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出事不说，还会拖累别人。
于是胡民就说：“二位老弟，你们看这样好不好？既然有举报信反映了蔡文斌的问题，那作为县委书记，我就代表组织上专门找他谈一次话，看他怎么回答。如果回答得好了，我就网开一面，给他找一个清闲的位子算了。如果不满意，我们还可以把他交给纪委处理。你们看怎么样？”
张青云和何杰一听，心里想，我们能怎么样？听你的呗！嘴上却不能这么说，只能频频点头说：“还是胡书记想得周全，这样好，这样好。”
胡民本来以为，张青云这个愣头青，说不定还会坚持派工作组下去，那样胡民就非常不高兴了，你这个张青云，你也不打听打听，谁让蔡文斌当这个常务副校长的？你整他，不就是相当于整我吗！
还好，张青云这一次表现得不错，没有犯一根筋的老毛病。
胡民冲张青云和何杰摆了摆手说：“好了，这个事情就先这样，你们看行不行？”
张青云和何杰说：“行，行。您是老大，您说了算。”
胡民哈哈一笑，说：“两位老弟，就算你们给哥哥我一个面子吧，反正我很快就走了，这一段时间，我们清溪县，我不希望出什么大事情，只要安安稳稳地过度就可以了。”
张青云和胡杰各自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张青云坐在办公桌前，想了半天，这个胡民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难道他就是蔡文斌的保护伞？蔡文斌这样的害群之马不能及时收拾掉，怎么对得起那些党校的职工！
张青云真有些不甘心！
但是，冷静下来想一想，以张青云目前的地位，确实没办法收拾蔡文斌。
现在的清溪县，县委书记是胡民，整个县里是他胡民说了算。什么公、检、法、纪委，都是看着胡民的脸才办案的。
张青云觉得，自己这个县委副书记，是放屁都不响啊！看起来，还是得熬，熬到县委书记一把手的位子，才算是名正言顺了。到时候，想怎么办才可以由着自己性子来，当不上老大，是没办法发威的，因为整个组织架构，目前就是这样设计的，几乎所有的权力都在一把手手里掌握着呢！你一个副书记，是没办法打破这个平衡的。
张青云和何杰离开后，胡民让康一波打了蔡文斌的电话，让他立即赶到胡民的办公室。
蔡文斌接了电话，心里一时间是七上八下的，俗话说，见官三分灾吗，他不知道胡民这么急着召见他，到底是什么事情。反正他感觉，不是好事情。所以，他诚惶诚恐地走进胡民办公室的时候，后背上、脑门上都紧张得出汗了。
康一波依然是给他倒上一杯水，关上门出去了。
他畏畏缩缩地走到胡民的办公桌前，说：“胡书记好。”
胡民看着他，脸色阴沉沉地说了一句：“你看看这个吧！”
顺手把那封举报信丢在蔡文斌面前。
蔡文斌打开举报信，一口气看完，越看心里越着急，他妈的，这封信肯定是党校的某个员工写的，这么具体，说不定就是党校的副校长王俊写的，外人也不了解情况啊！
想起王俊，蔡文斌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个王俊，仗着他是王昕的叔伯弟弟，一向就对蔡文斌不太服气。他们王家在清溪县目前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对于蔡文斌在党校当常务副校长，王俊非常不满意。他认为，是蔡文斌挡了他升迁的路子，本来老黄退二线了，论资排辈，也该轮到他这个唯一的副校长了。
王俊四十一岁，原来在县委组织部当办公室主任，四年前提拔到县委党校当了副校长，也是正科级干部。他父亲和县人大主任王昕的父亲是亲兄弟。
胡民到清溪县当了县委书记后，为了平衡权力，对于清溪县本地的官员，特别是出自丁学东家族和王昕家族的，是谨慎使用的，他怕丁学东和王昕这两个坐地户尾大不掉，影响自己的权威。
