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你本该是多么温柔的人

带着幻小烟上了岸,雁回便又自行入了黑河当中,将自己残余的修为清洗干净。黑河水静静流淌,雁回睁着眼睛,看着自己的修为顺水而去。十年修行,所有的勤奋努力在此刻都化作烟云,雁回眸光却是半分闪动也未曾有。

洗髓其实是很痛的,而且会给身体带来不少负担,但她愣是一声也没吭。以前她总是惊叹天曜为何那般善于隐忍,不管是情绪也好,疼痛也罢,他总能将所有事情藏在心中,沉默不发。而现在,雁回却觉得,原来忍耐竟是件如此自然而然的事情。

因为无可奈何,所以只好隐忍。

她知道,她现在在心上放一把刀,日日切割心尖之肉,是为了拿去饲养猛虎,待有朝一日,终究能养大心头老虎,驱其食人。

她身上的修为并无多少,在黑河当中未待多久,一身修为便清洗了干净,从此她便再不是仙门中人,她将修妖术,入妖道,走一条她从未走过的路。

法术尽去,雁回浑身无力,一时间竟然连爬上岸边也做不到。

岸上幻小烟一直紧紧关注着河中动静,看着时间差不多雁回也没有上来,她正要开口,旁边一道身影已经一头扎入了黑河之中,不过片刻,便破水而出。

天曜怀中抱着的雁回已经晕死过去。

天曜将雁回抱了许久,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雁回并未说话,旁边的幻小烟看得有点着急。

幻妖一族常年依附强大的妖怪为生,所以他们对强大的妖怪有一种天生的敏锐感觉,打从见到天曜的那一刻起幻小烟就知道天曜不好对付,之前在幻境里便算了,现在实实在在地与他待在一块儿,幻小烟总是难免发怵。

可天曜实在将雁回看得太久了,幻小烟一时没忍住,便小声问了句:“她还好吗?”

“不好。”天曜说着,将雁回额上湿答答的头发捋了捋,“不过我会让她好起来。”

幻小烟闻言一愣,摸了摸鼻子。看天曜终于将雁回抱起来往回走了,她便沉默乖巧地跟在了后面,不再多言。

雁回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她躺在烛离给她安置的小院子里。

幻小烟守在她身边,她一睁眼,她便凑了过来:“你醒啦,还要睡吗?你先告诉我你想梦见什么,我给你施幻术呀。”

雁回扭过头,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不用着急献殷勤,暂时不杀你。”

幻小烟撇了撇嘴:“我是饿了呀,你不给我情绪吃,我肚子饿着的。”像是倏尔想到了什么,幻小烟眼睛一亮,“你不是讨厌那个什么凌霏吗?我让你做梦,在梦里虐杀她一万遍呀。你应该会很爽吧!”

雁回眉头一蹙:“别让我梦见她。”

幻小烟还待言语,旁边的天曜便插了话进来,将话题带开了去:“你仙力已尽数洗去,但是被打断的筋骨依旧未愈,若要修炼妖法,还需重接筋骨。”

雁回点头:“我知道。”

“先前医药童子与我指了青丘界内一处冰泉,可接断筋碎骨,待明日你精神好点,我领你过去。”

雁回努力地撑起了身子,幻小烟在旁边连忙喊着:“哎哎不行啊!”她一边拦一边阻止道,“你得休息!”

雁回躲开了她,自己下了床:“现在便去。”

天曜却只是沉默地一步踏上前来,在雁回下床快摔倒之际,伸出了手,稳稳地抓住了她的手臂,给雁回站立的力量。

雁回抬头看了天曜一眼,不等她问,天曜便面不改色道:“我知道拦不住你。”他拉着雁回的胳膊,将她的手臂搁在自己肩膀上。

“上来。我背你去。”

左右拦不住,不如直接来帮她吗?雁回爬上天曜的背,双手圈住他的脖子,脑袋放在他肩膀上,轻轻叹了一声:“天曜。”

“嗯?”

“你本该是多么温柔的人。”

天曜微微一怔,没有说话。

幻小烟屁颠屁颠地跟在两人身后:“哎呀,你就直说他对你真好,真让你心动就行了嘛,还什么本该多么温柔……”

雁回斜斜地瞥了幻小烟一眼,幻小烟脚步顿住,雁回嫌弃她:“别跟着,自己玩去。”

幻小烟只好自己摸了摸鼻子,哦了一声,然后蹦跶去了另一边:“还嫌弃我,我自己找吃的去了。”

她一走,雁回便叹了声气:“跟突然生了个熊孩子一样不省心。”

“有个人在你旁边插科打诨,也蛮好的。”

天曜这淡淡的一声落入雁回耳朵里,雁回一怔,然后点了点头:“你这样一说,倒也是。”

冷泉在青丘国主居住的山峰背面,天曜走了条小道,路程倒是也不远。将雁回放进冷泉之中,天曜便退到周遭树丛中静静守着。

冷泉水冰而不刺骨,泉水之力一点一点地浸透皮肤,治疗她断裂的筋骨,她坐着无聊便望着天与天曜搭了几句话:“青丘没让你为他们做什么事吗?”

