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家暴阴影

孟响一窘,“就是送送你。”

向暖看一眼两三步之遥的门,“我到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晚安。”

“晚安。”

孟响一刻不敢留地从楼梯跑了。

向暖打开灯,背抵着门,直到脚步声完全消失,才无声地抿唇笑了笑。

男女之间,哪有什么纯真的友谊。

只不过是友达之上,恋人未满的借口而已。

……

次日中午,向暖在昏睡中,突然接到孟响电话。

“不好意思,打扰你睡觉了吧。”

向暖迷瞪瞪地揉着眼睛,“怎么了?”

她声音软软的,带着未睡醒的慵懒。

电话那头,孟响呼吸一顿。

“是这样,你说巧不巧,你让我查得曹芳芝,现在就在咱派出所。”

向暖一下清醒,“她怎么了?”

“家暴,邻居报的警。”孟响言简意赅:“曹女士没有要追究的意思,我们也只能对她丈夫批评教育,现在差不多得放人走了。我打电话来,就是想问问你,要不要见曹女士一面?”

“要!”

向暖毫不犹豫,翻身下床:“我很快的,等我。”

派出所的独立接待室,孟响找了两名女民警陪着曹芳芝。

因她不追究,且一再地要求放她丈夫去上班,派出所已经将人放走。

向暖在门口就听曹芳芝焦躁道:“我都说了,这是两口子的事,他是打了我,可我也推了他,我追究他干嘛?我疯了吗?”

“你们知道家里有两个孩子,开支有多大吗?”

“学费,生活费,水果,零食,衣服……睁眼就是钱。”

“他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能让他去坐牢呀!他不挣钱,两个孩子怎么办?你们养吗?国家养吗?”

“真的,你们别劝了,你们这叫站着说话腰不疼。有这功夫,我不如回家把衣服洗洗,把家里卫生搞搞,说不定还能抽出点时间来刷个剧。”

孟响与向暖对视一眼,孟响小声说:“遇到这种,我们也没办法。”

有心无力。

向暖抿了下唇,“我能单独和她聊聊吗?”

“当然。”

孟响敲敲门,示意里面的民警先出来。

向暖走进去,看清了曹芳芝的样子。

年纪大概三十五六,但她眼神里透露出来的光芒,却像个垂垂老矣的迟暮老人。

是枯叶要落地前的摇摇欲坠。

是隆冬季节,被大雪深埋的孤立无援。

透过这样一双眼睛,向暖突然就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你,你又是谁?”

曹芳芝愣了下,虚张声势地站起来:“我又不是犯人,你们一茬接一茬的换人审问我,是几个意思?”

“不是审问,只是聊聊。”向暖平和地朝她笑笑,“最多十分钟,好吗?”

女孩儿面容清秀,目光澄亮,像是清晨刚绽放的娇花,还未染上尘埃,干净的让人心生怜惜。

拒绝的话,曹芳芝突然就说不出来。

她悻悻地坐下,无奈般道:“聊吧聊吧,反正都这样了。”

角落有饮水机,向暖接了两杯,一杯给自己,一杯给曹芳芝。

大热的天,曹芳芝却穿着一件长袖衬衣。

伸手来接水杯时,向暖看到她露出来的手腕上,青紫一片,绝不可能是新伤。

她头发乱糟糟的,像被人踩过几脚的、凌乱的杂草。

向暖几不可察地拧了下眉,缓解心中的酸涩与愤怒。

她坐下来,注视着对面的女人。

“家暴是犯法行为,你知道吗?”

曹女士捏着水杯,嗤了声:“知道啊,那又怎样?”

“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你的忍让和原谅,只会换来变本加厉。”向暖语气平和,只是陈述事实:“你以为的表面平和,绝不是保护孩子的最好方式,对他们来说,恰恰是最大的伤害。”

提到孩子,曹芳芝情绪突然激动。

“那你说我怎么办?我能把他们爸爸送去坐牢吗?”

因双手用力,水杯被捏扁,水溢了出来。

向暖从桌上抽出几张纸巾,先堵住就要流到她身上的水渍。

“小时候,我爸妈也经常闹……”

“妈妈嘴很碎,总想把自己的委屈和辛苦都说出来。爸爸脾气暴,被念得烦了就直接动手。”

“有时,就当着我和哥哥的面。”

“后来,哥哥也学会了打架,天天在学校里惹事。”

“他惹事,学校就找家长,爸爸忙,只能妈妈去。”

“妈妈被老师说几句,更烦,更委屈,回家念得更多,爸爸又动手……周而复始。”

“我开始害怕回家,睡觉也总不安稳,总是忍不住地想,要是妈妈被爸爸打死了怎么办?”

“妈妈怎么办?我和哥哥又怎么办?”

“我每天都活得小心翼翼,怕说错话做错事,就会引发一场战争。我更怕看到妈妈抓狂的样子,她歇斯底里地指着我们控诉的样子,让我觉得自己是个罪人……不该活在这世上。”

向暖声音轻缓,却字字清晰。

曹芳芝怔然地看着她,眼底像是掀起了惊涛骇浪,放在桌上的双手手指,无意识地颤抖着。

“我那时,想过很多办法来解决问题。”

“我尝试劝妈妈离婚,她骂我是没心没肺的白眼狼。”

“我也试着劝爸爸,他说小孩子懂个屁,把书读好就行了,再啰嗦就一起揍!”

向暖说起这些,眼圈有点红。

“后来长大了些,我终于明白,我非但帮不了他们,连我自己也掉进黑暗的漩涡里去了……”

“高中时有段时间,我开始失眠,掉头发,厌食,对一切事情都不感兴趣,对谁都信任不起来,我讨厌回家,甚至讨厌听到我妈的声音。”

“我感觉自己就像是溺水的人,逐渐地,已经听不清周遭的一切……我很害怕,却不知道该和谁说。”

“后来,我在网上认识一个姐姐,她学的临床心理学……大概是把我当成研究对象了吧,她给我寄很多书,陪我聊天,倾听我所有的心声。”

“在她的帮助下,我一点点地浮出水面,再后来,我自己也选择了心理专业。”

“直到今天,我仍然在治愈自己的路上,而我的父母对这一切仍然一无所知。”

“他们还是吵,年纪大了,倒是不怎么动手了……但视对方为仇敌,说尽了所有恶毒的话。”

“也许,在我妈妈看来,她很伟大,为了给我和哥哥一个看似健全的家,承受了太多的痛苦。”

“可是在我看来,她的人生很悲哀,我们的人生也很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