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苦
沉默的死寂里，刘青林的声音直击灵魂深处。
黑蛋最先绷不住，这说的就是他现在的处境，刚才如果不是宋乾坤说了借款一笔勾销，他今天就又欠下一笔五十块的巨额债务——这笔钱会成为压垮他的小家庭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的喉头发出一声绝望的呜咽。
更多的赌徒想想自己干农活越来越懒，家里越来越穷，真符合刘院长说出的道理，只想赚快钱，看不起老老实实的种地采药的人，可是那些他们看不起的人，一家子日子蒸蒸日上，他们这些聪明人，反而堕落成了烂仔。
刘青林清清嗓子，继续说：“眼下正是如火如荼地打造咱们照宝镇形象的关键时刻，你们的孩子都在广场上背诵经典，作为家长，站在身边陪陪他们，给他们鼓励和安慰，这才是你们该做的！
想想开春的桃花节，那么多外地人过来看风景，很多有点手艺的已经开始做东西等着卖了，你们该用心思琢磨，把咱们能拿出手的东西卖出去，把客人们的钱赚回来，家里的柿饼糖霜好看不看好，让你们读背的那么多药方子，摆个夏枯草煮鸡蛋摊儿，帮客人驱散一年来身上积存的寒气；烤个鲜竹沥让客人喝一杯，消除掉肺部的陈年老痰，这些东西漫山遍野都是，伸手就能弄出来，这些就能展示咱们的药乡文化。
药材之乡这个牌子只要树起来，客人传出去咱们的药材好，以后的日子还用愁？”
镇长接着说：“你们都听到了，走正路，仰头做人，新社会不允许赌博这样的陋习存在，今天因为是过年，就不抓人罚款了，这些赌资我没收了，这里参与赌钱的人，谁能带着老娘或者媳妇一起去广场认错，态度诚恳，签个戒赌协议，可以来我这里领取二十块戒赌激励金，仅仅限于你们这些在场的人，给其他没有抓到的家伙，做个榜样。”
当即就有联防队员数清楚钱的数额，再拿笔记录下参与赌博的人的名字。
这些人听说不关押，不罚款，还有二十块钱的戒赌激励金，当即如绝处逢生一般，欢喜不已。
二十块，能拿到也算没有输光。
至于给老娘或者媳妇认错，那就认吧，她们掉了那么的眼泪，总得安慰补偿一下。
中午吃饭后，在背书比赛之前的一段时间，镇长开了一个严肃的戒赌宣誓大会。
一些赌徒痛哭流涕地向娘亲或者媳妇认错，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有的满身怨气的女人，哭哭骂骂，诉说自家这个赌徒，如何的害理败家，把心里挤压多年的因为赌博生出的怨气彻底发泄出来，男人们看得触目惊心。
这些赌徒签署了戒赌协议书，还齐声宣读一遍。
镇长最后宣布了照宝镇戒赌条约，严厉惩罚组织赌博的窝点主家，作为严打对象报送县城；参与人员，一起关押，罚款后再参加镇子里的公益建设，劳动改造六个月，即日执行。
刘丽看着宋乾坤抿唇轻笑，她中午吃饭时听爸爸说了整个过程，觉得他做得很好，超出她的想象，只有彻底斩断曾经的过往，未来才能走得更加轻快。
批斗会开完，她和宋乾坤一起搀扶着一个老妇人，送她回家。
她儿子需要签字、宣誓，然后才能领到二十块的戒赌激励金。
刘丽看到她在批斗的时候，一脸麻木，拐杖被她抓得紧紧的，当即就主动上台搀扶了她，她握着老人那干枯的手，说：“奶奶，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劲儿，浑身一点劲儿都没有了。”
刘丽搀扶她先下去，听她那三十多岁依然没有娶到媳妇的赌徒儿子，痛哭流涕地在忏悔。
她靠着刘丽坐在台下，一脸木然地望着台上的儿子，丝毫没有其他家属的那种掩饰不住的感动。
老太太絮絮叨叨说着悲凉的话：“你看看他说得多好，坚持不了三天，我们一家人，远近亲戚全都骗了个遍，谁也不信他嘴里的话，一个人沾上了赌博，就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狗样子。”
刘丽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大白兔奶糖，剥开递到她手上。
“你先吃个糖，补充一点力气。”刘丽说着摸出剩余的糖果，装进她的口袋，“你没劲的时候，可以吃一个。”
老太太的手一直抖，放不进嘴里，刘丽就又接过来放进她口中。
老太太抿嘴感受那份甜，良久，她裂开豁牙的嘴笑了：“台上这个孽子，我这辈子吃到的第一口糖就是他给我的，那时候他才五岁，邻居娶媳妇扫床倒糖果，他抢得了一个糖，舍不得吃，捂在口袋里带给我。”
刘丽给她把脉，说：“你儿子小时候就知道孝顺你，长大了自然更孝顺，他只是暂时被赌博迷住了，现在醒悟过来就好，镇长这么严厉的处罚，他以后肯定不会再赌了，你老等着享受儿子孝顺的日子长着哪！”
“丫头呀，你的话真好听，借你的吉言，我也信他会改。”老太太脸上的笑舒展了许多，也真实了许多。
“你现在脸色好了许多，没有力气每天也得强迫自己起来走动一下，一天饭后最少走一百步，有太阳就尽量晒晒太阳，你就有力气了；你这手抖的毛病得治，不然你连饭都吃不到嘴里。”
老太太脸上的笑瞬间就消失了，她喃喃地说：“没有钱买药。”
刘丽拍拍她手背，用自己的手给她做着示范动作，说：“不用买药，多晒太阳，多走动，加上双手每天没事就做这个动作，就能好。”
“你说得对，我晒了这么会儿太阳，觉得就有力气了，你看看，我的手这样抓对不对？”老太太说着两手比画着抓了抓，让刘丽看。
“对，你学得真快，就这样抓，多练练，坚持一星期，你的手就听话了。”
“我该回去了，坐不住了，趁着有力气，我得回家。”老太太说着拿起拐杖要走。
刘丽扶着老太太，说：“我这会儿没有事，送送你好了。”
宋乾坤看她送人，就也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