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带你回家
早晨蒋魏承正准备出门上班,时序叫住他问:“晚上有约吗?没有的话,一起吃饭?”
蒋魏承不假思索便道:“没有约,下班后我来家里接你。”
时序摇摇头:“不用
到时候我直接去公司楼下等你。”
时序的主动邀约让蒋魏承一整个早晨心情都极好,之前她的情绪让他有些担心,加上阿茹也离开了她,还真怕时序会消沉一段时间。
不过她的复原能力显然比蒋魏承预估得更好,短短几日她便重新振作起来,家中也回到了不时能听到时序笑声的日子。
杜忱大摇大摆地晃进蒋魏承办公室,松了松领带就摊在沙发上。
“时氏那些股东可真精,我最近口水都浪费几大壶了,但是你猜怎么着,人家心里还在暗自比价呢。”
蒋魏承不以为意,扶了扶不经常戴的眼镜:“时氏现在人心惶惶,全靠那些股东给和高层稳着。都生怕哪天就直接垮了,谁都想趁着还有利可图的时候多捞点好处。”
杜忱给自己点上一根烟:“还好我们一开始就一边收购时氏零散的股份,时仲明突然出事,时家老太太情况也不乐观,季许也没料到突如其来的变故,我们和他也算是回到了同一起跑线,看谁更有本事了。”
说着,杜忱自己又笑出了声:“之前你为了替时序扳倒时仲明,都要放弃时氏了,我还以为你对时氏其实也没有那么非要不可。”
蒋魏承合上手中的钢笔,随手搁在一旁:“时氏毕竟是时序的祖辈创立的,她的父亲为时氏也耗了不少心血,哪怕她自己不想要,时氏也该有一份是她的。”
杜忱没留神烟灰就落在了裤腿上,他打断蒋魏承的话:“等等,怎么这么听你一说,我觉得你之前放弃时氏也是为了时序,现在要争时氏也是为了时序?”
蒋魏承回答地十分正直:“我是个商人,时氏的**对我来说不小,占一半原因,另一半,时序是希望时氏在我手上的。”
杜忱当下便不理解了:“那之前时家老太太要把时氏给时序,她直接接过来给你不就完美了吗?还要在这里耗什么功夫?”
蒋魏承语气霸气,道:“她想以时氏为要求去封时序的口,本身就是对时序的一种折辱,自己可以拿到手的东西,为什么要委屈时序去获得。”
杜忱觉得自己几乎要对蒋魏承刮目相看,咋舌道:“刚刚你这样子我真该录下来发给时序看看,说不定她会感动得哭出来。”
蒋魏承拧眉反问他:“为什么要让她哭?”
杜忱被噎住,有点想念以前那个不会撒狗粮的蒋魏承。
“晚上叫上时序和我女朋友,四个人一起吃顿饭吧,我也不能被你秀,也让你尝尝我和恬恬的糖。”
蒋魏承暗道一声幼稚,心情愉悦,拒绝道:“我们有约。”
感觉自己受到了伤害的杜忱打电话给赵恬恬求安慰,控诉蒋魏承的诸多虐“狗”行径。
赵恬恬听罢杜忱的话,第一反应不是安慰,而是若有所思地问他:“所以你的意思是,蒋魏承对时序动心了?”
杜忱听得不解:“什么叫动心?蒋魏承现在一颗心都想着时序才是吧,你敢相信吗?这个人是蒋魏承欸,我认识他这么多年,居然还能看到他这么深情。”
赵恬恬轻“嘶”一声,心不在焉地哄了杜忱两句,然后看着电话飞速思考。
最后,赵恬恬咬咬牙,艰难决定道:“豁出去了。”
傍晚时分,时序把车子停稳在蒋氏大楼门前。蒋魏承单手插兜站在那里等她,身边不时有下班的员工走动,看到蒋魏承想问好,却又却步于他不算太好的脸色。
时序下车后笑着朝蒋魏承扬了扬手,小步跑到他跟前道:“等很久了吗?路上有点堵车,走吧,请你吃饭。”
蒋魏承大掌一捞拿过时序拎在手里的车钥匙,自觉地走向了驾驶室,时序绑好安全带才窥了窥他的脸色,问他:“今天不顺利吗?”
除此之外,倒也想不到什么别的事情会让大佬的表情如此晦暗。
蒋魏承还在消化不久前从赵恬恬那里得知的事情,此时看着时序心情有些复杂:“没有。你想去吃哪家?”
时序在中控台设置好目的地,往后一路都在酝酿一会儿要说的话。
时序定的是个主题餐厅,精致的高空卡座,足以俯瞰大半城市的夜色。
餐点未上之前,时序掏出包里的文件袋,轻轻推到了蒋魏承面前。
她笑意浅浅,眉目动人:“这是很多年前,我祖父给我准备的一份嫁妆,本来我是准备这辈子都锁起来的,现在郑重地交给你。”
蒋魏承挑了挑眉,赶在时序开口之前堵住她后面的话,玩味地问她:“收下你的嫁妆,我得好好想想给你补一份什么聘礼了。”
时序笑着婉拒:“聘礼就不用了,太多了我还不起的。其实今天我是想和你说,我们的……”
“时氏的股东们有些难搞。”蒋魏承突兀道。
“啊?”