“我龙心尚未寻回,也做不了太多别的事。”

提到这事,雁回才想起来,天曜身体还没完全找回呢:“那龙心如今有线索了吗?”

“有。”

雁回好奇,侧耳去听。

“在广寒门。”

雁回一愣:“当真?怎么探到的?”

“我身体其余部分已经寻回,可探知龙心所在,无需其他线索。”

雁回默了一瞬,眉头微皱:“在广寒门……也就是说,素影亲自看着你的龙心?”这下要取,恐怕少不了和素影直接冲突,以天曜现在之力,怕是困难,而她修妖法也不知何日才有所成,怕是也助不了天曜多少,所以收回龙心,怕是还得等……

“广寒门现今山门前有巨大的护山结界,龙心便在阵眼之中。素影以我心,成此结界,护她广寒生灵。”天曜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已无之前提及素影时那般咬牙切齿的痛恨,他像是在平淡地诉说一件事情,不带感情,但势在必得,“破了结界,找到阵眼,龙心便可收回。”

收了龙心,天曜便变得完整了……不,还有……

“龙鳞呢?”雁回侧过了头,看着坐在树后的天曜背影,“龙鳞你不拿回去吗?”

天曜默了一瞬:“素影拿走的,我要她一点不少的还回来。”

“那护心鳞呢?”

天曜没有作声,隔了一会儿才道:“那块鳞甲要与不要,于我而言,并无差别。”

雁回伸手捂住心口,感受着自己心脏依旧强健地跳动着,她似自语道:“你送了我一条命。”

天曜闻言,在树后微微侧过头,看着雁回的背影,并未言语。

正是沉默之际,忽然远处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天曜放远目光一看,见得来人,并未警戒起来。

片刻,幻小烟跑了过来,气喘吁吁道:“雁主子,他们捉了一个说是要来暗杀你的女人!”

她说这话,让雁回一愣,天曜微微眯了眼,雁回从冷泉当中踏了出来:“什么女人?”

“一个辰星山来的修道者,好像叫子月,说是你师姐。私闯边界的时候就被发现了,没有别的人跟来,好像是她独自闯过来的。”

雁回怔然,好半天也未能回过神来。

在烛离府上大堂,雁回见到了来暗杀她的子月。她一身狼狈,头发凌乱地散着,她被妖族的人逼迫着跪在地上,雁回从她身后走到身前。子月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见她身边跟着天曜,子月登时眼圈一红,牙一咬,作势要向雁回扑去。但却被身边的护卫生生压了下去。

“雁回!”她不甘,尖声大叫,“你这扫把星!”雁回听着她这句骂,脸上神色未有半点反应,“都是因为你!大师兄才会死!大师兄是为救你而死的!你凭什么还活着!”

雁回不反驳。

“你这样的人!你知不知道救你这样的人,让大师兄蒙受了多大的耻辱!你又让辰星山受了多大的耻辱!”

雁回终是眸光一动,蹲下身来,直勾勾地盯着子月的眼睛:“耻辱?很好,从我断了筋骨离开辰星山的那天开始,我便不仅要成为辰星山的耻辱,我还要变成刻在他们脸上的羞愧。”她的话听得愤怒的子月也是一阵怔然。

雁回道:“子辰怎么死的,凌霏比谁都清楚。”她牙齿咬紧,每一字里,好似都努力隐忍着情绪,“我有错,错在而今未杀得了凌霏。”

子月愣住。

雁回站起身来,衣袖拂过子月的脸,她转头望烛离:“放了她,让她回辰星山。”她侧过头,眸光森寒,盯着子月,“让她把这些话,一五一十地告诉辰星山的每一个人。”

包括她那师父。

是夜,夜色入水。

妖族侍卫们押走子月之后,雁回便一直坐在房间里发呆,直到天色晚去,雁回洗漱后上了床。她本以为自己是睡不着的,但闭上眼睛后,她却昏昏沉沉地沉入了一片黑暗当中。她做了梦,梦见子辰就在黑暗当中的不远处静静看着她,不说话也不动,像她才入门的时候,和子辰玩过的木头人游戏一样。

“大师兄。”她道,“我此后不认师门,但永远认你是我的大师兄。”雁回也站在原地不动,只遥遥地望着他,“我会为你报仇的。”子辰看着她,眸中似藏有忧虑。

时间没有多久,雁回便从这梦中清醒了过来。她看着床榻上的雕花,再难入睡,身体里的伤也开始火烧火燎般地痛起来,雁回索性不再睡了,坐起身,披上外衣,便寻着白日里天曜带她走过的路,往冷泉那方而去。

冰冷的泉水能治疗她的伤,也能让她在躁动当中静下心来。

夜里冷泉四周无人,雁回索性脱了全部衣裳下了水去,冰凉的泉水霎时安抚了她身上的疼痛。然而站着太累,她在边上寻找着可以让她坐一坐的地方,没找多久,她便摸到一条细长光滑的条状物,好似落入泉中的树枝,她坐了上去,向着月色长舒一口气。

雁回就这样背靠着岸,慢慢闭上了眼睛,这一次,她睡眠轻浅,却没再做梦。

翌日天刚破晓,第一缕阳光穿过林间树叶落在雁回脸上的时候,雁回皱了皱眉头,随即清醒过来,一夜无梦,这是她好久以来睡过的最安稳的一觉。

看来这冷泉,不仅有治愈身体的功效,还能安抚心神呀。

“主人主人,雁主人!”

