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王一鸣伸伸手,做出一个让座的姿势。

秦大龙在沙发上坐下来,说:“王书记,什么时候有时间,也到我们组织部视察视察吧?”

王一鸣说:“好,一定去,我也想看看同志们,认识认识大家。”

秦大龙说:“我们省委组织部是王书记分管的,本来,我早就应该来向王书记汇报一下情况,但前一段,考虑到王书记刚来,太忙,后来还要去北京开会,所以就没有再打扰,这样一推,就过了半个多月了。刚才我给龚秘书打电话,他说你在办公室,我就来了。”

王一鸣说:“我也正好想和你谈谈,我刚来,情况还不熟悉,我想了解一下,西江的干部情况,到底是什么一个状态。大龙你虽然也是和我一样,是外来户,但毕竟到西江两三年了,什么情况也都了解了,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秦大龙说:“其实我早就想好了,王书记你就是不问我,我也得找个时间,详细地向你汇报汇报。我来西江,算起来,整整是两年零九个月。王书记你也知道,我没来之前,就在H省做组织部长,是西江省委的领导班子出问题了,才从H省调过来的。那个时候,说实话,中央对西江省委的领导班子,是极其失望的。你想啊,一把手和二把手都出事了,连带着处理了十几个厅级干部,进监狱的就有一大串。当时许多人都认为,西江省的领导班子几乎是瘫痪了。本地干部是靠不住的。所以中央才下定决心,从外地调了几个省部级干部,充实西江省委的领导班子。也就是那个时候,春风同志来了,做了省委的一把手。李耀同志来了,做了抓宣传的副书记。谭书记也来了,做了纪委书记。放明同志做了省长,他虽然在西江省呆了七八年了,但从本质上讲,还是外地干部。加上我,省委常委里面,一下子来了五个外地人。这形成的冲击,一下子真是不小。当时小道消息议论说,我们这些人,都是中央空降干部,就是来收拾西江本地干部的。那段时间,说实话,本地干部的思想负担不轻。他们见了我们,连说话的神情都是小心翼翼的。

“为了安抚本地干部的情绪,春风同志还是想了不少法子的,向中央建议,把周广生放在三把手的位子,他又推荐提拔了几个本地干部出任省委常委。像省委秘书长高天民,临海市委书记马正红,河东市委书记范一弓都是此后的一两年,先后进的省委常委,这几个人都是本地干部出身,他们的升职提拔,算是初步安抚了本地干部的人心,让他们不再惶惶不可终日,以为我们这批人,来了就是收拾他们的。干部的心稳定了,干事才有劲头。对于谢青松和钱名贵的腐败案,杨书记的意思是,尽快结案,该判的判,该杀的杀,不再长期拖下去,这样会人心不稳。打击面太大了,也不利于稳定,毕竟干活,还要依靠我们这帮在台上的干部。所以有些案子,就没有深入下去,要继续查下去,不知道还会有多少干部被牵连进去。咱们实话实说,一个省委书记,一个省长,都出事了,那些市里的书记和市长,厅局的一把手,哪一个会没有事情,他们的官位都是从哪里来的?没有省委书记和省长说话,他们会到了那个位子?所以说啊,要说不清白,哪一个也清白不了。因为在那样的大环境下,别人都搞腐败,都去送礼,你不送,就没有机会了。不跑不送,原地不动吗!所以不能说我们的干部都坏,都没有能力抵抗不正之风,实在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当大官的先腐败掉了,下边的人想保持清廉,也是不可能的了。”

王一鸣听他说这么久,确实是自己以前没有听过的东西,原来在部里,知道西江省的干部,拉关系走后门是出了名的,但具体是怎样运作的,他还不清楚,所以现在感到很新鲜,于是就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秦大龙喝了一口水,继续说:“西江这里,我来了这么长时间,算是思考清楚了一点,这里的干部整体上来看,还是素质低。主要表现是,不学习,官僚主义严重,热衷于搞花架子,说话假大空。王书记来了这些天,你看看,这里的吃喝风多严重。整个江城市,一到晚上就是个花花大世界。到处是酒楼歌厅桑拿,门口停的车,大部分都是各级党政官员和一些老板的。有的是老板请,有的是自己花公款请的,今天你请我,明天我请你,反正都是花公款,不会自己掏腰包。有人说,现在江城市最赚钱的行业,除了房地产业,就是餐饮业和娱乐业,那些官员,吃了喝,喝了唱,累了还要进洗脚城,桑拿屋,他们的消费水平,比着东部发达地区,一点也不落后。虽然西江这里,整个省里的财政收入,还比不上东部地区一个发达的地级市。

“干部贪图享受,拉帮结派,不干事,光会琢磨人。热衷于送礼拉关系,提拔不提拔,都是金钱开道。信奉有钱能使鬼推磨,哪个猫儿不吃腥。实不相瞒,在这里当组织部长,是要经受很大的考验的。每到逢年过节,我就不敢呆在家里,老婆孩子,我也让他们去宾馆躲避,要不然家里简直是没法呆。来的人成群,认识的不认识的,有的人仅仅是一面之缘,他也要登门送礼。有的县委书记和县长,跑了几百公里,带着土特产,那今天就住在省城里不走,到领导家里挨个送,你要不要他都给你。真是不胜其烦。他们信奉的是,你不送别人送,你就吃亏了。领导要不要,那是他们的问题;你送不送,是自己的态度问题。所以,天长日久,就形成了这样的官场风气,大家都知道庸俗,都知道麻烦,但大家又不由自主的,身在其中,接受着别人的送礼,也向自己的上司送。

