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到了楼下,看到小邵把汽车已经发动了,小龚为王一鸣打开车门,又轻轻关上,才坐到副驾驶的位子上。
王一鸣说:“走吧。告诉游金平,让他跟上来。”
小邵一踩油门,车子一溜烟的就拐出了省委大院的门口。
小龚又打通游金平的电话,说:“游秘书长,我们先出发了,你跟上就是了。”
游金平这个时候,也是刚刚下楼,正在联系自己的司机,一边接电话,一边寻找自己的车子。
他的司机也是刚刚启动车子,迅速的调头,一个急刹车,到了游金平身边,两个人迅速拐出大门口,加快速度,追赶王一鸣的车子去了。
在车里,王一鸣又让小龚,打通了李耀的电话。毕竟江城市是李耀的地盘,那些区长和区委书记,都听李耀的。自己现在孤身深入,身边又没有警察保护,万一车子被农民围攻了,就难看了。所以,有什么让李耀出面,比较妥当。
李耀一听是王一鸣找他,连忙问:“你好王书记,请问你到什么地方了?”
王一鸣说:“刚上江城大道。”
李耀说:“我也是从市委刚出来。我们在拐弯的路口会合吧,我让公安局的杨局长,在那里等我们了。”
王一鸣说:“好的。”由公安局的杨局长陪同,人身安全肯定是没有问题了。现在面临情绪失控的群众,王一鸣知道,不是匹马单枪显示英雄主义的时候了,现在社会变了,干群关系不像十几年前那么相互之间还有信任感了。自己当市长的时候,还可以走到群众中去,听取他们的意见,他们还不会伤害你。因为那时候的老百姓心里还相信党,相信干部,是真心为他们服务的。
而现在,谁还信啊!
老百姓没有办法时候,只能是忍气吞声,在心里骂骂,发泄发泄心中的不满,一旦有个由头,就会像火山一样爆发。
已经焚毁了警车,打伤了领导干部的农民,就像一群被逼急了的发狂的公牛,这个时候,谁要想在短期内平息事端,如果不借助国家的强制力,都是没有办法的。
所以,王一鸣虽然在心里同情那些农民们的遭遇,不用问,只要是这样的大规模的事故,肯定是政府这边有问题。有些官员老是把我们的老百姓,称为刁民。王一鸣认为,这是非常没有良心的一句话。
中国的老百姓,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的,他们特别能吃苦,特别能忍耐,只要能够活下去,就是再屈辱,再痛苦,他们也会选择和政府配合。不到实在活不下去,他们是不会反抗的。你想,今天的世界上,还会有哪个国家的人,像中国老百姓一样,任人欺负到这个程度呢?
让他们下岗了,没有了工作,没有了饭吃。他们男的就去当苦力,女的去卖**,自谋生路,就那都没有游行示威。换到外国,你试试。让五千万人的饭碗砸了,就是总统,你还想活吗!看暗杀你的人有多少!你家的祖坟,早被炸了。
老百姓的懦弱,忍气吞声,并没有换来好日子,相反,倒暴露出来他们还有被压榨的潜力,所以各级官员变本加厉的,欺负他们。等超过一定的界限,于是,火山就爆发了,所以,当今的社会,大规模的群体性事件,层出不穷,究其原因,就是当官的不再为人民服务,一贯的忽悠老百姓,已经失去了老百姓的信任,导致他们重新团结起来,为自己的命运抗争。
对这个情况,王一鸣是了解的,不用到现场,他随便一想,肯定是在拆迁补偿方面出了问题。
党校的地都是划拨的,是按照公益事业用地的标准,征用的农民的菜地、宅基地。那些地,本来都是农民祖祖辈辈居住或耕种的地方,现在一个通告,就征用过来了,推土机轰隆隆的开过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推倒再说。
就是鸟,它还有一个鸟窝,无端的被别人捣毁了,鸟都会大叫几声,何况是人?
王一鸣想,这个问题处理起来,肯定会非常棘手。好在自己现在做大官了,可以超脱一点,不然自己就是个区里的干部,或者是乡镇书记,直接面对群众做工作,就非常不轻松了。
车子到了约定的地方,王一鸣看到,路边集结了几十辆警车和绿色的运兵卡车,还有一辆黑色的装甲运兵车。运兵车里的帐篷下,站的都是一手拿盾牌,一手握橡胶棒的防爆警察。还有的车里,站的是一排排手握钢枪,戴着头盔的狙击手。看这个阵势,几百人是有。
王一鸣的车停下后,杨发魁连忙走过来向王一鸣敬礼。
王一鸣下了车,和他象征性的握了握手。王一鸣知道,这个杨发魁,在省城里也是一个人物,省城里有3000多名警察,都归他管辖,这是一个关键的位子。整个省城里的社会治安,都归他。他现在的身份是江城市市委常委兼市公安局局长。平常里王一鸣和他没有直接打过交道,不熟悉他,但出席大型活动的时候,见过面。再说了,在西江省了,哪个厅级干部,不认识王一鸣呢。
王一鸣问:“杨局长,情况怎么样?”
杨发魁说:“粗略估计,村民有五六百,现在站成了一个圆圈,人人手里都拿有砖头、石块,我们的人刚集结完毕,就等着各位领导指挥了。”
王一鸣说:“你这里有多少人?”
杨发魁说:“这里刚刚集结的有六百五十人,现场对峙的有三百多警察,路上还有增援的三百多防暴警察,整个加一起,有一千二百多人,按照我们的惯例,是两个对一个。征调的大客车也正在路上,到时候两个人抬一个,半个小时,就清理完了。往车里一塞,就拉到郊区了。地点我们也选好了,是一个废弃的水泥厂的大仓库,别说六百人,就是两千人,都关的了。别看他们现在闹,等关上十天半个月,他们知道了进去的滋味,比什么都老实了,今后让人闹,都没有人参与了。”
正说着话,李耀的车也到了。
李耀下来,和王一鸣握了手,看了一眼整装待发的警察,对杨发魁说:“准备好了吧?”
