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变故

赫沙慈说完之后,回到了何婉的房中,她左右看看,不太确定的出声:“方绪?”

没有回应。

她双手撑在窗台上,食指一下一下的敲打着床沿。

在她敲到第十五下的时候,身后的椅子,“吱”地发出了声音。

赫沙慈回身,方绪笑眯眯的望着她,好像一只随叫随到的大狗,很自然的往椅子上一坐,抬起眼望她。

“你果然就在,”赫沙慈抱怨:“方才真是疼死我了,你就不能提前给个信儿,或者把那木枷给拆了么?”

方绪无可奈何的点点头:“我下次会注意的。”

“连珠应当还未走远,”赫沙慈吩咐他:“去看看我那帮丫鬟跑去做什么去了。”

“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弄清楚这些对你来说办得到吧?”

方绪二话没说,一点头,喝了杯水,十分利落的离开了。

看见他喝水,赫沙慈想起来他身上的烧伤。方绪比自己严重,倒也不知道如今恢复成什么样了,方才也没顺口问了。

不过赫沙慈倒是没几分愧疚,现下两人关系分明,方绪即便是出于任务职责,保护她也是应当的。

以特使部的本事来看,这些小事都不算什么。

要御下得知道分寸,人做事也总得为自己负责,假若手下人受了伤便心疼来心疼去,舍不得使唤,那到头来就会使唤不动人。

赫沙慈对于方绪目前挺满意。假若之后能够把他这个人看清楚,摸明白,用通透了,赫沙慈倒是很想把他一同带回京中去。

毫叶碧春都死了,以往手里能用的人,遣散的遣散,令投他家的令投他家,她缺心腹缺的很。

她伸了个懒腰,料想下午这段时间,不会有人再来打搅。

赫沙慈说了今晚,连珠必然会将自己在此处看见的一切告知她们。

假若这几个丫鬟,真的如同赫沙慈猜测的那样,与何人有勾结,是按了谁的指使,才来接她的话。

那么今日傍晚,便会一目了然。

赫沙慈往床边走,只见枕头上端端正正的放在一个纸包。

赫沙慈诧异的一扬眉头,放在鼻尖嗅了嗅,首先闻到的还是药味,随即才有一股牛肉的香气冒出来。

赫沙慈笑了笑,把纸包收好。

赫沙慈没用枕头,用堆在床角落的细毯,卷了人人形。扯好褥背盖住,随即自己再次钻进了那密道之中。

她如果要捏住大夫人的三寸,必须将那些读完,从里头摄取出有用的内容才行。

进入密室之后又是一股微微的冷意。

桌案前放了把小椅子,赫沙慈坐上去,慢条斯理的拆开纸包,用尖尖的牙齿撕着吃。

在她将这块儿炖牛肉填进肚子里的时候,眼前的记录,出现了一个全新的转点。

那个红字死了。

他在此之前已经预感到了自己的死亡,语句殷切的教导何婉,不要走火入魔,万万不可干出手足相残,罔顾人伦之事。

何婉回道:你们做的还少吗?

她这个充满火气的回答,最终在几天之后,红字才写:“只要熬到你爹八月十六寿宴那日,一切便会结束。你会自由的。”

之后,与何婉交流的笔迹,就换了一个人。

而这个新接任的人,与何婉明显如同一丘之貉,他坦言前任已死,上来便催促何婉尽快实行之前的提议,理由是:“何氏血脉与四面佛相通。”

这一句写的颇有几分深意,赫沙慈继续看下去,何婉竟然在后头,详细的记录了将自己弟弟炮制成四面佛的全过程。

“时隔四个月,我终于又见到了他,我年幼的胞弟,何堂。”

赫沙慈猛地直起身子,一把按住了那一页:“什么?”

她弟弟叫什么?何堂?!

“我始终都说不清楚,到底是我更可怜,还是他更可怜。

听乳娘说,他自出生以来便没有见过几天外头是什么样子,成日的被关在房中。

我记得他五岁那一年,因为悄悄地溜到院中晒太阳,之后躺在**几乎被烧去了半条命。

他见到我,最常问的一句,便是阿姐,为何你能在外头玩儿,我却不行呢?

