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斗曲篇(二十五)

1.

九十五分。

只有五分的差距,就到达满分。

这是多少队伍都望尘莫及的分数啊。

要知道,以往的比赛历程中,也只有贾步忠拿过九十六的高分,刘三军作为新人,却能快速夺得如此的成就。

这让后面还没比赛的班子瞬间就有了压力。

黄家班的黄涛,赵家班的赵光明,个个都跃跃欲试,希望在后面的比赛中,拿出各自的看家本领赢的第一。

即便是门槛已经到达了九十五分,也在所不惜。

当史文强把分数宣布出来的那一刻起,周围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热闹起来,不约而同,在刘三军下场之际,大喊着他的名字。

“刘三军,刘三军,刘三军……”

方彬彬作为主办方之一,几十年来,也不曾看到过这样的盛况,等刘三军和他唢呐队伍下场以后,随即走上去,说道:“啊哈哈,看得出来,群众们都很喜欢刘师傅的精彩演出,不过不要紧,真正的好戏还在后面等着。后面两位,那可是咱们沁阳市最出名的唢呐匠人,黄家班的黄涛,原陕西人士,拜师于民间著名艺人郭泰斗先生,五千年乔迁到沁阳这边,手下子弟多达两百余名,兴起于沁北一带,是不少婚庆,丧事以及开业等场合所邀请的香饽饽,而另一位,则是我们贾步忠师傅亲自带出来的徒弟,他叫赵光明。十余年前的金鼓会大家还记得吧?那时候就是他出面,喷了一次火,才赢的了魁首。这些年来所积攒的名气不亚于他的师傅,名下弟子个顶个,本事很大。作为压轴,你们想知道一下,他们两个谁先出场吗?”

黄涛,一个新兴的唢呐班子,在沁北一带,也颇受欢迎。都说一代新人换旧人,就在那些老面孔个个江郎才尽的时候,他却能以一己之力带动整个沁阳的唢呐行业,包括头几年实行的‘喜丧’,也丝毫不影响他的事业。

很多当地的红白喜事,开场典礼,都会特意邀请他过来欢场,人气不压于那些低俗的艳舞演员。

赵光明,从小就拜师著名民间唢呐大师贾步忠,无论是沁南,还是沁北,有那么一段时间,都把他当成是自己的座上宾,只是后来在本地消失了一段时间,人气弱减。

最出名的一件事就是十余年前的一场金鼓会,当时他还是个幼小的孩童,就在所有人以为贾家班因为缺少一人,无计可施时,他却以一人之力,同时操控两只乐器,并且在最后,还来了个喷火杂技,让贾家班一度碾压其他班子,成为人人口中的‘唢呐圈小天才’。

包括前阵子的贾家祭祖仪式,都让他的名字名扬一方。

如果从他们两个当中选择一个,群众们也很难抉择。

随即便传来不同的呼声:

“赵光明,赵光明,赵光明……”

“黄涛,黄涛,黄涛……”

“……”方彬彬一度吃惊到说不出话来,等到群众们的呼声逐渐碾压下去以后,说道,“好,看来你们和我一样,都迫切的想要知道接下来的结果。那我也就不卖关子了,直接宣布下一轮的出场顺序,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来欢迎,黄家班的黄涛,以及他的唢呐队伍入场。”

2.

黄涛听后,顿时就带着自己的队伍入场,来到评委对面的八仙桌旁边,等到群众们的呼声过后,彬彬有礼的介绍起来:“评委们好,我是黄家班的黄涛,下面将由我和我的唢呐队伍,为大家伙带来陕北唢呐民乐《山丹丹开花红艳艳》,《这么好个妹子见不着个面》以及《羊肚子手巾三道道蓝》。”

说罢,就看了眼身后的唢呐队伍,拿起唢呐开始吹奏。

地方唢呐民乐,迄今为止,流行开来的也就那么百首,大多比较常见,而沁阳市传统唢呐班子,大多都会根据不同的场景进行演出,久而久之,也就固定在那么几首上面。真正做到自己特色的,也就黄涛这一家子。