远处传来幻小烟的呼唤:“烛离小哥在院子里到处找你啦,你在不在呀!”

雁回神志一清:“我在,站那儿别动,我马上过去。”

她翻身上岸,抓了衣服先披上,然后一边用手拧头发,一边往传来幻小烟声音的那个地方而去。雁回没有回头,所以没看见在她离开之后,冷泉泉水微微起了一点波澜。

见了幻小烟,雁回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你是我主人啊,身上有我的戒指呢!你的方位我大概都能感觉得到。”幻小烟在雁回身边蹦蹦跳跳地走着,一副很开心的样子,“昨天晚上我偷偷给好多妖怪布置了幻境,他们在梦里都玩得好开心的,我吃得好饱。”

“让人家醒过来了吗?”

幻小烟撇嘴:“醒了呀,我和他们约好的,晚上再给他们布置幻境,让他们做个好梦。他们都好喜欢我的幻境的。”幻小烟扭头瞅她,“主人你当真不要?”

“我要睡个好觉就行了,不想做梦。”两人一边聊一边走到了烛离府前,她倏尔想到什么,转头问幻小烟,“你昨日可是也给我施了幻术?”

幻小烟一愣:“没有啊,主人你梦到什么了?那个凌霏?凌霄,还是你大师兄?”

雁回张了张嘴,正待说话,便见旁边天曜缓步走来,只是他今日走路的姿势有点奇怪,雁回挑了眉头:“你腿怎么了?”

幻小烟也在旁边睁大眼睛问:“这是被谁打瘸了呀!”

天曜瞥了幻小烟一眼。

幻小烟接到天曜的眼神,默默退到雁回身后:“主人,他眼中有杀气……”

“无妨。”天曜不理幻小烟,只望着别处道,“昨日打坐太久,腿脚有些许僵硬。”言罢,他便自行入了烛离府中。

幻小烟见天曜走远了两步,凑在雁回耳边打小报告,道:“主子,他这不过是找了个托词搪塞你呢。”

雁回岂会不知道这个道理。以前在铜锣山的时候,见天曜整天打坐,从未听他喊过腿脚酸麻,这一听便是个骗人的话嘛。不过天曜不想说的事情,即便是撬开他的嘴,他大概也不会吐出一个字来。于是雁回便也随他去了:“先去见烛离吧。”

大堂之中烛离正拿了本书在细细看着,听见脚步声,一抬头,见天曜雁回一并来了,便将书递给了雁回:“这些天我一直托人寻找人如何修妖道的入门秘籍。然而这情况委实太少,找了这么久,这才在王宫藏书阁角落里寻出一本来。你先拿去看看,待筋骨接好,便可直接修习了。”

雁回接过书,看到封面上《妖赋》二字,她刚道了声:“多谢。”天曜便将雁回手中的书拿了过去,他翻得很快,但眼神却越看越亮,不一会儿便翻到了最后一页,然后皱了眉头:“残卷?”

烛离也是一愣:“有残缺吗?”他接过最后一页翻了翻,“不应该啊,写到九重了,理当是写完了。”

天曜道:“普通功法九重为至高,此卷功法造诣高深,每一重功法之间环环相扣,循序渐进,若照此推论而下,可延伸至十一重。”天曜道,“著此卷者必有大成,修为必定极深,不会写到此处戛然而止。”

他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听得呆呆的。

烛离有点愣神:“不过翻了一翻,你便能看出这么多名头了?”

天曜轻浅地带过:“曾经对功法著写有所研究。”他拿了书放到雁回手中,“此书虽是残卷,然而前九重功法已是精妙非常,对你而言,大有益处,待得筋骨接好,我与你一同研究,你自好好修行,即便从现在开始或也将有所大成。”

雁回点头,随即静静地望着天曜,看了许久,直到天曜问她:“怎么了?”

雁回才别过头,转了目光:“没什么。”她只是觉得,天曜也像是一本读不完的书……

是夜,空中无月,漫天繁星璀璨非常,星光洒在林间,让夜比往日更加静谧。

雁回褪了衣裳,寻着昨天入冷泉的位置,但奇怪的是她却没在那个位置找到那根树枝了。雁回也没多想,沿着泉水岸边一点一点寻摸,意图找到供她坐卧的树枝。

她所求无他,不过是一夜好眠而已。

绕了半圈,脚底到底是踩到了一个东西,这东西位置有点矮,她若要坐下去,只怕是没法呼吸了。夜里雁回是看不见水里的东西的,她琢磨了一番,索性憋了一口气,一头沉了下去,想看看能不能将那东西抱起来,安插在边上。可当她手伸下去,摸到那东西,用力一握的时候,却忽然发现,下面的东西竟然动了!弧度虽小,但它的的确确是动了!像是颤抖了一下一样!这东西是活的!