“季许以利诱之,不少人心存动摇。还有一部分在给我和季许评分,考量我和他之间谁更能让时氏重回风光。”
时序感慨道:“看来时氏还是有很多人,不希望它就这么垮掉的。不过我觉得这样确实会比收购要好,注资时氏,虽然不是吞并时氏,但是管理和经营权都会落到你手上。股东们其实也不那么在乎时氏是谁当家,比起这个,他们更看重在谁手上能够赚得到更多。”
蒋魏承赞同地点头:“季许很有实力,和他相比我唯一的优势也许就是年长几岁。”
时序轻笑一声:“他有他的天分,你有你的阅历,不过就我对时氏那些股东的了解来说,他们更偏向一个成熟稳重的管理者。”
蒋魏承把应侍送上来的玉米浓汤放到了时序面前,接着道:“确实是这样,这个阶段他们考察地不仅是我的能力,还考察我的一切个人行为。”
时序轻轻搅动着浓汤,揶揄他:“那你最近可得洁身自好。不过从来也没听过你的什么负面舆论,不用有太多压力。”
说完这个,时序才想着要把蒋魏承带偏了的话题重新引回来,但她在心里组织了几遍语言,才意识到不对。
蒋魏承才刚和她说最近他的个人行为格外重要,那她还怎么去提想要解除合约的事情。
无形之中被蒋魏承把话堵死,一顿本来另有要事的晚餐突然没有了价值。时序在心底轻叹口气,想着那就过一段时间再说吧,与此同时心底又有一个角落放松下来,好像在告诉时序不仅不失望而且有些开心。
时序还是将文件袋给了蒋魏承,这是她手上唯一能还蒋魏承人情的东西。蒋魏承收的时候也没有推辞,意有所指般地道:“谢谢你的嫁妆,我会好好珍藏。”
无端的暧昧悄然弥漫,时序觉得脸颊有些发烫,下意识躲开蒋魏承的目光。
蒋魏承心中短暂地松了口气,敏锐地判断力让他可以确定,倘若不是他先开口堵住了时序的话,时序现在应该已经提出要解除合约了。
他知道如果时序提出,自己就会变得格外被动。他没有任何理由拒绝时序的要求,所以只得提前找好借口,拖延一些时间。
赵恬恬不久前打电话问他对时序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然后告诉他,时序已经在准备离开西城了。
得知时序打算离开的时候,蒋魏承第一反应是心慌,前所未有的心慌。他一路走来得到的东西越来越多,偶尔丢掉一个项目,遗失一些东西不太能让他的心中有过大的反应。
但是蒋魏承清楚地明白,这次是不同的。
他不愿意时序离开自己身边。
也许这就是杜忱之前所说的爱情吧?可惜从来没有人告诉过蒋魏承什么是爱情,甚至更早之前,他自诩自己不需要爱情。
现在他才意识到,是他过于自负了。
他发现自己比想象中的还要贪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时序这个强势闯入他生活中的女孩赶跑了他一直与之抗争的那种孤独,让他的世界有了晚归的灯光,有了不再空**的房子,也有了害怕再次孤独的恐惧。
蒋魏承对这样的自己也感到陌生,但他突然找到了当初苏意问他的那个问题的答案,他确实有了和之前不一样的想法。
他希望即使没有这份合约,他深夜归家时也能看到时序为他留着的那一盏灯,希望整个蒋氏庄园时刻增加时序和时冬冬生活的痕迹。
他希望,时序一直都在他的身边。
怎么留住时序成为了蒋魏承有生之年遇到的最束手无策的问题,他也是好不容易才弄清楚自己的心意,下意识地想对她好,想保护她才不是因为他有多么高尚的情操,而是因为他对时序有了一种叫占有欲的心理。
早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外界传言中蒋魏承那颗冰冷的心,因为一个叫时序的女孩,有了全新的温度。
八点一刻,结束了晚餐的两个人回到蒋氏庄园。唐婶正带着时冬冬在客厅里玩,看到两个人一起回来,脸上不免有些欣慰。
这还是唐婶来到这里以后第一次看见两个人单独出去吃饭,她乐见他们越来越像正常夫妻那般相处的样子,有心给他们更多独处的空间,待时序和时冬冬腻歪了小片刻后,就先带着时冬冬上楼睡觉。
或许是压在心里的事情被逐一清空,心态发生变化之后,时序多了些精力去审视生活中的一些细碎。
蒋魏承换了居家服后信步走到厨房,亲自动手煮了两杯茶,其中一杯递给了时序。两个人各自坐在长长沙发的两端,投屏之上是蒋魏承随手点的一部老电影。时序捧着茶杯怔愣了许久,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怎么就顺着蒋魏承的动作和他一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起了电影?
