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利用

曜王府西院,簪烟守在桌边等了一整夜都没等到周瑾寒过来。

她原是想向他告上一状的,哭诉辛竹对她的迫害,哭诉她可怜的婢女挽春和拂夏至今还趴在**无法起身,哭诉自己在这世上孤苦伶仃,只剩下了他这唯一的依靠。

反正翻来覆去都是这些,周瑾寒心疼她的过去,每次听了都会心软。

然而这次她却失算了,不仅没见到周瑾寒的人,第二天阖府的下人还都在说,王爷和王妃和好了!

说着昨夜王妃去了书房一趟,之后王爷是怎样一路将王妃抱回去的,又是怎样在百忙之中也要陪王妃吃饭,饭后夫妇二人还牵着手逛后花园。一个个传得绘声绘色,就像都在旁边围观过一样。

连那个在蜡梅树下接住了穆清葭的小厮,据说都因救主有功,被赏了一百多两银子,周瑾寒还让他好好休养,什么活都先不用干了。

簪烟听完气得不行,当即就要冲去书房找周瑾寒要说法。

然而跟在她身边的婢女绿絮和紫荷偏得了辛竹的真传,不仅日日板着一张脸挑她的不是,还禁止她去找周瑾寒。

她在这二人手下一连碰了几回钉子,连院门都没出去,将她气得几日睡不着觉,脸色都蜡黄了好几个度。

刁奴!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们!

簪烟看着绿絮和紫荷的背影愤愤地想。

而她的这份坐立不安,正坐在东院廊下煮酒赏雪的周瑾寒和穆清葭都不知道。

天气一日冷过一日,雪也下了一场又一场。

眼看着年关将近,朝中事务也多了起来。

说是今年地里的收成不好,南方好几州又遭了雪灾,许多百姓怕是挨不过这个冬天,难民有往京城涌来的趋势。

朝廷正想着赈灾的方法,但缺一个主事的人。周瑾寒如今正管着盐务的差事,跟地方州府的官员打过交道,昨日被留在宫里长谈许久。也不知是没谈拢还是怎的,周瑾寒今日连朝都没去上,直接告了假。

“灾情最严重的几州难民闹得最凶,据探子回报,朝廷历年拨下去的赈灾银两大半都进了当地州官的私库。前些年灾情尚可,百姓们熬一熬也就过去了,便一直没闹大。今年受灾得狠了,这才有人带头闹了起来。”

炉上煮沸了的热酒正噗噗往外冒,白茫茫的水汽袅袅地上升,半遮住了周瑾寒说这些话时眼中的凉薄。

“咱们那位陛下的意思,是要派个能镇得住场面的人过去的,官不够大都不行。只可惜临近年关,那几个怕死的都只想呆在京中的安乐窝里好好过个年。挑来挑去没得挑了,那未来的帝师才向陛下举荐了我,让我来担这好差事。”

穆清葭没料到今日周瑾寒会同她聊起国事,本想搭话,只是听他言语之间提到了司空鹤,她张了张口后又把话咽了回去。

周瑾寒见她只拢着手中暖炉安坐在那儿,小脸被毛茸茸的一圈围脖衬得比雪还要白净,不由有些新鲜:“今日怎捂得这么厚实?”

鼻尖都有薄汗了。

“张太医吩咐的。”穆清葭回答,“说我本就体寒,大冬天更要注意保暖,不能同从前一样穿得单薄还在外头待了。”

因为从小习武,穆清葭习惯了身上轻盈,再冷的天也不像其他人一样捂得臃肿又严实。可偏又是个怕冷的,所以如果不能活动手脚,她就宁愿日日窝在烧了暖炉的屋内,像只犯懒的猫。

周瑾寒闻言眉峰一挑,慢条斯理道了句:“如此说来,今日是我的不是了,不该拉着你一同坐在这里吹风。”

穆清葭得了周瑾寒的揶揄,一时语塞。她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小声埋怨:“王爷自己要问的,临了还非得在口头上争个对错,好没意思。”

周瑾寒听完笑了。

他看着穆清葭半搭眼皮轻轻噘着嘴的模样,心想她合该如此的,明朗、鲜活、恣意洒脱。而不是像深宅高墙里的妇人一样,磨平了棱角和性格,依附又顺从,如同圈养囹圄的家畜。

周瑾寒伸手过去在她手背上握了握:“如今天冷,京中也没什么活动。不如等开了春,我们府中也办个诗会如何?你素有才气,也不好叫埋没了。”

穆清葭眉头一动,脱口想说:等开了春,簪烟姑娘的身体多半就得养好了吧?那时她就该离开了,哪还有机会办诗会呢?

但转念又想:兴许王爷也不过就随口一提罢了,她还能在这府中待多久,王爷的心里怕是比她清楚得多。兑现不了的承诺,听一听便成,何苦较真?

于是穆清葭只笑了笑,回握住周瑾寒的手,应答:“王爷安排便是。只不过……”

她说到这里又停住了,像是接下来的话不知该不该开口。

“只不过什么?”

穆清葭安慰地摇了摇头:“小事罢了,没什么。”

“王妃是想告诉王爷,近几日总梦魇之事吗?”覃榆犹犹豫豫地问了句。

周瑾寒眉心蹙起:“王妃总梦魇吗?”

覃榆得了问,便忙向周瑾寒福了福身,恭敬地回答:“回王爷,正是呢。也不知怎么的,王妃近几日夜里总睡不安稳。王爷您在的时候还好,您若不在,王妃时常会惊醒呢。”

她悄悄朝穆清葭望了望,又接下去:“喊着,说‘有鬼’什么的……”

“竟有此事?”周瑾寒不满道,“那怎么不尽早禀报?”

覃桑和覃榆诚惶诚恐地跪了下去。

“王爷别怪她们。”穆清葭连忙劝慰,“是我不让她们说的,想着兴许是撞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到小佛堂上了香拜过了就好了。只是没想到好几天了,也还是这样……”

她转而又说:“想来大概是菩萨觉得我还不够虔诚,也可能是祖宗们责怪我前段时日怀着身孕爬树摔跤。没事,我再去祠堂跪一跪就是了,不会影响诗会上的发挥。”

听到穆清葭把跪祠堂说得这么轻松,周瑾寒反倒被气笑。

他叹说:“这世上本无鬼神,我看就是你平常想得太多之故。不过既然你也知道自己怀着孕还爬树不对,若祖宗们泉下有知,想必也就原谅你了。”

“也罢。”他道,“既然小佛堂里拜了没用,也不必再去跪祠堂了。这样吧,辛姑姑每年年终都要去城外玄清观祭祀,过两日你也随她同去吧。添点香油烧点纸,也好安心些。”

穆清葭闻言显而易见地高兴起来。

她向周瑾寒福身行了一礼:“多谢王爷。”

视线低垂,没叫他看出自己的盘算。

同样,也没看见周瑾寒微微冷下去了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