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斗曲篇(九)

1.

李雪如顿时间暴跳如雷。

而后,犹如泼妇一般捡起地上的砖头块扔了上去,趁着赵光明躲闪之际,起身咆哮。

“妈的,我看你小子就是皮痒了。”

“敢推老娘,看老娘不挠死你。”

赵光明才不管是男是女,出于自卫,当场就捏住她的手腕。

“臭三八,你有完没完,不要以为你是女的我就不敢动手。大福家是我徒弟,他家的事就是我的事。”

“最后再警告一次,要是再不走,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李雪如对他说的话毫不在意,而后嚣张的咬着牙说:“来来来,我倒要看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啪。”赵光明忍无可忍,在她脸上抽了一下,“滚!”

李雪如更加恼怒,随后什么话也没说,就要上去和他一较长短。

就在此时,陈文广上去拽住她,“媳妇,你可不能和他打,打伤了也没人管呀。要不还是算了吧……”

“窝囊废!我怎么就找了你这么个窝囊废!”李雪茹踩住他的脚道,“你媳妇都被人打了,你还有脸站在这?”

陈文广说:“不然能怎么办,就凭我们两个,怎么能打得过他们?”

“打不过就往死里打!”李雪如怒怼,而后又怼了几句窝囊废,就要和赵光明拼命。

“媳妇媳妇……”陈文广连忙扛住她,不顾她的拍打,“咱听话,今天先不和他们计较,有啥事回家再商量。”

“陈文广,你个窝囊废,快把老娘给放下……”李雪如被他扛着走出院子,声音渐行渐远。

等他们走远后,陈文龙这才松了口气,走到门口把那些乡亲们遣散,而后再次出现在赵光明的面前说:“赵师傅,说来惭愧,刚才的事您也看见了,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大福晚上回来以后千万别把这件事告诉他。”

“陈老爹怕影响到他的事业?”赵光明询问。

陈文龙点了下头说:“嗯,眼下这个家都是靠他来养着,我不希望他为这件事分心。”

“我答应你。”赵光明拍着他,悻悻一笑,“不过我找他还有别的事。”

陈文龙随后询问什么事。

赵光明告诉他:“下个月月末,市里面有一场唢呐斗曲赛,我门下还缺一个人手。大福曾经在我那儿学过一阵,又有一些演出经验,我想请他回去协助我。等参加完这次比赛后,我会将酬劳支付给他。到时候是去是留,就看他的决定了。”

陈文龙听后,心里一阵欢喜,而后笑了笑说:“听您的意思,唢呐艺术又在咱们这一块流行了?”

赵光明点了点头。

“哎呀,这真是太好了。”陈文龙拍手叫好,“只要这门艺术能够传承下去,我家福儿就有机会抛头露脸。再怎么着,也比演那皮影强啊。”

“那我就在这等大福回来?”赵光明见他对此没有异议,莞尔一笑。

谁料,陈文龙竟热情的拉着他进了屋,“在这儿等算是怎么一回事,走,跟我进屋。”

2.

沁阳市有家商业街,那儿最普遍的一件事就是摆摊。因为人多,陈大福便在这儿立起了皮影戏招牌,只要价格合适,他都会跟随主家过去演出。有时实在太辛苦,就在附近雇个伙计。

虽说是手艺谋生,可到手的钱,仅仅也够爷爷一个月的医药开销。

晚上,他照常背着个箱子回到了家。刚一进院,就用水瓢舀了点水填饱肚子,而后,假装在外面吃过,一进屋就打了个水嗝。

“爸,妈,爷,我回来了。”

“回来了。”陈文广说着,手拿鸡掸子就过去,照例为儿子抹去身上的灰尘,“快看看谁来了。”

“谁啊。”陈大福左右一下视线,而后就注意到了赵光明,眼前一亮,“师傅?您咋来了?真是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赵光明一笑,“大福,你长高了。”

“师傅。”陈大福不知是高兴还是怎么着,立马就扑到师傅怀里去,差点哭出声来,“福儿好想你。”