但旁观蒋魏承的表情,他似乎看得投入,气氛维持着一种令人不忍打破的安逸,时序到底没有起身,却不知什么时候被瞌睡虫侵扰,倚着沙发睡了过去。
她再醒来时,屏幕上的电影已经到了尾声,一道目光定在她身上,她转过头去,正巧对上蒋魏承的目光。
时序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是干的。她的动作让蒋魏承骤然失笑,倒是把时序给看呆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意识还未回笼,她下意识就道:“你该多笑笑。”
蒋魏承挑了挑眉,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说了句和之前话题毫不相关的话:“困了去房间睡吧。”
这大概是时序认识蒋魏承这么久来,第一次听他说这种话,言语间似乎带了几分关心的意味。
这一晚时序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是和蒋魏承的婚礼现场,台下正起哄新郎亲吻新娘,等她闭上眼睛之后,一枚凉凉的吻突然落在了唇上。
时序骤然清醒,这才发现自己心跳如雷,声音几乎要暴露在黑夜之中。蒋魏承以为时序做了噩梦,急忙打开床头的阅读灯,他惺忪着睡眼看着时序满脸受惊的表情,手在半空中停滞片刻,还是轻轻拍了拍时序的后背。
“时序,再不会有人伤害你和时冬冬了。”
蒋魏承还带着困意的嗓音微哑,却像是丢入火中的干柴,让时序原本就乱七八糟的心跳越发失控。
不想暴露真实的情绪,时序只得佯装自己做了噩梦,低声道:“我去喝点水。”
失控的感觉可太糟了,梦境中的画面逼得她懊恼又羞赧,怎么就能做这种梦呢?要命的是一睁眼梦中人就在自己枕边。时序走出房间的第一件事就是拿手机订票,她觉得自己需要找个地方冷静一下。
时序的订票回执生成后不久,蒋魏承就知道了她订票的消息。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当他看到时序买了两张单程机票时,心中那股不是滋味的感觉还是涌了上来。
唯一庆幸的是她的航班在三天后,苦于暂时找不到合理借口留下时序的蒋魏承难得主动约杜忱喝酒,受宠若惊的杜忱擦了擦眼,才敢肯定自己确实是在蒋魏承脸上看到了点忧愁。
杜忱的八卦劲儿霎时就起了,忙问:“看你这样子,不会是和我弟妹闹别扭了吧?”
蒋魏承没有说话,只是淡淡抿了一口杯子里的龙舌兰。这一幕被杜忱看在眼里,直接乐得笑出了声。
“不会真的被我猜中了吧?啧,你蒋魏承也会有这一天?”
闻言,蒋魏承眉头挑了挑,反问杜忱:“难道赵总就没有和你闹别扭的时候?”
杜忱被问得哽了哽,却又觉得好不容易有一件事是自己可以笑话蒋魏承的,关键时候可不能丢了面子,愣是嘴硬到:“闹别扭这叫情趣,哄得好才是本事呢。但是你这样子看起来,是不知道怎么哄时序,才把我交出来取经的吧?”
蒋魏承的目的倒也完美地被杜忱堪破,他勾勾嘴角,不语。
大抵是认识多年,杜忱在好奇心旺盛这一块基本算是被蒋魏承狠狠拿捏了,他越是不表露出自己的好奇,反倒越是让杜忱憋不住话。还不等蒋魏承说什么呢,杜忱倒是自己把话匣子打开了。
兴许是两个感情史多少都有些匮乏的男人终于也有了为情所困的这一天,杜忱单方面将蒋魏承引以为感情方面的知己,历来谈的话题以商业居多的两个男人第一次聊起了爱情,虽然以杜忱单方面输出为主。
“以前刚认识恬恬那会儿吧,我就觉得赵家这姑娘挺霸气,做事情雷厉风行的,后来在你家听到她和时序说话,我还以为这姑娘吃错药了。真正认识才发现,这姑娘你别看她平常在生意场上那么勇,晚上居然还怕黑,看个恐怖片嚎得要不是家里房子大,邻居保准上门来投诉了。谈合同精明吧,生活上反倒傻乎乎的,上次居然能把洗衣液和柔顺剂用反了。你说我这么英明的一个人,怎么就对她陷进去了?”
杜忱丝毫不收敛地散发着恋爱的酸味,蒋魏承漫不经心地听着,不时瞥一瞥藏不住脸上那种傻乐笑容的杜忱,一面回想起自己和时序相处时的状态。
想到后面,蒋魏承突然有些沉默,他和时序之间,从不存在杜忱所说的那些相处细节。他不知道时序怕不怕黑,只知道时序会在他晚归的时候给他留一盏大门口的灯;他也不知道时序怕不怕看恐怖片,他甚至不知道她喜不喜欢看电影。
杜忱还滔滔不绝地和蒋魏承分享着自己的恋爱故事,不知不觉喝完杯中龙舌兰的蒋魏承突然问了句:“你怎么追赵恬恬的?”
不疑有他的杜忱聊到这个话题那是彻底兴奋了,劈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蒋魏承默默听着,并迅速记下自己分析过后觉得可以适用于他和时序的一些方法。一直到杯空人散,回到家因为一身酒味被赵恬恬嫌弃了半天的杜忱这才反应过来。
“不对啊,蒋魏承约我喝这顿酒什么目的来着?”
还在思考要不要把不报备就喝酒的杜忱赶到客厅睡沙发的赵恬恬停下了动作,问他:“蒋魏承突然约你喝酒?”
杜忱点点头,兀自分析道:“我合理怀疑他惹时序生气了,你猜他问我什么,他问我我是怎么追你的,他可不是那么八卦的人,一定有什么目的。”
知悉真相的赵恬恬思索片刻:“蒋魏承真的这么问你?”
杜忱不顾形象地打了嗝儿:“对啊。”
赵恬恬好笑地摇了摇头:“你觉得,时序嫁给蒋魏承,能幸福吗?”