杨发魁两腿一磕,身体一绷,举起右手,向李耀行了个礼,说:“报告李书记,全部准备好了,就等着你下命令了。”
李耀说:“好,按照你们平时训练的处置突发事故的预案,立即行动,争取一个小时之内,完成任务。”
杨发魁说:“是。”
然后拿起对讲机,说:“各个行动小组请注意了,现在我命令,立即行动。我再说一遍,立即行动。到现场后,先完成包围。等候下一个处置命令。”
只见现场的警车和运兵车,立即启动,排成一队,加速往党校的工地开去。
警车过后,王一鸣和大家才各自进入自己的车子,跟着长长的车队,进入施工现场。
十几分钟后,车子离事故现场越来越近了,由于汽车实在是多,前面的路边,停了长长的一排,等一会儿还有大客车开过来,要给它们腾地方,也为了安全,你想啊,领导们的车子都是小汽车,不是奥迪就是别克,那些闹市的农民一看,就知道是大官们的座驾,趁着人乱,他们不管三七二十一,胡砸一通,一辆车子就是几十万,损失就大了。传了出去,说某某领导的车子被砸了,也不好听啊。
于是,几个领导的车子就停在了路边,大家下来,步行往前走。杨发魁一挥手,就上来十几个防爆警察,手持盾牌,把几个领导包围着,前呼后拥的往前走,生怕从哪个角落里飞过来一块砖头,把大人物给砸了。
穿过一排汽车,王一鸣远远的就看见,在党校昨天举行开工仪式的一片大空地上,聚集了一大片人群。最中间的是一大群当地的农民,他们围成了一个圆圈,外面包围的是一排排的警察,他们手持盾牌,围成一个大圆圈。
走到离包围圈还有一百多米的地方,江岸区的区长、区委书记,和当地的基层干部,都纷纷迎上来。王一鸣和李耀,和大家纷纷握手。
李耀对江岸区的区长说:“姜铭传,你给王书记先介绍介绍情况。”
王一鸣看到,这个个子不高,胖胖的区长,站着对大家说:“好,各位领导,我先介绍一下情况。”说着他用手一指被围在中间的人群,说:“这里是江湾村和坡头村两个村的村民,估计总共是一百多户人家,六百七十多口人。他们的菜地和宅基地,被我们征用,划拨给省委党校,做新校址建设。征用的土地,总共有五百一十亩。按照市里制定的补偿标准,每亩菜地,按八万元一亩补偿,宅基地不算面积,按建筑物每平方米五百八十元的标准补偿。村民们有的同意,有的不同意,我们通过多次做工作,基本上达成拆迁补偿协议,有八十多户,签订了补偿协议,按时领到了补偿款。但剩下的二十多户,不断的煽动人心,说补偿款过低,拒绝和政府签订协议,并趁党校开工建设的契机,煽动闹事。初步查明,为首的是村长杜田友和方大山,他们是两个村去年刚刚选举出来的村长,平常里这两个人,听说都是刺头,敢于出头,在村民中有些威望,我们的乡镇干部,曾经多次做他们两个人的工作,但他们就是不配合,这一次又闹出这么大的事情,给我们整个江岸区,整个江城市,都丢了脸,耽误了省里的重点工程建设,所以,我建议这一次要对这两个人动真格的,判他个三两年刑期,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姜区长简单汇报完情况,王一鸣思忖了一下,和自己估计的差不多,群众还是对补偿不满意。标准还是过低。不管你征地出于何种目的,但实际上,农民的利益是受到最大伤害的。人家祖祖辈辈就住在这里,有自己的住房,有大院子,还有几亩自留地,可以种菜、种粮食。这里离城里也方便,基本上就是郊区,种什么都好卖。
农民们有自己的住房,院子里可以自己种菜,房前屋后可以种树,吃水有自来水,不想花钱了,还可以自己打水井。地里有庄稼,完全可以自给自足,不管你城里人的物价怎么一天天高的离谱,和他们没关系,因为他们一不用买你那价钱高的离谱的商品房,二不用像城里人那样,连喝水都要钱,一天不上街买东西,家里就什么也没有。
现在倒好,你推土机轰隆隆的一声响,农民的菜地推平了,房子倒了,院子没有了,树木被砍伐了,他们拿着政府给的十几万、几十万块钱,看着是不少,但一套小房子都买不起,只能租房子。更可怕的是,他们成了无业游民,农民没有了地,还是农民吗?
政府给的那几个钱,在现在的社会,能算得了什么吧!一天一天,人民币在国内贬值的速度,在加快。政府每年都往社会上,投放了海量的货币,都超过GDP的多少倍。去年的一万元,到了今年,购买力就成了九千,或者八千了。其实在今天,最大的小偷就是政府,他们一天天不负责任的发行大量的货币,相当于每天在从每一个中国人手中抢劫。只要你手中攥着的有人民币,就不可能抵挡政府的抢劫。
中国的农民们,是最节俭最善良最老实的,他们因为生活没有保障,只能从牙缝子里,省下每一分钱,存到银行里去。让他们万万想不到的,也无法明白的是,自己的钱放在银行里,还生着利息,怎么会一天天,这样不值钱了呢?
农民们即使拿着钱,买了房子,住上了楼房,成了市民,但他们从此什么都要买,他们的收入,能够支撑下去吗?
所以,每一次大规模的拆迁过后,都制造了大批失地的农民,他们从此无依无靠,生活在死亡线上。王一鸣作为一个农村出身的领导干部,他不用调查,都知道农民在想什么,他们为什么抗争。
他在想,如果这里是自己的老家王家庄,这里有自己爹娘和亲戚邻居,自己会怎么想,怎么办?这个时候,他想到,老家的村子远离城市,看似偏僻,是落后的,但也是幸运的,它们因为远离城市,才没有第一波赶上这轮中国历史上最大规模的拆迁运动。爹娘才能在有生之年,过着他们想过的,习惯的乡村生活,有自己的院子,有自己宽敞的住房,可以在院子里种上自己喜欢的树木,秋天的时候,枣子、梨子都熟了,院子里香飘四溢。爹娘还有自己的地,六七十岁的人了,每天还能在地里转一转,看看自己的庄稼,享受着田园风光。他们的日子是安逸的,充实的,幸福的,比着这些拆迁后一无所有的城市贫民,不知道要幸福多少倍。
对于农民同情归同情,但王一鸣觉得,自己也毫无办法。整个体制都这样,自己作为里面的一分子,看着是身居高位,其实是身不由己,自己的决策只能是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来,要不然没有人听你的,你说的话做的事,就会成为笑话。
就像这一次,不能因为我王一鸣同情这些农民的遭遇,就答应大家的要求,提高补偿标准。占用一亩菜地,补偿五十万。拆迁一平方米的住房,按照商品房的价格,补偿四千元。那农民肯定是欢天喜地,配合的很。但钱从哪来?江城市政府会给吗?他们从哪里出这个钱?再说了,他们也是冤枉的,为你省委党校供地,还是划拨地的价格,得罪人的事我们全干了,你们这些当大领导的,动动嘴就行了。你们要是逞能,你们拿钱来!