“傻孩子……”赵光明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小时候一样的孩徒,顿时产生怜悯,用手摸了摸他,“都多大了还哭鼻子……”

陈大福还是克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哭了会后,跪下来给师傅磕了几个头,和他坐在一块倾诉着最近以来发生的事,小到皮影典故,大到主家嫌弃自己的眼神……

赵光明听完以后,瞬间就从这具身体里联想到了以前,那时的他刚入门,何尝不担心有一天师傅师娘他们会嫌弃自己。

“唉,好孩子,都过去了。”

联想到动情处。

赵光明感同身受。

“这次师傅来,就是喊你回去参加比赛的。下个月月末,沁阳市有一场声势浩**的唢呐比赛。”

“师傅眼下手里刚好缺一个人,你要不要跟我一块过去?”

陈大福很不喜欢现在的生活,可家里的负担每天都在增长,自己又是这个家唯一的希望,即使自暴自弃,也始终咬牙度过。

现在师傅邀请他去比赛,怎么着也算是另一种人生,当然不会逃避。

“要。”陈大福说道,说话间,还不忘看向家里人,“你们也是这么想的,对吧?”

陈文广带头,和家里人一块点了下头,并为他竖起大拇指一笑。

“福儿,你想做就去做吧。我们家好几代都是做皮影的,到了你这一代,早就不太景气了。在来以前,我就和他们商量过,只要你喜欢唢呐,喜欢它所带来的另一种人生,我们就无条件的支持着你。”

陈大福微笑,眼里不住的闪烁:“嗯,我一定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以后一定跟着师傅好好干。”

“好孩子。”全家人一笑。

饭后,陈文龙夫妇就给儿子收拾起了行礼。

陈大福蹲在爷爷身边紧握着他手,看着他现在干瘦的模样,心疼不已。

“爷爷,待会我就离家了,您要按时吃药,保重好身体。等我参加完比赛回来以后,一定会带着报酬上大医院里面申请,为您做化疗手术,然后想我的时候,记得让爸写信给我。我看到以后,一定会按时回复……”

3.

亲人之间的寄托不是三言两语能够形容的,尤其是家里有即将病重的老人。那种感觉赵光明也领略过,一次是在四师兄走的那天晚上,一次是前不久,在师娘坟前跪着……

陈大福说完那些话以后,就准备带着行礼,追随赵光明离开。

谁料到刚走出屋里,他们就碰上找茬的。

陈文广夫妇死性不改,带着棍子走进院里,嘴巴上还时不时的吆五喝六。

跟在他们身后的,还有另外一对夫妇,分别是陈文广的小弟,弟媳妇。

一个叫陈文彪,一个叫于莉……

赵光明也不认得他们,只是从陈大福口中才得知了他们身份,随后便将陈大福护在身后,说:“大福,你别管这事,这儿有我顶着,你快去里面照顾你爷爷,免的他老人家受惊。”

“他们为啥来我闹事?”

陈大福知道他们几家素来不和,可却不明白好端端的,为啥他们会提着棍子来闹事?

赵光明说:“他们以为你爸妈把你爷接过来不是为了尽孝,而是为了他老人家名下的遗产,晌午以前来你家闹过,被我给拦下了,谁承想这帮孙子居然还不改……”

陈大福说:“我爷一生清贫,他把最好的都留给了二叔,三叔,这会老了,落一身病,他们不出钱给他老人家看也就算了,还想损坏我爸的名声……”

“现在不是责怪的时候,快去屋里照看你爷,这里有我和你爸顶着。”赵光明回头叮嘱。

陈大福楞在原地,有些不太情愿听他的话,想以一己之力改变这个家庭现状,随即咬牙冲在赵光明前头。等来到陈文广兄弟两人那后,指着他们的鼻子道:“二叔,三叔,你们想干什么?这里可是我家,小心我告你们私闯民宅。”

“兔崽子,有你什么事,滚开!”陈文广说着,将他推倒在地。

而后,和其他几人踩着他的手前行,势要在今天讨要一个说法。

陈大福嚎叫的声音不断传来,很快,就让屋内的陈文龙坐不下去。

火速看了眼窗外后,抄起家里的凳子跑了出去。

“文广,文彪,你们要干什么!”陈文龙质问,“大福好歹是你们的亲侄子,你们是怎么下得了手打他?”

