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中卷(19)被发现的行踪
洞溪村,刘百岁所开办的客栈一楼的大厅里,木制桌子的两边摆着两条同样由木头制作而成的长凳,刘百岁坐在一边,郑宁和许博远坐在另一边。
屋内没开灯,反而是点着一盏看起来就已经有了很多年岁的煤油灯,三个人的面庞在煤油灯闪闪烁烁的照映下,显得忽明忽暗,飘忽不定。
非是刘百岁的客栈里没有电灯,与之相反,洞溪村中每一户人家里面早就按上了完备的电路与电线,更不用说是电灯了。只是按照刘百岁的话说,他喜欢老东西,而煤油灯能让他觉得自己仍处于那个时代,那个他自己青春的黄金年代。
至于是什么样的黄金年代,刘百岁没有说,郑宁和许博远也没有深问。
煤油灯照射出微弱又恍惚的温柔暖黄色光芒,把刘百岁的下颌线映衬出斧刻刀削般的线条来。在这灯光的照耀下,刘百岁用手指一颗又一颗地捻起桌面上散落着的油炸花生米,放入嘴里咀嚼。每咀嚼十颗花生米,他都要吸溜一口白瓷盅中的白酒,发出愉悦的声音后再度给杯子倒满,再继续吃花生米,再喝酒,再发出愉悦的声音,循环往复。
时间缓缓流逝着,刘百岁不停地吃花生米,喝酒,没有说话。
坐在他对面的郑宁和许博远,一个人抬着头不停地揉搓着自己的手指,仿佛要从十根手指之间找出金子来一般;另一个人则低着头,嘴里不停“嘶嘶”出气,双手不停地揉搓着自己的膝盖,但就是不说话。
从江边回来之后,虽然刘百岁给二人面前也摆上了酒盅,也倒上了酒,但坐在同一张木制长椅上的二人没有喝酒,也没有说话,整个屋子里只游**着刘百岁独自喝酒、吃花生米所发出的清脆又浑浊的声音。
在刘百岁喝下了第八盅白酒之后,一向不喜言语的他,终于也受不住屋内冷清又寂静的氛围,还是率先开了口。
“你们年轻人啊...”刘百岁一开口就是这种听起来很苍老、又像是摆架子装老成的语气,明明他自己也不过是三十来岁的年纪,却好像经历了许多岁月一般,“大晚上的,天那么黑,乱跑什么呢?要是出了点什么事情,你们这几天又是在我这里住的,我怎么和派出所交代?”
“没有没有,我们就是专业实践,专业实践而已。”刘百岁开口之后,许博远迅速接上话茬,半解释半附和地说道:“我们学校社会实践,也是实习……对,就是野生动物观察,需要我们做观察报告出来,要不然不让毕业的。”
解释着解释着,许博远的谎话有些编不下去了,他赶忙用胳膊肘碰了碰一旁的郑宁,郑宁也反应过来,连忙接着说道:“对,老板,其实我们是两个专业的。他是生物学,我是水文观察专业的,我们都是学校要求才在大晚上出门的,其实根本出不了什么事……”
“你们啊...”刘百岁叹了口气,又喝下一口酒,而后却直接把酒盅砸在了桌面上,再开口的时候语气中带了许多愠怒:“满口胡话!水文观察专业?哪个学校有这种专业?欺负我是个农村人没上过大学么?我每天也是读书看报的!”
说着说着,火气好像自顾自地涌上了刘百岁的心头,他用手指着郑宁,郑宁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刘百岁旋即生气地看向一旁的许博远:“学生物对吧?来,说说,洞溪村附近有什么值得观察的野生动物?还是夜行动物?还是生活在江水边上的晚上活动的野生动物?今天你要是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就是你大学生糊弄我们农村人!”
眼看着刘百岁脸上的磅礴怒气直冲自己面门,许博远也不由得怂了一下。他没有直接服软,而是双手瞬间抓住了刘百岁的手指,赔笑着说道:
“老板,老板别生气,我们真的是有需求,是学校给的任务才大晚上出去的。更何况也没有谁规定晚上不能去江边吧?还是说这是洞溪村的规矩?我们真不清楚,请您明示。”
刘百岁却猛然甩开许博远的手,虽然语气弱了几分,但还是冷哼着说道:“能不能去江边,为什么不能去江边,你们自己心里不清楚?大晚上的,天上地下都黑洞洞的,看不清路,你们要是有危险怎么办?有生命危险怎么办?别怪我没提醒过...”
