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阴阳怪气我是专业的!

远远的,就见苏令仪穿着身霞色流光襦裙向这边款款而来。

眼尖的夫人小姐们一眼就认出她身上穿着的襦裙乃是麓缘楼的流光云锦所制。

麓缘楼的衣裳本就价值千金,而流光云锦更是其中翘楚。全京城也没几个夫人能买得起这匹布,可此刻却大咧咧地穿着苏令仪这么个寡妇的身上。

更不用说她头上带着的簪钗,同样是造价不菲。

一瞬间不免有些眼红。

在轻摇快步下,那头上的步摇竟也只有些许晃动。

珠帘佩环深得女子心,而步摇更是女子的心头好,可就算是喜欢她们也多半不会在出门时佩戴。

若佩环相撞出了声,珠串到处甩,是就会成为众人眼中的笑柄。

为此,北境贵女头上能带上步摇而不散的贵女屈指可数。更不用说这岳潇潇的那身气度,怕是也没几个人敢站在她的跟前。

看着仪态万千的苏令仪,他们发觉自己被南阳公夫人给骗了。

本以为是个什么泼皮破落户,结果看到眼里的只有端庄。

若硬说她有什么不端正的,便是那一双漂亮的杏眼,实在是太过灵动,泉眼一般清澈的眼神又透着一股子叫人看不透的沉凝。

苏令仪这般万众瞩目,以至于一旁过来办案的陈大人……好像都被人不约而同地给忽视掉。

步至苏相跟前,她只是微微低下首:“见过外祖。”

南阳公夫人见她连膝盖都不弯一下,面上很是不满:“潇潇!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还不给你外祖父行礼?”

苏令仪一脸疑惑地歪了头,得体的笑道:“可是本宫礼数有何不妥吗?南阳公夫人?”

南阳公夫人怒道:“放肆!我可是你的母亲!你怎么敢这样对我说话!既然是晚辈就过来给你外祖父磕个头权当赔罪!”

苏令仪噗嗤一笑,从衣袖中拿出一份看似有些年份的圣旨就摊了开。

“可是本宫怎么记得……在本宫出嫁到靖王府的时候,陛下亲拟了份诰命册封的圣旨给本宫?本宫有些不识字,不若南阳公夫人先看看,这圣旨上写的是些什么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南阳公夫人面色很是难看,她都差点给气糊涂了,这小贱人当时嫁出去的时候宋衍那莽夫就给她请了一道诰命圣旨。没想到这小贱人活着回来不说,竟然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圣旨拿出来?

莫不是来示威的?

岳铃灵赶忙拍着脑门,走上前道:“瞧娘的记性,怕是时常惦念外祖,怎么连姐姐封过诰命的事情都给忘记了。大姐也不要责怪,毕竟母亲年岁不轻了。”

苏令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才将圣旨重新卷起来。冲着苏相道:

“大家口中常念叨着: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还有女子出嫁从夫?本宫毕竟入了宋家的门,总要顾着宋家身为王侯将相的名声。

想来外祖在京城内住了那么久,京城中的规矩必定知道得比本宫多,外祖也定能体谅我这做外孙女儿的苦楚。

这·磕·头·大·礼就恕本宫不行了吧。”

此话一出,岳铃灵脸色不由得一白。

这不就是在打她的脸吗?

她方才的和苏相相亲相爱,可要是往严重了说,那就是没将四皇子的颜面放在眼中。

苏相眼神闪过一道冷光:苏令仪说得头头是道。当着众人更是拿君臣那一套压他。

他一时也不好说什么,任由苏令仪这般坐下。

“大姐,妹妹昨儿个就听说你上京城来着,怎么今日迟了这么久?”岳铃灵转过头柔声问道。

言语间看似是在担心她,实则暗指她没有时间观念,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摆王妃的架子,没将苏相这个外祖父放在心上。

看着众人投来询问的神色,苏令仪很是无奈地感慨一声。

“说来倒是不巧了,昨夜府上进了个贼,拿着匕首险些要刺伤本宫,好在本宫在塞外学了些武艺傍身,没让那贼人得逞。

本想着今儿一早就扭送去大理寺的,却不曾想那毛贼竟胆敢自称是尚书府的二少爷。本宫气不过,便擅自出手教训一番。

怎么说苏家也算是个清廉的书香门第,本宫当然是容不得那些个沽名钓誉的宵小狂徒打着外祖的名声招摇撞骗

这不,就把毛贼压过来让外祖瞧上两眼,好让众人都记得这么个道德败坏的,顺道去请陈大人来审理贼人纯粹是潇儿自作主张,外祖可别嫌本宫事多啊。”她义愤填膺地说道。

今早被她从垣铃阁紧急调来的玲珑,则是拖着被打成狗头的苏穆哲,站在苏令仪身边。

此时的苏府的人哪里还认得出苏穆哲?

