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再历幻境
腊月二十四,是南方的小年。
传说神仙们会在这一日回归天庭,等到来年正月初四再下凡间。百姓可以趁这个机会,翻箱倒柜地清理家里的灰尘,而不至于冲撞到家里的神灵。
所以,腊月二十四至除夕的这段日子,也称扫尘日。
午后的瑞麟山,阳光温热,凉风习习!树叶哗哗作响,正是人发懒的时候。
李余年端坐在八仙桌前,仔细地擦拭着一对黄铜门扣。
待铜色发亮后,均匀地在铜面上涂上一层石蜡,放在一块黑铁上夹紧。然后抄起一块细绒的布条,穿过铜环。双手拉至紧绷,左右手拉动布条,飞快交替!布条所过之处,铜色锃亮,斑驳的阳光透过树叶照在铜环上闪闪发光!
不一会儿,一对崭新黄灿灿的门扣被摆在了桌面上。
端详半晌,露出满意的笑容,手持黄铜门扣向大门走去。
麒麟殿从里到外焕然一新!
李余年为此起了个大早,如过去的几年一般,一口气干到了中午!浑然不觉得累,反而越干越踏实。
老崔头回京城去了,明年的瑞麟山会热闹起来。李余年给国师寄了一封信,天坑里的东西都是宝,要想办法运出来,特别是硫磺矿和八蚩虫的外壳。
至于海底的传送阵,目前还用不到,这东西要十二个传送点全部点亮才能用,猴年马月的事情。
刘程的婚事定在腊月二十六,翻了黄历,利东南,宜嫁娶。
大嫂刘香韵,原本是苏州盐商之女,从小锦衣玉食。后来家族因卷入盐务案而获罪,大厦崩塌!刘香韵小小年纪被卖入青楼,尝遍人间冷暖。其境遇与锦团儿差不多,好在都有一项技艺傍身,不至于落得卖身的境地。
刘程被打时,刘香韵奋不顾身地扑在他身上挡住恶人。只凭这一点,李余年就认下这个大嫂。
刘婶听闻刘香韵的遭遇后,更是心酸不已,拉着她的手直抹泪。
李余年给京城的王清朗师兄单独写了一封信,请他不计代价赎回刘香韵的籍契与身契。
鉴于南锦镇事件的持续发酵,这两日刘家的门槛真的要被踏破了!来结交的人络绎不绝,连雷州刺史方儒林也差人抬来一份贺礼,真是天大的面子!
迎雪帮着忙前忙后,硬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张罗起一桩婚宴!刘婶高兴得合不拢嘴!
李余年乐得躲个清闲,在主殿麒麟像前的蒲团上坐下。在此殿升八品的情景仍旧历历在目,不曾想,转眼就升到了五品。
尤其是六升五,升得莫名其妙,就像阿璃说的,肉身够强,神魂却没有跟上。回想起那日在天坑的经历,李余年心有余悸,那头疼欲裂的感觉着实难挨!
其实类似的感觉以前也经历过,就是在进出小红鸾的幻境的时候。说起来,白敬唐将那张羊皮烧成白烟,然后白烟被小红鸾不知道弄到哪里去了?
李余年沉浸心神,一路往下进入了丹田熔洞内,一眼就见到了盘在丹田里的小红鸾。
随着心神与小红鸾的距离越来越近,一阵尖锐的耳鸣声响起!
小红鸾察觉到李余年的心神,突然兴奋地朝这边飞来!
一阵头晕目眩袭来,李余年再次坠入黑暗之中!
突然,眼前白光一亮!耳边响起隆隆的战鼓声,睁眼望去,一块广阔的平原上,两军摆好阵型正在对垒!不用说,再次来到了那个古战场的幻境里!
一位将军模样的人骑着一匹白马,正在阵前挥刀来回地奔跑。嘴里在嚷嚷着什么,眼睛盯着中军的旗帜,浑身气势凌厉无比!
这次来得比较早,两军还没开始冲锋。
于是一路向下飞行,心神拉近那名武将,**白马威武雄壮!身上一件黑金两色相间的锁子甲,明亮耀眼!戴一个黑色的虎头盔,大张的虎口中露出一张线条坚毅的脸庞!
诡异的是,明明能看到表情却始终无法凝聚成一个具体的相貌,仿佛带着一层面纱!再次凝聚心神看向他的眼睛,一双凤眼内充满战意,内里仿佛有星光轮转!
蓦然间!一阵号角声响起!紧接着,杀声震天!
中军帐前,赤旗,白旗,皂旗,碧旗,黄旗,五旗皆动!全军突击!
李余年转身,拉紧缰绳,大呼着杀,一杆银枪向前挥下!**白马激射而出!
不对!
李余年看向**飞奔的白马和身上的锁子甲,自己竟成了刚才凝视的将军!扭头看去,一队骑兵紧紧地跟在自己的身后!马蹄声轰鸣,制式的长刀出鞘排成一排,寒光凛冽!
