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斗曲篇（六）
1.
贾禄来将往年朱载堉杯比赛的规矩给讲了一遍。
赵光明听完以后这才了解到自己手底下的人手不够。
就按赵家班原班人马来说吧，首先师傅年纪大了，不能参加比赛，其次是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六师兄和自己，完全凑不够八台演出的人数。
还差三个人。
赵光明忽然间想起贾根来和自己先前收的那两个孩徒。
“师兄，你最近有没有和根来师兄联系。”等他讲完以后，赵光明问。
贾禄来说：“前不久他来家里看过我，说是因为结婚的事忙的焦头烂额……”
没等他说完，赵光明又问：“知不知道他住哪？”
贾禄来说：“在市里，具体我不知道，不过我留了电话。”
“那行，你把他的电话号码抄给我，回头我找他聊聊。”赵光明说，“朱载堉杯比赛是我们整个班子的希望，四师兄五师兄都不在，我不想再少了他，至于家里的事，我替他想想办法吧。”
“那行，决定好哪天排练的时候通知一下，我好带着家伙什过来。”贾禄来说完，就将电话号码抄给了他，而后回了家。
隔天，赵光明就联系上贾根来，在市里一家饭店见了面。多年不见，贾根来成熟了许多。两人刚一见面，就喝了几杯，针对小时候的事情叙起了旧，讲着讲着，赵光明问：“听师傅说，最近忙着结婚的事，现如今咋样了？”
贾根来突然间皱起眉头说：“唉，烦死了都。”
“到底咋样了嘛。”赵光明拔高嗓门道。
贾根来说：“寇欣儿那边倒好说，只是她的家里人看不上我，嫌我家世不好，是从农村里走出来的。如果非得要娶寇欣儿，就得在县城里面买一辆车……唉，以我目前的工资，就算是干上二十年也买不了啊。眼看着到了成家的年纪，却只能干耗着。”
“这事我听说了……”赵光明说着，随后感慨，“寇欣儿那边是怎么想的？”
提起这茬，贾根来紧皱着的眉头这才微微舒展开来，而后说道：“她总是跟我说，如果结不了婚那就和全家人绝交，然后跟我一块去往别处私奔。可我却觉得这么做会毁了她，毕竟是一辈子的事……”
“你小子，怪有福气咧。”赵光明笑着说，“现在还缺多少钱，我看看能不能替你分担一点。”
贾根来说道：“还缺三四万左右。”
“我能给拿你两万。”赵光明毫不犹豫，“剩下的可以贷款。正巧前几天和别的师兄去过银行，知道那里有结婚贷款那一说。咱哥两就不多见外了，我来给你做担保人。”
“没用。”贾根来听后对他说，“我已经去银行贷过了……”
类似这种贷款，每人机会只有一次。赵光明结合实际联想，随后说道：“既然这样，那我们不如去寇欣儿娘家商量一下，将婚期延迟到筹够钱的那一天。我相信他们一家都不是那种不论理的人。”
“也行，试一试吧……”贾根来说。
2.
