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上卷(34)歇脚

京南旅社的一楼,有一半都是一个客厅,看起来不像是旅店,反而更像是个人家居住的地方。

老江随着老吕走进一楼,抬眼望去的除了狭小的柜台,更里面的空间里摆放着的则是一个麻将桌。

麻将桌上此时坐着三个人,壮硕的女人气哼哼地码放着自己前面的麻将,背对着老江的瘦小男人身体微微颤抖、似乎在数钱,而侧着脸坐着的那位头发稀疏且都是白发的老爷子,则用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数着自己面前的麻将牌。

这老爷子看着岁数不小了,恐怕还中过风吧?

带病上阵,可谓是娱乐至死了。

老江发着愣,看向这几个人的时候,老吕已经走进了柜台后面。

看着老江发愣的脸,老吕胸口不由地横涌出一口气,紧接着就是极用力地拍了几下柜台,大声嚷道:“在这住吗?住几天啊?快点决定啊,没看到我这忙着呢吗?”

不耐烦的语气连带着嫌弃的表情,在老吕的脸上轮番出现,就好像是现在赚钱的营生,都赶不上他打牌重要一样。

本来,老吕若是不用这种语气说话的话,老江还在犹豫。见到老吕如此反应,老江心中的那股倔劲儿瞬间涌了上来,身体和精神竟然瞬间放松了下来,就决定直接在这里住了。

“先三天吧,具体几天现在还决定不了。”慢悠悠说着,老江眼睛还四周看了看,却没看到标着房间价格的牌子,这让他不由得心中一凝,竟然开始怀疑这里是黑店了。

“哦,三天,”一边说着,老吕一边低头在柜台后面写着什么,然后漫不经心地继续说道:“房费二百一一天,要是需要指路的话,一百一次啊。”

“二百一?!”听到这个价格,老江忍不住惊呼一声。这个价格和他打听来的价格完全不一样,难道这么短的时间过去,这京南旅社竟然涨了这么多的价钱么?

没忍住似地哼了一声,语气里带上了不少不屑的态度,话就从老吕的牙缝里钻了出来:“钱不够啊?我这就这个价,今天房也不多了,住不住的赶紧决定啊。”

对老吕来说,虽然他很少干宰人的勾当,但一是老江本就算是在火车上惹到了他,二是如今老江又搅了他打牌的兴致,三是他这个时候本该休息却不得不迎接客人,三件事情堆在一起,心里自然也就有了怨气,而这怨气不由得便撒在了老江的头上。

眼睛转了转,脑袋想了想,老江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幽幽地说:“谁能想到,来北京找个人竟然嗨还要这么贵呢...”

听了老江的话,老吕没想到的是,他刚才随口一说,竟然一语成谶,这让他有些兴奋,于是连忙补上一句:“找人?要帮忙?本旅社也提供相关服务,指路一次一百咯。”

看着老江呆愣愣的表情,老吕瞬间没了兴致,明白对方恐怕是没什么钱的,于是便重新换上了一副嫌弃的表情,一边磨着自己的手指甲,一边轻飘飘地说道:“没钱啊,没钱就算了。没钱来什么北京呢?北京啊,吃喝拉撒都要使钱,找人肯定也少不了花钱的。”

本来,心里准备趁着老江找人赚一笔的老吕,这下彻底是没了什么兴致。

在北京,他们这些开旅店的,四通八达,认识的人极多,互相之间通通气,互相在对方的旅客登记本上查一查名字,基本上也就一两天的时间,要找的人也就找到了。

要是找那些外地来北京的人,自然是十分容易,但并不是多大的赚头。

真正的赚头,是帮那些私家侦探,或者怀疑自己的男人或女人出轨的人,查询他们的另一半的踪迹。

人心中一旦有了怀疑,那么就算不是真的,十有八九最后也会变成真的。到了那个焦急的关口上,人的情绪一旦顶了上来,自然而然就不在乎要花多少钱了。

这种着急的人的钱,是最好赚的。

老吕自诩有偏财运,才能年纪轻轻就有了这样一份“家业”,只是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偏财运,实际上是偏到姥姥家去了。

听了老吕的话和老吕的嫌弃,老江反而是有些当真了。他的头偏了偏,不由得好奇地问道:“真的?什么人都能找得到?”

“当然,不过,不能说所有人,绝大部分吧,只要他在北京城里出现过。”老吕的头也不抬,只是伸出一只手,用拇指、食指和中指捏在一起,轻轻地搓了搓,权当暗示。

老江点了点头,凑近了一步,站到柜台前面来,犹犹豫豫着,终于开了口:“那,华江新闻网的总编,能找到么?他叫王鼎天。”

“王鼎天?”老吕愣了一下,眉头瞬间拧在了一起,片刻后又松开,转过头来正经八百地看着柜台外的老江,声音沉凝地询问道:“他是你什么人?”

“哦哦,是我发小,我来北京就是找他办事来的。”

满脸诚恳的老江认真地说出这句话,柜台后的老吕明显地愣了一下,转而缓缓点了点头,“王鼎天啊,我想想,我想想。”

他低下头,几乎快要把脑袋埋在了柜台后面,似乎在捣鼓着什么东西。

看着对方半天没反应,老江不由得探过头去,好奇又诚恳地询问道:“怎么样,能找到吗?”

“啊!有了!”老吕猛然抬头,脸上的表情竟然变成了笑和热情。他看着老江,仿佛是恍然大悟、刚刚想起来什么东西一般,连珠炮似地跟老江说道:“我才想起来,旅社还有最后一间房,今天一直没有卖出去呢。角房,今天时间也挺晚的了,这样,就让给你住吧。”

“一百二一天,可以一天一续,押金一百,住吗?”

说着,老吕就向着老江伸出了手,仿佛是立即就要收取他的押金和身份证一般。

看到对方这个反应,老江愣了,“不...不是找人吗?”

“找人?害...”老吕低了下头,好像很遗憾似的,“我就随口一说,那是我二舅妈家小侄子的媳妇干的事儿,本旅社从来不提供这种服务,如果你需要的话回头再说。现在,今晚,住吗?”

“哦哦,好...”老江呆愣愣地点着头,旋即把自己的身份证和押金以及房钱递了出去。

既然对方不能帮忙找人,那不如退而求其次住在这里。至于找老王的事情,之后再说。

很快,老吕就给老江办好了入住手续,给了他房间的钥匙,指引着他去往入住的房间。

直到看见老江的身影消失在上楼的楼梯口,老吕才终于是彻底松了口气。

可他这口气还没松完,背后却传来了一个不屑的声音。

“哼,软脚虾...”

老吕转过头去,看到自己那个大胖媳妇正一边收拾着自己手里的牌,一边碎碎地念叨着:“不让人家住就不让呗?就不能硬气一回?听见人家提人就怂了?哼,也不知道我怎么嫁了你了...”

“娘们儿家家的,懂个屁!”老吕没好气地走过来,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皱着眉头说道:“华江新闻网多大你不知道?就算不知道,你就没想过咱们可能会惹到一尊佛?”

“总编可是人家的朋友,要是人家因为今晚的不满意,让那帮搞新闻的胡编乱造一通,咱们小门小户的,承受得起?”

“到时候,你,我,你爹,咱们都得喝西北风去!”

说罢,老吕还对着自己对面那看起来好似中风的老人斜了一下眼,转而继续手忙脚乱地开始抓起牌来。

“说这些都没用!打牌打牌...”

京南旅社里,再次响起了噼里啪啦的摸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