听赵恬恬这么问,杜忱坐直了身子,语气也认真起来。
“我倒不是帮自己兄弟说话,你别看蒋魏承这个人看起来面冷心冷的,其实他真要对一个人好的话,那个人会非常幸福的。他就是太不会表达了,我估摸着他也不会对时序说什么甜言蜜语,但是在我看来,他对时序还是很用心的。那些小事都不用说,单说时家这件事,那个时候按照最开始的节奏,我们有很大的把握轻松把时氏握在手里,但他怕时仲明狗急跳墙,伤害时序姐弟,这才放弃了一开始的计划。欸,这么说说,还有点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意思呢。”
赵恬恬听完,在心中暗暗琢磨着要不要稍微给时序透露一点蒋魏承的想法,她始终觉得,纵然时序自己也能让她和时冬冬过得很好,但这不妨碍她身边有一个人去爱她保护她。
蒋魏承到家的时候,时序正在收拾着她和时冬冬短途旅行的行李。
正好被他撞见,抛开前几秒莫名其妙的紧张之外,时序表现得还算坦**。她不断在心中自我暗示:只不过是自己想出去放松一下心情,看看世间美景,绝不是逃避,对,不是。
好在蒋魏承什么也没问,只不过他不像往常那样到家之后就忙自己的事情,而是不远不近地呆在一个能将时序纳入视线范围内的地方,看似手上摆弄着什么,实则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时序身上。
时序远远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这直接导致她没法集中注意力,上一秒放入了夏天的裙子,下一秒又把一顶加厚的毛绒帽子塞进了行李箱。
气氛微妙之时,蒋魏承突然开腔:“时序,你怕不怕黑?”
“啊?”时序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怕黑这事儿和我没什么关系,不过赵恬恬挺怕的,小时候我没少吓唬她。”
说完,时序咬了咬舌头,顿感自己和蒋魏承说这些过于家常。
她把误拿的帽子放回原位,继续自己手上细碎的事情。等手上的东西收拾的差不多的时候,时序起身发现蒋魏承还在原地,路过他的时候时序不经意抬眸看了他一眼,突兀地撞进了他过分深邃的目光之中。
怔愣之间,竟是蒋魏承先避开了目光,仿佛也有些不自在,他离开的时候竟然没注意,把时序常用来盘头发的桃木簪子握在手里带走了。
唐婶刚做完早餐就撞上睡眼惺忪从客房走出的时序,紧接着就是抱着还迷糊着的时冬冬从楼上走下来的蒋魏承。
不仅仅是唐婶,连时序看到蒋魏承抱着时冬冬的画面都有一些错愕。怎么形容呢,明明蒋魏承给人的第一印象就不属于居家那一类型,可当时冬冬翘着自己的小软毛趴在蒋魏承肩头的时候,那种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依赖感和温情,居然毫无违和。
时序伸着手想去接蒋魏承怀里的时冬冬,但他轻轻一避,和时序错开身来。他也不理时序,兀自带着时冬冬去了餐厅。时序的手落了空,她下意识撇撇嘴,看着蒋魏承的背影只觉得这人竟然也有些傲娇。
大抵是因为在蒋家工作的时间久了,唐婶深知时序和蒋魏承都是极好相处的人,便笑着打圆场:“夫妻过日子哪有不磕磕绊绊的,偶尔服个软,哄一哄也就好了。”
时序看着唐婶那略带慈爱和安慰的表情,有苦说不出。哄什么呀,她根本就不明白蒋魏承着一大早上傲娇个什么劲儿。
时序看着对面一个喂饭一个吃的两人,乐得清闲,索性也不理蒋魏承和时冬冬。只不过余光还是时常瞄向对面,因为这样的场面实在过于惊奇。
蒋魏承无数次捕捉到了时序偷偷看过来的目光,心中暗暗得意,此刻他倒是很庆幸有时冬冬的存在,更庆幸时冬冬比时序更早对自己产生依赖。
蒋魏承优雅地用完餐,这才对时序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上午米歇尔教授推荐的家教团队会到,他们会针对冬冬现在的状况进行定制的引导计划。”
“家教团队?”时序云里雾里,摸不清情况。
蒋魏承随意地松了松领口,语气颇为霸总:“我顺手就安排了。”
时序本还想告诉蒋魏承自己订了下午的机票,被他一句话给堵在了喉咙里,然后就看着蒋魏承请的家教团队带着各类针对自闭症患儿的启发教具上了门。
家里来了陌生人,时冬冬还有些抗拒。但是这一次他没有立刻跑到时序身边,而是先抱住了蒋魏承的腿。蒋魏承俯身把时冬冬抱在怀里,带着他去了楼顶玻璃房。
蒋魏承在玻璃房陪了时冬冬一上午,时序几次佯装路过偷偷观察,随时做好了冲进去安抚时冬冬的准备,结果她发现自己想多了,时冬冬就像忘了还有个姐姐似的,根本不需要她。
时序一开始觉得有些失落,可看着时冬冬慢慢开始配合家教老师的指令,时序什么情绪都没有了。
等时冬冬完全适应了和家教老师独处,蒋魏承这才走出了玻璃房。时序靠在玻璃房门外的墙壁上,蒋魏承路过时看了她一眼,道:“下楼喝杯茶吧,里面正在上课。”
时序跟在蒋魏承身后组织语言:“怎么突然给时冬冬请了家教?”
走在前头的蒋魏承顿了顿步伐,扭头看了她一眼:“我以为你会喜欢。”
“啊?”时序险些咬着舌头,讪讪道:“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很麻烦你。”
蒋魏承站定在时序身前,正正看着她道:“时序,我并不觉得麻烦。”
时序觉得有什么话就要说出来了,但还是忍住了,酝酿了半天,蹦出来一句:“谢谢。”
不得不说,时序这声常挂在嘴边的谢谢多少令人有些挫败,但好在蒋魏承更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
蒋魏承拿出两个干净的杯子,往里头各丢了几片茶叶,沸水冲泡出两杯热茶。时序捧着他递到手心的杯子,觉得时机恰好,便开了腔:“我定了晚上的机票,想带时冬冬出去玩玩。”
耳边传来茶水入喉的声音,紧接着,她听他问:“仅仅是想出去玩玩吗?”
