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郑决和盛言臻谈心的时候，江意已经洗完澡，阿姨端了杯牛奶给她。江意从小养成的习惯，睡前必须喝一杯牛奶，也因为这个习惯，住校时室友都拿她当小孩，熄灯睡觉前总会半开玩笑地问一句：“小江意今天喝牛奶了吗？”

江意**围着条纹的遮光帘，她从帘子后头探出脑袋，说：“喝了喝了！多喝牛奶身体好，能长个儿！”

搁在小桌上的手机“嗡嗡”一振，是沈珈玥的语音消息，那丫头一贯语速快，几乎没有停顿：

“珞珞，庄婧冉到处跟人说你毁了她的生日派对，给她难堪，让她下不来台！”

“风言风语的都传到我这儿来了，到底什么情况？”

“你看看，她说话可够难听的！”

语音消息下，还有几张截图，江意放下杯子逐一点开。

截图页面是一个微信群，成员有四十多个，庄婧冉一口气发了十多条文字消息，控诉江意在她的生日派对上发脾气、摆臭脸，甚至纠缠她新交的男朋友。图上还截到几条别人的回复，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安慰，让她别生气，庄婧冉回复说：“放心吧，宝贝，我已经不生气了。听我爸爸说江意是单亲，缺爱的孩子情商都不高，也不能怪她，我原谅她了。”

我需要你原谅吗？

江意将前因后果简单地同沈珈玥说了说，沈珈玥一向脾气火暴，又护短，顿时火冒三丈，让江意把庄婧冉约出来，沈老板要亲自跟她聊聊——一米二的身高，长个两米长的舌头，也配说自己是灵长类？我看她就是个发育不良的啮齿动物，只会在背后嚼舌根！

江意原本有点生气，沈珈玥这一通念叨反倒把她逗笑了，笑过之后又觉得打嘴仗什么的实在无聊，有这时间，干点什么不行！

江意点开通讯录，把庄婧冉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拖进了黑名单，然后发了条朋友圈——小朋友，你知道吗，编瞎话是会折寿的！

庄婧冉和江意有不少共同好友，这点指桑骂槐不愁传不到当事人耳朵里。

动态发送成功，沈珈玥第一时间赶来点了个赞，还评论了好长一排“咒骂”的表情。

江意捧着手机笑了半天，又一条新消息跳出来，是另外一个朋友，叫桑桑，问江意最近有没有时间，能不能陪她参加一个聚会。

江意初中时开始接触摄影，除了解物理题，她最大的爱好就是拍片修片，书房里存着各种型号的镜头和机身，认识桑桑也是在半年前的一场影展上，过程十分戏剧性。

那是一场纪实摄影的影展，很特别，以“抑郁症”为主题，名字叫《走失的活力》。

那天是工作日，看展的人不多，展厅里很安静。摄影师并没有把片子处理成黑白色增加凝重感，因为“抑郁”这个词本身，已经足够让人难过。

零落散落的药片，跳满雪花噪点的电视屏幕，望向窗外的空洞目光。

每一张照片都能让人感受到孤独，坏情绪像一只黑色气球，剥夺了所有绚烂和活力。

影展入口处的宣传板上有一句话，是摄影师亲自写上去的——

他们不是想太多，也不只是不开心，而是病了。

江意在展厅里慢慢观看，走到转角处时，似乎有人在背后贴了她一下。她立即回头，一个体型偏胖的中年男人正站在她身后，见她看过来，反瞪了她一眼，恶声恶气地说：“你看什么看？有毛病是不是？”

男人一边嘟嘟囔囔，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顺手弹开打火机的盖子，作势要点燃。

“先生，”江意皱眉，“你没看到墙上的禁烟标识吗？这里是禁烟场所，不能吸烟！”

男人面色不善，继续点烟的动作。

江意头没想到这人水泼不进，就在这时，一道纤瘦身影走过来，高跟鞋踩着瓷砖地面，发出阵阵清脆声响。

江意循声看过去，先是看到半张侧脸，然后是剪成公主切的黑色长发，细白的脖子上有一枚天鹅绒质地的项圈——是个很有个性的小美女。

小美女穿了件抹胸款的短上衣，露出细窄的腰身。她径自走到江意身边，睨了中年男人一眼，淡笑着说：“先生，美术馆的确是禁烟场所，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向您推荐规范的戒烟门诊，那里提供的临床戒烟服务还不错！”

话一出口，中年男人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指着小美女的鼻尖不停叫嚷着“要你多管闲事”之类的话。

江意被中年人的动作吓了一跳，却看见小美女精准地抓住男人的手指，反向一掰，动作干净利落，透出股狠劲。

中年男人一声惨叫，展馆的保安和工作人员匆匆赶来，简单了解事情经过后，劝中年男人先行离场。男人不依不饶，嚷嚷着要报警，要起诉索赔！

“报警？好啊，现在就报，最好把媒体也一并叫来。”小美女神色淡然，说，“采访一下，这位先生为什么要在美术馆里随地吐痰，还用手机偷拍女性。你拍别人的时候我在拍你，取证视频都录好了，你等着坐牢吧，垃圾！”

话音落地，周遭一片安静，所有人都愣了，谁也没想到这事还藏着个转折。

江意意识到什么，顿时心一沉。

中年男人则气势全无，难以置信似的干瞪着眼睛，嘴巴都忘记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