所以，有强硬的后台，反而成了王俊的累赘、硬伤。胡民宁愿选择没有背景的蔡文斌出任党校常务副校长，这样就把王俊上升的空间堵死了。
王俊当然心里不舒服了。在县委组织部的时候，他是老人，资历比蔡文斌老多了，现在却屈居蔡文斌之下，让他情何以堪哪！
尤其是蔡文斌来到党校后，作风霸道，大权独揽，把所有的财务权都集中在自己手里，其他人就是报一百块钱的账，也要找他签字。
原来老黄当校长的时候，比较仁义，王俊这个副校长每个月都能报账几千块，吃吃喝喝，开张发票交给财务科，就给处理掉了。
现在蔡文斌来了，王俊就是报销一分钱，都要看蔡文斌的脸色。
有一次，王俊拿着一张发票找蔡文斌签字报账，也就是八百多块，是王俊和几个同学在县迎宾馆吃饭的发票。
王俊笑呵呵地说：“老弟，我这里有一张吃饭的发票，你给签个字吧？”
蔡文斌脸色阴沉沉地把发票拿过来，反反复复地看了几遍，冷冰冰地说：“八百多块，不是个小数目了，谁批准你请客的？”
王俊一听，心里就火了，他妈的，你蔡文斌还是人吗？！你每个月报销多少发票？你随随便便吃一顿饭，就是几千块，有时候甚至上万块。老子就搞了一餐八百多块的，你就这样！难道党校是你自己家里的产业啊！就该你一个人吃干喝净！
王俊当时就想在蔡文斌办公室里拍桌子大骂，但转念一想，大家今后还要见面，撕破脸皮不好，只好压抑住自己的性子，说：“老大，我这半年多，也没有报销过什么发票啊！原来老黄干着的时候，我每个月都可以报销几千块，有饭大家吃，不能吃独食，那样把人逼急了，连狗都会跳墙的！”
蔡文斌一听，心里说：“你这个王俊，吓唬谁啊，老子上面搞掂了县委领导，你这个副校长在我眼里，算个屁啊！当初在组织部的时候，你就趾高气扬的，看不上我，现在怎么样？还不是在我手下，看我的脸色活着吗！”
但是他嘴上却不能这么说出来，为了不激化矛盾，他只好提笔在发票背后签上自己名字，写上“同意报销”几个字。
他把发票递给王俊的时候，安排了一句：“王副，党校里经费紧张，今后没有我的允许，就不要在外面吃吃喝喝了，到时候自己负责啊！”
王俊拿着发票，说：“好的，我记住了。”走出蔡文斌的办公室，心里狠狠地骂道：“你妈的蔡文斌，老子从今往后和你不共戴天！咱走着瞧，看我怎么收拾你！”
从此以后，两个人就结仇了。
所以蔡文斌拿着举报信，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肯定是王俊干的。
蔡文斌看完，心里紧张极了，脑门上都是汗，他结结巴巴地对胡民说：“胡，胡书记，我，我看完了。”
胡民说：“你给我说实话，在党校这三年多，你都干了什么事情？”
蔡文斌说：“事情没有那么严重，门面房出租，每年也就是七八十万的收入，现在生意不好，还有十几个老板拖欠租金呢。”
胡民说：“吃吃喝喝，你没少报账吧？”
蔡文斌点了点头说：“有，有，一年最少有五六十万吧！”
胡民一拍桌子，说：“够了！你是什么级别？一个小小的科级干部，你敢这么大吃大喝，胆子不小啊？你就不怕坐牢吗？”
蔡文斌一听，胆子都吓破了，他以为胡民要把他交给纪委处理，那样就有坐牢的可能了。他扑通一声跪下来，声泪俱下地说：“胡书记，我错了，我辜负了您的信任，请胡书记饶我这一次吧，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可千万不要把我交给纪委啊！那样我一旦受不了，会牵连很多人哪！”
蔡文斌话里有话，是想提醒胡民，一旦我出事了，你也有危险哪！咱们如今就是一根绳子上拴着的蚂蚱，谁都别想独善其身。
胡民看着他那个可怜的样子，像是狗一样，摇尾乞怜，心里的气就消了。
胡民本来就是想借机吓唬吓唬他，根本就没有把他送纪委处理的想法。
胡民就是喜欢自己手下的官员在他面前露出可怜兮兮的样子，这样可以满足他的虚荣心、权力欲，感觉真的很过瘾。