有一瞬间,时序觉得身边这个男人似乎完全看穿了自己的内心。比起不自在,更多的是有些不知所措。
奈何蒋魏承的存在就给人一种很难忽视的压迫感,他不徐不急的语气凭空给了时序一种不回答不行的感觉。
时序清了清嗓子:“对啊,我一直打算等什么时候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就好好给自己放个假。正好医疗舱项目暂停,我趁机躲个清闲。”
蒋魏承把手中的杯子随手放在中岛上,随后看向时序:“时序,你不是躲清闲,你是在躲我。”
时序一句话被堵在喉咙里,看着蒋魏承,一时竟然找不到任何语句反驳。但很快,她状似无意地笑了笑,刚想开口,蒋魏承却先说了话。
“想去的话,就去走走吧,不过时冬冬可能去不了,现阶段对于他来说,学习比玩耍重要。”
他给人的俨然是一种大家长的感觉,时序无法否认,关于时冬冬的一些事情,蒋魏承有时候想得比她周到许多。
时序想了一个晚上,最终决定自己开始这场出于逃避的短途旅行。尽管窗户纸没捅破,但蒋魏承和她其实都清楚这场旅行意味着什么,可蒋魏承反倒表现得格外平常,似乎这并不是什么值得他头疼的事情。
唯一有些不一样的,大概就是蒋魏承带着时冬冬,亲自开车把时序送到了机场,没有分别时候的气氛,甚至也不问归期,直到目送时序进了安检,蒋魏承拍了拍时冬冬的头,带着他回了家。
得知蒋魏承就这样把时序送了出去,最先按捺不住的反而是赵恬恬。她不是很懂蒋魏承的心思,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想方设法把人留下吗?
“我别不是看错了蒋魏承吧,他就这么放弃时序了?”赵恬恬吐槽。
杜忱和赵恬恬的想法完全相反,他看着百思不解的赵恬恬,开导道:“那可是蒋魏承啊,他在感情这块虽然薄弱了点,可心眼儿比你我加起来都多。”
赵恬恬不解看他:“你展开说说呢?”
杜忱笑着掐了掐赵恬恬的脸,笑道:“三十六计中,有一招叫‘欲擒故纵’。”
赵恬恬顿悟了,原来是蒋魏承的套路,可……她轻啧一声:“但是,他这场感情博弈的对象,是时序啊。”
那个从来没有在感情上表露过任何喜好的时序。
被杜忱“夸”心眼多的蒋魏承这几天好似一门心思都投入了工作之中,只是忙碌之余他偶尔也会盯着放在右手边黑着屏的手机走走神。
一连好几天,手机屏幕亮了许多次,但都不是蒋魏承在等的那个人发来的。直到某一次,回家的他刚好撞上唐婶挂断电话,以及一旁的时冬冬意犹未尽的样子。
第二天,所有人印象里不接地气的蒋总破天慌地带着时冬冬去了公司。
这一天平常不太想涉足总裁办公室的部分高层来蒋魏承这里来得格外勤,主要是都想看看蒋魏承带着孩子上班是一种什么画面,虽然这个孩子是他的小舅子。
结果倒也没让他们失望,蒋魏承依旧高效地工作,但偶尔也会被撞见和在角落里玩拼图的时冬冬互动,具体形容就是,历来驻足顶端的蒋总身上开始有了正常人的生活气息,罕见地让人觉得,原来他也只是个会关心亲人的普通人。
手机屏幕显示时序的视频通话请求时,蒋魏承很明显地弯起了嘴唇,这是时序出去的第四天,似乎真的得到了放松,视频那端的她看起来眉眼动人。
“我打电话给唐婶,她说你把时冬冬带去公司了。”
蒋魏承点点头:“治疗团队建议我多让时冬冬接触一下外面的世界。”
时序笑了笑,语气带着习惯性的客气:“他没有闹你吧?乖不乖啊?”
蒋魏承切换视角,让时序看着安静玩着拼图的时冬冬,自己却注视着屏幕上时序的面容。
短暂地安静了一会儿,蒋魏承问道:“旅行愉快吗?”
“还不错,这里的建筑风格很特别,食物也很有风味。”
从时序脸上,蒋魏承并不能看出很明显的开心,他道:“不忙的话,可以和我分享一下旅途的图片,我想看看你看到的风景。”
时序笑着缓和加速的心跳,故作调侃:“还有什么风景是蒋总没有看过的吗?”