雁回惊骇,立马浮上水面,大口换了气,翻身便爬上了岸,动作飞快地爬到自己衣服旁边,立即将自己裹了起来。

“何方妖孽!”雁回大喝,“出来!”

水下没有动静,雁回随手抓了一块大石头扔进水底,石头砸出了咚的一声,伴随着雁回的呵斥声,夜的沉静终究被彻底打破。没一会儿,泉水中终于冒了两个泡出来,紧接着光华一闪,熟悉的男子身影自水中显现。

看见天曜,雁回脸皮一紧,想着刚才自己赤身**地在水中泡着,还拿脚去踩了他不知身体上的哪个部位,饶是雁回脸皮再厚,此时也不得不烧红了脸,她有几分恼羞成怒:“你为什么会在水里!”

天曜披散着头发,一身宽袖大袍都湿湿地贴在身上,他自水中踏出,脚步带着水声,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有些诡异的**:“我让你每日下午来沐浴。”天曜反问,“你为什么晚上来了?”

听了他这话,雁回只觉一股火气冲上脑袋:“你还怨我?我来了你就不知道出来和我说一声吗!”说完这个,她恍似想起了什么似的,“等等……”她盯着天曜,惊骇地睁大着目光,“听你这语气,我昨日晚上来的时候……难不成你也在?”

天曜扭头,看看天,看看地,看看冷泉中被波澜揉碎的满天繁星。

雁回瞪着天曜瞪了许久,见他这一副默认的态度,雁回随即怒了:“娘的!你昨天为什么不出来!”难怪她今天找不到坐的了,原来是那坐的,跑了!

天曜眸光一转,终是扫了雁回一眼:“我昨日欲出泉,你便已经开始褪衣裳了。”天曜道,“你当真想经历那般尴尬的一刻?”

哦!原来还是在为她的心情考虑!

雁回气得咬牙切齿:“好!你昨天不出来就算了!今天为什么还在这儿?你是等着看还是怎么着啊!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天曜看着怒气冲冲的雁回,看了许久,然后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随即轻浅随意道:“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很早之前,不就见过我沐浴吗?”

是了,在铜锣山的时候,天曜在院子里洗澡,雁回是见过的。

这对他们两人而言,好像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呢,但是,为什么他这句话,就是让雁回感觉到一种她许久没有感觉过的情绪,那情绪简直似一把又羞又恼的火从脚掌心一路蹿到了天灵盖,快将她脑袋都烧穿了。

她就着身上这件外衣,将腰带往腰上粗犷一系,随即便迈向天曜:“你过来。”她开始撸袖子,“我和你谈谈。”

天曜不动,等着雁回走到了他面前,然后雁回一抬头,“唰”地扒了他衣服,上衣落下,全靠天曜腰间的腰带系得紧,将下半身的衣物保住了。

雁回“啪”地拍了一巴掌他的胸膛,摸了一把天曜胸前凸起的肌肉,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也别穿衣服了,就光着和我聊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雁回抬头,等着天曜的反应,等了一会儿,却听“呵”的一声,竟是天曜笑了出来。雁回一怔,天曜便当真这样光着上半身,在漫天繁星之下,对她笑了出来,道:“这才是我认识的雁回。”

趁着雁回愣神之际,天曜与她错身而过,拾起了她扔在地上的别的衣裳,转身回来递给她:“把衣服都穿好吧。”天曜道,“昨天我化为原型蜷在水底,你坐在我的尾巴上,我埋着头,什么也没看到。”

所以他把尾巴一动不动地翘了一晚上,撑着她,让她睡觉吗?难怪第二天,腿酸……

见雁回不接,天曜抓过雁回的手,将衣服交到她手上,然后自己转身去了树林之中,躲在树背后,穿上刚被雁回扒下的上衣:“你沐浴吧,我先回了。”

他走远了一段距离,而后才回过头,隔着远远的距离,他也能看见雁回的背影,知道现在的雁回察觉不到这么远的动静,天曜这才敢捂着被雁回摸过的胸膛,胸膛之上热热麻麻的一片,胸腔之中,空空****了那么多年,但此刻他却好像有了心脏在猛烈跳动的幻觉。他红了耳根,深吸一口气,然后仰望夜空,缓慢地舒了口气出来。他对雁回……

