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表白

裴峥,你真的不必如此待我。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处,而每个人又生来被桎梏。

……

呯!

窗子被裴峥从外撬开,裴峥跃窗而入。

林襄吓了一跳。

该是夜寝的时刻了,她穿着中衣裹着被子歪靠在床柱上,手中正拿着一本话本,一个激灵,话本掉被子上了。

上了药的脚丫子原本怕被棉被蹭到,在棉被外大喇喇露着,见裴峥进来,“嗖”地缩了回去。

“你……”她呆呆看着裴峥,“你怎么进来了?”

裴峥侧着身目不斜视,没往榻上看:“你把衣裳穿好。”

“……”林襄呆愣片刻,缓过这波惊吓,拧起眉,“穿着呢。”

裴峥这才正人君子般转过头去,只见林襄已卸了发髻,一头乌发随意披散着,她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受惊吓的脸。

“你把方才的话再说一遍。”裴峥说道。

声音里有隐隐的怒意。

林襄莫名其妙:“什么?”

裴峥朝她走过去。

“你,你……”大小姐抄起话本扔向他,“你发什么神经!夜闯女儿家闺房!”

裴峥两指接住话本,随便扫了一眼,眉头微微一皱——《嫡女复仇记》?

看的这都是什么东西!

他嫌弃地把话本往案几上一扔,剑眉微挑:“你要与我断绝关系?”

敢情这是质问来了,林襄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裴峥走了几步停下,与林襄距离不远不近,既不显得冒犯,又隔着一段距离。

“你与裴远势不两立?”

这句话的语调听起来与方才那句问话有微妙的不同,与其说是质问,实则更像是在确认什么。

林襄睨着他,没好气道:“你揣着明白装糊涂,不知道我与他退婚,老死不相往来吗。”

“好。”裴峥一点头,“那你为何说裴府与林府会成为仇敌?”

“审犯人呢?”林襄白了他一眼,从被子下探出一只手,“……还我话本。”

裴峥嫌弃地从案几上拿起那本话本走上前递给她。

林襄气呼呼仰着脸,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世事无常,一切皆有可能。”

“所以。”裴峥探究地问,“你便发脾气,要与我断绝来往?”

林襄一点头:“嗯。”

而后又摇了摇头:“这不是发脾气。”

裴峥居高临下看着林襄,林襄绷着一张脸,蹙着眉头,纤长的睫毛于眼尾拉出倔强的弧度,他啼笑皆非,简直是一头雾水。

姑娘的心思还真是猜不透啊,方才还好好的,说翻脸就翻脸,因为一个子虚乌有的假设,迁怒于他?

“我比窦娥还冤。”裴峥嗤笑一声,拉了一张凳子,坐到林襄对面,大有要好好详谈一番的意思。

“你怎么还坐下了呢?”林襄骇然,“这可是卧房,万一被人发现,我,我……你要害死我不成!”

裴峥举止从容,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擅闯姑娘闺房有什么不妥,说:“若被人发现,我就勉为其难把你娶了。”

“什么?”林襄猝不及防哽了一下。

虽说这货一向嘴上不把门,但也是有分寸的,她下意识想伸脚踹他,脚伸出去了,才想起来还受着伤呢,再踹一脚,脚就废了,于是又往回缩。

裴峥一把抓住她的脚,端详着她的伤口,问:“药呢?”

“……啊?”林襄眼神有些许慌乱。

下午裴峥脱袜给她处理伤口,是事出有因,她倒没春桃那般忌讳。

可夜半三更,此举动无端升起几分暧昧,饶是她心无旁骛,从无杂念,也意识到他们二人之间的相处似乎不知不觉有逾矩之嫌。

裴峥四下扫了一眼,看到了案头的药瓶,于是径自取过来,不由分说把林襄脚上绢布拆开。

林襄脚被钳制着动弹不了,不自在地缩了缩脚趾头,她抬头起看向裴峥,眼神有点复杂:“你……做什么?”

裴峥眼皮也不抬:“能做什么,没看见在上药?”

“两刻钟前上过了。”

“用药太少不管用,要想快点好起来,就得用够药量。”

裴峥抓着她的脚,仔细又上了一层药,重新包扎后,这才松开她的脚,林襄“嗖”地又把脚缩回被子藏了起来。

空气中安静片刻,裴峥撩起眼皮重新看回林襄,扯过方才的话题:“你当真要与我断绝关系?”

“我……”林襄心情很是复杂,瓮声瓮气道,“君子之交淡如水。”

裴峥驳了回去:“这个理由不成立,你我并非君子之交。”

“我讨厌你们裴府的人,若有一日……”

裴峥接过话音,耐心地说道:“就算如你所言,有朝一日林府与裴府会成为仇敌,那又如何,你在害怕什么?”

裴峥骨相非常立体,面无表情之时,眉宇间隐隐有股不怒自威的煞气,可他此时的语气却是从未有过的柔和,堪称温柔。

林襄抬起头,望向屋顶,喃喃道:“朝堂凶险,今日尊享荣华富贵,他日指不定就会沦为阶下囚,若为政敌,落井下石蓄意陷害之事还少吗?”

林襄说完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她觉得自己真是昏了头了说这些。

在旁人眼里,无非是退婚罢了,何至于两家结梁子上升到政敌的地步,裴峥又怎么会明白呢?

顿了片刻,她低声说道:“你就当我无理取闹好了。”

裴峥想起了那个阴魂不散的梦,想起梦中裴远干的好事,想起了林府灭门,燕王造反。

须臾后,他张狂地笑了笑,看着林襄说道:“阿襄,我非君子,纲理伦常束缚不了我,你嫁我,来日,我就是你手中的匕首,为你杀尽仇敌,哪怕是裴府。”

他眼神直白炙热又犀利,索性借机把情愫挑明。

林襄心重重一跳,凌乱了,裴峥的话像一支窜天炮把她炸了个满眼金星。

“裴远有什么好,退婚是明智之举,阿襄,你嫁我!我会把你宠上天,醉酒那日我对你说过的话,今日再重复一遍,你听着,我裴峥不敢说能尽如你意,但你一定是我放在心尖上的人,此生绝无二心,唯你一人。”

“你若想要富贵,我为你封侯拜相,你想恣意山水,我带你隐居田园过自在日子,一切遂你心遂你愿。你也别想赖,那日我亲了你,你就是我的人!”

林襄脑门里持续被烟花轰炸,听到最后一句话,简直五雷轰顶,脑瓜子“嗡”的一声,险些背过气去。

——亲?

她倏地坐直了身子,那日醉酒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我……”

所以“咬”……并非“咬”……?

屋内,一时安静而诡异。

缓了足足半晌,林襄才从混乱中缓过神来,深吸一口气,费力从嗓子眼憋出一句话:“你在胡乱说什么,你是裴远的弟弟,你怎么能……”

这太荒唐了!你怎么能对我起那种心思?

退了哥哥的婚,改嫁小叔子吗?这事儿又是怎么想的!

裴峥仿佛看进了林襄心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挑,淡声道:“你怕世人说三道四?”

“不然呢?你不觉得怪异吗?且不说……”林襄混乱一片,语无伦次都不知要说什么,“这事不合乎常理,匪夷所思,它不对……”

裴峥静静听着她说,没打断。

林襄眼皮跳着,疑惑、惊惧在大脑里翻江倒海。

她正一团乱麻,突然屋外传来动静,容婉卿的声音在院中响起:“襄儿,歇了没?”

林襄一惊,头皮都炸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