胡民没有说话，让蔡文斌在地下继续跪了几分钟，然后点燃一支软中华香烟，吸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说：“好了，起来吧！”
蔡文斌说：“您一定要答应我，不把我交给纪委处理，我才会起来！”
胡民说：“好了，我答应你，不送纪委处理了。”
蔡文斌这样才从地板上爬起来，垂头丧气地站在那里。
胡民说：“虽然不让纪委处理你了，但是党校你就不要待了，时间长了，事情更大，你去统战部吧，当个副部长，在那里熬退休吧！”
蔡文斌说：“谢谢胡书记开恩，我去统战部，今后不给您添麻烦了。”
胡民没好气地说了一句：“你不是给我添麻烦，你这是自己找死！我下半年说不定就走了，到时候你在张青云手下工作，一定要小心些，人家是来镀金的，没有政绩怎么行？！他会以反腐的名义，杀一儆百，你千万不要撞到他的枪口上，人家是背后有大树的人，无所顾忌。不像我，还考虑哥们情义。”
蔡文斌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件事的背后原来有张青云的参与啊！怪不得举报信是写给张青云的。看来，张青云这个人不好对付啊，比较爱管事，还有些正义感，这样的干部，在官场上简直成了大熊猫了。
胡民说：“好了，你可以走了，你的安排，是我的初步想法，还没有最后定，你注意保密就行了。这几天，你也要想些办法，安抚安抚党校的干部职工，让他们不要再和你对着干了。”
蔡文斌说：“好的，好的。”
蔡文斌离开后，胡民让康一波迅速通知张青云和何杰到自己办公室来一趟。
康一波打了电话，几分钟以后，张青云和何杰就来了。
胡民对张青云和何杰说：“两位老弟，是这样，我刚才和蔡文斌单独谈过话了，他态度还好，承认了不少错误，在我面前，痛哭流涕，要我放他一马。我看啊，我们还是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方针，宽大处理算了，我想了，县委培养一个正科级干部也不容易，要一二十年才行。交给纪委，万一事情闹大了，我们县委也要承担一定的责任。我看还是内部处理，给他调整一个工作岗位算了，你们看行不行？”
张青云一听就明白了，胡民是想放蔡文斌一马。他看了何杰一眼，何杰也看了他一眼，两个人心照不宣。
张青云说：“还是按照胡书记的意见办吧，我本人没有意见。”
何杰说：“行，换个岗位也好，胡书记打算给他安排什么岗位？”
胡民说：“把他安排到县委统战部算了，清水衙门，让他养老去算了。”
何杰问：“安排什么？”
胡民说：“做副部长吧，都是正科级。”
何杰说：“好的。”
张青云问：“那谁去县委党校接任常务副校长呢？”
胡民想了一下说：“就让汤建功去吧，他年纪也不小了，该回县城了。”
汤建功是大东沟镇的镇长，年前给胡民送了一万块的礼金，胡民觉得这是个忠厚的老同志，也得关照关照他了，恰好这也是一次机会。
张青云点了点头说：“行，行。老汤不错，一看就是个实在人。”
何杰说：“我也没有意见。”
胡民又说：“大东沟镇的镇长，我看就让姚菊香去吧，她在团县委当书记已经两年多了，女同志，也属于组织上重点培养的对象，到基层锻炼锻炼，成长得也快一些。”
姚菊香是胡民比较欣赏的妇女干部之一，今年三十四岁，原来在县委宣传部当新闻科副科长，她长相虽然一般，但是身材丰满，个子高挑，尤其是能说会道，文笔也好，善于写新闻报道，并且交际广泛，和市里、省里的记者都有很好的关系，在县直机关也是一个出名的能人。
胡民到清溪县当上县委书记后，从几篇新闻报道中，开始熟悉了她的名字。
所以后来胡民到县委宣传部调研的时候，点名要见姚菊香。
一见之下才知道，原来姚菊香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少妇，五官一般，但是身材丰满，性感炸弹一样，尤其是一双眼睛，脉脉含情，一看就是情商很高的女人。