蒋魏承失笑,回答得一本正经:“时序,我旅行的次数屈指可数,因为工作时间紧张。”
可能是突然觉得蒋魏承这个总裁当得也挺惨,时序稀里糊涂答应了他。挂断视频的时候她才从酒店的沙发中起身,决定趁着天还没黑,出今天的第一趟门。
其实这场旅行并没有她和蒋魏承说得那么不错,到达这里的第一天,她四处逛了逛,去推荐的景点打了卡,吃了些地道的餐厅,随后,就是浓重的乏味感。
也许夕阳下的古建筑真的很美,餐厅中的特色美食也很诱人,但她形单影只无人分享,一切索然无味。
后来的这两天,时序大部分时间选择在酒店睡觉,其余的时间在想以后要怎么办。
早在几个月前,她对未来的规划是格外清晰的,和蒋魏承有头有尾地结束合作,带着时冬冬找一个舒适的环境,她继续她的事业,陪着时冬冬慢慢长大,好好治疗。
但是现在,她却觉得这个规划没有一开始想得那么诱人,其中残缺的部分,时序觉得自己似乎知道,但又不确定是不是真的知道。
与其说是躲蒋魏承,还不如说是想让自己的心在不受任何外界因素的干扰时平静下来,然后仔细去分辨一下,心里要的究竟是什么。
或许因为她这一路走来都格外谨慎,她很害怕做出的决定会是某一刻被情绪和气氛引导的结果。
从这天开始,蒋魏承的手机里会时不时收到一两张时序发来的照片,街头建筑,盘中甜品或是喷泉边的鸽子。
有来有往,以往不喜使用社交软件的蒋魏承偶尔也会主动给时序弹去一通视频电话,说一说时冬冬的日常,也和时序讨论她旅途中的事情。
时序还是某一天看到自己在镜子中的脸才突然发现,她最近的笑容好像越来越多了,每天竟然也会期待发现些新鲜的事物,然后和蒋魏承分享,手机收到消息时,也会因为发件人是蒋魏承而有一瞬间的开心。
她好像突然就明白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原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蒋魏承有了分享欲和依赖感。
两人间的气氛逐渐变好,客套与生疏悄然退场。好像双方都很享受现在的这个过程,谁都没有着急地去做些什么。
赵恬恬偶尔也会拉着时序八卦她的感情现状,时序对她并不隐瞒,如实告知,赵恬恬这才是真的佩服起蒋魏承来,徐徐图之这一套算是被他玩明白了,竟然用最平静的方式,让他成功走进了时序的心里。
但谁都想不到,在蒋魏承的心中,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稳。
时序是偶然遇到季年的,两人之前都刻意减少了和对方的联系,却没想到竟然会在异国的街头重逢。
季年邀请时序共进晚餐,时序习惯性地和蒋魏承拍照分享,殊不知收到照片的蒋魏承做了人生中最冲动的一件事情。
林郃带着文件进入总裁办公室的时候,办公桌上的热茶尚有余温,但是蒋魏承却不在这里。
许久之后,林郃才弄明白蒋魏承的去向,他竟然一声不吭地买了最近的机票,去了一个完全不在他近期日程上的目的地。
在得知蒋魏承除了证件和手机以外,什么行李都没有带的时候,林郃会心一笑,并贴心地顺延了蒋魏承接下来几天的工作安排。
时序睡得正迷糊时,酒店房间的门铃有规律地响了几声。不寻常的情况让她警惕起来,但是门铃声却保持着自己的规律,就是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她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开门,手机先响了起来。
蒋魏承的声音夹杂着一丝道不明的情绪,意简言赅:“时序是我,开门。”
打开门就看见蒋魏承的时序惊了,两两相望片刻她才想起要让开点位置让人进来。
全凭冲动一口气跑到时序面前的蒋魏承见到人之后心中的那种不安一消而散,随之而来的是有些无措。
无措之余,他不禁在心中暗笑自己,年过三十竟然像个愣头青。不过是看到时序照片中的红酒杯上映出了季年的脸,竟然会慌张成这样。
时序困意未褪,缓了一会儿才发现蒋魏承两手空空地站在自己面前,而现在是当地时间的凌晨四点半。
她眨巴着眼睛,问蒋魏承:“怎么突然过来了。”
这话一出,蒋魏承沉默了,好笑平常叱咤各大谈判桌的蒋总,此刻居然因为一个简简单单的问题答不出来。
可时序也不傻,一眼就看出他来得格外仓促和突然,答案不言而喻,她起了玩心,使坏问道:“临时来出差啊?”
蒋魏承一眼看到她眸中闪过的狡黠,轻咳两声掩饰尴尬,随后掏出那次随手带走时序的那根发簪,递到了她手上。
“来还你这个。”
时序看他说得认真,故意带偏画风:“我就说怎么一直都找不到,在你那里啊,你喜欢这种东西啊?”
蒋魏承到底还是笑了起来,反客为主道:“本来打算睹物思人,现在想来,还是看着人更好一些。”
时序被这个直球一击,脸红了。心里已经不知道叫嚣了多少声,倒不是害羞,而是震惊三更半夜做出这种事说出这种话的人竟然是蒋魏承。
冰山总裁?不,眼前这个男人怎么看怎么像被爱冲昏了头的样子。
反倒是时序被动了,这话她要怎么接啊?
但是这一次蒋魏承似乎不准备再给时序躲的机会,他趋前两步,正视着时序,口吻格外真挚:“时序,我有些后悔一开始和你签订的那份合约了。”
时序皱了皱眉,刚想反问却又听见他说:“我的意思是,我更希望我们的婚姻是因为爱情,而不是合作。”
看着轻咬嘴唇的时序,蒋魏承又是直白一句:“时序,喜欢你这件事,我无法否认。”
尽管早有预感,但这样的坦诚还是让时序一瞬间被铺天盖地的悸动淹没。换做是任何一个人的告白,她也许都能做到不露声色,可这个人是蒋魏承,他简简单单几句话,竟然让她有些找不回自己的语调。
对比之下,时序就像个小呆瓜,好半天才问了一句:“蒋先生,你想和我先婚后爱啊?”