“为了彻底根绝这种跑官卖官的风气,我就给杨书记建议,搞了个省委常委不记名投票。凡是今后提拔的地市级正职和主要厅局的一把手,都搞这样的无记名投票。让想跑官的加大他们的送礼成本,你要送,看你能送几个,不能十几个省委常委你都能搞掂吧。这样试行了几次,效果也是不错的。但是我现在也反思了,经这样选拔出来的人,是不是就是真正有才华的人。那些人际关系不好的,有自己想法的真正想干事的人才,我们这种选拔的办法,能把他们筛选出来吗?我想了,真没有把握。倒是觉得,我们会选一批平庸的人,老好人,谁也不得罪,只要这样的人,才能得票高。王书记你来了,你看这个办法,今后怎么改进?”

王一鸣听他说了这么久,有些东西,确实是说到了点子上,是认真思考过的,这个秦大龙,从接触这些天给自己的感觉上,王一鸣认为,他还是一个动脑子的组织部长,身上也有正气,是想干事的。

王一鸣说:“这个办法,说白了还是官主。和以前不同的地方,就是原来省委书记一个人说了算,或者是省委书记和省长两个人说了算,变成了一群人说了算而已,看似各个省委常委都有了一票的权力,但实际上,还是一把手说了算。提名谁不提名谁,毕竟一把手还是有这个权力的。所以不管怎么改,都是上级选拔下级,大官选小官。要想进入领导的视野,就要先成为小官的小官。这样我们选拔的人,实际上还是多年浸**在官场上的人,其他的人,没进入这个圈子,就没有了资格。其实这也说明了,我们当今的干部选拔制度,是封闭的,是排他的,是小圈子内选人,条条框框再多,也不一定能把这个民族真正优秀的人才选拔到适合的岗位上,我们倒是有点像是瞎子摸象,碰运气。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的干部选拔制度,不仅比不了西方一些国家,他们那里,是靠一人一票的投票,虽然也有不公平,有的人操纵选票,但毕竟老百姓有投谁不投谁的权力,对官员的产生,还是起到一定的制约的。就是选错了人,你干的不好,还可以让你下来。我们却倒好,选拔干部,逐渐成了组织部门的专利。老百姓没有了说话的权利,再坏的人,只要上级领导喜欢他,照样能够提拔。那些所谓的民主测评,群众评议,在老百姓眼里,早成了走过场了。说实话,今天没几个人再信这些东西了吧!今天为什么这么多干部腐败,有恃无恐,我们干部的腐败程度,是建国以来最严重的吧,这是有目共睹的。民间甚至有无官不贪的说法,说到底还是要坚持四项基本原则。离开了这个,我们的国家就不稳了。群众高兴不高兴,答应不答应,赞成不赞成,是我们进行各项工作的出发点。坦率地说,群众对于我们的干部选拔制度,是不满意的,要不然怎么会出现那么多贪官污吏?反腐败成了年年反,一年比一年烈,更有的人说,我们党都是做样子,光打雷不下雨,因为反腐败亡党。不反腐败呢?亡国。这是两难的抉择。所以现在的问题,就是拖,就是耗,过一天算一天,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混!这怎么能行!中国是个大国,别的小国家,无视问题存在,可以年复一年的拖下去,但中国不能,等百姓的心凉了之后,再想唤起,就难了。人心涣散,一盘散沙,你想一想结局吧!历史上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情况,会不会再发生,谁也没有把握啊!所以我们还得有危机感,紧迫感,该做的事情,不能再拖了,让人人来监督政府,政府才不会懈怠;人人负起责任,才不会人亡政息。我们现在老是在一个小圈子里打转,让老百姓成了局外人,人家说我们是官官相护,天下乌鸦一般黑,还比不了封建社会,我看说的也对,封建社会,没那么多条条框框,说用谁,就用了,诸葛亮,不就是一个乡下农民吗,不是一下子做了公务员,成了总理吗!他有文凭吗,做过乡长县长吗,有工作经历吗?左宗棠,考试考不上,照样有途径让他脱颖而出,我们现在有这样的渠道吗?如果一个农民工,是个管仲一样的大才,我们能有途径用他吗,把他选拔出来吗?所以我们今天的干部选拔制度是非常落后的,是迄今为止最为落后封闭的一种制度,他排斥天才,用的大部分都是循规蹈矩的庸人,这样我们这个民族的第一流人才,根本就没有在管理者队伍里,他们的才华根本没有发挥的地方,长此以往,我们怎么能够竞争过别人。人家都是最聪明的人在管理一个社会,一个组织,而我们却是一帮酒囊饭袋在管理一个社会,一个组织,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所以我想了,我们的下一步改革,还是要解放思想,让人民有说话的权利,选人的权利,罢免官员的权利,这样才能够从根本上解决人亡政息的问题,让我们的国家长治久安。”