姚菊香对着胡民频频放电，这些信息胡民是心知肚明的。
姚菊香是清河大学新闻系毕业的，参加工作后一直在县委宣传部上班，她出身于一般干部家庭，父亲在县水利局当一般干部，母亲在城关镇中心小学当老师。她也是靠自己的努力考上了清河大学，获得了正儿八经的大学本科文凭，凭本事进了县委宣传部工作。
像她这样没有背景的人，要想在官场上混下去，出人头地，是一定会付出些代价的。
姚菊香刚参加工作的时候，才二十二岁，刚走出校门，浑身上下还是有一股学生妹的清纯气质。她身材好，在县委大院里进进出出，非常引人注目。
当时，县委宣传部的部长叫付来顺，四十三岁，也是土生土长的清溪县的本地干部，他当过县委办公室副主任，柳林乡党委书记，城关镇党委书记，四十一岁的时候当了县委常委、宣传部长。
那个时候，国家对于大学毕业生还包分配，但毕竟已经是九十年代中期了，县城里大学生已经不稀罕了，能进县委宣传部工作，也是非常不容易的。这得益于清河大学这块牌子，毕竟是清河省里最著名的一所本科院校。
姚菊香一上班，就引起了付来顺的注意，他一个中年男人，对这个刚踏入社会的大学生就动了心思。出去吃饭的时候，就带着姚菊香喝酒、应酬。到市里参加会议，他也让姚菊香坐自己的汽车，一起去。晚上不回来，就开房住在省城里。
一来二去，他就把姚菊香搞到手了，姚菊香在大学里谈过几个男朋友，早就不是处女了，在性的方面也放得开。她和付来顺好上后，付来顺也不准她交什么男朋友，一心一意地跟着付来顺当二奶。当了几年，付来顺推荐她做了县委宣传部的新闻科副科长，也成了副科级干部。当时她才二十六岁，这个年龄在县城里能做到副科级，已经非常不错了。
付来顺后来调到邻近的山南县，当了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
市委决定，清溪县的县委常委、宣传部长由当时的副县长吕燕担任。吕燕此前在县政府担任副县长，不是县委常委。这样的安排，对于吕燕属于是重用，毕竟她是县委常委中唯一的女性。
吕燕当了县委常委、宣传部长后，对姚菊香非常冷淡，女人和女人之间，本来就非常微妙，吕燕可能也听说姚菊香和付来顺有不清不白的关系，所以故意冷淡她。
好在姚菊香还是真有本事的人，把精力放在写稿子上，写了不少清溪县的长篇报道，隔三差五，《东州日报》、《清河日报》上，都可以见到她写的新闻稿。
胡民就是因为这个，才开始留意这个女人。
姚菊香一看胡民对她很欣赏，就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女人嘛，对付男人，她有一套的。
此后的一段时间，姚菊香就利用写稿子、采访的机会，单独在胡民的办公室或者他的住处，和胡民接触了几次。谈工作之余，两个人还说一些不三不四的话，眉目传情，互相试探对方。
姚菊香自知自己姿色比不上其他的美女了，但是，身材火爆，**功夫娴熟，于是，她就主动勾引胡民，在清溪县迎宾馆胡民的住处，这个个子高大的成熟少妇，给胡民带来了非同一般的快感。
胡民后来去北京参加全国人大会，还带着姚菊香，利用她善于和新闻媒体打交道的特长，为胡民造势，在各种媒体上发表文章。
两个人接触了一年多，胡民就拍板提拔她当了团县委的书记，成了正科级干部。
胡民私下里许诺说：“小姚啊，你跟着我好好干，说不定会当上县委常委、宣传部长呢！”
姚菊香一听，还真是上心了，从此以后就死心塌地地为胡民服务，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她也知道，胡民身边现在有好几个漂亮女人，对她不一定是真心的，大家之所以相安无事，只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张青云刚来，并不了解胡民和姚菊香的私人关系，只能随声附和说：“我没有不同意见，完全同意胡书记的提议。”
