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赌
宋乾坤说着话忽然就住了口，前两年过年时，他确实是在赌场泡着，除了饿极了会回家吃口饭。
他想到因为自己的叛逆，新年合家欢聚时家里只留下双亲相互怨怼，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曾经厌倦的，从今后再也不可能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了。
这大半年的求学和创业时光，几乎让他彻底忘记自己曾经如何堕落过。
他认真地看刘丽，觉得眼睛发涩，是她撕裂他头顶的乌云，像阳光一样让他只想靠近，她带着他走上一条他自己都想不出来的美好的路。
“丽丽，谢谢你，我都不敢想自己从前的样子了。”宋乾坤说着抬手揉揉脸，觉得愧疚自责，脸皮臊得慌，现在回头看，他确实无法理解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
“不要否定曾经的自己，接受从前的你，然后再放下从前的你，对自己宽容一些，我在这里就行了，你过去看看，帮着想想法子。”刘丽情绪稳定，暗示他过去帮着一起收拾残局，不要影响到这边背诵经典的好气氛。
“你真让我去呀！”宋乾坤抬起双手看看，他觉得指尖涌出摸着竹麻将牌冰冰凉凉又舒服的记忆，还有纸牌，还有铜钱落地的清脆的叮当声，一瞬间赌场那嬉闹、紧张、热烈的熟悉氛围，带着浓浓的烟味席卷而来，勾着他骨子里的赌性……
“呵呵，是呀，我真让你去，你总得和牌桌告别一下，把从前挽一个疙瘩，然后切断放下，你以后会有万千身家，一入赌场深似海，我不希望你去经历繁华如梦之后的凄凉。哪一个赌徒背后都无法避免像黑蛋媳妇这样绝望的女人。”
刘丽摆摆手，示意他赶紧走。
宋乾坤一步三回头地看她，她已经在翻着书页，听刚才被暂停的孩子继续背诵了。
宋乾坤过去，黑蛋媳妇已经被打发走了，镇长和刘青林还有几个联防队的避开在一边，商量对策。
有人看到他，习惯地递给他一支烟。
五个人里边，只有刘青林不抽。宋乾坤不动声色地打量一圈，接了烟，咬在齿间，侧头就着递过来的火熟练地抽了一口，燃上。
刘青林的表情纹丝不变。
“乾坤呀，我们正需要一个熟悉赌场的人，你是好人选，今天敢不敢过去再赌？”一个颇有正义感的联防队员搂住他肩膀问。
宋乾坤眯眼吐出一口烟说：“你们说让我怎么配合，都可以，但是说服赌徒弃赌，我不行，我清楚地知道赌博不好，但我只知道赌博对我来说是快乐的事。”
镇长大笑：“你这孩子，说啥胡话，你爷爷都笃定你能考上大学，跳龙门了，你——”
刘青林难得露出笑容，拍拍他肩头说：“乾坤呀，你负责赌，无须收敛，最好能碾压他们，我来负责说服。”
镇长一脸意外，他指着宋乾坤说：“这——这孩子真进赌场？”
宋乾坤觉得“孩子”这称谓让他难受，难得解释一句：“我早成年了。”
一个联防队员和镇长解释说：“他打小就泡在里边，没桌子高就能替老板撑桌角，那些赌徒急着赌，人手凑不够，开不了赌局，他就是最好的替补，他闻着味就能找到赌场，也能叫开门。”
镇长一脸不可置信，很快他就稳定住心神，当即就拍板说：“我带他们三个镇场子，监督他们不作弊。争取能挖掉赌博这个毒瘤，这是镇里最大的安全隐患了，我可不希望大过年的咱们镇里出傻婆娘被男人赌博逼跳井的新闻，太丢人了。”
宋乾坤丢掉烟头，低头用脚碾灭，他顺势眼角扫到刘丽，见她正静静地坐着，拿笔在记录，并没有任何感应。
旋即他抬腿就走，其他人远远地跟在后边。
他们直接去了老街，宋乾坤七拐八拐就敲开了一户人家。
大门缝隙里露出一只眼打量动静，而后有人开门，笑着招呼：
“乾坤呀，你可是稀客。”
宋乾坤从口袋里抓出一叠钱，递了一块钱给来人说：“阿三哥，恭喜发财呀！”
阿三接过，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再看他手里那厚厚的一沓钱，贪婪得恨不得夺了去，他眼珠一转，砸吧砸吧嘴笑：“你考上一中不容易，进这门你就是赌客，如果你叔叔们知道你耍牌，断了你的学费咋整。”
“走走走，耍走，牌瘾上来了，天王老子都不怕。”宋乾坤头都不回，直奔地下室。
阿三探头朝街上左右望望，没有看到什么人，然后缩回头，拴上院门，小跑着跟在他身后。
地下室内劣质烟刺鼻的雾气绕得蓝莹莹的，空气污浊，即使装了四个灯泡，也昏暗得很。
阿三喜滋滋地撩开棉帘子，通知大家说：“乾坤来了，你们谁想抱大腿，赶紧让位哦。”
有人立马就很热络地起身和他打招呼，说：“来来来，乾坤，快过来坐，帮哥哥拽拽运气。”
宋乾坤拿出烟，给大家散了，懒散地朝让出来的椅子上一靠，笑道：“多日不见，还真想哥哥们呀！”
众人接了烟，都感叹宋乾坤好运气，有个财大气粗的四叔疼。
宋乾坤厚颜无耻地笑道：“我这人，天生就有好财运，别看我爸进去了，我爷爷和叔叔们给钱就更利索了，这不，今儿一得空就过来和大家耍耍。”
他说着就拿出二十块换了毛票，然后递出去五毛钱，让老板换一盒新扑克牌。
然后熟练地拆封，放手里洗牌。
这一局结束之后，宋乾坤就开始上桌打了。
打了几把斗地主，宋乾坤有输有赢，有人相互递了眼色，说斗地主输赢太慢、没劲儿，他们年纪大了，脑子玩不过年轻人，干脆玩推拖拉机。
宋乾坤都是笑盈盈的应了。
玩拖拉机拼的就是胆色，宋乾坤基本是发了牌之后，压根儿就不打开牌看，这让那些伺机帮着作弊的围观者压根儿就无法通风报信，记得跳脚。
偏偏这家伙如今已经练得脸上喜怒不形于色。
时候不大，宋乾坤面前的钱就摞起来了。
他这边赢得气势如虹，另一边两桌打麻将的人和其他打扑克的都干脆不玩了，围过来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