让王一鸣掏钱,他也没有。向省财政要,谁会给他?杨春风不同意,刘放明不同意,你一分钱都没有,还建什么新校!
所以,只能是剥削农民,压榨农民,从他们手里,用国家强制力,以最低廉的价格,拿到土地。这样大家都好办,都不为难了。最关键的土地有了,至于盖房子,那钱就好办多了。所以,农民们又一次成了冤大头。谁让他们是老百姓呢!历朝历代,老百姓都只能是唯一的冤大头。因为只有他们最好压榨,最好欺负,欺负了还可以用冠冕堂皇的理由,利用国家机器,逼他们就范。
对这些问题,王一鸣是知道的,农民们是最弱势的,值得同情的,他们今天,就是那些被捅了老窝的鸟儿,心里气愤,偶尔叫喳喳了几声,但等待着他们,却是荷枪实弹的防爆警察。也可能这些警察里,也有出身农村的孩子,但他们现在职责所在,他们扮演的角色,就是国家的专政工具。当官的命令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双方都是农民,也身不由己。
出于对农民的同情,王一鸣还想在最后的关头,做些思想政治工作,动员他们,主动离开,不要受过多的皮肉之苦。
王一鸣向李耀提出:“李书记,我想对这些农民,喊喊话。”
李耀一听,很诧异,马上就要采取行动了,对这些农民,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你就是说的天花乱坠,他们也不会信你了。上任市委书记这几个月,李耀已经处理了多起这样的事故。江城市是省城,拆迁的任务重,没有拆迁,哪有那么多的GDP增长啊!李耀刚上任,也是野心勃勃,他想在自己的任期内,把省城彻底变个样,来个天翻地覆,以积累自己的政治资本,两年后,说不定弄个省长当当,就是省委书记,到时候他也是热门人选。他是外地人,在本地没有那么多盘根错节的关系,所以工作力度空前大,一挥手,就拆了一条街。老百姓怕他,都送他一个外号“李大锤”。
虽然他心里对王一鸣这样的做法,不屑一顾。这些刁民,你宠他们,他们会更加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对付他们,就是武警防爆警察最管用。警笛响着,警犬跳着,枪口对着,一声令下,催泪瓦斯一放,熏的人四散逃命,这个时候,两个警察抓一个,像老鹰抓小鸡一样,不到半小时,就完了,干净利落。
但既然王一鸣说出来了,王一鸣毕竟在省委副书记里,排名在自己之前,还是得尊重。
于是李耀说:“杨发魁,找一个电喇叭,给王书记,保护好他,让他喊喊话。”
旁边的警察,连忙递上来一个电喇叭。杨发魁打开开关,递给王一鸣,说:“王书记,千万注意安全,那些农民会突然扔砖头的。”说完一挥手,对拿着盾牌的防爆警察说:“一边三个人,保护好王书记。”
旁边立即闪出来六位防爆警察,一人举一个盾牌,把王一鸣包围在中间,向中间的位置,又前进了几十米。
王一鸣站在工地上一个建筑垃圾堆上,旁边站着高度警惕的六位防爆警察,对着话筒,开始喊话。
他说:“各位父老乡亲们,我是省委副书记王一鸣,我代表省委杨书记来看望大家,我现在正式通知你们,有什么问题,都好商量,你们先撤出工地,选出代表,我们可以坐下来谈。”
就听见人群中一阵**,七嘴八舌的,有的嗓门大一点,说:“谈个屁啊!我们的房子都被拆了,谁问过我们啊!”
有的说:“说的挺好听的,你说话算吗!”
还有的说:“你要是有诚意,先把警察撤了再说。”
有的开始骂人,说:“妈的,别听他瞎啰嗦,当官的没有好东西,他们都是官官相护,不会管我们老百姓死活的。”
王一鸣听了,也是不高兴,这些农民,真是榆木疙瘩,不会开窍了,我是为你们好,才这样苦口婆心的劝大家的,要不然来硬的,吃亏的还是你们。
既然已经喊话了,索性压住自己的性子,继续开导几句。王一鸣又说:“乡亲们,我知道你们受委屈了,但反映问题,不能采取这样的方式,你们这样做,烧警车,打砸施工设备,已经构成了犯罪,我们的政府,一贯执行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们现在就疏散,有秩序的撤离工地,还都好说。如果对抗到底,是没有出路的。给你们五分钟时间,你们好好想一想。我劝你们,立即撤离,配合政府,做好工作,有什么按照合法的渠道,反映问题。”
这个时候,一队后到的防爆警察,带着警犬,从四面八方,成包围之势,向人群包抄过来,他们几百人,**起了滚滚烟尘,显得动静非常大,引的包围圈里的那些农民,一阵**。
有的农民思想有些动摇,有的开始害怕了,阵脚就开始有些乱。几个领头的一看情况不妙,连忙气急败坏的高喊:“别听他的,他是忽悠我们的,你看这警察不是到了吗!妈的,骗老子,老子拼了!”说着,人群里照着王一鸣喊话的方向,投出来一阵砖头、石块,砸的盾牌砰砰作响。
“拼了,拼了。”人群里这样的喊声越来越大,随着叫声,砖头、石块,像雨点一样,砸向包围着他们的警察。
王一鸣看局面基本上已经失控了,连忙在几个警察的护卫下,撤离到五六十米开外的安全地带。和李耀等人汇合后,李耀连忙过来慰问,说:“没受伤吧,王书记?”
王一鸣看自己的身子,没有受伤。但护卫自己的一个警察,脑袋上却挨了一块砖头,擦过耳朵,把整个脸都砸的鲜血直流。大家连忙把他送上救护车,包扎伤口。
杨发魁说:“这些农民,不给他们来硬的不行了,王书记,李书记,我们开始行动吧!”
