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妹妹的规培难题

一直走到自家楼下,高黎明的脑袋都是懵的。

主动放弃《中医诊断与治疗》杂志社的优厚待遇,下沉到东海市人民医院领办的美丽家园东区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工作?

他不知道该如何跟父母解释这件事情。

而且,还是已经定下来的事情。

何必非得说出来,让“年迈”的父母操心呢?

其实,他的父母一点都不年迈。

也就五十多岁。

父亲尚未到退休年龄,是东海市卫生局的常务副局长。母亲虽是家庭主妇,每天却打扮得年轻时尚,花枝招展。

尤其她跟老伴儿站在一起,就像是父女俩。

说父母年迈,这当然是高黎明有意无意给自己找借口。

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暂时隐瞒此事。

收拾好心情,高黎明正要上楼,手机突然响起信息提示音。

掏出手机看一眼。

原来是不省心的妹妹高薇薇催他赶紧回家。

高薇薇怎么突然回来啦?

要知道,00后的妹妹从来没有什么家庭观念,哪怕是逢年过节,她都不一定情愿回家一趟。

高薇薇刚刚考上东海医学院临床医学的研究生。

怕不是专程回来跟父母、哥哥嘚瑟,顺便讨要红包?

无论如何,妹妹回家是好事。

至少,父母的注意力都在妹妹身上。

这么一想,高黎明的心理压力瞬间减轻了许多。

事实确实如他分析的那样。

当高黎明进门之时,看到父母正跟妹妹高薇薇围坐在餐桌旁,一家三口边吃边聊,其乐融融。

所有人都对他视而不见。

不过,高黎明早就习惯这样的待遇。

高薇薇出生于千禧年,比哥哥高黎明整整小八岁,在家里占据至高无上的核心地位,且难以撼动。

小时候她一哭闹,家里就像天塌了似的乱成一锅粥。

跟妹妹高薇薇的超高待遇相比,高黎明立马就变得苦大仇深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先回屋换了件衣服,接着轻手轻脚地来到餐桌旁,坐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高薇薇正跟父母聊得起劲。

扭头看到哥哥,顿时面露责怪之色。

“不是今天出院嘛!又跑哪儿疯去啦?这么晚才回来?”

高黎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一边扒拉着饭碗,一边随口应付妹妹。

“像我这种社畜好几天没去单位,还真有点不习惯,出病房之后就先回了趟办公室。”

高黎明手里的筷子伸向盘子里的红烧排骨。

被妹妹及时发现,抬手挡开了。

“哎,哎,排骨胆固醇太高了,少吃点儿。”

“我也没想多吃,你这意思是一口也不让吃啊!”

高黎明苦笑,忍不住抱怨。

高薇薇登时面露不悦。

咬牙切齿地指着哥哥的鼻子就要发火。

二十多年了,高黎明在外无人敢惹,回到家却只能逆来顺受。

尤其当着父母的面,

高薇薇教训起哥哥那更是毫不留情。

让高黎明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妹妹快要戳到自己鼻梁上的手指头居然放下了。

不仅如此,还顺手夹起排骨放进哥哥碗里。

高黎明心里咯噔一下。

事出反常必有妖。

妹妹今天的奇怪表现,恐怕一个红包是打发不了了。

果然,高薇薇神情严肃起来,看上去一本正经。

“哥,求你一件事呗!”

“你那么大本事还用得着求我?”

高黎明故意调侃一句。

见父母和妹妹都严肃地盯着他,赶紧收敛。

“说,什么事啊?”

“规培的安排。”

临床住院医师规范化培训简称“规培”。

从事临床医疗工作的本科及以上学历医学专业毕业生,必须接受住院医师规范化培训,为期三年。

也就是说,医学院毕业生想成为一名执证上岗的医生,都得参加规培。

高黎明当然了解规培的流程。

只是学霸妹妹考研仅仅是个开始啊!

望子成龙的父母早就给她制订了硕博连读的长远规划。

想到这些,高黎明有些不解。

“哎,你刚考上东海医学院的研究生,规培不用着急。你现在研究生身份规培需要三年时间,不如等博士毕业,一年就够了。”

“愚蠢!”

高薇薇细眉高挑。

明显不想跟哥哥解释太多。

她直截了当地问道:“哥,我想去你们东海市人民医院规培,你这边来安排没问题吧?”

