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他说,她是个隐患

穆清葭是被周围的喧闹声吵醒的。

头痛得像是要裂开。她挣扎着睁开眼,听到的第一句话是:“恭喜王爷,恭喜王妃。王妃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宛若一个晴天霹雳,穆清葭在混沌中逃脱不得的思维骤然清醒。

“我……有孕了?”

“王妃!王妃您醒了?”听到穆清葭的声音,一直守在床边的两名婢女覃桑和覃榆喜极而泣。

喉咙里像是正在经受炮烙,穆清葭被扶着坐起来,来不及喝下一口水便拉住了床边那老太医的衣袖,用嘶哑的声音确认道:“这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张太医拱手回答。

有孕了……她有孕了……

穆清葭怔怔伸手安到自己小腹上:这里……有了她和王爷的第一个孩子。

两行清泪倏然坠落下来。

穆清葭迫不及待地抓住了覃桑的手腕,催促她:“王爷呢?快,快去把这个消息告诉王爷。”

“王妃……”覃桑却突然跪了,连带着覃榆也一并跪了。

“王爷他往西院去了!”覃榆委屈得哭了,“那边派人来传,说那狐媚子身上又不好了,定要王爷过去瞧瞧,这都已经去了好几个时辰了!”

明明王妃落水才刚脱险,可是王爷却放着王妃不管,只紧着那妖精!她的病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哪回不是第二日就能活蹦乱跳了?分明就是装的,可偏王爷就是吃她这一套!

闻言,穆清葭脸上因有孕而展起的惊喜倏然僵住了。

原来是去了那边啊……难怪。她往后靠回去,似乎也并未对此感到意外。只是心凉了半截,提着的那股精神散了,整个人便又透出恹恹的病色来。

老太医看着不忍心,叹了一声去外头盯着煎药了。

屋外正在下大雪。

风起得大了,挂在檐下的灯笼“吱呀吱呀”地晃动,暖黄的光在窗户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影。

夜深了,整座东院都很安静。穆清葭不说话,屋子里便越发显得空****的。

正出着神,屋门却自外头被人推开,墨发玄衣的人踏着风雪走了进来。

似乎是没料到穆清葭还没睡,他紧锁着的眉心稍稍一动,开口道了一句:“怎么还不歇着?”

见到来人,覃桑和覃榆连忙收起脸色福了福身:“王爷。”

周瑾寒低应了,将身上大氅解了递给她们,朝里屋走进去。

穆清葭也要下床行礼,却被周瑾寒按了回去:“你的身子才刚好,就不必在乎这些虚礼了。”

他的嗓音素来低沉,听起来有些慑人,但许是此刻语调温和,穆清葭闻言只觉心里涌过一阵暖流,眼眶不由地红了。

“多谢王爷。”她低着头重新躺回去,不愿让周瑾寒看到自己垂泪的模样。

王爷不喜欢多愁善感的人,她不想惹他厌烦。

好在周瑾寒似乎有心事,也没察觉她的异样。

他将覃桑和覃榆打发了,坐在床沿握了握穆清葭的手:“今日怎会落水?”

“走着走着突然晕眩,不小心滑下去的。”穆清葭回答,没有告诉他是因为他送她的那块手帕被风吹进了湖里,她急急去捞才失足掉下去的。

周瑾寒不疑有他:“雪天路滑,当心点。”

穆清葭抬眸望向他。

很是英俊的一副容貌,肤白唇薄,山眉海目间尽藏锋芒,显得整个人锐气炽盛。可偏偏低眉敛目望着人时,眼底的汪洋又像是漾着月光,温柔又缱绻,满是深情。

曾几何时,穆清葭便是在对上这样一双眼睛时忽的心想:哪怕再被人诟病心机深沉权势滔天,但王爷他的内心,其实是很温柔的吧?

他们成婚三年,每每床笫之间,她沉溺在这双眼里时,也总会想:王爷应是对她有情的吧?否则她的身影又怎能如此清晰地映进他的眼里?他又怎能用那般柔情的语调,似叹似惜地一声声唤她“葭儿”?