他垂头,感受着胸膛上那根本不受他控制的温热感觉。以前不是没有认知,只是,现在他却是那么清清楚楚地意识到。他对雁回……

动情了啊。

此后雁回每天夜里来冷泉,却都未再见过天曜。

过了几天,雁回虽未完全将筋骨完全接好,但比起之前的情况已好了许多,她估摸着或许再过十日,她的筋骨便能完全接起来了。那冷泉水着实有奇效。

这些天幻小烟撒欢一样在青丘地界里到处窜,四处结交妖怪朋友,好似要将前几十年缺失的交友之乐都找回来一样。每天幻小烟也在闲暇时,给雁回带来了许多小道消息。比如说,她如今能借这冷泉来治愈身上的伤,其实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据幻小烟说,这冷泉以前是青丘国国主为了给他那人类夫人续命,特意寻的一处极具灵气之地,施以阵法,聚至纯至净的无根水而成,在国主夫人还在的时候,这冷泉只有国主夫人沐浴,后来国主夫人去了,便只有九尾狐一族受了重伤的人可以以此泉水来进行调理。而雁回之所以能进去,是因为那千年妖龙不知道和青丘国主交换了什么。

是天曜,为她寻来的转圜之机。

知道这件事后,雁回便想寻到天曜与他好好聊聊,是道谢,也是想快些开始与天曜研究那《妖赋》。只有让现在的自己强大起来,她才可以为人报仇,也为自己报恩。可这些天雁回不管在哪儿都碰不着天曜。

雁回刻意去找了他两次,也不见人。雁回算是懂了,天曜这是在躲着她呢。以他们俩现在这悬殊的修为差距,天曜要躲她,雁回就算长了透视眼也找不到他。

雁回觉得好笑,难不成这千年妖龙,还因为她上次扒了他的衣服害羞不成!他当时不是表现得蛮淡定的嘛!现在躲着到底是为了个甚?想不明白,雁回本着怕麻烦的心思,也就懒得去管他了,反正……他总是要出现的。

反正,天曜是不会离开青丘的,他也是不会离开她的。雁回摸了摸胸口,她可是有他的护心鳞呢。她现在或许对谁都无法打从心里相信,但她相信天曜。

是日,雁回正在屋里拿着《妖赋》研究,奈何里面许多词语生涩,有的心法与之前雁回修仙所用心法根本就是背道而驰,她看了半天,却看得含含糊糊,这本以人身修妖道的书,没有天曜,她或许还真无法练成。

她正愁着,幻小烟倏尔从雁回窗户里闯入,幻小烟在她那个幻妖王宫里自由自在惯了,去哪里都从来不管正门在哪里,只要方便她进去就行。她没规矩,雁回也不管她,只换了个姿势看书:“别吵我,我看书呢。”

“主人你这几天不是要找那个天曜吗?”

雁回闻言,手里的书没放,但耳朵却立了起来。

“我刚瞅见他啦。”

雁回默了一会儿,到底是转过了头:“在哪儿?”

幻小烟却问她:“你不是要看书吗?我不吵你啦,我接着讨饼吃去了。”

雁回翻身而起,一把揪住了幻小烟的后领,将她拉了一圈,转了过来,雁回本来想接着问,但瞅见幻小烟抱着手里的饼,雁回愣了愣:“这是什么?”

“月饼啊,主人你没见过?”

雁回当然见过,只是中原的月饼和青丘的月饼形状有点不一样罢了。

雁回有几分愣神地问:“今日是秋月祭?”

幻小烟点头:“对呀。”

雁回一个激灵就翻身下了床:“现在什么时辰了?”都没等幻小烟回答,雁回自己跑到窗户边看了看外面已经开始擦黑的天色,然后一边穿鞋一边急急问:“你刚说在哪儿看见天曜的?”

幻小烟被忽然激动起来的雁回弄得一愣一愣的:“就你平日去冷泉的那条路上啊……”

话音都没落,雁回便拉门出去,急慌慌地往冷泉那边跑去。

今日秋月祭,乃是一年之中月亮最大最圆的时候,每个满月之夜天曜都那般痛苦,今日只怕是要承受更多的疼痛,他虽然现在已经找回了身体那么多部分,可痛苦好像也并没有减少多少。雁回跑到林中的时候圆月已经在东边山头上冒了一个头出来了。

妖族中有许多妖怪对月光也有特别的反应,有的会变得格外安静,而有的妖怪则会变得尤其狂躁。是以这一夜的森林中,即便是雁回走熟悉了的路,也让雁回感到与平日不太相同的气氛。

月色让树林变得朦胧,快到冷泉时,雁回一心向前,她隐隐约约看到那方有一个巨大的动物在地上翻滚着,正是心神尽数投在那方之际,忽然斜地里一股大力冲来,雁回毫无防备,径直被扑倒在地。

来者一身扎人的毛,嘴里尽是瘆人的血腥之味,恶臭扑鼻,雁回都未来得及看清扑向她的这妖怪到底是什么物种,它便对着雁回的脖子咬来。温热的牙齿都已经触碰到了雁回的皮肤,电光石火之间,一声龙啸好似自天边而来。

雁回只觉周身一轻,压着她的妖怪霎时不见了踪影,旁边传来动物哀嚎惨叫的声音。

雁回往旁边爬了两步,离开了原地丈远的距离,这才转头一看,大树被月光照出了阴影,在那黑色的阴影当中,两只全然无妖力的交锋,只听到粗犷的撞击声,便真如动物最原始的争斗一样,不过片刻,那方便彻底没了动静。

