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上班

“出走”风波过去,也算是虚惊一场,秦家的三层小楼里恢复了往日的欢声笑语。

秦山听说傅闻青这么晚跑过来了,不用猜也知道是为了找他,内心的愧意就更浓了,简直到了无地自容的地步。

傅闻青和秦山,一个羞臊得像受了惊的兔子,生怕和人说话时泄露心中想法,另一个惭愧至极,自我感觉像个千古罪人,所以见了面那叫一个别扭,怎么着也没人愿意先开口。

好不容易等傅闻青让步,眼睛盯着脚尖说:“既,既然秦山没事,那我就先走了。我妈还在家里着急呢,我得赶紧回去给她报平安。”

口气硬梆梆的,本来是由于羞涩,秦山却一味以为傅闻青是在怪罪他,他惹得她生气了,于是更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急得直拽赵月的衣角,求她帮忙说几句好话。

赵月啥时候也是个明白人,先是看傅闻青急得语无伦次了,后又见秦山误会她怪自己,生怕她以后都不来秦家了,这两人感情发展的步调是相当一致啊,或许她对傅闻青总有一日会变心的担忧,是多余的呢?就只好出面来做中间人。

“闻青,都这么晚了,十点过了呢,你和你妈妈肯定晚饭吃过了吧?”赵月笑着问。

“嗯,我们七点就吃完饭了。阿姨,你们都还饿着,赶紧吃饭吧。”傅闻青回答。

赵月悄悄拍了拍秦山,暗示他放心,又说:“那青妹子,嫂子就不留你了。这黑灯瞎火的,你还要往镇上赶,我让你大哥开车送你回去吧。”

“嫂子……”秦山又来拽赵月,这次连秦江和秦威武也都看见了。

傅闻青不管有多大大咧咧的,也是个女孩子,晚上十点过了还一个人开车穿街过巷往家赶,确实不安全。这栋楼里还有空房,留人家住一晚,是应该的呀!

这是秦山的想法,赵月却不支持他,怎么说也坚持要让傅闻青回家,理由就是她得照顾妈妈。

秦江其实也想留傅闻青住一晚,可老婆都发声了,他哪敢提反对意见?唯唯诺诺的就又准备发动汽车。

傅闻青没打算在这儿住,时间也确实晚了,但让秦江送那么远,她于心不忍,就推脱起来:“真不用,嫂子,几年前我刚拿驾照的时候就自己开车走过夜路呢,周边城市不知道一个人跑了多少个,所以就这点路,犯得着麻烦大江哥吗?他可是连晚饭也没吃,正饿着肚子呢,你还要他跑那么远?”

这次不管傅闻青怎么争取,赵月也不答应了,秦江送她回家的决议已定,断不可再更改。

不过走之前,赵月贴心地拉着傅闻青问:“妹子,今晚折腾得挺晚,要不明天早上你和小山的练习,就暂缓一缓吧?等后天再开始,你也好好歇一歇。反正大江还没出差,小山去工厂,他能给照顾着。”

傅闻青却一脸严肃地拒绝:“大嫂,练习的事,不比秦山开始管理工厂小呢,耽误一天筋骨肯定就会变硬,这是这一行里大家都知道的事实。我明早不来可以,晚上的两个小时是不能再荒废的。所以我下午等他下班再过来吧,正好来把我的车开回去。”

一听这话,赵月就忍不住偷偷望了秦山一眼。秦山那皱成一团的眉毛立即松开来,看上去再也没那么紧张了。

赵月也高兴了,笑眯眯回答:“那练功的事你们自己把握,嫂子是外行,啥也不懂,要说的不对你不听就是。明天和你妈妈打声招呼,晚上呀,怎么着也得在我们家吃餐饭,就当给小山去上班庆祝,你看行吧?”

“吃……吃饭?”那种讨厌的羞臊感,又侵袭上来,傅闻青避无可避,这次不得不让赵月看清了她飞上脸颊的两片红云。

如果是为了庆祝,傅闻青自然推脱不了,她瞧见秦山那一脸期待的样子,更不忍心拒绝了,只好点点头,跟着秦江走了。

*

这就是,上班的感觉吗?

第二天一早,秦山起床后难得的没去练功房,而是摸索着将嫂子头天晚上放在床头柜上的一套衬衣西裤穿好。

早上按时出门,似乎已经是上辈子才有的事,感受着清晨阳光那温柔的抚慰,秦山深切体会到了谭伯说过的话,可不是,人度过的每一天都在发生变化,今天和昨天,从来就不一样,总习惯呆在昨天的人,恐怕永远也无法适应今天阳光照耀时的美好感觉。

秦桥工艺品厂,那个从高考时就开始被秦山当地狱看待的地方,真有那么可怕?假如工厂并不是埋葬他梦想的坟墓,而是一个人生新起点呢?那么坐大哥的车离开家的这一时刻,是否也可以看作是他飞出陈旧的小楼,飞向外界的碧水青山、获得重生的时刻?

为防夏天的太阳刺眼,秦山很听嫂子的话,戴上了她为他选购的墨镜。

当一个年轻人手持盲杖,戴着黑乎乎的墨镜,以这样的姿态走进厂子里,在秦桥工艺品厂引起了极大轰动。

刚刚上班的工人们全部挤来窗户边观望,那阵势,完全可以形容成是动物园里的参观者围着玻璃屏障看大猩猩。

秦江大步在前面走,秦山跟在他身后。秦江带着罪恶感庆幸秦山什么也看不见,不然那么多张表情夸张的脸贴在玻璃上瞪着他,是个人都会觉得无地自容。

秦江也有些瞧不起自己,如果是他爸,也就是老厂长见到这种情况,只需要像下山猛虎似的咆哮一嗓子:“你们看什么看?都不用工作了?还想不想拿工资?”

立马那些脸就会以变魔术的速度消失,工厂园区很快就能变得静悄悄的。

然而在他的身体里,从来就不存在父亲的那种血性,没有就逼不出来,要他对工人拿出凶巴巴的样子,他做不到。甚至有时候正相反,如果哪个工人对工厂表达不满,对他说粗鲁的话,他就连回击也不敢呢。

眼睛看不见,秦山的耳朵以及其他感官却非常灵敏。他明确感知到了这里的环境对他是多么不友好,换作以前,那种如芒刺在背的痛苦足以让他拔腿就往回跑,下决心再也不来这样的地方,他只想安全、安静、安心地一个人呆着。

但是今天,他没有跑,只是拄着盲杖默默地走着。

假如不是自己想要的环境,就得努力去改变它。今天那些人敢对着他怪叫,他是不是就应该做一些事来改善现状?那么明天与今天相比,可能就大不相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