何杰对姚菊香和胡民的关系，也没有多少深层次的了解，但是凭职业敏感，何杰判断，姚菊香和胡民肯定关系非同一般。
何杰说：“我也没有不同意见，完全同意胡书记的提议。”
胡民说：“那就好，星期五下午我们开常委会，把事情定下来。”
张青云和何杰说：“好的，好的。”
胡民说：“团县委书记的人选，我一时间还没有考虑好，先空缺一段时间吧，让我考虑考虑再说。”
张青云和何杰说：“好的，好的。”
胡民说：“何部长，你和刘县长先通通气，看他有什么意见。要不然显得我们不尊重他。”
何杰说：“好的，好的，我马上就去见他。”
张青云回了自己办公室。
何杰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上面记录着胡民的人事安排，直接坐电梯去了刘建办公室。
何杰把胡民交待的人事安排说了说，问刘建：“刘县长，胡书记让征求征求你的意见。”
刘建听了一遍，说：“我没有什么意见，就按胡书记的意思办吧！”
前几天，由刘建提名的吴凯、牛艳丽、洪向阳三个人的提拔动议刚刚在常委会上通过，现在公示期还没有结束，刘建不想这个时候再得罪胡民，那样就画蛇添足了，还是见好就收吧，先保住自己目前的利益就行了。
再说了，胡民毕竟是一把手，县委书记就是管用人的，自己这个县长就不要处处较劲了。
下午五点，张青云正在自己的办公室看文件，这个时候，县委常委、办公室主任蒋海带着一个四十多岁老板摸样的人，走进了张青云的办公室。
蒋海一进屋，就对张青云说：“张书记，我来给你介绍一个人——李圣杰，李大老板，圣杰药业集团的董事长。”
张青云忙站起来和李圣杰握手说：“李老板，您好，您好，我上个星期到你们公司的制药基地看了看，你弟弟圣霖说你在上海出差。”
李圣杰说：“是啊，是啊，公司在那里有些业务需要我亲自处理，没有亲自迎接张书记，所以今天来，将功补过。”
张青云连忙招呼蒋海和李圣杰坐下。
魏书田过来，为蒋海和李圣杰一人倒了一杯茶水。
张青云问：“李老板，你们公司在省里做得很大啊，省城里的大街小巷，到处都可以看到你们公司的连锁药店。”
李圣杰说：“我们公司现在主要是三大板块，一个是老传统——医药连锁，这是我最早涉足的领域，现在全省已经开了一百六十多家门店了，遍布全省一百多个县、区。第二个，就是中药材收购、经销。我们和全国最重要的中药材种植基地都有联系，有自己的中药材种植基地，面向全国的中医药医院经销。第三个，就是制药基地建设，清溪县的这个基地，是我们投资最大的，毕竟这里是我的老家吗！”
张青云说：“对，对，致富不忘乡亲吗，你现在是大老板了，慈善家，在家乡人面前，属于是成功人士，你到家乡投资办厂，也是为家乡做贡献吗！”
李圣杰说：“对，对，我当初也是这么考虑的。”
原来李圣杰是清溪县冯集乡人，他原来是省中医学院毕业的，大学毕业后，在东州市中医院当过几年医生，后来辞职下海，自己在省城里开诊所，几年下来，积累了十几万块钱，有了第一桶金。他有敏锐的市场观察能力，判断经营中药材购销，会发大财，于是果断到银行贷款，投入到中药材经销上，几年之后，就成了千万富翁。
有了资本，他开始在省城里攻城略地，注册公司，开了医药连锁商店，一步一步发展壮大起来，现在整个集团每年的销售额已经达到二十多个亿，他也成了身家几个亿的大老板，在清溪县有很高的知名度。
他和冯名扬都是冯集乡人，两个人在冯集乡初中读书的时候，属于是同班同学。为了动员他到家乡投资办厂，冯名扬往省里不知道跑了多少趟，才说服他到家乡考察投资环境。
去年，李圣杰最终决定投资五千万，在清溪县工业园区内建设集团第一个中药生产基地，公司预计一年半建成，完全达产后年产值可以达到六个亿左右。