前往寇欣儿家的路上。
为了能显得体面一点，赵光明特意替好兄弟挑选了一身名牌，为他整了个酷帅的发型，带了些礼。
以前过得了穷日子，要不是有这位好发小陪伴，自己的童年便一点光彩都没有。
现在有钱了，当然得一块分享才对。
等来到寇欣儿家后，他便替这位好发小说话，发挥多年来应酬的好本事，端着一杯酒走到贾根来的准岳父面前说：“叔，这是我和根来哥为您买的好酒。好几百块钱一瓶呢，您尝尝。”
寇老丈一直以来都瞧不上贾根来这个女婿，总觉得他出身不好，家里又没几个有本事的人，可偏偏女儿不省心，非得要和他走在一块。这要不是她娘去世以前交代好，要自己照顾好女儿。以他的犟脾气，估计早撵他不少次了。
谁承想，这小子脸皮也厚，不管自己说了多少难听话，该来还来。见这次来还拉来了一个男的，便对他们十分冷淡。可是，这酒香又实在让人心痒，难以控制。
“嗯，还是你小子会做人。”寇丈人忍不住品了一口，眼前一亮，“说吧，你是他什么人？这次来又想干什么？”
赵光明暗中窃喜一番，而后说道：“我来自赵家庄，以前和根来师兄一样，都是一名唢呐匠人。后来跟人做皮草生意，开了家小厂。年收入七八十万左右。”
“这次来这呢，是为了谈一下根来哥的喜事。”
闻言，寇丈人随即瞪大眼睛看着他，笑呵呵的把他请到跟前坐着，递上自己的好烟，“原来是根来家的兄弟啊，来来来，抽烟。”
“那啥，根来啊，你也别站着了，快和欣儿一块到外面厨房准备一下，把咱家的好酒好菜都给端上来。你爸我要好好和这位小兄弟谈谈。”
贾根来站在原地傻愣着，心想光明不是跟人到处演出接活吗，咋说自己是做生意了呢？
“还愣在这干啥啊，没听见爸承认了你吗？”旁边的寇欣儿笑了笑，“走，跟我去厨房准备准备。”
“啊？”
“啊什么啊，快去啊。”寇欣儿推了他一下。
贾根来这才‘哦’了一声，和她一起进了厨房。
伙房连着院子，寇欣儿是城里人，房子的布景比起农村来说阔气了点。
眼见屋内两人聊得火热，寇欣儿一边打着鸡蛋，一边说道：“嘿，你的这位小兄弟到底什么来历，居然用几句话就把我爸都拿下了。”
“他是跟我一块长大的弟弟，以前和我一样，跟在我爸屁股后面吹唢呐……我记得你以前见过啊。”贾根来说道，说话间还不忘担心里面的情况，毕竟寇老爹也不是一般人，要是把话说岔了，那可就成闹剧了。
“有吗？”寇欣儿吐了下舌头，“可能我忘记了吧……反正不管咋样，只要他有本事说服我爸，我就给他多做几道拿手好菜。”
“哼。”贾根来故意背过身来。
寇欣儿问：“怎么了？”
贾根来笑着说：“我吃醋了。”
3.
屋内。
赵光明和寇老丈坐在一块好吃好喝。
没一会儿，寇老丈就暴露目的，放下筷子对他说：“光明啊，这回根来结婚，你准备给他拿多少钱买车？”
赵光明停顿了一下，抿了口酒说：“叔，这个你就甭管了。昨儿个我和根来哥已经上车店看了，没有个十来万就不准备去提。”
“十来万？”寇老丈一下来了兴致，“这么说，你们已经准备好过户了？”
“快了，就这几天。”赵光明哄骗道，“结婚那天应该就能开过来。”
“是吗？看来我女婿真是找对了朋友。”寇老丈乐呵道，说话间举起酒杯和他相碰，“以后你们可得常走动，叔这里还有好几瓶陈酿，等哪天咱爷两再坐一块碰一下。”
“多少度。”赵光明和他闲拉。
寇老丈一时间也想不起来：“嘿，到底多少度来着……”
“行，甭管多少度，下次见面一定和您好好碰几杯。”赵光明笑着说。
还别说，氛围一下子就起来了，就连寇老丈也跟着大笑起来。
“你爷两聊啥呢这么开心。”寇欣儿端着最后一道菜走了过来。
紧随而后的，就是贾根来。
“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家问那么多干嘛？吃你的饭吧。”寇老丈责怪。
在这个家，他就是太上皇，说一不二。寇欣儿也因此被管的很严，没办法，只好拉着男朋友坐下，时不时的示意他在老人面前表现一下。
“叔叔，您尝尝这现做的红烧肉，这可是我亲手做的。”
贾根来用筷子操了一块肉递过去，而后说道：“虽然说现在我给不了欣儿那么多，可我以后会坚持努力的。”
寇丈人看着眼前的肉，一脸严肃。没一会儿后，吃进肚子里，干咳几声，说道：“嗯，做的不错，你小子也就这点让我比较满意。不过嘛……”
“不过什么？”贾根来仿佛看到了希望。
寇丈人说：“天气预报说月末那几天有雨，要我说婚期的话，能提前举办就提前举办。”
贾根来整颗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里，可听到这话以后，立马又松了口气。
而后，点头微笑道：“您说什么时候举办？”
“这个月22号吧，我专门看了日历，是个好日子。”寇丈人说。
“没问题，您说哪天就哪天。”贾根来把手搭在寇欣儿背上说。
……
离开寇欣儿家以后，贾根来在路边打了一辆出租车。随后，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后面的赵光明。见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后，便问：“光明，刚刚在屋子里你和那老头都说了点啥？”
“也没啥。”赵光明说，“就是说结婚那天，提一辆十几万的车子过去。”
“什么！”贾根来瞬间都懵了，“光明，你没说错吧？那可是十几万啊，就算我们两个身上的积蓄加起来，也未必能够凑得到。”
赵光明仿佛早就知道他会有这个反应，而后说道：“你想啥呢，就算真有钱，我也不会去买啊，咱可都是实实在在的庄稼人，能开上拖拉机就了不起了。”
“那你为什么还跟他说……”贾根来一脸疑惑，说话间，整个人都惊呆了。
4.