雁回如今没有法力傍身,她眯着眼睛努力想看清那黑暗之中的情况,却依旧一无所获。

她撑着背后的树,站起身来:“天曜?”她试着唤了一声。

没有动静。她定了定心神,往前走了一步,便是她这一动,那方倏尔风起,龙身霎时腾空而起,冲入天际。雁回抬头只见那龙飞上了天,在巨大月亮的光芒之中被剪出了一个简单的影子。但他并未遨游多久,便挣扎着从天上落了下来,看得出来,他在奋力挣扎意图努力平稳自己的身体,但好像太痛了,他根本控制不住。

只听“轰”的一声,天曜落入前方的冷泉之中,水花四溅,周遭一片狼藉。

雁回拔腿便往冷泉那方跑。待她跑到冷泉旁边,天曜已经挣扎着从水里翻了上来,明亮的月光照遍他的全身,雁回睁着眼睛,看着他遍体鳞伤,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龙吗?它的鳞甲尽数被剥尽,每一片曾经有鳞甲的地方都是一个伤口,有的地方甚至深可见骨,从头到尾,他身上没有哪一块地方是好的,伤口太密集,甚至让人不可控制地感觉到头皮发麻的恐惧。

雁回这才知道当初天曜轻描淡写地说出来的剜心削骨是多么令人惊骇的手法,他在地上挣扎,似乎痛不欲生。

“天曜……”雁回唤了声他的名字,往前进了一步。

这一声恍似将天曜唤醒了似的,他一转头,猛地对雁回一声嘶吼,像是在恐吓她,让她不要靠近,不要过去。他紧紧盯着雁回,尾巴往前蜷,仿似想借尾巴挡住他满是伤痕的身体。

雁回咬牙,坚定了目光:“我的血不是可以让你好受一点吗?”她向前走了两步,伸出手腕,“来。”

天曜往后退,雁回便向前。

长长的龙须在空中挥舞,舞出的弧度好像是在拒绝雁回的靠近。

雁回一狠心,一口咬破手腕,伤口不深,但足以让血液渗出,血腥味溢出,一时将周遭的空气仿佛都染上了这股味道。

天曜有些躁动。

雁回继续上前。

天曜终于忍无可忍,一声龙啸,扑向雁回,雁回不躲不避,风声先呼啸至她的身边,撩起她的青丝与衣袍。

天曜扑至雁回面前,却只是用龙角将她一直往后推,直到雁回后背抵上了一株大树,天曜才不再推她。他往后退,意欲离开。雁回毫不犹豫伸手一把就将他的龙角拽住:“喝我的血。”她说,语气近乎命令,“如果这样可以让你轻松,那就选择这样快捷方便的方式。我不痛,也不会有多大损失。”

天曜甩头,雁回拽着龙角不松手。

天曜猛地挣了一下,挣不脱,他一张口,巨大的嘴冲着雁回发出长啸声,声音将地都震动了。他的尾巴在地上胡乱拍着,似乎在对雁回生气,又似乎是因为疼痛所以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雁回不管不顾,趁着天曜张嘴,便将手腕的血抹在了他舌头上。她的血似乎对天曜有着极大的**,毕竟是可以在极痛当中缓解他疼痛的药,对谁来说,都是**。

天曜尾巴甩动,径直打断了旁边一株粗壮的树木。龙头往前一送,锋利的牙齿便停在了雁回的颈边。

“这里不行。”雁回没动,她只是冷静地说着,“咬脖子就死了,不可以咬这里。”隔得这么近,雁回也听到了天曜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他体内似乎也在进行着剧烈的挣扎。

最后,牙齿到底是离开了雁回的颈项,他的鼻尖触在雁回胸膛之上,喉咙里发出噜噜噜的声音,像是动物在警戒的时候发出的低吼,又像是在受伤后寻求安慰的撒娇。

雁回将手腕拼命塞进天曜的牙缝里,将血抹在他的牙齿上。天曜挣扎,她抱住天曜的头,几乎用尽全力,血一点一点地渗进他的口中。血液带来的暖意也一点一点渗进他的身体里面。

月上中天,然而天曜却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雁回背靠着树,龙的脑袋抵着雁回,那么威武的身形,却像是宠物一样安静,他俩立在夜里,仿似能立成一幅画。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月亮渐渐隐入了黑云之中。天曜浑身渐渐瘫软在地,他周身光华一转,却是变为了人形。刚化为人形他便直接往地上倒去,雁回连忙抱住他的腰,撑住他的身体,触手发现,天曜这是……全然光着身体呢。

想来也是,之前那次他从冷泉里出来,是法术还在,神志清醒,当然知道给自己变身衣服来穿,但现在他昏迷不醒神志全无的,哪能知道给自己穿衣服?

