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没有人能阻挡得了我跟你离婚

从疗养院回到半山腰后,周匪就不见了。

这几年来,他平时去了哪里,做了什么,程罪虽然从不仔细过问,但总会有人告诉她。

就比如这会儿,老宋小心翼翼地在那摆弄着客厅里的花枝,嘴巴上嘟嘟囔囔:“太太,先生把自己关在酒窖里好几个小时了,谁敲门都不开。”

其实作为旁观者,老宋能看得出来,太太与先生之间是有感情的。

只是一个比一个嘴硬,一个比一个要强,都把自尊心供奉在头顶上,谁也不肯低头。

四年的时间,他们闹过无数次,激烈的时候血都见过,可太太从不对外言说先生半个不好,而先生无论多晚都会回家过夜,只是基本上不会同房。

他们将‘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秉承得可圈可点。

程罪正坐在琉璃圆桌旁,修复着昨天被摔坏的碗。

“每一层的年货都置办好了?”

老宋回话:“是的,太太,该准备的都按照您的吩咐准备下去了,每年的压岁钱也都备好,几个小姐少爷需要的药品,我都买了送了过去,什么都不缺了。”

家里上上下下都是程罪在操持,一旦没了她,这个偌大的家族一天之内就会乱七八糟,人仰马翻。

“我记得有几个小孩子要读书了?”

“是的。”老宋说:“有两个,开了春就要去读幼儿园了,之前请了启蒙老师,乐器方面也在培养。”

程罪会特意邀请好的私教来半山腰,教习周家的几个小孩子,教育这方面她从不含糊。

有时私教请了假,她还会亲自过去教。

这也正是为什么周家人们都觉得程罪不好惹,选择避而远之,而那些小孩子却特别喜欢程罪的原因。

-

冬季的白天短,黑得特别早。

一不留神就到了五点多钟,外面就已经彻底暗下来。

满园梅香,堪称世间难得的美景。

望着小路中间,程罪说:“把灯都打开。”

老宋亲自去开灯闸,“太太,平时咱们这里也没人来,夜夜开着灯做什么呢?”

每年到了这个时节,太太就会一晚一晚地开着院子里的灯。

把碗放在油里浸泡后,女人擦了擦手,起身:“给他留一盏回家的灯。”

老宋一愣。

他原本猜到了,可太太表现得并不明显,也就没敢说出来。

无论先生怎么折腾闹腾,程罪永远都会替他好好的守着这个家,多晚都会等他回来。

越是临近除夕夜,外面的风雪就越是刮得厉害,把梅花都吹跑了,成片成片地落在白雪上。

程罪正独自一人摆弄昨天全洒了的花粉,制香房的门就被人推了开。

那道身影没有来回晃,可通过对方的眼神,程罪就能知道他喝醉了。

周匪把大衣随手脱下丢在附近的椅子上,然后一步步走过来。

程罪盯着他。

男人拉着椅子坐在她对面,他们两人只隔着一张长桌,上面的制香用品都是新换的。

房间里的香很淡,有点像佛香的气味,叫人心神宁静。

周匪趴在桌边,视线落在她的手上,第一次那么认真地看着她摆弄花粉。

“怎么了?”她蹙眉。

他很少会这样默默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婚姻四年,每次见面不是吵,就是各种向对方的心上戳刀子。

冷不防这样安静,反倒是让程罪生疑。

周匪醉大了,连眼皮睁开的动作都显得那么沉重。

他努力看向面前的女人,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你说什么?”

“我问你怎么了。”

周匪皱了皱眉,好像很难受,“有人欺负我。”

“嗯?”程罪瞳仁里的光变了一寸:“谁欺负你?”

记得当年有那么一段时间,周匪因为被人暗算,腿伤了几个月,就在程罪家里养着的。

那时候村里的人说什么的都有,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每当程罪堵住那些人在背后讲究周匪时,她那么温和的性子,都会当场变脸,随手拿起个什么就去教训那群人。

那时她才19岁就在村里出了名,她手握棍棒站在路边:“谁再敢在背后编排周匪一句,我就把他的腿敲断!”

当时周匪笑得像个傻子,硬是把她拉了回去。

“为什么你现在不保护我了?”眼前的周匪突然问了句。

程罪面容僵了一瞬。

只听男人的语气平静,带着浓浓醉意低声控诉:“周暮让我心里难受,你怎么不去打他了?多少人说你是母老虎,把我大姨送进监狱,背地里戳我脊梁骨,你怎么不去骂他们了?你满脑子都是周暮了是不是?”

“周暮对你比我对你好是不是?”

程罪有点回不过神。

她眼睁睁看着周匪那双醉眸里开始泛红,还有他藏着颤抖的声音。

周匪眼里全是困苦,嗓音又哑又沉:“没有人能阻挡得了我跟你离婚。”

她的心,坠了一下。

“就像……”

“就像当年没有人能阻止的了,我想跟你在一起。”

他居然会因为自己红了眼睛?

程罪提醒:“之前提离婚的人是你。”

周匪突然皱眉,语气很不善:“你都不爱我了,我不跟你离婚干什么?你满脑子都是周暮!我喝多了,或者在外面怎么累,你问都不问我一句,你倒是每年都记着去看他!”

他的委屈全凭着酒劲儿说了出来。

程罪的心在这一刻突然软了几分,连带着语气:“我没有在意他。”

“那你在意谁?”

“周匪。”

“嗯?”周匪醉大了,“问你话呢?”

“我回答你了。”

那你在意谁?

周匪。

他的眼神有片刻的清晰,似乎很迟疑:“你在意,我啊?”

程罪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眼前却浮现了当年在重望村的少年。

他那时候经常穿着一件背心儿,小小年纪却满身都是肌肉,那双手与腿,背着她走过无数的小河与深沟。

“外面下雪了。”程罪转移了话题。

手忽然被人握住,她回眸。

周匪扬了扬下巴,嗓子更哑了:“去看看。”

-

“先生太太……”

老宋看着手拉手走出去的两人,十分的茫然。

外面下的不是红雪吧?

阁楼台阶前,周匪弯了点腰,拍拍肩膀:“上来。”

程罪看了眼他醉的程度:“算了吧。”

“算什么算?”他在凶。

程罪无奈爬到他背上。

他稳稳地拖住她的身子,自己宽厚的背替她挡住了大多数的风雪。

他们走在今年的梅花雪夜中,犹如年少时那样,不问归期。

“我以前是不是就这么背你的?”他好像清醒了一些。

程罪搂着他的脖颈,珍惜地感受着他的背。

这个强大可靠的背脊,她好久没有感受过了,“嗯。”

半天,程罪补了句:“有一次你脚滑,还把我扔泥沟里了。”

“……不可能。”周匪很确定。

“为什么不可能?”

周匪没回头,风雪尽染他笃定的声音:“这些年任我怎么难,我从来都没有放弃过你,哪怕摔泥坑里,我也会把你举起来。”

我或许忘记了一些关于我们的年少,但我了解爱你时的我自己。

背上的程罪眼睛在这一刻突然就红了。

他记得。

原来他没忘记……

是的,摔泥坑那次周匪把她举了起来,他整个人都脏了,她却干干净净的。

从前,他真的把她保护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