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不妨打个赌?

林襄与裴峥前后脚出了巷子。

春桃见着自家小姐,总算是停止了嚎叫,看到裴峥之后微微讶异了一瞬,而后匆匆欠身行了个礼。

她拍拍胸脯泄了一口气:“姑娘,你去哪儿了?奴婢吓出一头冷汗。”

林襄:“大惊小怪,我这么大活人还能丢了不成。”

春桃上前搀扶,一低头发现林襄大氅沾了灰,一边掸灰尘一边问:“姑娘你方才摔了?”

林襄打了个磕巴:“唔,方才被一条狗追,情急之下摔了一跤。”

裴峥侧眸向林襄看过去。

“狗?”春桃急道,“可有被咬?”

林襄对“咬”这个字过敏,对上裴峥的视线,心里那点尴尬又有死灰复燃的迹象。

“你家姑娘不怕狗。”裴峥悠然道,“不咬狗就算不错了。”

林襄:“……”

林襄视线从裴峥脸上平移挪走,不再看他那副吊儿郎当的神情,假意没听懂他自伤八百损敌一千的反讽。

“对了,姑娘。”春桃摊着空空的两手,一脸丧地对林襄说,“正好排到我,熏鸭卖完了,就差一个人,就一个人,鸭子就飞走了……”

“这么早就卖完了?”林襄有些惊讶,惋惜地耸耸肩,“日头还没全落呢。”

许是冬日的缘故,近来不光懒还总是馋得狠,她有些不死心,想了想之后,对春桃道:“云楼也是一样的,去云楼买吧。”

春桃嘀咕:“可是云楼的熏鸭没有莲花楼的味道好,偏柴。”

裴峥偏头看了一眼林襄:“想吃熏鸭?”

林襄脸上红晕还未散干净,闻言一顿。

裴峥食指拇指放唇边,吹了声口哨,齐明闻声从某个角落现身熙熙攘攘的人群。

“公子有何吩咐?”

“去莲花楼买几只熏鸭。”

齐明闻言看向林襄,笑得一脸灿烂:“莲花楼的熏鸭全京城闻名,姑娘且等着,在下这就去。”

他走的时候机灵地把春桃一并拖走:“劳烦春桃姑娘一起,你熟知你家姑娘口味,想一想,你家姑娘还喜欢吃什么菜?莲花楼的酱肘子也不错,板栗烧大鹅呢?汤呢?喜欢什么汤……”

春桃被他唠唠叨叨拖着往莲花楼走去:“可是熏鸭卖、卖没了呀。”

齐明眉开眼笑地拽着她:“卖完了再做,这有何难。”

……

齐明与春桃一走,周遭一时又安静下来。

这件“醉酒乌龙非礼案”历经半个月躲猫猫冷战,以一场处心积虑的见面宣告终结。

两人各自心里头松了一口气,把那页揭过了。

不过林襄多少有些难为情,无论怎么着,咬人这事也属于“肌肤相亲”的范畴,但再看某人,一脸坦**,没事人似的,她心里那点别扭与不自在也就放下了。

察觉到她的目光,裴峥垂眸,眼神满是做作的戏谑:“看什么?本公子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看多了……”

夕阳洒下,勾勒出他硬朗英俊的侧脸,林襄迎着那张自作多情的侧脸截过话音:“看多了会做噩梦。”

裴峥一笑,转过脸去:“既然卖光了,现做需要时间,你得稍等会,不急吧?”

林襄看着齐明与春桃的身影,忍不住开口道:“裴公子,莲花楼靠脸吃不了霸王餐,熏鸭每日定量,没了就没了。”

裴峥下颔微敛,漫不禁心道:“那不妨打个赌?”

“打赌?那你岂不输定了!赌注是什么?”

裴峥看她一眼:“你说。”

“若我赢了……”林襄想了一下说,“那就一份熏鸭吧,下次嘴馋买不到就托你来买。”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似乎听到某人轻嗤了一声。

两人无意识在街上瞎晃。

“好。”裴峥很自然地揽了一下她肩头,带着她往一侧走去,让开一辆疾行的马车,“若你输了,答应我一件事。”

林襄胸有成竹,自是毫无心理负担,她自信一笑:“你随便开口,说什么我都会答应的,除了杀人放火,摘星星摘月亮都成。”

裴峥轻扯了下嘴角,垂着眸子看着她:“此话当真?”