陈文广怒气冲冲的指着他:“放屁,什么侄子,老子连你这个大哥都不认了,还认他干吊?要怪就怪他不长眼,一上来就没大没小的指责我们。”

“我说二哥啊,你跟他那种人废什么话,咱要的可是爸的遗产,遗产你懂吗?”陈文彪人如其名,生性彪悍。说完这话以后,直接扛着一根棍子来到陈文龙面前,吊儿郎当的质问,“陈文广,我不跟你废话,就数三声,三声过后,你要是还不把爸的遗产交出来,就别怪我不念手足情谊。”

陈文龙十分愤怒,可即便这时候,他还考虑他们兄弟之间的那点情谊,极力的解释道:“文彪,你让我给你说多少遍,爸身上现在一毛钱都没有。所谓的遗产,根本就是你二哥二嫂捏造出来的,他们不理解也就算了,怎么连你也过来闹啊?”

4.

陈文彪是三兄弟中文化程度最高的一个。

陈大福他爷生他那会已经五十多了,本来想要个女儿来着,谁成想又添了个儿。

再加上从小长得机灵,深得亲戚们的喜爱,便被陈家栽培成未来的希望。

陈文龙更是在结婚以前,挣钱养家供他上学。

哪知长大以后跟人学坏,变成了二流子。

而他正是念着这份恩情才不愿和他一般见识。

谁料到,他们也会走到现在这步田地。

陈文彪压根就不想听他那么多,比起巨额遗产来说,兄弟间的情义又算得了什么。

见陈文龙不打算摊牌承认,随后就不耐烦的掏了掏耳朵。

“一……”

“小时候家里穷,爸也上了年纪,是谁赚钱供你念完了初中?又是谁在你外面惹事的时候,第一时间出面解围?是我,你大哥!”

陈文龙还想凭着口头来感化他。

可陈文彪压根就听不进这些。

“二……”

“去年你嚷嚷着要兄弟几个分家,本来有一处庄稼地是我买来给大福结婚盖房子用的,可为了你,我还是将那处庄稼地让给了你。又借你两万块钱买家具,你现在要是有点良心,就别学你二哥,赶紧离开。”

陈文龙依旧坚持自己的底线,试图唤醒对方的良心。

可陈文彪就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甚至,已经露出暴戾的一面。

“三……”

“文彪,你难道……”

陈文龙刚准备说什么。

就见陈文彪抡起棍子顶着他的肩膀:“陈文龙,你是铁定不要脸是吧?行,那咱也没啥话可说了。”

“二哥,上!”

陈文广笑了笑,而后就和其他几人围住陈文龙与赵光明,抡起棍子打了上去。

“打他妈的!”

“都住手!”

屋内老爷子带病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

“你们两个不孝子,是不是疯了?他可是你们的亲大哥!血浓于水的亲大哥!”

“你们真要打是吧?来来来,打我,打我!”

“我老汉能把你们养大,就有能力把你们给剔除祠堂。别说财产,就是家里的房子,你们也休想得到!”

老爷子到了这把年纪,还是那么的中气十足。

但很显然,他说的话根本就起不了多大的作用,这些人能来,就证明他们的良心早已泯灭。

随即,现场静止了几分钟。陈文广的媳妇,李雪如走上去说:“老东西,都这个时候了还向着你大儿子,怎么着,合着我们几个都是外人呗?行,就算我们是外人,可在撇清关系以前,您是不是得把一笔账给算清楚?”

“什么账?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老爷子道。

李雪如恶人先告状,列举了一大堆子虚乌有的事:“自从你得病以来,我们两家前前后后也搭进去不少钱,减去最基本的水费,电费,剩下来一共两万。你不是要和我们断绝关系吗?好啊,你把这些钱还给我们!”

“你……”老爷子心痛的难以言喻,不一会儿,就捂着自己的胸口,晕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