圣杰医药集团的制药基地，也成了清溪县的重大工业项目之一，平常里由李圣杰的弟弟李圣霖负责，这是一家私人公司，高层基本上由李圣杰家族的人垄断着。
蒋海说：“张书记，李老板今天晚上想请您吃顿饭，李老板说了，你上一次到公司去，一杯水也没有喝就走了，李老板回来后狠狠地批评了他弟弟圣霖，这一次你无论如何要给个面子啊！”
张青云说：“李老板这么客气，我怎么好推辞呢！好吧，恭敬不如从命。”
李圣杰说：“那就多谢张书记了，我马上打电话让他们订地方。”
李圣杰就在张青云办公室里给自己的助理打电话，让她立即把清溪县最有名的鲍翅海鲜楼最豪华的包厢——总统一号订下来。
几个人继续在张青云办公室里聊天。
几分钟过后，李圣杰的电话响了，他接通后，助理说：“董事长，包厢订好了，总统一号。”
李圣杰说：“好的。”
挂了电话，他对张青云和蒋海说：“张书记，蒋主任，包厢我已经订好了，在鲍翅海鲜楼的总统一号包厢，你们下班后就可以去了。”
张青云和蒋海说：“好的，好的。”
李圣杰随手把一个礼品袋放在张青云的办公桌上，对张青云说：“从上海回来，带了几盒上好的西湖龙井，不知道张书记喜欢不喜欢喝龙井？”
张青云说：“谢谢，谢谢，我不讲究的，有时候喝茶，大部分是喝白开水。”
李圣杰说：“我就不打扰张书记办公了，咱们晚上见。”
张青云说：“好的，好的。”
张青云把李圣杰一直送到电梯门口，上了电梯，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他看着李圣杰放在桌子上的那个礼品袋，从里面拿出来两盒西湖龙井，下面还有一个牛皮纸信封。
张青云一愣，估计里面送的是钱。
张青云忙关上门，坐在老板椅里打开信封，一看，里面装的是一千元面值的港币，一沓估计是一百张，总数是十万港币。
这是张青云到清溪县工作以来第一次有人给他送钱，况且一出手就是十万港币。
李圣杰人还在上海，立即就打了冯名扬的电话，打探张青云的情况。
冯名扬对他说：“老同学，张青云是王天成的秘书不假，但是，他是到清溪县镀金来的，他别说当县长，就是明年当县委书记，你也不用怕！你是大老板，投资商，县里的经济发展，主要是靠你们这些人投资的，你们不在清溪县办厂了，他们还有屁的GDP！放心吧，换了一个张青云，没问题的，我走了，蒋海还在吗！让他斡旋斡旋，有什么事，照样好办！”
李圣杰听了，心里才踏实了一些，但是，他的这个制药基地毕竟现在是张青云负责协调，和张青云搞好关系，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所以思前想后，他就决定，送十万港币给张青云，试探试探张青云的底线。只要他收钱，今后就好办。就怕一个官员钱不收，女人也不玩，那就不太好接触了。那样的人你根本没办法控制。
李圣杰就是抱着这个想法，给张青云送钱来的。此前他和张青云不认识，双方没有打过交道。
张青云把钱还放进信封里，一起装进自己随身携带的手提包里，他想了想，今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无论如何，得想办法把这些钱还给李圣杰。这些钱不能收，这是犯法的事情，张青云从来就没有在钱的问题上犯过糊涂。再说了，现在张青云也没有花钱的地方，吃喝应酬什么都可以报销，哪用他花一分钱啊！
五点三十五分，蒋海来了，对张青云说：“张书记，走吧，下班的时间到了，我陪你一起去。”
张青云说：“那实在是太荣幸了！”
蒋海说：“这个李老板，是个挺仗义的人，我们俩很早以前就认识了。我们都是县一中毕业的，他高我一届，算是校友。前几年县一中建图书馆，找到他，他二话没说，就捐款五百万。”
张青云说：“是吗！这么说他是一位热心公益事业的慈善人士了！”
蒋海笑了笑说：“人家是身家几个亿的大老板，这些钱，对于他们也就是九牛一毛！”