王一鸣的一番话,也让秦大龙刮目相看,他觉得,这个王一鸣,还真是不白给,要理论有理论,看问题也有眼光,最关键的,有直面现实的勇气,这在明哲保身哲学盛行的官场上,是非常难得的。看来,西江省今后的局面,会有所改变的。跟着王一鸣,说不定可以闯出一番大事业来的。但想起西江省干部的现状,秦大龙还是乐观不起来,毕竟这是多年的积弊,想在一两任省委领导任职期间,彻底改观,这是一件几乎不可能实现的事。尤其是几百个主要的副厅级以上干部,他们个个手里都握有实权,不管谁当省委的一把手,其实要干事业,要进行改革,落实到最后,还是要靠这帮人。

不管你出台什么措施,要是这帮人不配合,阳奉阴违,你就是开再多的会,下发再多的文件,都没有用。关键是人,他们这些人既然能混到这么关键的位子上,自然是各人有各人的路子,有自己的关系网,有人为他们说话。他们自己,经过多年的经营,也都有自己掌控的资源,他们在这个地方,不是一朝一夕的,他们绝大部分都是土生土长,有自己的人脉,他们才是这片土地上真正的王者。他们的能量,也是惊人的,要是齐心合力的和省委领导较劲,那谁当省委书记,也得仔细掂量掂量。

秦大龙也来西江省好几年了,经过他的观察,他发现,要想控制住西江省的大局,首先就要控制住这几百个副厅级以上的干部。当然具体怎样控制,一个领导有一个领导的做法。

谢青松当省委书记时,由于他是本地派,在西江省任职多年,本身就积累了很多的人脉,他对西江省干部的背景,了如指掌,所以他对于哪一个干部,该采取什么样的措施,心里有数。是他的人,坚决重用;不是他的人,再优秀也得靠边站。机会合适的话,会让你出来做做陪衬,免得大家议论,说他谢青松用的都是自己的把兄弟和老乡、部下、亲友故交。

好在当时有钱名贵牵制着他,钱名贵这个人也非常有个性,他看上的人,也千方百计的提拔,要不然他就会闹情绪,让你省委常委会开得乱七八糟,所以从这个角度上,他也算是对谢青松形成了牵制,要不然谢青松真会一手遮天。

本来,西江省的干部就有拉帮结派的传统,被谢青松和钱名贵这一搞,整个官场更是乌烟瘴气,几乎所有的官员,都以投靠一个主子,成为他们的铁杆部下,让他为自己说话为荣。有的年轻些的官员,为了尽快升迁,甚至会厚着脸皮,认谢青松和钱名贵为干爸爸。有的女干部,为了升迁,甚至不惜献上自己的身体。等谢青松和钱名贵被查处后,纪检部门审查过后,发现他们都有在**培养女干部的嗜好。

当然,现在这个现象,也不是仅仅出现在西江,全国已经都普遍出现了,领导干部利用自己手中掌握的用人权,除了交换金钱之外,还可以获得性服务,也可以说是性贿赂。女人通过出卖自己的肉体,让手握重权的领导干部得到了性满足。领导干部高兴了,就大笔一挥,往这些曾经伺候得自己欲仙欲死的女人头上,戴上了一顶顶乌纱帽。这在他们看来,是公平合理的交换。各得其所,谁也没有吃亏。

到杨春风当了省委书记,他首先面对的就是谢青松和钱名贵留下的这样一个烂摊子。干部队伍人心惶惶,都有一种朝不保夕的感觉。因为他们在官场浸**多年,你要说谁身上没有任何事情,清清白白的,估计没有任何人敢于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从来就没有干过任何非法的事情。更没有哪一个人敢于保证,在谢青松和钱名贵当西江省的一把手和二把手的时候,他们没有向省委书记和省长送过礼,献过殷勤。要不然你怎么会被提拔起来,放在那么关键的位子上。

所以认真看一看,估计谁的屁股上都有屎,干净不起来,当今的官场,本来就是个大染缸,你在里面混了这么多年,说自己清清白白,一点把柄也没有,谁会信啊!

但是,这么多的人,都是大事不犯,小事不断,你要是一丝不苟,全部清查,那整个西江省里的领导干部,进监狱的不知道会有多少,那样整个西江省的党政机关,说不定就会瘫痪。那么多的厅局长们,纷纷进了监狱,传了出去,对西江省的形象,也确实不利。就现在这个样子,全国上下,都知道西江是个出大贪官的地方。见了西江省的官员,都是躲之唯恐不及。所以再加大力度查处贪污腐败,纠出来的人越来越多,对整个西江省的大局是不利的,所以面对现实,杨春风采取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办法,冷处理,稳定人心,收拾局面,先按部就班的开展工作。

由于他是外来户,和西江省的官员们以前没有任何瓜葛,这样倒让大家感觉到,非常好相处。他刚来,只要做厅局长的,真心配合,服从命令听指挥,他就会放你一马,有什么事情,也会为你压着,尽量不扩大打击面,让大家感到,这个省委书记,还是非常有人情味的,中央派他来西江,不是为了彻底把大家整垮的。

对于那些一意孤行,执迷不悟的官员,甚至敢于叫板的出头椽子,杨春风也是毫不手软,坚决铲除。对于关系和这些官员亲近的人,分化瓦解,尽量缩小打击面,力求稳定。总之一句话,他采取的是打压结合,又拉又打的策略。

秦大龙作为一个亲历者,冷眼旁观者,他看到杨春风这几招,确实效果良好,在很短的时间内,就稳定住了西江的政治局面,一切工作,都上了正轨,杨春风的工作能力,也得到了上上下下的认可。