《山丹丹开花红艳艳》由李若冰、关鹤岩、徐锁、冯福宽作词,刘烽作曲,独唱原唱者为贠恩凤,后被众多艺术家演唱,其中尤以70年代歌唱家朱逢博演唱版流传甚广,此曲是2003年中央电视台拍摄的大型电视连续剧《延安颂》片尾主题歌。

该歌曲是一首以陕甘民歌作为表现形式颂扬红色政权的歌曲,全曲用西北人民的语言(包括音乐语言)生动地、恰如其分地描绘了中央红军到达陕北的革命历史史实,自此中国革命重心从南方移到北方,延安成为革命的圣地。

因为融入了红色元素,像是一个人在呐喊,因此,用于唢呐独奏再合适不过,黄涛有着专业的职业素养,再加上那独特的底蕴,将自己对陕北地区的感情融入进去,因此,用作比赛,一点压力也没有。

对于他来说,这种曲子比较常见,但是,对于常年没去过外地的很多群众们来说,却显得十分惊艳。仔细一听,确实有很多地方和平常听到的曲子差异很大。

如果要让他们这些老一辈的唢呐大师去学习,可能勉强能适应过去,可是,对于新人,却是一口气也下不来。可见这首曲子的难度程度。

黄涛轻松完成以后,就开始下一首曲子《这么好个妹子见不着个面》。

《这么好的妹子见不上个面》是孙刚演唱的一首歌曲,由李凯稠编曲。

本身歌曲前奏就是唢呐调,抛开歌词,就是用唢呐完成,几乎是一点难度也没有。黄涛本就是陕北那边土生土长的人,小时候干活,都会不由得站在山岗上吆喝几声,后来跟人学了唢呐以后,渐渐地也就学会了听谱,这首曲子的曲谱也很常见,结合唢呐各个音孔发出来的声音,很多陕北地区的唢呐匠人都能轻松在群众面前演出。

差异就在于,沁阳市这边的唢呐匠人演绎不出那种独有的黄土特色,如果此时的比赛地区设立在陕西那边,也许黄涛就和普通人差不多,可现在不一样。他们需要这样的创新人才。

第二首是用四台演出的,十分简短,演出完以后,黄涛就和他的所有弟子开始下一首,《羊肚子手巾三道道蓝》的演出。

3.

《羊肚子手巾三道道蓝》是歌手王二妮演唱的一首陕北民歌,几乎所有的陕西人民都会哼唱那么几句,黄涛用唢呐演绎出来,就得依靠身后众人的力量。

管子、唢呐、海笛、笙、梅笛、箫、堂鼓、小鼓、大镲、小镲、大锣、云锣……在这一刻全都并用,黄家班整个团队展现了超常的水平,一个个全都头系黄巾,活像是封建社会里起义的农民子弟兵一般,个个投入进去,无所不用其极。

因为陕北民乐本身时间就很短,很快,他们就演出完毕,放下手中的家伙事,冲评委以及全场各个方向鞠了个躬。

“好!”石钟带头站起来为他们鼓掌,没一会后,就说:“黄师傅是吧?我想请问一下,你是怎么想着,将唢呐和陕北民歌结合在一起的?”

黄涛笑了笑说:“因为我本身就是陕西那边的,从小就对这些民歌有着别样的感情,后来拜师学了唢呐以后,师傅也教会了我一些基本功,我就想着把这些民歌的曲谱给扒了一遍,转换成唢呐乐,没想到,还别有一番风味。”

听完他说的话后,石钟表示:“陕北民歌很常见,但是陕北唢呐乐却不常见,俗话说的好,物以稀为贵,我觉得这个创意不错,是我我迄今为止,见到过的最满意的一支队伍。”

“谢谢老师。”黄涛感谢。

“但最终意见,还得由我们评委商量过以后再做裁定。”石钟又道,说话间,就坐下来,和评委们商议结果。

因为本身他的独创性,评委们之间也产生了不同的争议。石钟和陈副书记以为这段表演不错,应该给个满分。但是武焕然,还有剩下两人却以为他的创意不错,但少了点期待感,不像先前那几个班子,懂得杂耍变脸什么的,给了九十七分。

由于少数服从多数,最终石钟还是没能拗过他们这些人,说道:“黄师傅,实在不好意思,经过我们一致商议,觉得你的比赛还缺少点期待感,所以,最终只能给您九十七分。”