为什么呢?

为什么他能安安稳稳的做他的小王爷,有人嘘寒问暖,备至关怀,我就要在那不见天日的密室中苦熬?

我把窗口打开一条缝,他就习以为常的从**爬下来,把脸探到窗户边来看我。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或者是他实在在房中呆太久了?

他如今变得非常奇怪,眼睛大大的凸出来,像是即将被晒干的青蛙。脸透着一种无法形容的紫......

不,那应当不是紫,是别的什么东西......

应该是活的,我仔细去看的时候,发现那些东西如同细小的蟲,在他面皮之下,不停的蠕动。

仿佛他已经是一个被细蟲蛀空了的壳子,内里早已经被那些东西填满。

他呆呆的望着我,望了很久,才非常迟缓的露出一个笑容来,说,阿姐。

他很多东西都吃不下了,我摸了摸他的脸,发现那张脸冰凉冰凉。

于是我将双手挪到他的脖颈处,那里握紧了之后,还能感觉到一点点跳动。

我杀了他,将他的尸首抬至**。因为他周身都泛着青紫,因此也很难看清脖颈上的痕迹。

父亲暴怒之下对此无可奈何,允许了我的提议。

现在,我已经差人送去了他的尸体,叫四面佛吃掉他,随后送来我这里。

我会给你们满意的结果。”

她以一种十分平缓的,仿佛在讲一件全然与她无关事情的语气,记录了这些事情。

而她的行动显然非常成功,因为之后她便提到,家中建设困阁,以储四面佛。

对这帮人而言,仿佛有了那个东西,似乎这十几年的努力,便已经成功了一半。

但是为什么?

赫沙慈到现如今还是一头雾水,简直摸不着头脑。

郡王府到底在筹谋些什么?

再往后翻,就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内容了,她按部就班的记录着那些四面佛的状态。

因为之后何婉都用代号称呼那些四面佛,因此赫沙慈也无法分辨那些东西里,到底哪一个是她弟弟。

并且既然当初将她胞弟做成四面佛那样的怪物,是何婉自己提出来的,为何她之后又要火烧设困阁?

难不成是为了报复?

就在赫沙慈将书页合上,立起来时,从其中掉下来一张什么东西,咯的一声敲在了桌案上。

赫沙慈将它拈起来看,只见上面依然是何婉留下的笔迹,写着:后来我又查了许多关于那断过往的事,最终明白了一个道理。

因为何家是一个本不应该存在的家族。这世间原本就不应当有我们这些人活着。

何氏,是为了那个计划,别强行续命续到了现在的。

何氏所有的人,强弩之末,风中残烛,使命达成之后,便立刻会被结束一切。可怜他们还以为自己能够活下去。

看见这段话的人,不要再查下去了,离开郡王府。”

赫沙慈沉默了片刻。

何婉知道有人会来查她的事情,她知道有人会翻开她的记录,因此特地留下了这一段话。

赫沙慈有些不耐烦,那倒是说话也说清楚啊,这么模棱两可的,任谁看了都只会继续查下去。

什么计划?什么续命?谁续命?

受够你们这些讲话跟打哑谜似的人了。

那个墙角的铃铛又响了起来,赫沙慈啧了一声,快速离开密室。

她一坐到**,门便被推开了。

方绪回来的倒快,上来便道:“她们去了何婉的亲生母亲那里。”

赫沙慈:“她们果然是一块儿的。”

方绪的第二句话便是:“她们都过来了。”

他话音刚落,外头果然传来了碎石子悉悉索索的声响。

赫沙慈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方绪便拐去书房的后窗,从那里消失了踪迹。

外头的人敲了敲门,响起了徐月莲的声音:“还睡着呢?”

赫沙慈出了声,她便一推门,带着几分讨好,同时又蹙了眉,道:“你怎么又惹那个女人去了?”

