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游子

“刘安,你奶奶刚吃过药吧,她这时候适不适合大喜大悲?”刘青林紧紧地握住儿子的手,他心里充满着矛盾,渴望又害怕。

刘安侧头看看他那惶惑悲戚的神色,心里生出怜惜来,这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此时胆怯得像个孩子。

“她老人家睡得很好,这时候是她精神最好的时候,她的各项体征都挺好,大悲大喜,利于她借助药力祛除心底长久的郁结,会恢复得更好!”

刘定也劝慰说:“伯伯,你回来得正是时候,弟弟医术极好,奶奶说她从来都没有这么舒坦地睡过觉,她看到你,不知道会有多惊喜哪!”

刘青林进了二院,四姑从厨房出来,看到他惊得手里的东西都掉了。

她捂住嘴里的哭声,跑过去拉住他的手,却只会流泪,连声哥哥都喊不出来。

刘安抬手朝她后心处轻拍数下,她才缓过来一口气。

“哥呀,大哥——赶紧进去,咱妈——在等你。”刘安退开,让四姑搀扶着爸爸的胳膊走进去。

老太太仿佛是有感应一样,让两个闺女搀扶着她下床,努力地站稳了。

她想朝门口移动,奈何长久不曾走路,站对她来说都是挑战,她根本就指挥不动自己的脚。

在一侧搀扶着她的五姑,看到她的神色急迫,就说:“妈,咱不急,摔倒就出大事了,你要做什么就说呀。”

老太太指着门外说:“你大哥——你大哥他回来了,我听得出他的脚步声。”

五姑笑着哄她坐在床边,周围放了靠垫,让她坐稳了,才说:“妈,我扶着你先坐稳了,大哥回来了——你还听到了脚步声,你咋这么会做白日梦呢!”

正说着,就听得抽泣的声音,一群人进了堂屋,然后软帘一亮,进来了一个中年男人,他一进来就直接冲着老太太去,跪在她跟前,喊了声:“妈,不孝子汉成回来了!”

老太太低头看着头发花白的儿子,伸手去拉他,却够不着他的肩。

当即挥动胳膊说:“你们赶紧把你大哥扶起来呀!”

刘青林跪着朝前爬了两步,依靠在老太太的膝前,仰头看着满头白发的老母亲说:“妈,你的头发怎么全都白了,儿子离家之前,还帮你挑白头发拔干净了,你那一头乌黑的发髻……”

老太太拿着手巾给他擦脸上的泪,说:“傻儿子呀,你的儿子都站在一边,比你离开家的时候都大了,妈怎么可能不老呢?

真是像一场梦,这辈子咱们还能再续上母子情分,真是老天开恩了。”

母子二人相顾无言,再也说不出什么,只剩下从心底发出的悲痛,和脸上横流的泪水。

四姑擦干泪珠儿,勉强地笑道:“娘,大哥,你们不要哭了,多少年见不着,一想就掉眼泪;如今终于团聚了,还是掉眼泪,今儿是大喜,你们俩不准哭了。”

老太太擦擦脸上的泪水,说:“啊呀,你看看我,高兴得都犯糊涂了,赶紧把你大哥搀起来。”

四姑去拉刘青林说:“大哥,都是有年龄的人了,地上凉,赶紧起来。”

“等一会儿,我给咱娘捏捏骨就起。”刘青林说着朝刘安吩咐道,“安子,给你奶奶把脉或者按摩,别让她情绪波动太大了。”

刘青林跪着伸手给老母亲捏揉腿部的经脉,触手那软塌松散的筋骨,让他清楚地感觉到母亲身体的衰败。

“娘,你躺着咱们说话。”

老太太长时间没有下过地,这会儿已经有些倦了,就点点头。

刘安扶着后肩背、刘青林轻轻托起她的腿,让她舒服地躺下了。

刘青林坐在她床边,静静地给她把了脉。

“汉成,我没事,好了,我能感觉出来,你别担心我!昨天到今天,你就能赶到这里,就是飞过来,也是匆匆忙忙地赶路,你去梳洗一下,吃点东西垫补垫补,一会儿咱们一起吃午饭。”

老太太笑着瞧着儿子,满眼都是喜悦,可那泪水顺着眼角就不停地流了下来,洇湿了她头下深色的枕巾。

“娘,你就让我多陪你一会儿吧!”

“汉成呀,我昨晚梦到了咱们老家院子里的梧桐树上开了满树的红花,就那么一朵一朵地在我的眼前开,眨眼之间就开了满树,好看得我都惊呆了,然后树上飞过来一只喜鹊绕着我叫呀叫;

我从来没有做过这么吉祥的梦,想着今天肯定会有好事发生,没成想,竟然是你回来了!哎呀,真是母子连心。

等我好了能出门,你陪娘一起去城隍庙里还愿,过年我在城隍爷那里许下愿,你如果今年能回来,我献给他老人家一头牛。”

“好,明儿我就去菜市场瞧瞧有没有卖整头牛的,一定给你买回来,养两天,我陪着你去还愿。”刘青林笑着应下。

“大哥,妈早就买了头漂亮的小牛犊,寄养在郊区的农户家,只等你回来就去谢城隍爷。”五姑看着大哥如此孝顺,又有担当,当即就交了底,不让他费心思。

“娘呀,你一辈子心善,儿孙都跟着蒙福。”刘青林一听,知道娘买牛犊寄养在农户家,显然不是做过三五次了,可能她们每次搬家或者力所能及时,他娘都会做。

他心疼地看着老太太说:“娘呀,你看你梳这么复杂的发髻,头皮肯定累得很,我帮你把头发散了,可好?这样躺着不舒服,家里又没有外人,你不用这么讲究。”

“好,呵呵,该见的远客游子回了家,这发髻散开舒服些。”

四姑端了银耳粥过来,让大哥喝点垫肚子。

刘青林看着那精致的盛粥的小盅,抬手接了,打开盖子吹了吹,感觉出温度适宜,就仰头两口灌了下去。

然后用手背擦擦嘴,他侧头瞧着老太太和两个掩住嘴巴表达惊愕的妹妹,笑道:“你们没有想到有一天,家里礼仪规矩学得最好的人,是如此吃饭的模样吧?哈哈哈——”

他粗豪洒脱的模样逗得一圈亲人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