“谢谢。”黄涛淡淡回复,仿佛早就料想到什么似的,没说什么,带着弟子们相继散场。

只剩下赵光明这最后一支唢呐队伍还没上场。

面对黄家班九十七分所带来的压力,班内每个人都紧张的攥着一把冷汗。

趁着方彬彬还没叫到他们时,贾崔来道:“咋办啊光明,这些班子一个比一个厉害,我们要是没有新点子,是很难赢得他们的。”

“是啊,黄家班一个新兴的唢呐班子都能拿到九十七分,这不是让我们难为吗?”贾贵来皱起眉头说。

其他人分别表达了自己的看法,询问赵光明心里面是怎么想的。

赵光明想都没想,随后就看向旁边那个一直不被重用的孩徒陈大福,对他说:“不怕,我们班不是有一个会演皮影的吗?待会就靠他吸引这些评委了。”

班子里的人全都看向了陈大福。

这让原本就没什么经验的他,瞬间慌张起来。

“大福,全靠你了。”赵光明摸了摸他的后脑勺。

“我吗?”陈大福用手指着自己,随后进行了几番吞咽动作道,“好吧,我尽力……”

“方哥,麻烦通知一下主办方,临时帮我们准备一套皮影。”赵光明随后对着方彬彬吆喝道。

4.

方彬彬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听从他的话,去向主办方汇报,随后就领来一套皮影送给他。

赵光明打开皮影箱子,把陈大福给叫了过来,问他最擅长演里面的哪一出。

陈大福随手就从中挑选出了几个西游记里面的人物,对他说:“《大圣闹天宫》,这是我的拿手本事。师傅,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演,不会给您和班子丢脸。”

“好小子,我看好你。”赵光明拍了下他的肩膀道。

陈大福则是嘿嘿一笑,他虽年轻,可比谁都清楚,这场比赛意味着什么,演得好就能像小时候的赵光明一样,扬名立万。演得不好,不仅会惹怒师傅,还会丢掉整个班子的脸面。所以,不管再紧张,他也决定要把这出皮影戏给演好。

见他眼神笃定,赵光明随即就对方彬彬说自己这边已经准备好了,随后就听方彬彬走上台道:“好,紧张的时刻到了。下面有请赵家班唢呐队带来他们的精彩演出。”

赵光明的知名度还是有的,不论是以往的演出经验,还是各大比赛仪式,都曾看到过他的身影,而且,有眼尖的群众一眼就看出队伍里面的贾步忠,觉着他们肯定是带着自己的杀手锏才上来比赛的,霎时间,现场的人气再度翻腾,一个个站起来挥手,呐喊着:“赵师傅加油,贾师傅加油,赵家班加油……”

声音一度响彻云霄。

评委们哪儿见过这般热情阵仗,一个个重视起眼前的班子。

趁着掌声还很热烈,石文强说道:“看来这个赵家班比先前几个班子的本事大啊,要不然的话,群众们也不会这么捧他们。”

闻言,武焕然笑了几声,解释道:“石书记,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他可是我们这一带的大红人。早些年他还在拜师时,就已经露出自己的天赋,小小年纪获得一大堆业内人士的认可。哦对了,我还忘了介绍,站在他旁边的那位老师傅,就是赵光明的授业恩师,贾步忠。”

“贾步忠是老一辈中最强的一位唢呐匠人,那个时候,不论南来北往,只要一提起他的名字,群众无不竖起自己的大拇指来夸赞。只是后来身体原因,早早的就把位置让给他的小徒弟赵光明了。”郭凯紧跟着说道。

就连曲艺协会会长这些老面孔都对这整个班子赞叹有加,可见他们的唢呐造诣,石文强一下子期待起来,面朝陈鹏说:“小陈啊,看来这回我真是来对地方了。”

“那可不。”陈鹏说道,“赵师傅吹起唢呐来,连我都十分钦佩。”

“这么说,之前你们两个见过?”石文强反问。

陈鹏若有所思起来,而后沉吟了一声:“嗯,先前和一凡去地区视察时,曾经看到过他写的文章,被他的文采给吸引,而后,见到他本人以后才知道他是一名唢呐匠人,笑谈间,现场听他吹过一曲,虽说过去很久,可至今仍旧余音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