他往日梳拢的一丝不苟的发髻早就头发零散地挂着,那脸上一片青一片紫的,双眼更是被打成了肿眼泡。嘴巴里还被一团布给塞了个严实,现在身上又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黑衣服。

苏家要是认得出来那是苏穆哲才有鬼。

岳铃灵也颇为嫌弃地拿着帕子捂着鼻。她恍然道:

“原是为了外公着想啊,是铃儿错怪姐姐了。是妹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外公,这毛贼打着丞相府的名头招摇撞骗,正好当着陈大人的面,您可要好好惩治才行。”

“你这丫头,既然陈大人来了那就让陈大人来便是,外公何必越俎代庖?陈大人,既然四皇妃都这样说了,您便照着她的意思去办便是。”

陈大人看着苏丞相,往日那威严肃立的脸上,却也不由得展现出一抹没来由的笑意。

“苏丞相,您确定要让下官,秉公办理?”

听着陈大人话里有话,苏丞相板起面孔:“陈大人哪里话?秉公办事才是您的本职,大理寺有权过问任何案件。

既然这毛贼胆敢败坏我苏家名声,老夫也是不会容忍。还请陈大人还我苏家一个清白!”

今日他的五十大寿,在做的光是皇子王爷就有十来位,他不可能在这么多耳目下再动点手脚。

陈大人听苏相这般说,不由得会心一笑:“有苏丞相这番话,下官便也放心了。”

苏丞相不由得心头一紧。

这陈列想做什么?他横了眼自己那一句话都不说的大儿子苏录,苏录默然颔首,对着陈列便露出和煦的笑容来。

“陈大人,想来今日是我家老爷子五十大寿,喜事不宜见血,就算这毛贼真的犯了什么事情,也请陈大人看在我的面上,就从宽处理吧。”

“苏尚书,这话可就是您不对了,若这事儿只是个毛头小儿只是做些招摇撞骗的小事,也不会劳下官亲自来走一趟了。”陈大人冷哼一声便也学着苏令仪那般,从衣袖内掏出了一份圣旨。

圣旨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禁提起了胆子。

今日是什么情况?

怎么圣旨出了一卷又一卷的?

到底是要闹哪出?

见众人都看向自己,陈列沉声道:“苏尚书有所不知,靖王妃归京时遭到贼人追杀,九死一生,还差点命丧于山崖之下,若不是在徐南城碰上怡亲王,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好在有王爷亲自护送,后半段路途才没能让小人得手。

昨日陛下得知靖王妃此次遭遇,便写了道圣旨命小臣彻查此事。既然这个毛贼敢对靖王妃出手,下官不可置之不理。

来人啊!将苏穆哲带回大理寺,择日开堂审理!”

此话一出,全场勋贵全程无不哗然。

这些年苏家的权势愈发壮大,莫非皇室今日要接着靖王妃之口向苏家开刀不成?

苏录脸色一沉。

“陈大人您这话是何意?我小儿可是犯了什么罪?您要这般大张旗鼓地抓我小儿?”

陈列无奈地摊开手:“苏大人,明明是您的好儿子涉嫌勾结山匪马贼暗杀靖王妃,还半夜行刺。

暗杀皇亲国戚可是要斩头的罪名!难不成苏二公子还能凌驾皇权法律之上,连大理寺都去不得吗?

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罪犯苏穆哲带走?”

后面的捕快连声应答,在众目睽睽之下,作势要将地上那被打得连亲娘都不认识的苏穆哲给拖出去。

这下子,整个前厅更是炸开了锅。

他们可是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地上这个毛贼昨日夜闯靖王府被抓,陈大人又口口声声说抓苏家孙二少爷!这陈大人又不是放了狠话就走,莫非那被靖王妃压在地上的毛贼……

“等一下,陈大人。”苏令仪开口叫住陈大人,“所以这位并不是打着丞相府名声招摇撞骗的毛贼咯?”

陈大人瞥了几个侍卫一眼,那侍卫顿时心领神会,拨开苏穆哲的发丝,就将他的脑袋给提了起来。

见到苏穆哲的那张脸,苏录整个脑子一白。

一旁的柳姨娘哭着扑上来:“哲儿!”

“你们干什么抓我的哲儿!我儿那么乖巧懂事,怎么可能会杀人?”