王一鸣说:“好吧,要尽量避免伤亡。”
李耀说:“先释放催泪瓦斯,行动吧!”
杨发魁说:“好,我去布置。”说着拿起自己的对讲机,下了命令,说:“各小组请注意,准备行动,现在开始释放催泪瓦斯。”
就见几个警察,照着人群的头顶、周边,砰砰的开火,释放了十几颗催泪瓦斯。几分钟过后,人群就少不了,咳嗽声一片,开始四散逃命。
杨发魁说:“各小组立即行动。立即行动!”
只见早已经准备好的一千多个警察,像饿虎扑食一样,扑向了人群,村民们有的还在拼命狂奔,大家不由分说,打斗在一起。有的村民,被摁在地下了,还不老实,脚踢手扒的,要四五个警察,才能抬着走。哭喊声更是响彻云霄,到处是哭爹喊娘的;高声骂娘的,更是被警察扇了几个大嘴巴,踢了几脚,才学会老实。
早已经准备好的几十辆大轿车开了过来,都是从各个监狱调集的,窗户也都是封死的,防止村民跳车。村民们被像拉猪崽一般,塞进了汽车,半个小时过后,所有的村民,一个不留,都塞进了汽车。他们呆在车上,知道没有好果子吃了,也都老实了,不再骂骂咧咧了。
王一鸣看了看,现场一片狼藉,到处是撕烂的衣服,跑掉的鞋子,惨不忍睹。
烧毁的警车,还在工地上趴着,整个车身,成了一堆黑黑的废铁。砸烂的挖土机和运输车,车窗的玻璃都碎了,但主要的部件还完好无损。估计修理一下,还可以使用。对于施工方--通达建筑公司来说,损失不大。
赵铁锤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现了,他见了王一鸣,连忙过来握手,说:“王书记,你看,我们施工方,工人有十几个人受伤了,加上施工机械,损失不小啊!”
王一鸣知道,他是趁这个机会,敲竹杠来了,这些私人老板,都是精明的很,他们是不会放过任何赚钱的机会的,想到这个赵铁锤,和省委书记杨春风,肯定有非同一般的关系,王一鸣只好妥协,安慰他说:“赵老板,你统计一下,报上来,我们业主方按价赔偿。你们要尽快恢复施工,把耽误的工期赶回来,钱的问题,好说。”
赵铁锤看王一鸣这么痛快就答应自己了,心里盘算了一下,这一次又可以趁势多报个几万块,又发了一笔小财。对于他们来说,事故也是发财的机会。于是心情就顿时好了许多,对王一鸣说:“太谢谢你了,王书记,有时间我约你打球去。”
王一鸣现在没有心情和他谈这个,只好应酬着点了点头。
事故平息了,装农民的大轿车一辆接一辆的启动了,不知道开往哪个地方。水泥厂的大仓库,王一鸣没有去过,他也不知道,里面的条件如何。像他这个级别的领导,没必要管那么细,有些事情,也就是动动嘴而已,到现场看一下,已经叫深入基层了。反正下面有的是小官,他们负责具体的事情。
李耀看了王一鸣一眼,问:“怎么样?王书记,要不我们也回去?”
王一鸣还是不放心,对杨发魁说:“杨局长,你准备怎样处理这么多的人?现在每天的气温这么高,都关在一个大仓库里,通风设备好不好,会不会出人命啊?”
杨发魁笑了笑说:“不会的,王书记。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仓库里准备的有电扇,就是关他们几天,让他们反省反省,煞一煞他们的威风,写个保证书,今后不闹事了。对那几个挑头的,要严厉一些,肯定要走司法程序,因为他们已经构成犯罪了,就是判刑,也不会太重的,毕竟情节不算太严重,关上个三五年,也就放了。没什么大事。”
王一鸣看他回答的这么轻松,知道干这个工作,他是轻车熟路了,于是就又安排说:“请同志们注意工作方法,不要粗暴,千万别搞刑讯逼供,最重要的,不要出人命,现在一出人命,互联网一传,都是全国性的事件,到时候我们党委政府,都非常被动。”
杨发魁说:“好。”
其实,作为公安局长,他清楚的知道,下面的人都是怎么办案的。这些人,不打行吗!不打他们怎么会长记性。进了一趟公安局,就像去了一趟游乐场,轻松的要命,那谁还会怕啊!进去一趟,就让你记住一辈子,不敢再和政府对抗,添不够的麻烦。
王一鸣和李耀,各自上车。到了车上,王一鸣又想起来,该去慰问慰问那些受伤的警察和公务人员。毕竟有一个警察,是为自己受伤的。人家本来手中有盾牌,就是为了保护你王一鸣,才受了伤。作为领导,你不管不问,就太不够意思了。
于是他就让小龚问清了那些受伤的警察住在哪个医院里,又安排党校的副校长刘全民,准备好几十个封包,里面一个放上1000元钱,到时候发给大家,也就是个意思。反正都是公家的钱,领导干部又不用掏自己的腰包,还做足了面子,何乐而不为!