时序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乱了节奏,这才反应过来,从刚刚开始,自己就一直被蒋魏承牵着走了。
险些在蒋魏承的深情攻势下丢盔弃甲,但时序还想保留一下她最后的倔强,怎么能一被告白就跟着走了呢?她可是骄傲的时某人。
时序粲然一笑,恍然让蒋魏承看到了婚礼前一晚的迎宾晚宴上,那个千娇百媚的时序。
她的声音温柔几分,霎是诱人:“蒋魏承,撩了是要负责的。”
蒋魏承勾起嘴角,俯身凑到时序耳边,低着嗓子蛊惑她:“这句话,对你同样有效,且我,乐意之至。”
温热的呼吸从耳畔移至面前,在双唇相接的前一刻,时序抵住了蒋魏承的胸膛,认真且怂地问他:“长途跋涉很累吧,要不要去洗漱一下?”
蒋魏承低低地笑出了声,趁时序不注意在她唇上浅啄一下,赶在时序脸红成熟柿子前,他心情愉悦地进了浴室。
清冽的剃须水的味道还在鼻尖没有散去,时序只觉得自己的脸正在滋滋冒着热气,可又止不住想要上扬的嘴角,羞赧且欢喜。
她自诩独立,自十八岁时起,在时家的漩涡中努力斡旋,朝夕之间改变的,不仅仅是她失去了遮风避雨的温室,还让她的肩膀上多了责任。她要在众人面前扮演一个花瓶,却也得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付出更多的努力让自己成为强者。
这一路走来,她放弃了很多。少女的天真烂漫,对爱情和未来的幻想,甚至将婚姻作为筹码。
但幸好,她的运气不差,遇到的这个男人是蒋魏承。也许这一次,她可以试着去依靠一下。
蒋魏承带着满身水汽走出浴室时,时序正站在酒店的落地玻璃窗前,看着朝阳自耸立的高楼间冒出头来。
逆光下的时序显得格外纤弱,蒋魏承心随意动,走上前轻轻环住了她的腰肢。
时序没有回头,背对着蒋魏承开口:“其实这次出来,我不打算回去的,想着过段时间把时冬冬接来,找个舒适的地方,去过安静的生活。”
尽管早就知道时序有过这样的想法,但听她亲口说出来,蒋魏承的心中不免一惊,此刻他很庆幸自己冲动跑来,环抱着时序的那种安心感,新奇又满足。
蒋魏承应了声:“我知道。”
时序轻笑,侧过了脸:“但是现在啊,我不这么想了。蒋魏承,我其实一直都过得很自私,我很利己,因为我要保护自己和时冬冬。我不知道怎么去爱一个人,但我想试一试。”
蒋魏承好笑自己居然也会有心绪这么波动的时候,他甚至不敢贴时序太近,就怕藏不住的心跳声,暴露出他此刻有多惊喜。
许久,蒋魏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时序,我本以为我这一生,无人爱我。”
看着近在眼前的这张脸,这一次蒋魏承终于不再克制,低下头深深地吻住了她。
清晨的微风穿过窗子的缝隙,调皮地撩动窗前的白纱,茶几上的玫瑰悄悄盛放,娇艳欲滴。
一切静好。
时序这场没有归期的旅途因为蒋魏承的出现悄然画上句点,看到他竟然就这么把时序带了回来,赵恬恬咋舌不已。
可她从时序的脸上也不难看出,时序整个人都洋溢着一种闪闪发光的幸福感。
不过回来之后,有些事情最终还是会不可避免地回到时序的生活中来。首先要考虑的,就是时氏的最终归属。
自时序回来之后,时氏的高层多次私下找到时序,希望能从她这里得到一个表态。比起让时氏改姓,更多人还是希望时氏仍旧掌握在时家人的手上。
但显然,仍在逃避着的时玥和尚未经过磨砺的时宴都不是合适的对象。
时序被找的越勤,季许那边便越沉不住气。
季许费了些功夫才见到被监管在医院之中的杜云英,大病未愈加上年事已高,病**的老人早就没有了先前的雍容华贵,更像是一截随时会腐烂的枯木,仅存几分生机。
杜云英瞳孔灰败,但在看到季许之后,还是拼着力气将床头的东西砸向了他。
“你滚,谁允许你出现在这里?”杜云英说完这句话猛喘几口气。
季许也不生气,俯下身把东西捡起来放回原位,语气竟显得十分真诚:“杜女士,我今天来,只是想和您谈一桩买卖。”
杜云英怒瞪着他,指责道:“如果不是你,我的玥儿不至于到现在都不肯回来,我和你没有可谈的买卖。”
季许轻笑一声:“时玥的事,我确有不妥的地方。但是我想,您比我更了解她,所以您肯定知道,我是起源,但不是这个结局的最终导向。”
季许的话让杜云英无可辩驳,她当然清楚,时玥会变成如今这样子,懦弱到连反击仇恨者的勇气都没有,和她自己本身的性格有很大的关系。她以往的嚣张和高傲,不过因为有个时家替她撑着。
如今那些可以保护她的人都没了,她胆怯地连面对这一切的勇气都没有,甚至,只想自私地保全自己的生活。
杜云英被季许的一席话说得万分疲惫,她摆了摆手,道:“你走吧,我知道你要和我说什么,时氏的未来在谁手上,对我一个余日不多的人来说,不重要了。”
这显然不是季许想要的答案,如今面对蒋魏承,他劣势明显,即便摆着这种四平八稳的样子找到杜云英,但实际如何,他心中清楚。
季许又下了一剂猛药:“您不为自己考虑,但也得想一想时宴不是,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难道您希望她从现在开始就面对生活的各种压力吗?”