稳定的目的是达到了,但发展也刻不容缓,现在别的省市,都在快马加鞭,西江省作为落后地区,更是和先进地区的距离越拉越大,甚至这几年,有继续扩大的趋势。如果再这样四平八稳,说不定就成了全国垫底的省区了,对于这个问题,作为管干部的省委组织部长,秦大龙有自己的看法。他认为,西江省的差距,还是体现在干部水平差上。火车跑的快,全靠车头带。这几百个副厅以上干部,是制定也是执行游戏规则的主要带头人,他们的水平,直接就决定了西江省发展的水平,所以再好的经,让这帮歪嘴和尚念,也是念不出什么名堂的。他们大部分都成了官油子了,喝酒唱歌打牌拉关系走后门都是一把好手,但干事业,发展经济,改善民生,出主意,想办法,凝聚人心,做群众的表率,在这些方面,大部分人都不行。

作为一个管干部的组织部长,秦大龙对此心中是有数的。

他把自己对西江省干部的观察,思考,向王一鸣仔细汇报了一番。结尾的时候,感慨连连,说:“你看看,王书记,我们带的就是这样一帮玩意,按照目前的干部政策,只管上,不管下,他们好歹熬到这一级了,该享受的待遇一点不能少,少了他们就闹情绪,这样的一批人,都是历史遗留的产物,我们要想在三五年的时间内,淘汰个差不多,进行厅局级干部的大换血,根本是不可能。这样的人,虽然省委常委们看不上,但他们还都有自己的位子,还都有自己行使权力的范围,真是麻烦啊!这个乱摊子,不掀开盖子,从外面看,还挺不错的,但知道内情的,才会明白,已经烂到了什么程度。不动大手术,我看是不行了。”

王一鸣听他这一番汇报,也面色凝重起来,他确实没想到,西江省的干部现状,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差。腐败、拉帮结派,搞不正之风就算了,最关键的是,整体素质太差,就不是个干事创业的队伍,要想指望这样一帮人,带着全省六千多万人奔小康,无疑是痴人说梦。

但现在自己的身份,才是省委副书记,上面还有省长和省委书记,说白了,自己就是个储备的一把手,现在还轮不到自己说话。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心平气和,四平八稳的混日子,不出风头,不做太多的决策,那样会让杨春风和刘放明感到有压力,更不能给任何人留下咄咄逼人的印象。再说了,和秦大龙也是这一段时间刚刚开始接触,双方还没有建立起来足够的互信,他这个位子,说是归自己分管,但谁都知道,省委书记是一把手,用谁不用谁,还是杨春风说了算。

只要一天没有下文,明确我王一鸣是省委书记,那在西江省里,就没有我王一鸣发言的权利。我还是要夹起尾巴,低调做人。因为不这样,万一和杨春风出现了大的冲突,最后控制不住,彻底决裂了,那最后的结果,将不可预料。

所以现在,一切都不明朗,还是小心为好。

想到这里,王一鸣说:“你说的情况,很好,让我对西江省的干部现状,有了一个基本的认识。现实就是现实,非常残酷,但没有办法,我们必须面对,长城不是一天建成的,我们虽然具体分管干部工作,但大的方向,还是要听春风同志的意见,我们只是起个参谋助手的作用。最关键的是,我们不能添乱,影响了春风同志对全省的战略部署。但是,我们也不能消极等待,要不然就会让大家觉得,我们没有创建,没有主动做事情,为一把手分忧。依我看,既然撤换不了这样一大批干部,我们就进行培训,逐渐提高他们的素质,借助外脑,引进头脑风暴。我想了,下一步我们是不是制定一个详细的干部培训计划,从国内请一批有影响的在各个方面有建树的专家学者,到西江授课,拨出专门的经费,当然,这要向春风书记和放明省长汇报。他们同意后,才能开始实施。经过几年大规模的培训,让大家开开眼界,长长见识,我想会好点。虽然人没有换,但我们解放了他们的思想,也算是尽力了吧,就算是活马当死马医了吧。”

秦大龙想了想,说:“好,这个想法肯定能得到大家的认可,我回去后就安排人做方案,做好方案后,让王书记先看看,然后我们再向省委常委会提出来,让大家讨论,我想春风同志和放明同志是支持的,至于经费吗,省财政绝不缺这几个小钱,一年也就是几百万吗,用不了多少的。”

秦大龙汇报结束后,游金平就进来了,原来他在外面小龚的办公室,已经坐了十几分钟了。他知道是秦大龙在里面汇报工作,就没敢打扰,坐在沙发上,和小龚聊天。前些天王一鸣安排的让他们做个到下面视察的方案,他们已经做好了,现在来,就是汇报这个事情。

王一鸣拿过他们做的方案,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什么时间去什么地点,考察什么事情,当地的主要特色是什么,一清二楚。王一鸣翻了一下,觉得他们还是动了一番脑子的,于是就说:“不错,不错,辛苦你们了,这就是一个宏观的计划,具体的时间,就不一定严格按照上面的计划了,我的意思是,我们有时间,就下去转转,见缝插针,有两天时间,就可以转几个县了。”

游金平说:“我和小龚,也是这个意思,我们随机应变,只要省里没有重要的会议,我们就随时安排。”

王一鸣想了想,说:“最近几天怎么样?有会议吗?”