鲍翅海鲜楼在清溪县城是出了名的粤菜馆，属于是最高档的饭店之一，在这里吃一顿饭，随随便便就是好几千，菜品什么的和省城里的高级酒店没什么区别的。
张青云和蒋海到的时候，李圣杰、李圣霖兄弟带着几个漂亮的女秘书，都站在门口迎接张青云和蒋海。
几个人一起坐电梯上了三楼，到了总统一号包厢。
包厢相当大，装修十分豪华，外面是一大间休息厅，有成套的沙发、茶几，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大屏幕彩电挂在墙上，屋子里还有音响设备。
张青云看到，李圣杰带来的那四个美女，年龄都在二十五岁左右，一个个身材高挑，个子都在一米六五以上，皮肤白皙，穿着天蓝色的西服套装，勾勒出纤细的腰肢和丰满的臀部、修长的双腿，像是飞机上的空姐一样，在屋子里来回穿梭，很是养眼。
张青云心里感慨了一番，还是当大老板好啊，走到哪里，都有漂亮的女人跟着，想让谁当秘书、助理都行，只要你有钱，就有女人跟你玩。不得不说，这个时代过得最潇洒的，就是这些大老板。吃喝嫖赌，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家常便饭，谁也管不了的。
李圣杰把几个美女一一介绍给张青云和蒋海认识。介绍到谁，介绍到的美女就谦恭地拿着自己的名片，双手递给张青云和蒋海。
张青云仔细地看了看她们的名字，一个叫陈静，一个叫张丽，一个叫孙晓琳，一个叫谢雪雁。
陈静是董事长助理，张丽是公关部部长，孙晓琳、谢雪雁是公关部经理。
今天的男人恰好也是四个，张青云、蒋海、李圣杰、李圣霖。
李圣杰一挥手，对最年轻漂亮的谢雪雁说：“小谢，来来来，你今天就坐在张书记身边，负责照顾他。”
谢雪雁扭着屁股，就来到了张青云身边，在旁边的椅子里坐下来。
李圣杰又安排孙晓琳坐在蒋海旁边，负责照顾蒋海。
张丽自觉地坐在了李圣霖旁边，她知道，陈静是李圣杰公开的情妇，这个时候，不能抢了她的风头，争风吃醋。
一会儿，木瓜炖鱼翅就上来了。
李圣杰问张青云：“张书记喜欢喝什么酒？”
张青云说：“我随便，看蒋主任的吧！”
蒋海说：“白酒天天喝，都烦了，喝红酒吧，意思意思就可以了。”
李圣杰又和蒋海商量了几句，双方最后决定喝张裕解百纳。
不一会儿，服务员就拿过来两瓶张裕解百纳，打开以后，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
大家喝酒、吃菜，推杯换盏，很是尽兴。几个美女都是酒量很大的宝贝，对张青云和蒋海敬了一杯又一杯，每个人都要求和张青云喝交杯酒。
张青云推辞不过，一顿饭下来，喝了有半斤红酒的样子，最后实在是不行了，脸红了，谁敬酒也推辞不喝了。
李圣杰一看，张青云这个样子，真的是差不多了，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于是就征求张青云和蒋海的意见说：“要不，我们唱歌去吧，这几个美女，个个都是能歌善舞，让她们好好表现表现？”
蒋海早就在喝酒的时候，和孙晓琳眉来眼去地勾搭多时了，两个人一会儿搂搂抱抱的，好得像情人一样了，他巴不得找个地方再和孙晓琳打情骂俏呢！
李圣杰懂得，现在的当官的，有些人你送钱他不一定要，因为当官的吃喝嫖赌什么都可以用公款报销，他们对钱不在乎，但是，你把个大美女放在他身边，勾引他，几乎很少有人不上钩的，尤其是酒足饭饱之后，饱暖思**欲，家花没有野花香，这些当官的，谁不想玩弄玩弄年轻女人哪！
蒋海说：“好，好，张书记，反正你是一个人在清溪县，两个星期没有回家了，老婆也管不着，想怎么潇洒就怎么潇洒！”
张青云被酒精一刺激，也有兴奋的感觉，就对李圣杰说：“好，就听蒋主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