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天堂之行还是地狱之路
“你真的想好了？”对面的俊朗男子眼里满是关切。
“想好了。”郭兴坚定地点了点头。
这次，是他邀请白穆来到公司楼下这家日式居酒屋。
距离白穆上次请他来喝酒和他被公司打入PIP，恰好过了三个月。
三个月里，他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以你的学历和能力，又很年轻，离开克廷根，依然可以找到很好的单位上班，非要自己去创业吗？我身边也有朋友创业，成功概率太低了，你以为那是通往天堂和财富自由的路，其实它往往通向地狱。”白穆抿了一口清酒。
“我并不是为了财富自由才去创业的。”郭兴的眼神十分清澈。
白穆一怔，安静地看着郭兴，示意他继续说。
“我之前也跟你说过，我的出身跟你没法比。我老家那个村子就叫郭家村，在山坳坳里，常年很闭塞，我出生的那几年，正是我们那儿械斗严重，也是国家开展严打的年份。你想象不到我们的武德有多充沛......大家都自制火枪和土铳，已经不是用冷兵器打架了......”
“你们......老乡之间的仇恨那么深吗？”
“现在回想起来，很多时候就是因为穷闹的。如果你是装潢雅致的精装本，我就是残破不堪，不忍卒读......我的亲生父母都在械斗中死去，被养父带到城里长大，才因此得以上学、读书，才能考上国科大少年班，然后是燕华大学，最后才能跟你们成为同事。”
这个故事白穆并非第一次听，但每次他都肃然起敬。
他无法想象，以自己从小在燕华长大的养尊处优之躯，若真投胎到郭兴他们郭家村去，还能不能活着走出来。
“所以，我是没有家乡的人。或者说，我的家乡很残缺，虽然养父一家对我也很不错，可毕竟不是亲生父母......当然，他也在前两年因病去世了。我在读博士的时候，学的是电化学，经常接触到与它相关的新能源领域，尤其是氢能源，总觉得它会是解决人类面临问题的一条可行的道路。”
“人类面临很多问题，你说的是哪一个？”
“因为传统能源的巨大排放而造成的全球变暖和环境保护问题。”
“嗯......我也猜到了。看来，你从那时起就有着保护地球的认知了？”
“不，不是保护地球，我们保护不了地球，地球也不需要我们保护。”
“......”
“你想想看，地球需要我们的保护吗？人类在地球上才出现了多少年？地球本身又已经存在多少年？人类出现之前，地球不也好好的吗？人类灭绝之后，地球肯定也毫无压力。地球的生命只取决于太阳，不取决于人类。”
“那你刚才说环境保护......”白穆被郭兴这么一怼，感到有点儿没面子。
毕竟自己比眼前这个小弟年长好几岁呢！
“保护环境不等于保护地球，保护环境是为了保护我们人类的家园，我们的家园只是恰好在地球上罢了。如果我们的家园毁了，地球依然会存在。”
“我明白了。哪怕南北极的冰川全部融化，把人类的居住土地淹没了一半，人类恐怕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危机，地球依然在那里。”
“就是这样。所以，在我读博士的时候，便有了一种很强烈的愿望：我要为保护人类的家园做点什么。这不是唱高调，而是我自己的家园很小就残破不堪了，我不想看到人类也面临那一天。我个人的能力是微不足道的，但是我坚信，新能源这个方向，一定可以解决人类的能源需求问题，而解决发展所需的能源需求的同时，又能够很好地控制碳排放和环境污染，人类的家园大概率就能保住。”
“嗯，前提是我们自己不作死，比如发生第三次世界大战什么的......”
“......”
“好了，我相信你说的，那既然如此，为何三年前你博士毕业时要来克廷根呢？来这里跟实现你的愿望有直接关系吗？”
“没有直接关系，来这里主要是因为钱给得多，简直是鹤立鸡群。”
“......”
“博士毕业的时候，我其实有很多去处可选，但之所以选择这里，主要是为了攒钱给我养父看病，只可惜，子欲养而亲不待......”
“那你为何不在那个时候就辞职创业呢？我是说，你的养父过世之后，你没有那么急迫的经济压力了。为何要等到今天？经历了这一切之后？”
“两个原因吧，第一，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高工资拿惯了之后，想要放弃，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第二，也是更重要的，克廷根的确是一家能源巨头，又有全球视野，在新能源上也舍得投入，我的同事们又都是人中龙凤，在这样的环境当中，应该可以做出一些成果的。比如说，如果不是因为在克廷根学院，我的观点也不可能进入白皮书，放在哥本哈根气候大会上去展示，这就是平台的重要性吧。可惜......”
白穆知道郭兴这“可惜”之后要说什么，无非是三个月前发生的那件事。
“可惜，我贡献了很多成果，把自己打开，想跟大家一起做点事情，哪怕自己吃点亏，现实却狠狠地教我做人......所以，我已经完全想明白了，要想实现我当初的愿望，寄人篱下是不行的，平台再光鲜亮丽，那都是别人的，而不是每个人都有我那样的目标。我要自己搭台子唱戏了。”
“我再提醒你一句，自己创业，需要考虑很多技术之外的因素。你是新能源领域的专家，我一点都不怀疑，但你创业的资金来源是哪儿？主营产品又是什么？目标市场和客户是谁？竞争对手又是谁？这些问题，你都考虑清楚了吗？”
“这几个月，我一直在思考这些问题。大家看上去，我仿佛已经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在学院里与世无争，什么都不在乎，但我从未有一天停止过对这些关键问题的思考和布局。”
说到这里，郭兴才停下自己的节奏，冲着白穆举杯。
似乎是在说：老兄，我意已决，你不用再劝了。
两人一起干了一杯酒。
白穆擦了擦湿润的嘴唇，说道：“郭兴，我斗胆叫你一次老弟，我佩服你的勇气。看起来，你已经考虑得很充分了，不可能再改变主意。你的目标和愿景让我都很神往，我也祝你一帆风顺，日后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不用客气！”
郭兴眨了眨眼：“不说日后，现在就有。”
“哦？什么？尽管说！”
“你要不要也辞职？我们一起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