时宴脸上带着明显的憎恶,道:“真谢谢你的‘好心’,不过我时宴还轮不到你来同情,我以后的路怎么走,不劳费心。”
时宴像是生怕杜云英答应季许似的,忙又对她说:“祖母,凭我的本事,很多事情都做不到。一些需要打点的地方,出钱出力的那个人,您知道是谁吧?”
杜云英叹了口气,看向季许:“季总请走吧,即使时序不承认和时家的关系,但在任何人眼中,蒋魏承都是时家的女婿。”
季许离开之后,杜云英像是耗费了极大的经历,很久才重新开口:“小幺,你也觉得祖母对不起时序吗?”
时宴默了默,坦诚道:“时家,都对不起她。”
杜云英别过了头,不再说话了。
混乱之中的时氏终于迎来了一场股东大会,主题直白,讨论时氏的归属问题。
之前一直收购时氏股权的蒋魏承和季许都出现在这场股东大会之上,与此同时,时序也意外地出现在了现场。
季许还是奋力一搏,持股比例和蒋魏承不相上下,到目前为止,两人的这场博弈,胜负难定。
气氛到白热化的时候,连时序的心中都有些忐忑。不过她没想到,最终一定乾坤的,竟然是受杜云英委托前来的时宴。
这一次没有任何的悬念,时氏最终到了蒋魏承的手上,在场的一些老员工也有很不舍的,曾经如大厦般屹立多年的时氏,终究还是换了主人。
蒋魏承上台致辞的话语很短,信息量却把在场的众人惊了一惊。
他说:“从今往后,时氏仍旧是时氏,这个由我太太的祖辈和父亲打拼出来的江山,我和我太太会好好延续与发扬。”
台下的时序忽而就红了眼眶,她注视着台上的爱人,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这样幸福。
回到家中的时序窝在蒋魏承怀里,打趣他:“怎么看,你都亏大发了呀。最终不仅没让时氏变成蒋氏的一部分不说,还得替时氏打起工来。”
蒋魏承笑着轻抚时序的头发:“怎么会亏呢,传闻中时家那个妖娆美艳的大公主,现在不是正被我绑在身边,圈在怀里吗?”
时序因他的话失笑,她伸出两根手指捏住蒋魏承的下巴,问得认真:“我是真的很好奇,当初到底是谁说蒋氏的当家人高冷矜贵,清心寡欲的?”
蒋魏承将人打横抱起,意味深长道:“谣言止于你。”
某一个平静的深夜,杜云英在被监管的病房内,走完了她的一生。
她生命结束的时候,病床旁没有任何人,等时宴带着汤水赶来的时候,杜云英的肢体已经逐渐僵硬。
她似乎早就预知到自己的死亡,走得非常平静,还在枕头边留下了一封短短的信交代后事。
不过她的三个遗愿,最终一条都没有实现。
葬礼办得很简单,全程是时宴操持,短短几个月这个姑娘似乎也长大许多,甚至还能和时序自嘲,说有些事真的是一回生二回熟。
把杜云英葬入时家园陵是时宴的决定,在杜云英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里,她偶尔也会和时宴说几句自己心中的悔意,但时宴觉得,忏悔还是应该说给那些她对不起的人听。
时玥也没有出席杜云英的葬礼,理由有些讽刺,当知道时宴代表杜云英帮蒋魏承拿下时氏之后,时玥曾打电话来斥责了时宴一通,她在电话中说了许多伤人的话,似乎是发泄一般。
再后来,时玥拉黑了自己的亲妹妹,时宴再也联系不上她。
至于杜云英的第三个遗愿,也是时宴自己拒绝的。
时序本打算给时宴一笔能够保证她余生安稳的钱,但时宴没有要,最后还是蒋魏承出的面,公事公办地给了时宴一些本该属于她的股份。
简简单单的葬礼上,最终送走杜云英的是时序、时宴和时冬冬。大抵是蒋魏承给了时序诸多安慰,最终她还是没能狠下心,决定带时冬冬送杜云英最后一程。
只是不知道,如果杜云英看到这一幕,会不会觉得有些讽刺,但没人在乎了。
葬礼结束后,时宴叫住了准备离开的时序。
“其实从那次开始,我也没有了面对你的勇气。时序,祖母临终前是真心觉得对不起你的。”
时序摘下了别在衣襟的白花,说得坦诚:“就当我小心眼吧,比起我来说,她更对不起的是我的父母和我的弟弟。我没资格替他们原谅什么,但斯人已逝,我想做的,就只是往前看了。”
时宴点点头,开口:“我也决定了,去继续完成我的学业,然后看看未来自己想做什么,时序,我以后可能不想回来了。”
时序了然,也没有强求,只是告诉她:“时宴,去做你自己吧,天高海阔,好好爱自己。”
时序话中的含义,时宴明白,最后她几乎是带着哭腔问:“我可以抱一抱你吗?”
时序大方地张开双手,在时宴背上轻拍两下,算是安慰,也算是告别。
有那么多横陈其中的过往,她们注定不可能像其他姐妹那般。时序无法原谅时宴父母的作为,时宴对父母的死亡也不可能心中毫无波澜。
时序走出殡仪馆的时候,蒋魏承正牵着时冬冬的手站在车边等她。
她放松一笑,看着蒋魏承道:“我有些累了,我们回家吧。”
蒋魏承走上前温柔地抱了抱她,柔声道:“好,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