游金平说:“没有,我就想了,是不是先下去转一转,书记到省里上任也快一个月了,下面的几个大市,都打电话邀请好几次了。”

王一鸣问:“都有哪些市打来电话了?”

游金平也是随口说说,他是想让王一鸣自我感觉好一点,没想到王一鸣却认了真了,于是只好信口胡诌说:“临海市的马书记和河东市的范书记,都打电话了,他们一再对我说,想邀请王书记到他们那里视察指导工作。我看王书记忙,就没有答应他们。

临海市委书记马正红,河东市委书记范一弓都是省委常委,王一鸣上任的时候,大家在当天的晚宴上都碰过杯,王一鸣记得,马正红是个矮个子,胖胖的。范一弓是个高个子,瘦瘦的,戴着一副眼镜,很像是知识分子出身的干部。

他们两个,当时都邀请王一鸣,尽快到他们的地盘,视察视察。

对于临海市和河东市在全省的位置,王一鸣虽然刚来,但他长期在国家宏观经济部门工作,又做过地方上的市长,对于这两个地方的情况,他还是略有耳闻的。这两个地方,一个是最重要的沿海开放城市,一个是重要的老工业基地,在全省的经济地位,非常突出。

这两个地方,以前王一鸣做副部长时,也曾经去过,但都是走马观花,因为那个时候,自己是客人,到这些地方看看,是出于旅游观光的目的,而不是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的目的。你是客人,东道主也只能是尽量让你看光鲜的一面,让你留下个好印象,谁愿意把自己最差的一面,暴露给中央来的部长们啊,那样影响就不好了,自己也没有什么面子。

而现在,情况就不一样了,王一鸣是西江省正式的省委副书记了,三年后,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谁都知道,他将接任杨春风的省委书记的职务,到那个时候,他就是堂堂正正的省委一把手。不论从哪个方面说,王一鸣都是西江省里谁也不能忽视的对象。

对于各级官员们来说,想方设法的巴结王一鸣,让他认识自己,对自己有个好印象,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这直接关系到未来几年自己的官位升迁,是提拔重用,还是卷铺盖走人,说白了还不是一把手一句话。

当今的干部体制,就是这个样子,一把手说你行,你就行,组织部门就是贯彻领导意图的,那些个投票啊,公选啊,都是骗人的,都是糊弄不知道内情的局外人的,是做样子给老百姓看的,其实在官场上混得久了,大家就都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了,如果一把手不喜欢你,你就是考得再好,得票再高,也没有用。在一个省里,就是省委书记说了算,他说谁行,就可以了。

在官场混久了,就是再笨的人,也都成了人精了。

王一鸣知道,以自己现在的位置,到了哪里,自然大家都是笑脸相迎的,虽然还不是一把手,但自己这个位置,还是有一定的影响力的。说谁行,倒不一定管用,因为上面还有杨春风和刘放明,但说谁不行,就是杨春风看上的人,他也得掂量掂量,毕竟有一个省委副书记不同意,你的提拔,就搁浅了。

当然,王一鸣没有耍大牌的意思,他还是想利用自己的位置,踏踏实实为老百姓,为西江省的长远利益,做一番工作的,这才是他到各地看看的初衷。毕竟自己不是土生土长的西江人,光是呆在办公室里看材料,是不能全面了解一个地方的情况的。

想到这里,王一鸣对游金平说,你去协调一下,我准备这几天到下面看看,最好是星期三、星期四去临海市转转,星期五,星期六去河东市看一看,你先联系一下,看他们有时间没有。

游金平说好,我这就打电话,通知他们,让他们最好做出一个行程安排,给我们把传真发过来。等办妥当了,我再向您汇报。

王一鸣说:“好,你去办吧!”

游金平回了自己办公室,立即以最快的速度,接通了临海市委书记马正红与河东市委书记范一弓的电话。

游金平说:“马书记啊,现在正式通知你一件事,王一鸣书记本周星期三和星期四两天,要到你们临海市视察工作,这是王一鸣书记上任以来,第一次到你们临海市,马虎不得啊,一定要全力以赴,安排好王书记的行程。我的意思,你们下午下班之前,把行程安排发到我办公室的传真上,我好向王书记当面汇报。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我们再联系。这样安排,合适不合适?”

因为马正红毕竟是省委常委,游金平不得不用谦卑的话语,和他说话,换了一般的地市级正职,游金平和他们讲话,就没有这么客气了,毕竟他是省委副秘书长,官不大但离领导距离近,可以打着领导的旗号,狐假虎威。

马正红虽然是省委常委,但知道王一鸣这个人的来历,对于这个将来要在西江省叱咤风云的人物,他还是想千方百计的接纳的,谁都知道,等杨春风退休了,就是这个王一鸣出任一把手,到那个时候,整个西江省里,就是他说了算。别说你是省委常委,就是省长,你不配合好了,和省委书记要是闹翻了,到最后出局的,很有可能就是你。马正红这个省委常委就更不用说了,随便找个理由,就把你放在政协或者人大,靠边站了,你什么也摸不上,虽然混到了副省级,但实权是一点也没有了。

所以得到王一鸣要来的确切消息,马正红一个劲的对游金平说:“谢谢你了老弟,多谢你在王书记面前美言,才让他第一个到我们临海市视察,你这个人情,我记住了,我们来日方长,其它感谢的话,就不多说了,心里都有了。还是那句话,你个人有什么需要老哥我办的,尽管开口,符合原则的要办,不符合原则,创造条件也得办,谁让我们是哥们了!”

