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春心

她虽然年纪不大,却从小在这些混迹官场的长辈身边周旋,听到父亲反问,她的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她轻声问道:“陛下想做的事,不说,却要有人做出来,所以就有了爹爹。”

檀珩不语,眼中却暗含赞许。

半晌后他缓缓开口:“其实做奸臣也好,忠臣也好,都是陛下手里的刀,只要是刀,就会伤到人,就会有敌人。”

檀闻舟摇摇头,檀珩见她不赞同,问道:“你有想法?”

“孩儿以为,也还没有第三条路,我可以表面依从,心里却要走一杆秤,怎样适可而止,怎样可为,怎样不可为,奸臣也好,忠臣也好,我只愿做个直臣。”

“糊涂!”檀珩放下茶杯,正色道。“难道你想像前朝的海瑞一样,你读过史书,不会不知道他最后落得什么下场。”

“所以,这就是爹爹,你这些年与江保川私下来往,私相授受的原因吗?没记错的话,江少爷曾当街撞死一对夫妇,江保川为了保他儿子,贿赂父亲,与父亲做了伪证,才让他如今逍遥法外吧。”

“你……”檀珩面色一凝,拂袖而起。

他气息有些不平,片刻后才强压下来,换了个话题。

“不提这些了,今日闻舟没去上学?睡得可好?听春娘说你这几日总是睡不踏实,天不亮就醒了。”

檀珩温和一笑,关切道。

檀闻舟笑笑:“眼见就要考试了,孩儿不敢贪懒。”

檀珩欣慰地点头,还是不忘嘱咐一句:“天大的大大不过自己的身子,不必太过劳累,今年考不上还有以后。”

檀闻舟点头,想了想这才开口提出自己先前酝酿许久的想法。

她想让檀闻莺也一起进家塾听先生讲课。

檀珩先是一愣,有些疑惑:“怎么突然这样想?”

檀珩有些为难:“毕竟是后院的女眷,男女共处一室怕是不方便,再者春晖堂里还有别家的子弟,万一......”

“父亲放心,到时候多设几道屏风,再多派几个丫头小厮看着,出不了事。”

檀闻舟越发觉得这个妹妹骄纵无礼了,却没有直接对檀珩说出来,免得惹他们不快。

虽说有蓉姨娘看着闻莺每日做做女红针线,但是不读书还是不成,而且不能只读女诫这种书,连着四书五经和经史子集都要会一些才好,她虽然没有机会像自己一般能随意出入明堂,参加科举,但是读万卷书如行万里路,有总比没有好。

更重要的是,整日跟着蓉姨娘,学的只能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心思。

不能再像前世一样,等屠刀落在了头上却还束手无策,只能困在高阁里做待宰的猎物。

用了晚饭,锦麟阁里灯火通明,檀闻舟把蓉姨娘送来的兔毛围脖围在脖颈上,对着镜子端详,春娘把它拿在手上仔细瞧了瞧,针脚细密严实,可见确实是下了功夫的。

檀闻舟突然想起荷包,又想到了那夜遇到燕王的事情,思绪兜兜转转又飘到了檀闻莺身上。

闻莺可别出什么幺蛾子才好。

次日一早,檀闻舟刚洗漱完,就听到院外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

绿芜支支吾吾地站在门口,似是拦着谁不让他进来。

女孩子特有的黄鹂般的音色透过门扉传进她的耳朵里:“阿兄!阿兄!”

檀闻舟叹了口气。

她真是有些后悔了,檀闻莺简直比家塾里的先生还要让她头疼。她朗声叫绿芜放她进来,檀闻莺这才进得了院门,一进房间,她就“噔噔蹬”地跑到檀闻舟面前,撅着嘴哼道:“阿兄!我听姨娘说明天开始我就要和你一起去家塾上课了,是不是?”

见她不说话,檀闻莺凑上来仔细打量她的表情,马上若有所思道:“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哥哥你为什么要我也去陪你们一起上课嘛?每天天不亮就起来也太累了!女孩子不睡足觉是会变成黄脸婆!”她跺了跺脚,糯糯道。

你‘阿兄’我早起了这么多年,岂不是黄脸婆里的黄脸婆?

檀闻舟心里默默想。

而且,昨夜里刚在锦麟阁里和父亲商量了这件事情,今日一大早居然就被芙蓉阁知道了。

她默不作声地瞧了一眼院里正在打哈欠的青萍。

还真是殷勤。

檀闻舟耐心和檀闻莺解释:“驳回,还有,不是陪我们念书,是给你自己读书。”

檀闻莺更难受了,抓着她的手臂,扭着身子撒娇起来:“我不喜欢和那些男人呆在一块,尤其是那个江子麟,我听素素说了,她这个哥哥一向不学好,又爱沾花惹草,名声比屎坑还臭。”

“别整天把什么屎尿屁地挂在嘴上,难听!”

檀闻舟不听她狡辩,忽然“啪”的一声,一个宝蓝色的小物件从她的袖子里掉了出来。

檀闻莺心狠狠跳了一拍,生怕被哥哥看到,赶紧蹲下来想藏起来,却慢了一步,檀闻舟两指捏住这只丑荷包,有点嫌弃地打量着它。

布料是上好的云烟细棉,但是这绣工实在不敢恭维,和檀闻舟自己有的一拼。

说来奇怪,她和闻莺似乎对于刺绣这一块属实没什么天分,但是檀闻舟好歹是从小当男孩子养大没学过刺绣,闻莺却是从小有蓉姨娘教导的,怎么也能绣得这么难看呢?

歪歪扭扭的两只鸭子卧在水面上,很是猥琐。

可是下一刻,檀闻舟脸上的笑容凝住了。

檀闻莺心虚地低下头。

荷包的内里用金色的线歪歪扭扭地绣着元修两个小字。

这丫头!

她简直快被檀闻莺气笑了,若是被外人捡到了,岂不是又是数不清的风言风语?

檀闻舟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她揉了揉眉心,算是知道了:这丫头就是太闲了!

知道她是个性子洒脱热烈的,哪想到这样豪放,竟然直接在贴身的荷包上绣上燕王的名字,檀闻莺脸色羞红,喃喃道:“我闲来无事做着玩儿的。”

“做着玩?难道不是因为燕王会去参加你们那劳什子诗会,才特地做的,想巴巴地贴上去送给他?”檀闻舟继续道:“结果你去盛装打扮去了之后,发现你的意中人并没有来,所以荷包也没送出去,想着下次再给他,是不是?”

“你不会想着带在身上等着下一次机会好送给他吧?”檀闻舟狐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