柳姨娘一把就推开了那几个缉拿苏穆哲的侍卫。歇斯底里起来。

“苏大人,您这姨娘这般哭闹,让下官很是难办啊。”陈大人很是无奈地看着苏录道。

苏录脸色一沉,连面子上的功夫也不装了:“陈大人,这是一场误会,昨日是我派哲儿去慰问靖王妃的。靖王妃自幼便不爱出门,又听闻她一路奔波屡遭追杀,这才去给靖王府上送一把家传的匕首好给靖王妃防身的。吾儿怎么可能和什么山匪牵扯在一起啊!”

苏令仪这白眼恨不得翻到天上去。

送匕首?护身?

我的西伯利亚冻土豆哦!

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还真是不敢苟同。

真是不怕笑死潘金莲就是怕笑死关二爷吧?

“苏家的厚爱,本王生平仅见,原来苏尚书平日都是这般爱护晚辈的。这也难怪苏家总对本王看不上眼,原是本王不懂苏家的规矩。

那下回本王也只需夜半三更将霄岳军派来您的尚书府,操练一个时辰如何?”

一道低沉的厉声传入众人耳中。

随着拿声音主人的现身,周围无人胆敢应答。

是了,当今北境胆子大到和苏家叫板的不就是慕容泽嘛。

有了慕容泽这似调侃似威胁的话给陈列撑腰,他也不再顾着苏录的面子。只管笑着让侍卫将地上狼狈呜咽的苏穆哲给抬走了。

众多宴客有些唏嘘,却也不敢同他呛声。

毕竟都拿出圣旨追来了,谁敢再为这苏穆哲开脱?除非是嫌自己的脑袋在脖子太久,想去菜市场的行刑台逛一遭。

在场只有柳姨娘哭得在上气不接下气,疯魔一般指着苏令仪的鼻子骂她扫把星。

周围满是看戏的目光,面对苏相投来的眼神,苏录脸色变得更黑了,连忙吩咐下人把柳姨娘给拖下去,才没让自己的脸丢得更大。

苏相咳嗽一声,摸着花白的胡子,用着阴翳的眼神看向苏令仪:“潇儿,穆哲怎么说都是你的表弟,往日也不曾害过你,寿宴后你便去大理寺为他说说情吧。”

那有些沙哑声音内近乎都是威胁。

苏令仪可不吃这一套。她笑着点头道:“外祖说得对,毕竟本宫不是母亲亲生的女儿。母亲能给个避风的屋檐本宫就该感恩戴德了。

想来本宫幼时若没有表弟时常投喂的酸涩饭食作为照拂,还不一定能活到这么大。

本宫这人最是惦念旧情了,等本宫得空了就去找陈大人说情去!

哎,现在听‘舅舅’这么一说,本宫才知道府中最关心本宫的原来就是表弟啊,入京不过第一晚,表弟就那么殷切的翻墙头给本宫送削铁如泥的匕首。

虽然有些不讲礼数,但这来自家人的关爱,本宫甚是喜欢。

玲珑!快去马车上找找,将昨日表弟送我的匕首呈上来给外祖瞧瞧。”

她不由分说地将苏穆哲和南阳公府都给骂了进去。

玲珑应了一声,不慌不忙地离开。

南阳公府一行人以及苏家的那些个长辈脸色无不一沉。

南阳公夫人脸色有些差,但她依旧还挂着笑容:“潇潇你也真是爱开玩笑,你可是母亲怀胎生下来的。别说这些混球话让你外祖难受了。”

苏令仪眨眨眼,装作无辜道:“是吗?我可是亲耳听灵儿妹妹暗喊我杂种的。说我是死去的大舅母生的女儿,既然大舅母都死了,我也没必要在府上混吃等死。”

岳铃灵身形一晃,眼泪潸然而下:“大姐你不能这样冤枉妹妹啊!就算你没了丈夫也不能对着娘家人就撒泼吧?”

随后扑进慕容恪的怀中掩面痛哭。这可把慕容恪心疼坏了,看向苏令仪的双眼都带着火光。

“靖王妃,你遭到追杀,心生不满,本殿理解,可你不觉得你这话说得未免太过分了吧?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污蔑我爱妻名声,其心可诛!”

她那欲哭落泪的小模样,还真是引人同情。

这对她的夫君——当今四皇子来说,更是一剂猛药。

苏令仪讽刺一声:“四皇子这话倒是好笑,什么时候说实话也成了其心可诛的罪名?哦,那本宫懂了,看样子是本宫说错话惹得四皇子妃不高兴了。

没弄懂你们京城的门道,是本宫不知行情了。

姐姐记着了,下回本宫定会注意,尽量不在几位跟前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