“啊?这么严重吗?”许博远不由得歪了歪头继续询问到:“咱们村附近,江边上,出过事儿吗?”
“哼!你们自己琢磨吧!”刘百岁没有接着许博远的话茬说下去,反而是自顾自地喝起了酒来。
见到刘百岁是这样一种状态,许博远耸了耸肩,转过头偷偷对一旁的郑宁挤了挤眼睛,意思是这一次的危机已经过去,他们可以开溜了。
可这时候,坐在一旁的郑宁却发着呆,刚才刘百岁的话让她不由得想到了一些无关的东西。
为什么晚上在洞溪村的江边活动会有危险?为什么这些话刘百岁要对她们这两个村外人说?
江边上游不远处就建有工厂,并且很明显其中有污染物的排出。虽然现在仍不能直接证明,洞溪村村外的“银滩”和那家不知名的、半夜仍在运作的工厂有直接关系,但从刘百岁的话里,郑宁仍能感觉到这个在本村开客栈的老板,知道很多她们不知道的东西。
如此一来,刘百岁就很有可能成为她们本次调研的突破口!
虽然脑袋里这么想着,可在郑宁的概念里,情况再度陷入到了僵局当中:虽然已经找到了可以突破的口子,但如何突破,仍是一个问题。现在的刘百岁大概率已经对她们产生了反感,在这种情况下,她们又要如何从对方口中“撬”出自己需要的信息呢?
想到这里,郑宁的眼神不由得飘忽了起来,转而便看到了桌上那瓶散装白酒,紧接着心里就有了答案。
在许博远示意郑宁开溜的时候,郑宁猛然站起身来,根本就没有搭理对方,而是一路小跑着“噔噔噔”地上了楼,去了自己的房间。没过一会儿,当郑宁回到客栈一楼的时候,手里已经拿了好几瓶从临沧带回来的阿正送的小瓶白酒。
看到这一幕,许博远愣了一下,紧接着在郑宁坐下的时候直接伸手拦住了,低声说道:“不用这样,你不会是想...”
面对许博远的阻拦,郑宁却是挥手拦开他的胳膊,紧接着便把手中的白酒都推到了刘百岁的面前。
“老板,不,刘哥,我叫您刘哥可以吧?我感觉您自己喝酒也挺没意思的,正好我刚从云南那边回来,带了不少好东西,不如我们一起尝尝?”
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桌面上摆放着的四小瓶白酒,在酒精的作用下,刘百岁甚至一度觉得自己的大脑都要过热了。
因为他看不明白自己面前这个女孩的路数。
这个名叫郑宁的女孩到底什么路数?自己刚刚对她们说的话是警告吧?也是提醒吧?是为了感谢自己所以她拿出了这些东西?但这转折是不是来得太快了点?
见刘百岁没什么反应,郑宁立即拿起小酒瓶,手法干净利落地拧开了其中两个,先给刘百岁倒上,又给自己倒满,旋即捧着酒杯不由分说地自顾自喝了一口进去。
酒精划过喉咙落到肚子里,一股火辣辣的热气自下而上冲进大脑,仿佛给郑宁平添了一股勇气。她把空了的酒盅倒过来,示意着刘百岁:
“这杯酒算我敬您了。”
女人已经先喝了酒,作为男人的刘百岁没有不喝的道理。而第一杯酒下了肚,第二、第三杯就变得顺理成章了起来。
在许博远的目瞪口呆中,郑宁与刘百岁你一杯我一杯地喝着,很快四瓶酒就见了底。四坨红晕迅速爬上二人的面庞,醉意早就过了三巡,刘百岁也终于是开了口。
“不让你们去河边……肯定是有我的道理……你们年轻人就是不懂,不听老人言,吃亏……吃亏在眼前……”
“能吃什么亏呀?”郑宁眨巴着自己的眼睛,带着醉意,也带着些埋怨的语气说道:“难道江边上能有流氓不成吗?哈哈哈哈……”
“不不不...”刘百岁拼命地摇晃着自己的手,旋即面色郑重地说道:“比那个可严重多了!”
“能有多严重?晚上在江边……难道有熊?”
“什么熊!胡说什么呢!那是北方的玩意!”刘百岁一拍桌子,不过旋即气势落了下来,“但野猪什么的,还是有的...”
“嗨,您这话说的,倒是别大喘气啊...”许博远适时地递上一杯热水,“先喝口水,缓缓嗓子。”
“不用。”刘百岁推开了水杯,眼神凝视着郑宁,“丫头,你记住叔跟你说的这句话:山上的兽,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