论年龄,马正红比游金平要大个七八岁,双方以老哥老弟相称,显得亲切。大家都在官场上混,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谁都不知道,哪一天会用到对方,所以大家都本着互惠互利的交友方式,你关照我,我关照你,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这当市委书记的,手中都握有实权,管了那么一大片地方,几百万人,手下再怎么着,也有几千个处级和科级干部的名额,说提拔个人,或者安排个好位子,解决些大学生的工作分配问题,到了这些市委书记这里,都是简单的很,基本上就是一句话的事。他说这么办,就这么办,没有人敢于对着干。至于什么人做生意,想要在方方面面给予关照,地皮便宜点,税收减免点,治安环境好一点,这些市委书记们随便打个电话,一切难办的事情,就迎刃而解了。结识了这样的人,你想不发财,都难了。

而像游金平这样的省委副秘书长,手里虽然没有实权,平常里也就是写个材料,陪领导随便转一转,但他们离省委领导近,有时候吃喝玩乐都和省委领导子在一起,天长日久,不知不觉间,就培养了感情,成了省委领导最信任的人。

他们虽然没有用人权,但他们却有毁人的权力。他们的话语,是比一般人有分量的。他们隔三差五,不咸不淡的在领导耳朵边煽风点火,说你一些不三不四的坏话,领导开始时也可能半信半疑,但经不住他天天这样毁你,尤其是再有别的人说你的不好,那样三人成虎,就会让领导对你这个人的人品,起了疑心。

所以对这些秘书长副秘书长的,即使是像马正红这样混到省委常委的人,也不得不放下架子,和他们称兄道弟,套不尽的近乎。

这些当秘书长副秘书长的,有时候就会利用这样的机会,向这些手中握有实权的地方诸侯们,提一些自己的要求,办点自己的私事。这个时候,他们的愿望,一般都能得到满足。

给马正红打了电话后,游金平又如法炮制,给河东市委书记范一弓打了电话,结果他们办事的效率还真是高,估计是一声令下,办公室的人中午就没有休息,加班就把方案做好了。

再说了,他们在接待上级领导视察上,都有经验,每年接待不知道多少拨,方案都大同小异,从电脑里下载一份,稍微修改修改,就可以套用过来,所以这并不难。

下午三点,临海市和河东市的传真都发到了游金平办公桌上,他仔细看了一遍,觉得没有什么了,就拿着这些东西,从一楼的办公室,到了王一鸣的办公室,汇报情况。

王一鸣看了看,也没有什么问题,于是就基本上通过了。

关于陪同人员,王一鸣考虑了一下,说:“通知发改委,经委,财政厅,建设厅,交通厅,水利厅,农业厅,旅游局,林业局等相关部门,要他们在家的领导派一位跟着,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问他们。”

王一鸣也知道,这些厅局的一把手,也是忙的不得了,平常里要办公,省委书记和省长视察,还得陪同着。中央部委来了领导,还得全程陪同,这些厅局的一把手,一年到头,也是忙得团团转。

自己这个省委副书记,出去视察,自然是不能要求必须是有关厅局的一把手陪同,他们确实忙不过来,万一书记或者省长找他们,他们还得先顾那头。

当然,要是哪个厅长和局长自己想来,愿意陪同我王一鸣,给我面子,我也不反对。

游金平一边记录着,看着这些名单,一边思忖着,这么一大帮子人,怎么去,是个大问题。这些人,都是省里关键部门的头头脑脑,个个都有自己的专车,自然是不用发愁没有车子坐的。

但这样一大帮子人,个个带一辆专车,加上王一鸣和自己的车子,不多不少,也有十一辆了,就是不用警车开道,那也是浩浩****,一个相当规模的车队了。这样下去,是气派,但王一鸣刚来,他还不知道王一鸣的脾气,是喜欢摆谱呢,还是喜欢轻车简从呢?他说不准。

于是就问:“书记,到底怎么走合适?”

王一鸣一愣,看了他一眼,说:“什么意思?不是个个有专车吗,大家各走各的,到地方统一集中不就行了吗!”

游金平说:“按照惯例,是要先下发一个文件的,所有陪同人员的名字,要早让地方上的同志知道,他们好提前安排住处。出发的时候,也要统一集中,一般是在高速路口集中,要提前通知区交警总队,让他们派一辆警车,前面开道。这样所有的收费站就不用交费了,也节省时间,从面子上也好看。最关键的是,地方上的同志要迎接,我们一个车队,他们迎接着也方便,不会漏掉谁,一次过就行了,不然增加他们接待的难度。”

王一鸣有在地方上工作的经验,他一想,也就明白了,现在的迎来送往,和那时候比,肯定是不一样了,但万变不离其宗,大同小异。

王一鸣想了想,说:“杨书记和刘省长都是怎么下去的?我们参照他们处理不就行了吗!”