徐月莲快步走到赫沙慈身旁,一伸手就按在了她颈上,又将她衣领掀开看了看,露出心疼的表情:“看看,都压出青紫的印子了。”

她一回头呵斥起人来:“你们都是怎么做事的?!小姐吃了这样大的苦,你们不留着好生伺候,跑来我这里诉什么苦?”

后头那四个丫鬟立刻跪成一片,一个个不敢讲话了。

徐月莲往赫沙慈身旁一坐,道:“你也听我几句,她们虽说是蠢笨了些,但到底是伺候了你这些年的。”

“怎么就能闹成现在这样呢?看你把她们吓得,都跑来我这儿了。你看这是什么事?”

“你今夜还约了大夫人来?”徐月莲一拍大腿:“这可不行啊!”

“我的女儿,你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的亲闺女,难道我还会害你不成?你莫再犟了!”

“你和谁斗不要,去与她斗什么?那女人死了儿子之后,便整日神经兮兮的,同吞了炮仗似的,只知道找人出气。”

“她今日来了,你吃毕这些苦,也就罢了,何苦再与她纠缠不清?”

徐月莲的手,安抚意味很明显的按在她的手上:“不过,你也放心,大夫人那边儿娘已经替你说好了。今夜的事便先这么算了,啊。”

“有什么事呐,咱们还得,慢慢来。是不是?慢慢来。”

赫沙慈有些古怪的望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徐月莲见劝到了她,放心的呼了口气,又雷声大雨点小的将那几个丫鬟训了一顿,随即提起裙摆,晃晃悠悠的走了。

赫沙慈倒是好奇,她用的什么法子,竟然能够说的动大夫人。

按理说,大夫人恨她,也应当一同厌恶她那个娘才对。

她被几个丫鬟服侍着用了晚饭,待入了夜,便照例打发她们歇着去。

自己悄悄的再度下了密室。

赫沙慈打算将密室墙上那些读不通的文字抄录一份下来,交予方绪,看他们对此有没有什么办法。

然而就在她抄了大半之后,正抄的两眼发花之际,那铃铛一阵叮铃铃乱响,比前几次响的都要厉害。

赫沙慈立刻返身往上去,推在推木板时,愕然发现那木板竟然推不动!

随即她感觉自己手按在的墙上,发出一阵轰隆隆的声响。

本来在外面才能操控的石板,不知被谁在外头启动了机关,竟然就这么在她面前合上了!

她被关在了这里!

“啊——!!!”

一声惨叫打破夜晚的静谧。

赫沙慈猛地将耳朵贴在石板之上,仔仔细细的听外头的动静。。

“糟了!”

赫沙慈忽然想起那记录中,那不依不饶的守门人。

他们知晓那守门人其中的门道,知道避而不看,可郡王府内的其他人不知道!

尤其夜里巡夜的家仆,远远望见祠堂门前头,立着一个人似的东西,那第一反应必然是上前去查看。

看见了就是死!

大抵是惨叫声引来了人。发现尸体后报上去后,没一会儿的功夫,从赫沙慈所在的地方,可以清晰的听见,一阵阵凌乱的脚步声从廊下月门涌了进来。

很快人们越来越大的窃窃声,便透过石板,传进了赫沙慈的耳中。

赫沙慈用力的捶了石板几下,但没有一丝一毫的效果。她的手砸上去,甚至都没有什么声音。

啧!

究竟是谁将她关在了里头?!

随即,她发现在夜里,自己的手开始发生变化。那因为被火燎伤后,又得已包扎的,属于赫沙慈自己的手,再度露了出来。

赫沙慈摸了摸脸,她的脸想必也已经开始变化了。

她忽然就明白将她关在其中的含义了。

赫沙慈如今不能见人,她的脸不能支撑她去见何家的这些人。

但怎么会这样快?

按那天夜中的经验来看,根本不会这样快就产生变化啊。

不等赫沙慈再细想,第三声尖叫声响了起来。

“郡主死了——!”

“是小姐!是小姐死了——!”

赫沙慈的脚步猛然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