西边,另一队骑兵,以楔形阵飞驰,与自己带领的骑兵队并驾齐驱,快速向前推进!为首一骑是一名赤甲将军,手握一把长柄砍刀,近八尺长,刀光如雪!
斜刺里,一队黑甲骑兵迎面奔来!看轨迹,势必要拦住己方的骑兵队伍。
赤甲将军勒转马头,大声喝道:“我去挡住他们!你去凿阵!”
李余年欲言又止,这算怎么回事啊?
赤甲将军带着一队骑兵,一头撞入迎面而来的黑骑兵阵型里!两队人马交叉相撞,人仰马翻!
八尺长的砍刀被赤甲将军挥舞得轻如无物,身前一丈范围内,头颅残肢乱飞,鲜血四溅!转眼间,竟一路杀进敌阵深处!
李余年心下一横,将错就错!扬鞭催马加速!
一声嘹亮的鸣叫声!一个巨大的黑影从身后掠来,瞬间笼罩了自己与身后的骑兵队!
大红鸾来了!全军士气振奋!
一团烈火从天而降!敌军的方阵边缘被火焰撕开了一个口子,黑烟冲天而起!
李余年率队纵马跃过火焰!手中的银枪挥舞得密不透风,一阵捅刺横扫,身前的黑甲士兵纷纷倒地!身后的骑兵队伍跟上,一路前推,如一把锋利的镰刀从敌军的步兵方阵中割过!一颗颗头颅冲天而起,鲜血喷起连成一片!
我军势不可当!李余年一路突进至敌阵中军方阵前!
一架宽大的黑色战车上,端坐着一名身材魁梧的黑甲将军。瞧神色,并没有被眼前的劣势影响,依旧气定神闲!
抬手间,黑甲将军身旁的一骑近卫冲出阵营,向李余年奔来!
来将身高马大,黑甲黑马,脸覆面甲,身躯比李余年足足大了一圈!使一对巨斧,斧面大如磨盘!斧背漆黑如墨,白刃反光平整如镜!
双斧齐齐砍下,蛮力无双!
李余年双手持枪横在身前格挡,结果连人带马被挂倒!马身压住大腿,几乎动弹不得!
一声凄厉的叫声传来!身后的大红鸾从空中坠落!一只黑翼龙从空中俯冲而下,扑倒了大红鸾,两只巨兽缠打在一起!
虽然这次的幻境切入时间点比较早,但是剧情还是那个熟悉的剧情,只是不知道这次有没有人去救大红鸾。
那边还没想明白,这边马上就为自己的分神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头颅冲天而起!
恍惚间,他看到了敌军主将脸上的笑容,与自己身体上喷出的血柱!
被斩首了!死亡的恐惧笼罩心灵,生命在无声无息中快速地流逝!
耳边再次响起耳鸣声,双眼内一片白茫茫!
伴随着剧烈的喘息声,李余年在主殿的麒麟像前醒来!浑身被汗水湿透,如泡在水中一般!
耳鸣声在片刻后退去,身体的感官也迅速恢复,如同做了一场大梦!唯一不同的是身体的消耗很大,感觉和参与了一场大战的身体状态差不多!
李余年坐起身子,驾驭小红鸾游走全身,缓缓地恢复身体机能,内心思绪万千。
其实这不是第一次在幻境中借用他人的身体了,上次借用了一个骑兵小将的身体,联合大红鸾杀了那黑翼龙。
李余年的心头有了一丝猜测,这个古战场可能是那张羊皮功法的白烟,与小红鸾的记忆纠缠在一起的产物!
如果自己使用得当,可能会是一个不错的试炼场!这一猜测让李余年兴奋不已,一时间有了宝藏一直带在身上的感觉!
日头渐渐西移,天空阴霾了下来,冷风夹杂着细细的雨丝斜斜地飘落。南方的冬天就是这样,只要太阳不占上风,阴冷与潮湿就瞬间占据了主导地位!
阿璃背着二丫,在主殿外悄悄落下。
李余年睁开了眼睛,起身缩到了门后。
二丫带着坏笑,蹑手蹑脚地伸头进了主殿,东张西望却没有发现李余年的身影。
“啊!”一声大叫!
二丫被吓了一大跳!紧接着,小身子就被李余年抱了起来,一边争扎着,一边被挠痒痒,咯咯直笑!
李余年把二丫抱正,笑道:“今天又玩疯了吧?阿璃姐姐带你去哪了?”
二丫神气地说道:“去了一个好漂亮的地方!不过我不能告诉你,是我和阿璃姐姐的秘密!”
“哦?你和阿璃姐姐都有秘密了?”
“哼!那当然了,阿璃姐姐可好了!”
二丫这几天是彻底玩疯了,家里人都在忙着婚礼的事情,也没人管她。有阿璃带着,没有去不了的地方。
“走,回家送灶王爷去喽!”
“余年哥,我想吃糖!”