游金平说:“杨书记和刘省长下去的时候,都喜欢坐越野车,省里最近这几年买了六七辆高级越野车,都是大批量,专门用来保证各位省领导下乡视察,性能好,速度快,适应性强,坐在上面,也舒适,最关键的是,安全。前几年杨书记下乡的时候,为了节约,喜欢轻车简从,经常是一大帮子人,坐一辆中巴,结果发现,速度慢,也不方便,大家都不自在。各个厅的厅长们为了方便,还是私下里要带着自己司机去,要是万一有什么急事,立即能够乘坐自己的专车,回省城了。当然,也不安全,万一出了车祸,一辆车子上坐了那么多的高级官员,整个省政府或者省委机关,就瘫痪了。所以综合考虑,以后再下乡视察的时候,大家都是一人一辆车子,虽然有些铺张浪费,但安全第一,其它的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王一鸣想想也是,集中起来,坐一辆中巴,或者两辆中巴,是不方便,万一出了车祸,也没有越野车安全。那些大排量的越野车S部早就有,一辆一辆,走在马路上,像是装甲车,又宽又大,十分气派,都是原装进口的,最贵的时候,买一辆就要七八十万人民币。只有到了省部级的官员,和部队里的一些军级以上干部,才有资格坐这样的车子。

王一鸣说:“行,你有经验,其他的你就安排吧。”

游金平答应一声,就匆匆离开了办公室,着手安排各个方面的事情了。

星期三上午九点,大家按照约定的时间,到了高速路口集中的地方。王一鸣的车子到时,是八点五十五分。今天王一鸣坐的,是一辆新的高级越野车,这几辆车子,是省财政厅专门为几个省委领导买的,一人一辆,谁也不说谁,司机都有钥匙。

王一鸣的司机小邵对这次出行,也很重视,提前就准备好了车辆,检修了一遍,加满了汽油,这样的车子,都是油老虎,底盘宽大又沉,自己私人使用,除非是特别有钱的大款,不在乎这个油钱,要不然你是使用不起的。

这样的车子,只有领导用得起,他们花的都是公款,自己不用出一个子,所以各个厅局,他们的一把手,为了方便,也会买个一部两部的,用于陪同省委领导下乡。

王一鸣看到,小邵把车子打理的很干净,上面有DVD,有冰箱,有液晶显示屏,可以听音乐,也可以看碟片,座位宽大舒适,坐在上面,视线又好,确实比坐一般的车子,下乡舒适。

等王一鸣的车子到时,他看到,路边已经停满了一长串的车子,大部分是越野车,档次比自己的这个要低些,排气量小一点,但都是清一色的进口货,也有几辆轿车夹杂在中间,可能是这些厅局的领导,来不及换车子,就坐着自己的专车,出来了。看来这几年,西江省的实力还是增强了,各个厅局的车辆,都更新换代了。

游金平的车子,也是一辆越野车,他看到王一鸣的车子到了,立即迎上来打招呼。

王一鸣下去,和他握了握手,旁边立即围过来七八个厅局长,也都露出笑脸,谦卑的弯着腰,握着王一鸣的手,使劲的晃着,书记书记的叫着。

他们的名字,王一鸣一时还叫不上来,只好含糊着打招呼,微笑着。扫视了大家一眼,问游金平:“大家都到齐了吧?”

游金平说:“都到齐了,可以准时出发。”

王一鸣看了看手表,说:“好,我们准时出发。”

这个时候,有人已经在各个车辆上贴上了标有号码的标志,王一鸣的车上面贴了第一号车。前面是一辆开道的警车,自然是不用贴什么标志的。

王一鸣挥了挥手,说:“好,大家辛苦了,我们准时出发,大家上车吧。”小龚打开车门,等王一鸣上了车,自己轻轻关好,坐回到副驾驶的位子上。车子发动,跟上已经启动的警车,大家一辆一辆,排好队形,上了高速公路,向临海市开去。

两个多小时后,车子就进入了临海市的地界。

前面的警车停下来,王一鸣的车子也停了下来,这个时候,后面的游金平先下来了,到了王一鸣的车子旁,帮他打开车门,说:“王书记,临海市的马书记和刘市长,在前面迎接了。”

王一鸣一听,连忙下来,他没想到,老马这个人,这么热情,他以为老马会派个副书记,到高速公路口迎接就算了,犯不着亲自来迎接王一鸣,毕竟老马也是省委常委,和自己一样,都是副省级干部。用不着这样殷勤备至。

王一鸣刚下来,看到老马已经迎上来了,老马个子不高,肚子不小,脑门光光的,梳着大背头,肥头大耳,两个眼睛,又大又圆,十分有精神。

他迈着四方步,一摇一摆地迎上来,老远就伸出手来,握着王一鸣的手使劲的晃着,说:“王书记,欢迎啊欢迎,我们早就盼着,王书记早日来我们临海视察啊!路上辛苦了,辛苦了。”

王一鸣说:“就是怕麻烦你们啊,现在交通很方便啊,两个小时就到了。我一来,就有劳你马老兄,大老远的亲自来迎接我,不敢当啊不敢当!”

马正红一挺胸膛,说:“王书记能来,是我们临海市的荣幸啊,我听金平说了,王书记把我们临海市,作为自己视察的第一站,可见对我们临海市的工作,是多么的重视,我们万分感激啊!”