回到办公室,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了,他先到杨春风办公室汇报了一下情况。
杨春风听完汇报,点了点头,未置可否。在他眼里,这些都是不入流的小事情。全省几千万人,这样的事情,几乎天天都会发生,现在哪个乡、哪个镇没有拆迁?只不过这一次是发生在党校的工地上,和省委有直接联系,他才格外关注一下。有王一鸣过问,就可以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几百个农民,为他们的宅基地、承包地,多要些补偿款吗?都是为了钱!政府的财力有限,农民的胃口在一天天增大,这是个不开调和的矛盾。满足农民的胃口,政府就不用搞什么建设了。光是拆迁的成本,就付不起。为了大局,只能是牺牲农民。他们人多,每个人身上捞一点,就是一笔惊人的数字。早有农业专家指出,这几十年,光是土地征用,国家就从农民的手上,拿走了几万亿的土地增值。政府利用国家强制力,搞土地征用,拆迁,然后再以高几十倍的价格,卖给开发商,获得了超额利润。地方各级政府,就是一个卖地政府,是最大的土地开发商。从实质上来说,是这个理。但有什么办法?地方好的税源,都被中央政府拿走了。为了生存,只有卖地和乱收费,卖地是最简便的,就拿那地方政府还是入不敷出,借了不少外债,不让卖地,政府只能破产,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现在找不到什么解决的办法,即使像他杨春风这样的人,贵为一省的省委书记,他也没办法。难道农民的困境他不知道,他没有同情心吗?都不是,他也是身不由己。现在社会已经发展到这个阶段,各种利益交织在一起,矛盾相当复杂。照顾了这个,就没办法兼顾那个。相比而下,只能让农民牺牲,谁让他们是沉默的大多数。他们人数虽多,但力量分散,闹上几次,打击一下,就没有什么问题了。天长日久,领导一换,谁都不用负责任。
现在的领导,都是任期制,干上个三五年,就走了。到了另外一个地方,照样做官,级别待遇都在,只是苦了那些失地的农民,想找谁算账,都找不到人。
谁都知道农民苦,农民冤,但谁都没有办法。
这就是当今社会的现实。非常无奈,非常让人沮丧。
下午的时候,王一鸣又带着鲜花和慰问金,到市第一人民医院,看望了大家。
慰问的时候,李耀跟着,杨发魁跟着,西江电视台和江城市电视台的记者们,拍了十几分钟的节目,王一鸣和几个领导,抱着鲜花,挨个送到各个受伤的民警和公务人员手里。王一鸣特意看了看那位为保护自己受伤的防爆警察。
王一鸣看他,头上包扎着纱布,整个脑袋,只剩下眼睛和嘴巴露在外面,旁边一个二十多岁的女青年,伺候着他,一问才知道,是他的女朋友。
王一鸣问了他的姓名,才知道他叫曹万利,今年二十五岁,做防暴警察已经几年了。
王一鸣把鲜花和慰问金交到他手里,握着他的手说:“谢谢你了,关键时候保护了我,却让你受伤了,很对不起!等你的伤好了,我请你吃饭。”
曹万利一下子感动了,他没想到,王一鸣会这样说,这样的大官,他还是第一次遇到,以前他也保护过别的大人物,人家握握手,假惺惺的说两句话,走了一个过场,就算完了。过后你找他,他还装着不认识你。你是个小人物,为了自己的饭碗,拼上命,保护这些大人物,人家却认为你理所当然,职责所在吗,就是让你们牺牲的。
现在王一鸣却这么体贴,说出来这样的话,对比之下,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曹万利眼里满含热泪说:“谢谢王书记,为你做出牺牲,是值得的,你是个好官。我三生有幸!”
王一鸣看着他这个样子,一下子受了感染,眼睛也有些湿润了,他说:“好好养伤吧,争取早日康复,有什么问题,可以给我打电话。”说着又让小龚,给曹万利留下了电话。小龚多聪明啊,连忙趁势记下了曹万利的电话,他知道,日后这个曹万利,王一鸣一定会关照他的。王一鸣就是这样一个人,谁对他有恩,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晚上西江省的新闻里面,播出了几分钟的画面。大家只看到王一鸣到医院里看望大家,却看不到任何公安人员清理现场的场面。老百姓鬼哭狼嚎的声音,更是不可能让大家听到的,因为它破坏这个社会的和谐。所以,现在的和谐,是被掩盖的和谐。新闻媒体在播放节目的时候,都是谨慎了再谨慎,筛选了再筛选,把那些真实的画面,都“和谐”掉了。呈现在大家面前的,一天一天,都是歌舞升平的场面。他们也是没办法,因为真实的情况太残酷了,大家还是看见装作没看见的好,这样还有活下去的勇气。要不然天天是血淋淋的场面,真成了鲁迅所说的,“我觉得我所处的并非人间”了。
世间万物的发展,都有它自己的规律,不会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王一鸣虽然安排了再安排,嘱咐了再嘱咐,害怕再出什么乱子,但杨发魁不会听,下面的警察更不会听,他们和农民较劲了大半天,累的够呛,有的人还挨了农民的砖头,受伤住院的就有几十人,现在终于可以发泄发泄心中的怨气了,这些农民,落在了他们手里,他们自然不会轻易就放过去的。
一个专门对付杜田友的审讯小组,就成立了,他是村民闹事的头,把他弄软,弄服帖,今后没人挑头了,事情就好解决了。
杜田友也是有血性的汉子,又走南闯北,做过生意,见过世面,自然不会服服帖帖的。
由乡镇干部和派出所的民警组成的审讯小组,提审了杜田友,大夏天的,审讯室里的气温有三十多度,他们又用几个上千瓦的大灯泡,对着他烤,渴了,也不让他喝水,几班人轮流折磨他,也不让他睡觉。搞的杜田友疲劳过度,几次昏厥了过去。
杜田友说:“你们这样对待我,是犯法的,我要是死了,你们都得受惩罚!现在的天还是我们的天,就是再坏,也不能变成反动分子!”
几个审讯他的人,往他身上泼了几盆凉水,又踢了他几脚,说:“你还在做梦啊,你现在是犯罪嫌疑人,知道吗!你的小命都在我们几个手里握着呢!我们弄死你,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你死了,我们就说是畏罪自杀。老子不懂,反正上面让我们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你和政府对抗,就没有好果子吃!”
杜田友说:“我有心脏病,你们不让我喝水,睡觉,我一发病,就不好抢救了。”
一个叫樊兵的警察,有些变态,在这个环境里呆久了,打人成习惯了,每天不打人,心里就不舒服。他一听这话,手早就痒了,说:“好小子,你给老子装,我叫你装,你不是有心脏病吗?老子偏试试,让你尝尝老子的拳头。我看打你两下,你会死给我看?”
说着对着杜田友的胸口,狠狠的打了一拳。
砰的一声,杜田友就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倒在水泥地上,躺在地下,牙齿都被突然磕掉了几颗。好几十年了,他哪里受过这样的气,踉踉跄跄的站起来,指着樊兵,嘴里吐出一口鲜血,混合着被磕掉的牙齿和口腔里的肌肉碎片,说:“你妈的,你敢这样对待我,你记住,我出去后,要杀你全家你信不信!我一定要报复,我杀你全家!”