葭儿……这世上,只有王爷一人会如此唤她。

每每想到这些,穆清葭的心中都是暖的。

她摸了一摸自己的小腹,想着里头正孕育着一个属于她和周瑾寒的小生命,脸上漾起了初为人母的柔情。

“王爷。”穆清葭握住了周瑾寒的手,“我有话想要对你说。”

似是一下子不知该怎么开口,她的脸庞有些红了,仿佛被屋中暧昧的烛影染上了暖色,晕出些瑰丽的娇艳来。

“王爷,我……”

“正好,我也有话要对你说。”周瑾寒却蓦地打断了她的话语。

穆清葭疑惑抬头:“王爷要说什么?”

“葭儿。”周瑾寒回视着她,片刻后忽道:“你我就此分开吧。”

穆清葭倏然愣住了。

“什……什么?”

周瑾寒眼中仅有的那点暖意敛了,晦暗的烛光下,神情唯显出冷漠。他的眉心比进门的时候蹙得还紧了一些,虽就坐在床沿,却好似与穆清葭中间隔着江海。

温暖的光线从屋子另一边照过来,以他的鼻梁为界,照得他的脸一边明一边暗。他的眸色融在阴影中,透出隐隐的、无情的压迫感。

再开口时,就连语调也冷了。

“簪烟身上的蛊虫已经取出,从此以后,你都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穆清葭的肩膀一抖。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周瑾寒,嘴唇颤抖着,许久后才重新拾起声音:“王爷?”

屋外的风用力撞在窗上。“啪”的一声响后,衬得屋内越发静,静到针落可闻。

烛心有些长了,豆大的那点光亮葳蕤摇晃,将周瑾寒的身影放得如座慑人的小山般大。穆清葭就被罩在他投下的这片阴影里,噙着泪光白着脸,泫然欲泣到让人心疼。

是啊。穆清葭如梦初醒地想道,即便有孕了又怎样?王爷爱的人从来就不是她……

簪烟,王爷青梅竹马的心上人,她就在这曜王府中,比自己嫁进来时还要更早。三年来,王爷时时往西院去,一待便是几个时辰,不就是因为簪烟住在那里么?

甚至成亲当日王爷就对自己说过,他的心里永远都只会有簪烟一个。而自己——穆清葭,能够因天子赐婚成为曜王妃,成为他名义上的正妻,却永远无法成为他心里的妻子。

只是三年了,三年的同床共枕,三年的耳鬓厮磨,让她都忘了王爷当初警告她时语气里的冰冷与威胁,让她天真地以为,王爷对她也是有情的。

穆清葭眼里的泪倏然落了下来。

方才覃榆哭诉的那些话重新涌进她的脑海。

哪怕她才刚从鬼门关外捡回一条命,在王爷的心里也敌不过簪烟身上的一点病痛。可她竟然还可笑地以为,王爷会同她一样为她有了身孕而高兴。

真是天大的笑话。

腹中一阵绞痛,穆清葭不由皱着眉头往一旁弓下了身。

眼泪成串掉落,她脸色苍白,难过得都说不出话。

看着穆清葭泣不成声的模样,周瑾寒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要将她揽入怀里抹去她的眼泪,然而手已经伸出去了他却又克制住了,只站起了身,背对着她道:“从进府的那天起你就该知道,你是他们替我选的人,就注定无法得到我的信任。你一日在我身边,就一日是个隐患。”

“王爷……”穆清葭伸手拉住了周瑾寒的衣摆。

周瑾寒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样扎在她的心上,可是她就是不死心,她就是,想要问个明白。“既然从一开始就不信我,这三年,你又为何待我这般好?”

“你想不通为什么吗?”周瑾寒目光斜扫回来,“双生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当年司空鹤将其中一只下在了簪烟身上,另一只——”

周瑾寒扣住穆清葭的手腕将她的手从自己衣摆上扯了下来,一字一顿道:“葭儿,你当我真的不知道么?另一只蛊虫,就在你的身上!”

话音落,周瑾寒一把将穆清葭的手腕甩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