林襄丝毫没意识到自己主动跳入了猎人陷阱,轻快道:“小女子金口玉言,岂有反悔的道理。”

裴峥心里默默把小陷阱挖成一个可以把林襄套牢的大陷阱。

他慢条斯理道:“好,一言为定。”

林襄伸手拨了一下毛领,遮住下巴,声音从毛领中透出来:“那你要我答应你什么事?把小灰鸽放回去?”

裴峥目光看向一辆迎面疾驰而来的马车,说:“没想好,先欠着。”

“但,小灰你也得还回来。”他慢悠悠把后半句话补上。

林襄“嘁”了一声:“我有呆瓜,才不稀罕小灰。”

裴峥说:“没有小灰,我没法与你传信。”

林襄愣了一下,心里疑似有一瞬间的异样划过,然而还没捕捉到那丝情绪,一辆车轿停在她面前。

轿帘掀起,出现裴远的脸。

裴远先是在林襄身上盯了须臾,而后转向裴峥:“过些日子是祖母忌日,府上要去皇陵祭拜,往年你不在京城,便也罢了,如今身在京城……”

他顿了一下,冷声道:“不敬祖辈乃大不敬之罪,去不去随你!”

裴峥没说话。

怡乐长公主,他没见过几面,回想起来连她的容貌都不曾有印象,但怡乐长公主于他而言与裴府其他人稍有不同。

三年前他随顾卓青回京述职,恰逢怡乐长公主薨逝,他登侯府门吊唁,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一次主动登门。

这其中有一个缘由,当年襁褓中的他被萧氏拼死于水盆中救下,之后是因着长公主一句开恩之言才得以活下来,否则裴府大娘子绝不会善罢甘休。

因着这一点,这位所谓的祖母算是对他有恩,去祭拜,自是应该,可是威胁之言,裴峥不乐意听。

他长眉一挑,刻薄道:“我这个没入族谱的外室子也有能祭拜祖宗的一日,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

语调淡漠至极,没有一丝怨也没有一丝怒,仿佛在打趣一件事不关己的好笑之事一般。

这句话可谓是戳裴远肺管子了,他咬牙道:“裴峥,你别不识好歹!”

裴峥是舞伎所生的贱种,而他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矜贵世子。

曾经,裴峥连宁信侯府的门都进不去,如今,时过境迁,境遇调转,他因着救驾之功扶摇直上,就连从不待见他的父亲都青眼有加,甚至不计前嫌意图把他写进族谱。

这种微妙的变化,让裴远恼羞成怒。

偏偏还热脸贴冷屁股,他放下身份听从父命知会他,换来的竟是揶揄,难道还要央求他不成!

不识抬举!

身为外室子,裴峥本就没资格祭祖,至于他去与不去,爱去不去!

裴远哼笑一声便没再搭理裴峥,转而看向林襄。

事隔数月,林襄不再如从前那般盘着精巧繁冗的发髻簪满华丽步摇,而是简简单单一个垂髻,只簪了一只玉钗,也不再身着艳丽衣衫,取而代之是清雅的素色,乌发下露出的一截耳垂泛着白瓷般的光泽。

他心尖一阵刺痛。

退婚之后,他对林襄思念日甚,闲暇之时心里空落落的,会忍不住想起从前在一起的时光。

他承认最初他并未有多少真情在内,只是觉得林襄模样好家世好,娶来做大娘子最合适不过,可失去之后,方觉低估了她在自己心中的位置。

他买过醉也试着接近过别的姑娘,无济于事,越是想忘记却越是无法忘记,尤其每每看到她与裴峥走在一起的画面,更是心如刀割。

仿佛脸被扔在地上踩踏。

他不确定林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但他不信她一个公爵府门嫡女,弃了他这个嫡出世子,会选择一个低贱的外室子。

“阿襄……”裴远敛了眉眼,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神情自若,挤出一个僵硬的笑,问道,“你还好吗?”

林襄眼角弧度微微上挑,没有回应他。

“前几日陛下赏了一车新鲜贡橘,岭南来的,念着你喜欢吃,给你留着,你可是要回府?我差人一道给你送去。”

裴峥微微皱了皱眉,看来世子爷把他的警告当耳旁风了。

但瞧着裴远搭讪,他并未阻止,而是不动声色看向林襄。

林襄上次醉酒无意识喊裴远的名字,让他醋意大发,他想看看林襄究竟对裴远是什么态度。

若她在清醒之时有一丁点流露出对裴远的旧情,他就打断裴远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