雁回垂头看了光溜溜的他一眼。

“我也算是找回来了。”她说着,艰难地褪下自己的外衣,给天曜披了上去,然后便滑坐在地上,让天曜枕着她的腿静静睡觉。

她望着透着月光的云长舒一口气,折腾了这么大半天,对于没有法术的她来说,也是个极大的消耗啊。不过总算是把这一晚,给熬过去了。

雁回垂头看了看在她腿上睡得像个孩子的天曜,摸了摸他汗湿了的鬓发,想着他刚才那满是伤痕的身体,不由呢喃道:“所以,你来冷泉也是为了疗伤吗?”

“……不想被看见……”

雁回一愣,没听清天曜这句像是在说梦话一样的嘀咕:“什么?”

“不想被你看见,那么丑陋的我。”这句呢喃,不知为何,忽然之间像是变成了带着倒刺的长鞭,抽得雁回的心蓦然一痛,一股涩意哽在她喉头。所以,之前她来冷泉,而他却躲着不肯出来,竟是有这样的心情藏在心中吗?他翘着尾巴支撑着她的身体,让她得一夜好眠,而他却埋头在水底,心里却藏着这样近乎自卑的心情吗?

雁回摸了摸天曜的脸颊:“真正丑陋的,从来不是你。”雁回道,“是伤你至此的那颗人心。”

夜幕褪去,拂晓之际,天曜慢慢睁开了眼睛。

远处有鸟鸣之声传入耳朵,十分清新,好似能洗净一夜的深沉与黑暗。他脸上有痒痒的感觉传来,他伸手轻轻一抹,捻住了一缕青丝。顺着这长发往上一看,他这才看见了雁回光洁的下巴。清晨带着暖意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让人安心的温暖。

她背靠在树上,头微微向后仰,嘴巴张开,均匀地呼吸着,代表着她正沉睡在安静的梦中。天曜一怔,坐起了身来,他左右一望,发现自己竟是就这样枕着雁回的腿睡了一宿。

他起身的动静惊醒了雁回,雁回手先在空中抓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拽住了他的手掌:“怎么了?又痛了?”

天曜看了看雁回的手,复而又抬头静静地看着她。盯了睡眼朦胧的雁回许久,雁回这才回过神来:“天亮了吗?”她揉了揉眼睛,“可算是折腾完了。”

她伸了个懒腰,想站起身来,可刚一动腿,她便闷哼了一声,紧接着便抱了腿没再说话。天曜见她这模样,只默默地转了身背对着她蹲下:“上来吧。”

雁回看了看他宽阔的背,怔了怔,倒也没和他客气,径直爬上了他的背,圈住了他的脖子。雁回手腕绕过天曜脖子的时候,天曜不经意地看见了她手腕上干涸的血迹还有被雁回自己咬得乱七八糟的伤口。

他喉头一哽,没有言语。

将雁回背稳了,天曜便迈着沉稳的脚步,慢慢往回走去。

雁回趴在他已变得足够宽厚的肩头上,不由有些失神地道:“昨晚秋月祭……”话开了个头,她还在琢磨要如何说才能不触碰到天曜的伤口,天曜便接了话头。

“吓到了?”

“那倒没有。”雁回道,“只是……你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如此吗?”

“以前更难看一些。”

雁回闻言,竟一时再难开口,她只默了许久,从后面摸了摸天曜的脑袋:“会好的,等找到龙心就好了。很快了。”

她的手掌从他的头上轻抚而过,比这千年以来天曜吹过的任何一场春风都温柔。于是他便在她根本谈不上安慰的安慰之下垂下了眼睑,柔软了目光。虽是秋意已起,但内心却无半分寒凉。

雁回面不改色地撒谎:“昨晚打坐久了,腿麻。”

听得这句话,天曜神色不由得僵了一瞬,耳根处不由自主地起了几分燥热。他轻咳一声,扫了烛离一眼,难得主动开口询问烛离:“你这身打扮是为何?”

这一问倒是精准地岔开了话题,雁回也上上下下打量了烛离一通:“你们九尾狐一族这是也学了那凡人的模样开始上朝了?”

“青丘哪有朝会。”烛离瞥了她一眼,“今日我皇姐回青丘了,我们都得去见她。”

雁回挑眉:“你皇姐?”

“我大皇叔的女儿,这些年一直在中原。对了,今日王宫有晚宴……”他正说着,远处传来了吹号的声音,烛离身后的老仆催道:“小祖宗,要迟啦!”

“知道了。”烛离道,“我先走了。晚宴记得来啊!”言罢未来得及再看两人一眼,他便火急火燎地带着他的老仆赶了过去。

雁回琢磨了一番,烛离大皇叔的女儿,不就是他们妖族太子的女儿吗?这样身份的人,这些年为什么一直在中原?而且竟然还没被发现,想来必定是极有手段的一人。而现在像这样一直待在中原的人都回青丘了,想来,上一次妖族迈过三重山必定是给修仙者们带来了不小的冲击,中原的局势,很是不太平啊……

待得到了房中,天曜刚将雁回放到**,雁回眼一斜,便瞅见了昨日自己急着出门,随手扔在**的《妖赋》她眼睛一亮,都未等天曜直起腰来,雁回便一把将他的胳膊拽住,握得死死的,活像怕他跑了一样。

天曜一抬眸,便见雁回拿了《妖赋》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说好的教我修炼这本心法呢?”