大家随便又聊了几句天,双方各自握了手。又各自上车,在临海市的车辆引导下,一路绿灯,进了市区。

车队穿行在整洁宽敞的滨海大道上,这个全长十几公里的马路,是整个临海市的门面,街道笔直,有几十米宽,道路两边,都是高楼大厦。人行道两边,长着各种各样的热带乔木,绿化很好,让第一次到临海市旅游的人们,一下子就有了好印象,所以上级领导来临海,他们都要千方百计,把你的车子引导到这条道路上来,好给外地客人,留下一个好的第一印象。

车队在市区里穿行,走了二十分钟,就到了海边一座现代化的建筑前,这是著名的五星级大酒店--滨海大酒店的主楼。宽大的停车场,一下子进来了几十辆车子,显得立即拥挤起来。在酒店工作人员的指挥下,很快就恢复了秩序。

车子停稳,小龚还没有来得及开车门,酒店的服务生,已经非常有礼貌的打开了车门。王一鸣从车子上下来,马正红和刘万里市长,已经笑容满面的迎上来了。

大家边说边往酒店里面走,酒店的二楼,有一个大会议室,按照议程,他们这一批人,到了酒店,先要参加一个临海市举行的简短的介绍会,现在的时间是十一点二十五分,估计介绍会也就是半个小时左右,接下来就是临海市委、市政府举行的招待午宴。

十一点半,会议准时开始,王一鸣在马正红和刘万里的陪同下,走进了会议室,他看到,整个会议室里,几乎座无虚席,省直有关部门的领导,临海市的领导,工作人员,和新闻记者们,把整个会议室里,坐的满满的。

王一鸣带的一帮人,坐在会议室的一边。马正红带的临海市的领导,坐在另一边。大家面对面的交流着,会议由临海市的一位副书记主持,先由市长刘万里致欢迎辞,然后由市委书记马正红,亲自汇报临海市的情况。

对于临海市,王一鸣虽然来的很少,但对于这个城市的情况,还是有不少耳闻的。

临海市是西江省最重要的沿海开放城市,前些年,以疯狂的房地产开发闻名全国。那个时候,各个省,市,中央各个部门,怀有淘金梦想的人,都从四面八方来到这个城市,买地皮,造楼房,一片地皮,一个夜晚,就可以转手几次,地价像是坐上了火箭,一飞冲天。

有的人仅仅因为搞到一个地皮的批文,一转手,就发了大财。钱是几百万几千万的挣,一传十十传百,临海成了炙手可热的地方。那个时候,沿海的地皮,一天天疯涨,许多知名不知名的开发商,都到这个地方,通过各种途径,买地皮,盖房子,房子,房子,只要是房子,就可以带来天文数字的财富。

为了地皮,房子,几乎所有的人都疯了。

银行刷刷地向下放着贷款,全国的资金,一夜之间,有不少流向了这个狭小的地区,这个城市,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好像坐上了火箭,一下子就超越了几百年的历史,进入国际化大城市的行列。

但现实是残酷的,靠投机和银行资金支撑的虚假繁荣,所谓的房地产泡沫,就像大海的涨潮一样,潮水退去,留下的是一片狼藉。

泡沫很快就破灭了,靠炒地皮和楼花,是造就了一批百万、千万富翁,但就像击鼓传花的游戏,到最后接盘的人,却成了这个世上最可怜的人。他们买到手的地皮和楼房,一下子就变得一钱不值,想转手都找不到任何对象。

他们的资金许多是来自银行的贷款,这个时候,面对高昂的利息和开发成本,他们就是建好了楼房,面对低迷的楼市和一大片一大片的烂尾楼,大家都没有了希望和底气。唯一的办法,就是停工停工,地皮不要了,盖好的楼房也不要了,因为这些就是全部卖掉,也不够还银行的贷款了。

一瞬间,这个沿海房地产开发最疯狂的城市,成了中国沿海一个最大的烂尾楼工地。到处是大片的水泥钢筋构筑的森林。里面空空****的,没有人气,夜里,成了无家可归者安居的地方。大片的土地闲置,大片的楼房成了残垣断壁。沿海那些一栋需要几百万的别墅,竟然成了拾荒者安居的乐园。那里面不通水,也没有电,一栋栋别墅,破烂不堪,成了鬼屋。

对于这样一个地方,此后的西江省的领导们,都没有找到破解这个困局的砝码,临海市的发展一直没见起色,到如今还是不温不火,没有走出当年的阴影。

王一鸣中午参加完午宴,回到位于二十六楼的房间,推开窗户,外面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大海里帆影点点,出海打鱼的船儿,不时的驶过海面。

近处是泛白的沙滩,据说是天下闻名,这个城市,确实是一个度假休闲的好地方,气候宜人,风景优美,沿海没有发展重工业,海水还保护的相当好,在这里,可以吃到别的地方吃不到的海产品。因为在东部沿海地区,由于工业污染很厉害,许多敏感的海产品,在它们那里,已经绝迹了。

这个地方,或许是中国最后一片没有污染的净土了,听说临海市的空气质量,常年保持在优良状态,是天然的一个大氧吧。

对于这样一个城市,今后要如何发展定位,王一鸣觉得,一定不能像别的沿海城市那样,走重工业的道路,利用海运便利的条件,发展重化工,钢铁,造船业,是可以立竿见影,但是,那样把这最后一片净土,也污染掉了。我们不能为了短期的经济效益,就把祖宗给我们留下的地方,都变成不适宜人类居住的地方。要钱不要命,是这么些年来,绝大部分地区发展的经验,也是教训。一切为了GDP,只要数字好看,就可以不要蓝天净土。拿整个民族的未来赌博,这样的教训,简直是太惨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