“好,家里有的是糖,回家吃。”
“我想吃京城的糖。”
李余年愣了一下,明白二丫说的是周宜上次带回来的零嘴。大遂王朝的这个年关不太好过,皇宫里的气氛会比较沉闷吧,也不知周宜怎么样了。
长安城旧宫的日営门入口处,周宜提着一个食盒,又被拦在了假山下。
周澜今日头上戴着一整套的金饰,身穿一件裁剪得当的红色袄子,上面绣着整朵的金丝牡丹,花瓣花蕊栩栩如生!映得周澜肌肤胜雪,分外娇娆!
红装配金饰,装点的多了就会显俗气,搁在周澜身上却浑然天成。在天生的娇贵气质下,一切都只是衬托罢了!
周宜叹道:“好姐姐,今日可真没空陪你玩。我去趟大娘娘那儿,还得赶在宵禁前回去呢!”
周澜嗔道:“谁稀罕跟你玩,我也去旧东宫,顺路罢了!”
周宜闻言一喜,笑道:“你娘亲不骂你?”
周澜哼了一声,从假山后拎出一个食盒,自顾往前走去。
明显是故意在这里等周宜呢,又不好意思说。周宜快步跟上,调笑道:“姐姐今日的衣裳好生漂亮,宛如那待嫁的新娘呢!”
“可不是嘛,明儿我去求哥哥赐婚,嫁给那个纵马天街的李郎算了!”
周宜闻言一楞,当时就走不动道了。
周澜见状,不禁地气笑了,说道:“傻妹妹哟,姐姐是故意气你的,怎么还当真了?谁稀罕你那粗鄙武夫!”
“姐姐小心一语成谶!”
“你疯了吧!他一介武夫,何德何能!独占大遂两位公主!也就是骗骗你这个傻丫头,一根筋!”
“谁说的?我余年哥是盖世英雄!就算娶两个公主,他也当得起!”
周宜反倒神气起来了,抬起双眼,拿鼻孔看人,自顾往前走去。
“嘿!你个小疯子!敢情我还里外不是人了?”
开门的是刘嬷嬷,见着两位公主同时登门,愣是没反应过来!迟疑着行了礼,赶忙把二位公主请了进来,脸上的笑容都快溢出来了。
不远处的大明宫永乐殿内,也有一场探望。皇帝周琦自国舅爷虞衡过世后,第一次登门探望当朝的皇太后。
能生出周澜这样绝色女儿,虞太后的容貌自然是极美的!
与潇太妃的婉约美不同,虞太后的五官美则美矣,还隐含威严气韵。头饰华丽,一身衣着讲究华美的同时,还注重礼法庄严!一身的富贵气质与生俱来,浑然天成!
得益于锦衣玉食且保养得当,四十有余的年纪,依旧雍容华贵,光彩照人!
可能是强势惯了,眉眼间多了几分凌厉!
“皇帝今日怎么有空来永乐宫?”
皇帝俯身一礼,说道:“儿子是来给母后请安的,愿母后万福金安!”
“哟!哀家可受不起。”
“近期发生这么多事情,母后心中有气,儿子可以理解。但也请母后以大局为重,能理解一下做儿子的苦衷。”
“国舅尚未下葬,其长子虞柏年又惨死于幽州。次子虞柏扬请奏进京奔丧,皇帝为何不准?”
“朕并无不准的意思,虞将军镇守西北重镇,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带兵回来,置边防不顾且不说,置京城于何地?”
“如今我虞家分崩离析,风光不再!他虞柏扬不带兵回来,恐怕活不长久吧?”
皇帝一阵心酸,都到这个份上了,自己的生母挂念着的,仍是她的虞家!
“眼下营州已失,大遂国门大开!开春后大军就要开拔北上,届时京城守备空虚。虞柏扬这个时候带兵回来,母后您觉得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不是刚好可以守卫京城吗?”
皇帝笑了,本想缓和一下母子关系,却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局面。
于是起身一礼,说道:“母后别忘了,儿子是皇帝,您才是太后。倘若那虞柏扬成了事,您算什么?姑姑吗?”
见皇帝要走,虞太后沉声说道:“虞柏扬可以不回京,但是我跟皇帝要两个人总不过分吧?”
“不知母后要哪两个人?”
“李余年,寇准。”
“母后可否告之,将会如何处置这二人?”
“自然是给国舅和虞柏年陪葬!”
皇帝心里顿时一凉,忍下怒气,耐着性子说道:“李余年是宋相亲自点的将,开春后将领兵北上。朕已与众臣商议,破格加封其为游骑将军。至于寇准,他是幽州城内三万寇家军的将领,临阵换将无异于自散军心!”
“这么说,皇帝是要保他们了?”
“大敌当前,朕不会自乱阵脚,也请母后好自为之!”
虞太后怒喝道:“你放肆!竟敢让哀家好自为之!”
皇帝没有争辩,阴着脸退出了永乐殿!
虞太后的脸上阴霾密布,前段时间因为一些陈年旧事,刚和女儿周澜闹翻,今日又和儿子周琦闹得不欢而散!
独揽大权多年的虞太后,切实地感觉到眼下的形势急转直下!目光逐渐变得狠厉起来,双拳攥得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