他的这句话,一下子激起了樊兵的野性,他这些年,打了无数的人,从来没有见过有什么人敢于这样威胁他,说心里话,他干了那么多不要良心的事情,心里也随时害怕有人报复他,但心中的变态,让他欲罢不能,一天不打人,就心里不舒服。
现在遇到了有人敢于当众威胁他,还是一个犯罪嫌疑人,太让他没有面子了,他脑子一热,一个箭步冲上去,对着杜田友的胸口,使出浑身的力气,打出一拳,说:“我让你不识抬举,你死到临头了,还嘴硬。本来不想和你较真,是你自己找死的!”说着对躺倒在地的杜田友的胸口,狠狠跺了几脚。跺的杜田友没有了声音,头一歪,嘴里喷出一口的血水。
樊兵又对着杜田友的耳朵踢了一脚,用脚踩着杜田友的脸,说:“你倒是再嘴硬啊!我看你服不服?”
旁边的人看杜田友嘴里的气息越来越弱,脑袋动也不动,于是就害怕了说:“小樊,好了,我看他说不定是真有病。还是快送医院抢救,你看他快不行了,真出了人命,不是闹着玩的。”
经大家一提醒,樊兵也怕了,连忙打了电话,叫救护车,送了医院。谁知道到了医院,杜田友已经停止呼吸了,医院用各种仪器,折腾了半小时,只能宣布杜田友已经死亡。
李耀一听汇报,心里也是一沉,看来事情是越闹越大了,这个杨发魁,真他妈的粗心大意,王书记特意交代你,你还是出了这么大的漏子,叫我怎么给你求情把!
但转念一想,事情既然已经出来了,现在最当紧的,就是千方百计,不再扩散影响,严防新闻媒体搅进来推波助澜,特别防范互联网上传播消息,那样就成了轰动全国的新闻了,外电也会报道,到时候对整个西江省,都会有影响。现在的问题是,要先向春风同志、一鸣同志通报情况,让他们做好思想准备,听听他们的指示,到时候不会太被动。
于是李耀拿起机要电话,向杨春风通报了情况。
杨春风一听,气急败坏,在电话里就开始骂娘了,说:“你们那个公安局长,他妈的,怎么搞的,王副书记都那样交代了,还出来这样的事情,让我们怎么收场!要处理他,他这个局长,是严重的渎职。我看是不能干了。你赶快过来,到我办公室,我们研究一下,看下一步怎么办!”
李耀叫上司机,坐上车连忙往省委赶。路上,在车里,又打了王一鸣的电话,简单的说了两句。王一鸣连忙放下手中的文件,准备到杨春风办公室汇报情况,这个时候,小龚进来了,说张秘书打来电话,杨书记让你去他办公室,商量事情。
王一鸣去了一趟卫生间,拿着公文包,就去了三楼杨春风的办公室。
进到里面,就看到杨春风气呼呼的,在办公室里来回的转圈散步,一看王一鸣进来了,就说:“你看看,那个杨发魁,怎么那么笨哪!你都安排他了,要谨慎,千万不要出人命!结果怎么样?还是死人了吧。这样的人,要严肃处理,一定要,决不能姑息迁就了。”
王一鸣看他真是生气了,正在气头上,只能顺着他的话说:“是要严肃处理,这样的干部,不处理不行,太没有责任心!”
正说着,李耀来了,秘书长高天民来了,宣传部长李志斌和组织部长秦大龙也来了,抓纪检的省委副书记谭士平,几分钟之后,才匆忙赶过来。他们纪检会,和省委办公不在一个地方,有自己专门的办公大楼。
大家纷纷坐下后,小张秘书为每位领导倒上一杯茶水,然后就关上门,走了出去。
杨春风在中间的沙发上坐下,看了大家一眼,说:“先请李副书记简单汇报一下情况吧!”
李耀就用几分钟的时间,简要的汇报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王一鸣说:“事情既然已经出来了,想再回避,都不可能了,我们越回避,社会上的小道消息,流传的就越快,对我们党和政府的形象,危害就越大。我们越是公开面对,公平公开的处理,事情可能会好点。现在迫切的事情是,查明事实真相,还当事人一个说法,该法办的法办,该偿命要偿命,不能对直接的责任人姑息迁就,给广大群众留下我们包庇的印象。到时候会更加被动。尽快平息事端,不扩大矛盾,最当今的办法,还是公开披露信息。杨书记也讲了,要处理人,处理谁呢?我们的部分领导干部,肯定有一部分责任。最起码是责任心不强,往严重了说,是失职渎职,大家看怎么处理妥当,我的意见就是这样。”
李耀一听,知道杨发魁这个市委常委、公安局长的位子,肯定是保不住了,省委书记都发话了,那还能让你做下去吗!现在这个时候,谁也保不了他了。作为江城市的市委书记,李耀刚上任几个月,就出来这样人命关天的大事,他觉得,自己也是有责任的,这个时候,自己先承认下来,是自己态度好,谦虚的表现,不仅不会受到任何实质上的处分,在杨春风那里,还可以得分。
于是李耀说:“杨书记,王副书记,首先我表示,我有责任。我约束江城市的干部不够,虽然我到江城市工作的时间不长,但对于文明执法这一块,没有倾注太多的精力,这个问题,还是忽视了,现在出来这样的事情,让省委很被动,我要负一部分责任。我愿意接受组织上对我的任何处理。”
李耀这个表示,自然杨春风是满意的,他脸上的表情,也缓和了许多,意味深长的看了李耀一眼,心说,觉悟挺高的吗!
杨春风说:“你的问题,现在就不说了,你和王副书记,都是抓宏观的,我看那个杨局长,得处理处理了。他在第一线,这些打人的警察,都是他的部下,平常里他是怎么带兵的,有问题吗!”