高黎明尴尬地笑了笑。

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自己刚刚从东海市人民医院离职,明天就直接去美丽家园东区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办理交接。

偏偏摊上妹妹这么一档子事。

“人一走,茶就凉”的道理不用多讲。

关键是他之前在单位嚣张跋扈的性格太过深入人心,此番低三下四去求人办事,委实有些抹不开面子。

父母和妹妹都盯着高黎明。

等着他表态。

高黎明特别注意观察父亲的脸色,试图窥探端倪。

父亲是东海市卫生局的常务副局长,而卫生局又是东海市人民医院的上级主管单位。

安排妹妹到东海市人民医院参加规培还不是一个电话的事?

为什么拐弯抹角落到自己头上来了?

高黎明百思不得其解。

“爸,规培这点小事,就不用我出面了吧?你抽空给我们刘院长打个电话提一嘴就完了。”

父亲没有搭腔,生气地瞪了他一眼。

筷子一丢,起身离开了。

母亲急忙给高黎明摇头使眼色。

等父亲回屋,她才低声数落。

“哎,你这孩子懂什么?你是东海市人民医院的职工,为了妹妹规培的事情去找刘院长,再正常不过了。可是你爸爸要是给刘院长打这个电话,以他的身份地位来说,那性质就完全不同。”

高黎明这才明白,

原来父亲不出面是有着更深层次的考量。

看来自己是死活躲不过去。

只能勉为其难,接受这一“艰巨”任务。

“行吧!我抽时间去找刘院长。”

高黎明一边扒拉着饭碗,一边好奇地转向妹妹询问。

“这么说,你又改主意啦?就不想硕博连读?”

“不是不想,是不能!”

高薇薇只顾翻看手机,头也不抬。

高黎明有些懵懂。

“有什么区别吗?”

高薇薇抬头。

像看傻子一样,紧皱眉头盯着他。

接着,霍然起身。

“啥都不懂!啥也不是!也不知道你成天顶着个倭瓜一样的大脑袋干什么使的?我还有事先走了!”

来去一阵风。

高薇薇从小就是这副我行我素的德行。

餐桌旁,只剩下高黎明和母亲。

高黎明闷头吃饭,不再多言。

母亲怀有心事。

神秘兮兮地指一下父亲所在的房间,刻意压低了声音。

“都是你爸给薇薇出的主意。”

“为什么呀?”

“还能为什么?你爸今年已经五十七岁了,还有三年退休。不提前安排好薇薇的工作,等退休了肯定会出现变数。”

原来如此。

经母亲这么一解释,高黎明终于恍然大悟。

还是老爷子未雨绸缪。

别看现在各方面似乎都顺顺当当,那是因为父亲还在位置上,一旦退休还真不好说。

到时候,就算妹妹拿到博士文凭也不一定能找到好单位。

母亲似乎不放心,认真叮嘱道。

“明天一上班,先去找刘院长打招呼,把你妹妹规培的事情早点儿定下来,以免夜长梦多。这两年经济不太景气,你是知道的,医学院毕业生的出路越来越窄了。”

听到这话,高黎明心里不是滋味。

不是出路越来越窄,而是好工作难找啊!

而自己也不知抽什么风?

偏偏主动放弃东海市人民医院这块金字招牌,自愿到美丽家园东区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工作。

真是鬼迷心窍!

懊悔、怨怒瞬间涌上心头。

高黎明忽然有种想骂娘的冲动,甚至怀疑是组长等人恶意串通在一起,故意坑害他。

匆匆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气呼呼地掏出手机给组长打过去。

对方迅速接听,连一秒钟都不敢耽搁。

似乎一直在等着他的来电。

高黎明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状若哮喘。

“在哪儿呢?老子有事找你!”

“就在你家楼下。”

手机里组长的声音怪怪的。

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语气里满是愧疚。

“小高,我有自知之明,因为下沉到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工作的事情,你一定会找我的,所以就不知不觉溜达到你家这边来了。但是,又怕打扰到高局长,就没敢上楼。”

“在我家楼下?”

“是,高局长要是方便的话,我现在就可以上去,跟他好好解释……不,是汇报一下。”

“……”

高黎明沉默。

心情复杂地扭头看一眼紧闭的房门。

犹如看到了父亲严肃的脸。

真的要让父母知道这件事情吗?

连妹妹高薇薇的规培安排,父亲都没有插手,又怎么好意思让他老人家为自己的过错操心呢?

到美丽家园东区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工作的事情,还是暂时保密吧!

高黎明终于下定决心。

他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懊悔心情。

“不必上楼了,老子也没打算把工作调动的事情告诉我爸妈。之所以给你打电话,是希望你能暂时帮我瞒着,能做到吗?”

对方听到这话有些错愕。

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换上惊喜语气。

“没问题,没问题啊!小高,你就放心吧!就算你到美丽家园东区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工作,我们还是老同事嘛!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我这边保证全力以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