天曜默了一瞬:“筋骨都接好了吗?”

“未完全好,不过可以开始练气了。”

天曜一反手便握住了雁回的胳膊,简单捏了两下,随即点头:“是可以开始练气了,明日……”

“不,现在便开始。”雁回径直打断了他的话,“我一刻也等不了了。”

“好。”

天曜接过《妖赋》,翻了第一页,沉心研读一番后,便问道:“你可看过此书了?”

“看过了。”

“哪儿不懂?”

两人一言一语讨论,渐忘时辰,直到天色再次晚了下来,幻小烟破窗而入,蹦跶进来,大声唤道:“吃饭啦,烛离叫你俩吃饭去啦!”

适时雁回正在**打坐,气息刚在身体里运行完了一整个周天,她睁开眼睛,并未理幻小烟,只对天曜道:“我感觉经脉逆行,这可是对的?”

雁回一怔,却在此时不适时宜地想起了过去十年凌霄指导她修仙道之时的点点滴滴,她失神了一瞬,在幻小烟喊着 “主人你不饿吗?”的声音中,被迫回神。

“饿。”雁回站起身来,“走,去见见他们九尾狐一族的宴会。”

自打上次见过青丘国主之后,这是雁回第二次来到青丘国主所在的这座山峰之上。与之前空灵缥缈的气息不同,今晚在这些巨木之间更多了几分喜庆的意味,小狐狸们嘴里衔着红果子,有的在洞里吃得开心,有的推着果子到处滚。

雁回与天曜被人一路领着入了青丘国主所在的巨木王宫之中。

门扉打开,巨木之中依旧空旷,只是内里树壁之上依次向上排了许多位置,直至顶端,雁回要仰头,但见巨木之内,树壁之上每隔三丈便有法术勾勒出的透明平台,妖族歌女舞女在上歌舞,以供在场各妖族之人观赏。越是往上,歌舞越是精湛,直至顶端,便只有九尾狐一族的人方能涉足。

领路人带着雁回与天曜绕着巨木内盘旋而上的过道一直往最顶层上走,路过每一层,所有的妖怪们都以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俩,更多的却还是在看天曜。千年妖龙,若不遭劫数,或许是能与青丘国主相媲美的人物,在弱肉强食的妖族中,谁人不对他感兴趣。天曜目不斜视,只自顾自地迈步向前走,像是将谁也没有放在眼里。

雁回却在他身后左右探看,她走路不专心,一时不察,到底是不慎绊了脚,往前摔之时,天曜却是比雁回身后跟随的幻小烟还更快出手,扶住了她。明明……他一副眼神都没落在她身上的样子。

快到顶上,仆从礼貌地领走了幻小烟,让她去下层玩乐,雁回与天曜踏上了最高层的平台。不过一步迈上上层,视野登时开阔,整个青丘包括远处的三重山也尽数纳于眼底,头顶的星星像是伸手就可以摘到一样那么近。

掌握这妖族权力的所有九尾狐尽数到场。天曜只对坐在主位上的青丘国主点头示意,随即不管还有谁盯着他,他便当看不见一样,走到一边,在空着的位置上坐下。而雁回本是想跟着他走到一边,但当她目光落在青丘国主身边那人的身上时,却彻底愣住了。那人与青丘国爱穿白衣的九尾狐不一样,她一袭红袍艳丽夺目,绝色容颜美得直教人心**魂移。

“弦……”雁回不敢置信地呢喃出声,“弦歌?”她这一声虽轻,但在场的都是何等人物,自然是将她脱口而出的这个名字听在了耳朵里。众人皆颇有兴趣地打量着两人,青丘国的大皇子声音浑厚,打破了沉寂:“倒是巧了,小女竟与雁回姑娘是旧识?”他笑道,“弦歌,不与为父说说,你是如何识得这雁回姑娘的?”

却见弦歌就地坐着,轻浅一笑,眉眼勾人:“雁回姑娘当初女扮男装,在中原调戏小女来着,这调戏调戏着,可便也就调戏得熟悉起来了。”她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

弦歌望着雁回似叹似笑:“早日我便听说雁回来了青丘,我想此次回来或许能遇见,却不料竟是在这种境况之下……雁回。”她唤她,笑容有点无奈,“你这般惊讶,可是怨我在中原,瞒了你真相?”

听得她的问话,雁回默了一瞬,随即便摇头:“没什么好怨的,你又不曾害过我。”不仅没有害过她,还帮了她不少的忙。

得了她这句答,弦歌笑了笑,遥遥敬了雁回一杯酒:“雁回总是心怀广阔的。”饮了酒,她便不再多言,在这样的场合里,实在也不便再多言。

雁回便默默地走到了天曜身侧坐下。她脑子里在不停地回想着过去,其实想想也是,以前觉得弦歌神秘的地方,如今冠上了这个身份,倒也理所当然了——她为什么能那么轻易地给天曜一个无息香囊,又为什么会美得这般惊心动魄。

一切都只因,她是九尾狐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