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天快亮了
向暖一愣，瞬间明白过来：“萌萌，你是去找我的对不对？麦小桃现在就在我家，这样，你先进屋，你等我，我马上回来好不好？”
“他们为什么要那样说我……为什么……”萌萌陷入无休止的呓语中。
向暖沉住气，“你知道键盘侠这个词吧？你知道吗，他们讨论的目标,不是为了得到共识,甚至不是为了传播观点,而是为了‘爽’。他们不是为了一个观点是否正确,而是像玩网游一样要击败一个虚拟的敌人。”
“但只要你拿起法律的武器，他们就会像胆小鬼一样藏起来。”
“萌萌不怕他们，等我回来，我们一起想办法。”
那边静了会儿，萌萌的声音更加虚弱了.
“可是我真的好累……我不想再与这个世界对抗了……”
“姐姐，你能体会那种感觉吗？”
“就像是突然遭遇了一场狂风暴雨，一条一条辱骂的话，像雨水一样流进我眼睛里……不停地流不停地流，没有人会在乎会对我造成什么影响……”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犯了什么滔天的大罪，突然出现那么多的隐形人，都在谈论该怎么鄙夷我，唾弃我，他们说的头头是道，仿佛亲身经历，旁观了一切。”
“像是一场狂欢，他们开心地贬低我辱骂我的样子，真的好恐怕……我对抗不了的……说什么做什么都没用……”
向暖的心被紧紧揪着，不得不打断她的呓语。
“不是对抗，萌萌，你不需要对抗。我们每个人活着，怎么活，是独有的绝对的自我权利。你知道吗，那些用语言攻击你的人，其实都是病人。他们中的大多数人，病而不自知，真正悲哀的人是他们。”
遭遇网暴，最直接有效的办法就是置之不理，远离这场病态的狂欢。
然而，生而为人，都长着一颗心。
最坚强，也最脆弱。
一旦失去设防，瞬间就能千疮百孔。
向暖深知，此时的周萌萌正处于‘靶心’的位置，心里流着血，眼里淌着泪，仍要执着的问‘为什么’？
为什么错的是她？
为什么要让她一二再再二三的受伤害？
这是种非常危险的状态，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拉回来的。
念及，向暖在工作群里申请与麦小桃取得联系。
很快，麦小桃的微信被切进来。
麦小桃：暖，她在楼顶，我看到她了……她割腕了流了好多血，可我没办法靠近她……消防和警察还没到，我不知道要怎么办……
后面，是长串大哭的表情。
向暖快速找出孟响的电话发过去：找孟警官，务必稳住现场，想办法联系到她的家人，还有她男朋友。
电话那头，周萌萌静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向暖的话。
片刻后，她道：“可是，拿他们没办法对吗？”
法不责众，何况是在崇尚言论自由的时代。
他们只会说她心理太脆弱，被人说几句就要死要活……
要坚强一点，别在乎别人怎么说。
一切总会过去的……
他们总是这样安慰她。
是，这场狂欢，也许会很快过去，被另一场狂欢替代。
可周萌萌知道，她过不去的。
所有人都忘记了这件事，她心里被千言万语捅出来的伤口也不可能愈合。
可耳边，向暖的声音是那样的坚定。
她说：“当然有办法！大数据时代，每个人的言行都有迹可循。网络安全法，一直在不断的改进和完善，你可以上网查一下，依靠法律武器维权成功的网暴案例越来越多。网络并非不法之地，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言行负责！”
她还说：“萌萌，当你身处深渊时，不要去凝望深渊，你要抬起头来，往天上看。”
周萌萌被蛊惑般，慢慢睁开眼睛、
此时，天边已显鱼肚白。
黎明的曙光正在揭去夜幕的黑纱，吐出灿烂的清晨。
“天就要亮了，姐姐马上就回家，你等我好不好？”向暖的声音平缓而温暖。
周萌萌混沌的意识，稍稍回拢。
像是缺氧太久的鱼，终于得到一丝喘息。
她艰涩地，轻轻的说：“姐姐你要快点……”
她的血快要流不动了。
连拿电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电话突然挂断，向暖的心骤然一空，抬头看向一直在旁听的林依澜。
林依澜眉头紧锁，放下耳麦，果断道：“我马上安排车送你。”
……
另一边，麦小桃快急疯了。
联系孟响后，他很快赶来，同时通知物业，带了两个保安上来协助。
但周萌萌选的位置很刁钻，在水泥护栏的边角上。
她面朝着他们，就坐在水泥台上。
楼下就是街道，二十多层的高楼，绝无生还的可能性。
此时，街上早起的行人越来越多。
封锁路段和疏散人群都需要时间。
她已经流了很多血，整个人开始摇摇欲坠，却又像受惊的幼兽般，执拗又警惕地盯着他们。
孟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刚往前走一步，周萌萌身体一晃。
“别过来！”她尖厉慌张的喊。
孟响立即止步，双手举在半空中，“好，我们不过去，但你先下来好不好？”
楼下的同事，正在配合消防紧急布控安全措施。
孟响缓着呼吸，“萌萌，你看，楼下好多人，你不想伤害到无辜的对不对？你先下来，你站到下面，我们慢慢说，行吗？”
周萌萌往下看了眼，苍白地摇摇头。
“等姐姐。”她含糊不清的说。
她就想看看那个温暖的姐姐长什么样子……又或许，她只是在等天亮……
“周萌萌，你让我过去给你包扎，我求你了……我求求你了……”
麦小桃崩溃地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周萌萌目光颤了颤，“不疼的。”
手上这点点伤，和心里的伤比起来，真的不算什么。
一点都不疼。
小桃姐你别哭……
麦小桃听不清她在说什么，跪爬着想要靠近一些。
“别过来，让我再等等……”
周萌萌双手撑在身侧，幅度很大地摇晃一下，哽咽的厉害。
“你干嘛呀！”
麦小桃哭得撕心裂肺，“因为一群混蛋，你这样糟蹋自己，值得吗？！”
周萌萌摇摇头。
她知道不值，可是没办法了。
只有她死了，那些人才会永远的闭嘴。
这时，孟响的电话响起，向暖已经到楼下，请她给他的同事交涉一下，放她进去。
周萌萌掀开沉重的眼皮，灰暗的眸，亮了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