“你傻啊，我那还不是为了你吗？”
赵光明打断了他，笑着说：“那老头哪懂得什么过户手续，到时候我们只要租一辆价值十几万的车子开过去就好。等结过婚以后，你和寇欣儿就瞒着他，说车子在单位那边停放有一定的补助。那老头就是个钱心，但本性并不坏，只要你能玩转的住他，多撒一些善意的谎言就行。实在顶不住，就再花点钱租一辆嘛……”
真是越长大变化越大，以前在班子里，赵光明永远都是最老实的一个，可是现在，却反过来为了自己撒谎。贾根来知道他怎么想的以后，笑了笑：“还得是你小子，关键时候，总能想出这损招。得，放心好了，我会按照你说的去办。”
“对嘛，人得为自己圆滑一点。”赵光明悻悻一笑，“等结过婚以后，你就自然开窍了。”
“看来你小子没少在外糊弄你媳妇。”贾根来说。
兄弟二人在车子里有说有笑，没一会儿的工夫就到了市里。
贾根来付完车钱后，就将赵光明领到自己单位宿舍里坐了会，趁着喝茶的工夫，赵光明向他发出邀请：“喂小子，你知道吗？报纸上说允许我们那吹唢呐了。”
“是吗？那太好了。头些日子我还听我爸念叨着这门传统手艺会不会失传一类的话，现在国家允许放开政策，他老人家终于不用再为这个担忧了。”贾根来开心道。
“是，我和老人家说了，他老人家的确很开心。”赵光明笑起来，眼睛也跟着眯成了一条缝，“不过那都是其次，最主要的是下个月月末将会有一场朱载堉杯比赛。”
“乐圣杯比赛？”贾根来当即诧异无比，小的时候他就听过朱载堉的大名，也没少和其他村里人翘课去看他的纪念像，后来也多次领略过现场规模，对此也一直念念不忘，“我去，你小子真是逮到福了。那可是市级比赛，规模大到你完全想象不到。吹唢呐的班子，哪个都想挤进去报个名。”
赵光明莞尔一笑。
而后，想到自己入门多年却一直没曾见过这种比赛以后，心里当即有点不平衡。
“这么说你也想去对吗？”
“当然了。”贾根来说。
赵光明拍着他说：“那好，等婚礼举办完以后，我们师兄弟再次联手一把，如何？”
“当然行了。”
两人一拍即合，而后，在市里面停留了几天租车。询问好车价以后，便在新婚那天，开着一辆价值十几万的雅阁出场……
婚礼举办完后，贾根来就向单位请了婚假，随即带着新媳妇回村看望老父亲。
贾步忠十分开心，唯一遗憾的就是家里的老婆子早早过世，没有亲眼看到儿子成家这一幕。
当天下午，他就带着贾根来，寇欣儿以及赵光明去了那座坟头。
贾步忠优先将准备好的黄纸和点心给拿出来，随后按照习俗供奉，跪下来磕了几个头说：“老伴啊，你自从跟了我以后就没咋享过我的福气，如今儿子终于成家了，你的心也该早早放下，在那边该吃吃该喝喝，需要什么就托梦给我。我老汉虽然不中用，可对你始终是有情有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