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迷局

想到这儿,荀娘吓得一哆嗦,难道昨晚她与临丰惊慌着逃不出那片林子时,幼宜正在不远处,静静地监视着他们不成?

还是说,那异于寻常的鬼打墙,根本就是因为她!

电光火石之间,荀娘后背已经落下了一层汗,慌乱之中,她心下已有了算计。

是人是鬼,根本用不到瞎琢磨,她只需将幼宜带到玉皇山上的玉清观,让天淳道长亲自看过便真相大白了,幼宜若是人,她日后便高枕无忧,只将她当亲女儿来疼,若不是——

荀娘闭上了眼睛,自己宁可与这邪祟同归于尽,也断不能连累了临丰汉宜,还有大哥一家。

荀娘心意已决,强忍着惊慌对幼宜说,【瞧我这脑子,竟忘了今日是我到玉清观上香还愿的日子,幼宜,你赶紧回去收拾收拾,随我一块儿去上个香吧。】

幼宜闻言,只觉得荀娘的脸色忽阴忽晴,不禁面色生疑,却没说什么,点点头应允了。

*

玉清观在相州城外的玉皇山上,山体不高,前有案山,中有名堂,近前一条清水河,钟灵毓秀,颇具灵气。

荀娘原本从不信神鬼,玉清观来得不多,可后来沈家为修建祠堂,堪舆风水,再到后来年年请天淳道长做法,替沈安宜驱灾续命,这一来二去,沈家也成了这玉清观的常客。

道观分为三个院落,踏过山门,有殿堂七座,正中一座玄妙观供百姓上香祈福,其余院落皆是禁地,非请不得踏入。

荀娘心不在焉地上好了香,由道童领着,向身后的三清殿走去,三清殿是这玉清观的主殿,足有三层之高,依山而建,雄浑巍峨,殿内奉有三清像,神态凝重,两侧铺陈着道家法器符箓,真气浩**。

行至三清殿门口时,幼宜脚步一顿,不再往前走。

荀娘回头问,【怎么了?】

幼宜皱眉,【阿娘,我总觉得这里不太对。】

荀娘心中冷笑,这道观中皆是修道之人的浩然正气,你一个邪祟,自然觉得不对,可又不敢打草惊蛇,只能哄着她说,【你若不喜欢这地方,便先去偏殿落座,我去正殿处拜访一下天淳道长,去去便回。】

那偏殿就在右侧不远处,门大开着,一眼便能看到正殿全部动作,幼宜欲要开口阻拦,却见荀娘半只脚已迈进了殿门。

她思忖再三,终是将话咽下,老老实实地坐到了偏殿。

不知为什么,幼宜总是隐隐觉得,阿娘不喜欢自己,甚至于到了提防的地步,她看自己的眼神,总是风云莫测,时而温柔和煦,可是下一秒却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骤然难看。

幼宜低下头,神色落寞,仔细听,言语间竟带了一丝委屈。

【你果然不是她,宛娘,宛娘,我来得晚了,恐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小小的人儿,一个人坐在偏殿上,屋里极暗,衬得幼宜原本瘦弱的身影,更似苦海浮萍,漂无所依。

*

正殿之上,天淳道长端坐在主位,他年近不惑,头上挽着一个道髻,怀抱浮尘,身后背着一把龙泉宝剑,见到荀娘,起身斟了一杯热茶。

茶杯交递时,他靠近荀娘,皱起鼻子嗅了嗅,旋即不易察觉地吐了吐舌头。

荀娘打眼瞧去,半年未见,天淳道长的面容竟消瘦了许多,身段竟比女子还要苗条婀娜,肩膀像被刀削了一样,顺着身子下来,显得那脖子竟出奇的长。

她顾不上寒暄,饮了一口茶后,便急急开口问道,【天淳道长,恕我冒昧,不知这普天之下,可有干尸起死回生之术?】

那道士暗自一惊,拈了拈鼠须一般的三撇胡,【夫人可是发现了什么?】

荀娘瞧着他,沉吟了一下,【家夫前些日子从河堤上挖出一具干尸,我不巧刮破了手,滴了几滴血在上头,隔天那干尸竟不翼而飞,没过多久便在家门口捡到这个姑娘,她身上穿得正是那干尸身上盖着的白布。】

【我心里头忐忑,总放心不下,还需得道长亲自看过才能放心。】

天淳道长一边听着,一边眯着双眼,打量着偏殿的沈幼宜,半晌,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缓缓开口,【自打你进了这三清殿,你身上的妖气便无处遁形,腥臭难闻,若长此以往,只怕这妖气愈长愈烈,沈家上下皆要遭殃!】

荀娘握紧茶盅,【道长,如今可有什么法子收了这邪祟,不要累及我的家人。】

天淳道长眼中寒光乍起,微微吐了吐舌头,看向荀娘,【这是自然,一会儿你将手中热茶泼在衣服上,谎称要去殿后休整,殿后有一间更换衣物的厢房,你在厢房坐好,不要随意走动,这邪祟——】

【我必让她活不过今日。】

*

三清殿后,院落正中,一棵古榕树遮天蔽日,树下迷雾蒙蒙,殿宇隐藏在雾中,影影绰绰看不清楚。

这殿宇的屋顶,一眼望去,倒好似乱葬岗里一个接一个的坟圈子。

荀娘一边走着一边四处张望,心里头纳罕,【怎么在殿前还是艳阳高照,过了殿后竟像是换了个天地?】

转眼进了厢房,将手在鼻尖处扇了扇,不禁说道【好大的一股霉味儿。】

她抬眼望去,只见这房间极为逼仄,白墙灰砖,屋顶极低,四周墙面只有一扇单开的小门,三面无窗,昏昏暗暗。

人一进去便觉得心头压抑非常,好似被什么东西吞进了腹腔中一样。

【夫人,我怎么也觉得这三清殿有些古怪?】杏儿跟在身后,一边向幼宜那头张望着,一边念叨,【我记得这正殿后头,是有个诵经的地方,每次来坐在正殿上,都能听到遥遥传来的诵经声,今日怎么这样安静。】

荀娘闻言,四处打量着,只见这后院极大,雾气蒙蒙,景色虽看不清楚,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院子里当真一个人也没有。

【夫人,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杏儿说着,便急忙忙转了身,欲要回身去寻幼宜,说时迟那时快,不知哪来的一阵阴风卷进屋里,只听身后的门【哐当】一声,关了个彻底。

【坏了!夫人,这门撞上了,打不开。】

此时原本单薄的一扇木门,却仿佛浇筑了铁水一般有千斤重,杏儿使出吃奶的劲儿,那门竟然丝毫不动。

荀娘上前趴在门缝处向外看,只见外头一片漆黑,正当午的大太阳被院中的古榕树挡了个结实,院子里雾蒙蒙一片,像是坠入永夜。

她侧耳细细听去,心头一阵慌张,前殿内竟一丝声响都没有,【幼宜!幼宜!你回我一句!】荀娘对着门缝大喊。

回应她的,却只有门外呼啸的妖风,荀娘的声音像是碰了什么铜墙铁壁,顺着风又传回到厢房里,丝毫传不到殿前去。

【阿娘救我!】

幼宜的呼救声猛地传来,荀娘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

这地方果然不对!这根本不是玉清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