李耀说:“是,我建议先把他撤职,接受组织上的审查。省纪委可以派出调查组,如果有其他证据,证明他有问题,那该怎么处理,到时候再研究。”
李耀这样说,留有余地,他刚到江城市,不知道这个杨发魁到底有多大的能量。你想啊,能在省城里坐上公安局长宝座的,绝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人物。
他的后台到底是谁?李耀判断,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不可能是杨春风了。因为从这一次杨春风力主要高调处理他,就知道他和杨春风,没有太多的渊源。
原来社会上也有小道消息,据杨发魁自己说,他和杨春风书记都是一杨家,按辈分,该喊杨春风叔叔的。他和杨欢、杨乐姐弟俩,都是以兄妹相称的。也有的民警反映,确实看到过杨发魁,出入杨乐开的人间仙境夜总会,并亲自交代当地的公安分局和派出所领导,给以特别关照。
现在的社会,大家看不惯一把手的做派了,心里恨的没法,也有一个办法,就是说你好,让你赶快升官滚蛋,最好去祸害别人去,只要我不受伤害,就行了。因此,有些官升上去的人,恰恰是这样得益的。
李耀判断,既然杨发魁能够升上去,虽然和他自己聪明和善于利用与省委书记同姓有关系,提前放了烟雾弹,让许多不明就里的人稀里糊涂的上了当。但他前期,能够从省公安厅里的一个处长,下到江城市当上市公安局长,这是一个最关键的台阶,把他放到这个局长宝座上的人,应该就是杨发魁最重要的后台。
这个人是谁呢?按时间来推算,只能是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牛振海。牛振海当过五年的省公安厅长,杨发魁正是在他当厅长的时候,下派到江城市,当了市公安局长。
现在牛振海在北京开会,没办法参加这个小规模的碰头会,也就没有机会,在关键的时候,为自己的部下说句好话,缓和一下局势。
所以,在官场混,在核心决策层里,有没有自己的后台,这是最关键的。同是一件事,有人为你说话,就是天大的事情,也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人为你说话,大家都落井下石,你的前程就完了。
大家纷纷发言后,最后,杨春风做了总结,他说:“情况紧急,我们如果不迅速解决,就会扩大事态,我们总是说老百姓不明真相,问题是,我们的有关部门,如此的不负责任,老百姓怎么能相信,你所说的,就是真相!一个政府连公信力都没有了,那还叫政府吗?就连黑社会也不如了。黑社会要想存在,也需要有公信力,要不然他们从哪里收保护费啊!所以,我的意见是,第一:迅速组成调查组,由省纪检委、政法委牵头,从省公安厅、检察院、法院抽出精兵强将,争取在最快的时间内,调查清楚事实真相,对那些知法犯法的害群之马,一定要从重从快处理,给受害人一个说法。不要等到矛盾激化了,事情闹得更大了,全国都沸沸扬扬了,才想起来处理。一定要抓紧时间,时间、真相就是政府的公信力,我们要让老百姓相信,我们还是还是人民政府。第二:加强宣传控制,正面引导。”说着话他指了指李志斌,说:“李部长,这个就请你牵头吧?”
杨春风继续说:“尤其是注意网络的影响。报纸、电台、电视台,我们省里的都好说,但现在的问题是,网络太发达了,鼠标一点,一条信息就出去了。生活在这个互联网的时代,我们才真正面对的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现在要想完全把老百姓的嘴巴封住,事实证明,是不行了吗!互联网我们监控不了,老百姓可以在任何地方,把信息发出去。没办法,我们只能是利用我们自己掌控的网络,多做正面报道,尽最大努力,把负面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吧!
“第三:江城市要立即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对杨发魁撤职的决定,以稳定群众情绪。新的局长人选,也要同时宣布,你们看让谁去合适啊?”
本来一个小局长,撑死了也就是个副厅级干部,杨春风说让谁去,谁就去了,他谁的意见也不征求,也说得过去。他是省委书记,有这个权力。现在他突然把这个问题提出来,时间仓促,大家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王一鸣刚来,和公安系统的人,都没有过多的交往,大多数是一面之缘,所以在这个问题,他没有说话。
李耀却不一样,他是省城的市委书记,选了一个公安局长,不听他的话,或者他不熟悉,今后开展工作,就不那么顺心了。公安局,是最关键的局,如今的社会不稳定啊,省城里离了那3000多警察,一天也不行啊!肯定会乱了套!
李耀抬头,看杨春风的眼光看着自己,似乎是给自己一个机会,这个时候不说,过后定了再说,一切就都晚了。这个时候,提什么样的人选,也是费尽思量的。杨发魁是副厅级,在市里选,显然是没有合适的人选的。市委常委里和在职的副市长里,公安出身的,只有杨发魁一个人。
这个时候,提拔个副局长上来,怕杨春风一点印象也没有,一提上来人选就被否决了。想来想去,李耀觉得,还是从公安厅里的副厅长里面,选出一个,兼任局长,比较合适。李耀觉得,自己和刘华副厅长的私交不错。李耀做省委副书记的时候,在参加大型活动时,经常和刘华见面,刘华都会特意和他打招呼。以后熟了,逢年过节,还会登门拜访拜访。隔三差五,打个电话发个短信,问候问候,更是常事。人就这样,一回生,二回熟,交往的多了,就有感情了,到了关键时候,这些在人情上的投资,就会派上用场。所以,李耀说:“杨书记,我提个人选,你看行不行?要不把省厅的刘华派给我吧,他也是多年的老公安了,办事稳重,省城里3000多警察,没有一个好的当家人,也不行啊!”
对刘华,杨春风也有印象,他是主管安排保卫的副厅长,每有中央领导来西江视察,他都是冲在第一线,贴身保卫,个子不高,五十岁出头,看着很是精明强干。
被领导记住了,有些事情,就好办多了。
杨春风点点头,在座的领导,几乎都和刘华认识。做大领导的,一年下来,要出席无数的活动,这些大型活动,都会看到刘华的身影。
再说了,人家一把手都点头了,你还能说什么,就是有合适的人选,也不要说了,毕竟江城市,现在是人家李耀的地盘,不能什么人都去插一杠子的,那样就破坏了规矩。
在官场上混,大家都是约定俗成的,各人有各人的地盘,就像动物界的老虎,大家一人生活在一个地方,互不干涉。除非是杨春风这样的虎王,人家在一个省里,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什么你的我的,都是我的。我说让谁干什么,谁就干什么。服从命令听指挥,是我党的规矩。
杨春风用征求意见的语气问:“刘华去,大家没有意见吧!”
大家当然没意见,就是有意见,也不敢说啊!
于是杨春风就说:“好,先这么定了。你们分头行动吧!”说完摆了摆手,说:“可以散会了。”大家纷纷站起来,合上笔记本,装在各自的皮包里,站起来,纷纷准备出门。
杨春风看了秦大龙一眼,说:“秦部长,你等一下。”
秦大龙只好留下来。
杨春风说:“事情紧急,其他常委没到的,你负责通报一下,关键是向刘省长和老牛解释一下。”
秦大龙一下子就明白了,刘放明带着一个代表团,去港澳招商去了。牛振海在北京开会。动的这个刘华,是省公安厅的人,属于省政府管,也属于政法委管。尤其是那个被撤职查办的杨发魁,就是牛振海一手提拔上来的人,现在人家主子出差了,你们不声不响的把人家的奴才拿下了,你说人家心里有没有气吧!
解释,怎么解释,能解释的通吗!
但既然一把手交代了,自己就要完成。虽然这是擦屁股的事,但秦大龙干的就是这个活,没办法。
秦大龙答应一声,也出去了,回了自己办公室。挨个打通了刘放明和牛振海的电话。
刘放明还好说,反正出差在外,正在香港,参加不了会议,有什么通报一声,就完了。反正杨发魁和他也没有过多的关系,谁上谁下,和他刘放明无碍。
而牛振海就不同了,杨发魁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得力干将啊!他做公安厅长的时候,就是他的死党之一。到了江城市当公安局长,也是牛振海安排的。在省城里,牛振海通过杨发魁,办了多少棘手的事情吧!沾亲带故的,安排在江城市公安系统的,得有几十口子,都端上了公家的饭碗。在省城有一个当公安局长的铁杆,那是不得了的事情啊!别看官职不大,但权力比一般的厅局长,那大多了。手下管着3000多警察,几十个派出所,加上刑侦支队,经侦支队,交警支队,个个都是非常关键的岗位。省城里那么多的酒店、宾馆、夜总会,娱乐城,桑拿中心,按摩店,哪一家出了事,都得找警察。全市的警察,都归他杨发魁管。连黑道的弟兄都怕他,毕竟得罪了杨发魁,他可以利用国家机器,堂而皇之的把你消灭掉。
现在的社会,姑娘们被洗脑的都开放了,想开了,不就是那回事吗,也没损失啥。
杨发魁发财了,生活赶得上神仙了,但也绝不会忘了自己的主子,逢年过节,他也要到牛振海家里上贡品。一出手都是几十万。这样的钱,收了安逸,都是自己的哥们,铁杆下级,收了也不会出事的。
现在的官场,就是这样,大官们靠批发乌纱帽,安排自己的死党。这些死党再千方百计捞钱,向自己的主子上贡。大官们虽然没直接从老百姓手上收钱,看似很廉洁,很安全,什么廉政风暴,他们还都是发起人。但他们的手下,每年却为他们,贡献着不可计数的财富,他们就是充当了这些小贪官们的保护伞。到了有人告状的时候,他们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保护自己的下属。上上下下,形成了一个利益群体。老百姓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大官装好人,小官当坏蛋,上下勾结,共同搜刮老百姓。反腐败为什么成效不大,干打雷不下雨,就是这个道理。最关键的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牛振海正在北京出差,在宾馆里,秘书接通电话,说:“老板,秦部长有急事找你。”
牛振海一听,秦大龙找自己,肯定是有大事,于是连忙接了手机。
秦大龙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放下电话,牛振海沉思了一会儿,知道事情已经不可挽回了,人都是命,这个杨发魁,怎么那么不小心呢!出来这样的事情,谁也没办法保他了。看来是便宜赚到头了。
但现在的问题是,撤职就撤职吧,不能再查出什么事情了,要是牵涉犯罪的事情,进了监狱,这个杨发魁,到时候一开口,什么也不顾,把所有关联的人都交代出去,拉来垫背,那自己这个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要是进去了,就难看了。现在最关键的,就是不能把这个事情深入下去。
凭经验,牛振海知道,现在的干部,没有几个经得起审查的。你吃喝没有,玩女人不玩,逢年过节收礼不收,利用公款,办过自己的事情没有。安排没有安排自己的亲属参加工作。这些东西,在中国,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没有哪一个领导干部,可以完全做得到没有任何事情违规。所以正像老百姓议论的,个个屁股上,都不干净。没有大错,有小错。不贪大钱收小钱。不审查个个都是好官,一审查个个都是贪官。
他自己出事不要紧,关键的是,会把自己这个省级干部牵涉进去啊!牛振海算了算,这些年下来,光是从杨发魁那里收的钱,少说也有两百万了,这也是要命的事,虽然够不上判死刑的,但一旦查了,就会有别的事情,到时候自己说不定命也不保。
想到这里,牛振海也是心里怦怦的跳,恐惧啊,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现在这些贪官们,干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事,他们心里能平静吗,一有风吹草动,也是心惊肉跳啊,要不研究腐败问题的专家说,当贪官容易短命,全世界都是这样的。
确实如此,当贪官,虽然没有东窗事发,但他们自己的心里,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货色,别人就是不说,他们也不可能做到坦坦****了,鱼儿吃了钩,你还想吐出来,怎么可能啊!所以,即使他们一天天掩饰,拼命的表演,但他们自己的心里,知道的一清二楚,自己是个大坏蛋,却一天天要装好人,人格多么分裂,痛苦啊!这样的人生,过的都是栖栖遑遑的,怎么能够长寿?!
思前想后,牛振海还是决定,给杨发魁提个醒,让他早做准备,把风险降低到最小状态,千万不能出任何差错了。怎么办呢?现在这个时候,和杨发魁通电话,肯定是不可行。牛振海就是做这个工作的,知道有关部门一查,就可以查出电话记录。这不行。就是在公用电话上打,也不安全,说不定杨发魁的电话,已经被监控了,那你向他通风报信,不等于是自投罗网吗。思前想后,牛振海决定,赶紧坐飞机,往江城市赶,还是找个秘密地点,见面谈方便。
他吩咐秘书小付,赶紧订票,回省城。
小付一怔,会议还没有结束,最后一天,是讨论,参观。
怕自己的秘书不明白,牛振海说:“就说家里有急事,余下的活动,就不参加了,你负责请假去。”
当秘书的,就是随时伺候老板的,小付连忙去安排请假的事情,订票的事情,坐上最晚的一班航班,晚上十二点了,才飞回江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