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我爸死了。”

“别动,淮北哥,我很难受。”

宁梓夕靠在程淮北身上缓一会儿,她眼睛一片黑,什么都看不见。等那股天旋地转头晕眼炫的感觉过去,她才站直身体。

就这么会儿,她身上冷汗岑岑。

程淮北扶她到休息椅上,“别说话!闭眼休息下。”

他把西装外套脱下披宁梓夕身上。

宁梓夕手心还是发凉,望着手术室的灯,心情乱糟糟的,她止不住想哭。

谈判失败合作没成,当着众多人面被对方公司负责人不客气的数落打击,她尊严脸面丢了一地,宁梓夕都没觉得委屈难受。

这会儿在抢救室外,宁梓夕眼睛酸涩的眼泪止不住。心里太难过了,空空的又伤悲的感觉,像心口破了一个洞,漏着风。

好像世界就剩下了她一个。

至亲的人,都一个个失去。

两个小时后,宁梓夕打给李慕沉。

李慕沉正忙着,半天才接,清冷的嗓音不带感情,“有事?”

宁梓夕眼眶红的要命,忍了半天的眼泪滴到手机屏幕上。她哽咽着,声音隐忍颤抖的,“老公——”

宁梓夕脆弱到极限。

李慕沉沉默了半秒,起身出会议室,示意其他人继续分析讨论工作案情。

门口,他低着声问:“宝贝,怎么哭了?”

宁梓夕眼泪一滴滴的,无助凄伤,“医生说,我爸不行了……”

李慕沉不由一怔。

宁国庆没能熬过当夜。医生表示尽力,说了一句对不起。王舒鑫当场崩溃大哭,甚至闹了医生一通,对医生又抓又求的。

最后还是被程淮北劝住的。

宁国庆突然人没了的消息,不仅是对宁家人的打击,对雨熙集团也是。王舒鑫夜里哭晕过两次,宁思琪两眼睛也哭的跟蜜桃似的水肿。

雨熙集团不少高层也都心痛惋惜。

李慕沉赶到医院,他步子很急,走路带风。

听到宁国庆抢救无效死亡的消息时,他人半天都没反应过来。那时,他人在一家会所,正在执行当晚的抓捕任务。

遇到徐楷时,李慕沉还在发愣,精力不集中。

徐楷还打趣问:“你这是抓到前女友了,怎么人心不在焉的?”

李慕沉对着穿警服的徐楷出手给了一拳。

徐楷不客气笑回一掌过去。

稍后,两许久没见的兄弟拥抱了下。

李慕沉说改天请徐楷喝酒后,就跟队里打了声招呼急匆匆奔向医院。开车时他满脑子都是宁梓夕哭的场景,还有她的话。

“队长,我爸死了。”

“队长,我没爸爸了。”

……

程淮北穿着灰色衬衫,领口松着,他背靠着医院白墙,脸上表情很难过。贺惜提着手提包小跑过来时,程淮北正抬头。

四目相对,贺惜心口一瞬紧张。

她走过来,程淮北声音有些沙哑,问:“你怎么过来了?”

贺惜不解释,只是说:“我来看看梓夕。她还好吗?”

程淮北眼睛里布满血丝,宁父的去世他心里也无比的难受,只是男人在大伤大悲面前,不会像女人那样哭着流眼泪。

他摇了摇头:“不好,心里憋着呢。”

宁梓夕犟劲儿就在这儿,从医生宣布消息到现在她都很平静,一滴眼泪不掉。别人不知道他程淮北不会不知道,她只是压抑着。

不肯哭出来。

贺惜一脸担心:“我去看看她。”

正说着,被程淮北出声制止:“不用!”

贺惜诧异看橙淮北,见程淮北目光盯着一个迎面急匆走过来的英俊男人看,紧接着听到程淮北说,“你不用去劝,她老公来了。”

贺惜看着李慕沉。

男人长相是挺帅,个子又高,听说李慕沉是警察。贺惜不由得多看李慕沉几眼,这个男人面相很清冷,无端给人一种压迫的气势。

或许是因李慕沉职业吧。

贺惜从李慕沉脸上总觉得看到了宁梓夕影子,两个人别说还真的是有夫妻相,蛮配。

李慕沉看了贺惜一眼,视线移开。

没看到宁梓夕,问程淮北:“夕夕她在哪儿?”

程淮北指了指他身后房间,“人在里面。”

李慕沉转身去推门。

房间很空,里面病床空着。宁梓夕抱着膝盖垂着头一言不发的盯着地板,她一动不动的。

直到视线里出现了一双男人皮鞋,随后皮鞋的主人蹲下了腰,男人伸手将宁梓夕眼前的头发拨到她劲后,宁梓夕的脸露出来。

宁梓夕眼睛通红。

却一滴眼泪也没有。

“夕夕,别忍着。乖,哭出来。”

李慕沉把宁梓夕搂怀里,宁梓夕脸埋进李慕沉胸口,她依旧安静沉寂。李慕沉也不过多问宁梓夕有关宁国庆的事,他手掌轻拍着宁梓夕后背一下一下,似安抚,又似鼓励。

没多久,宁梓夕哭出声。

李慕沉紧紧把宁梓夕搂住。

他嗓音低沉:“老婆乖。我的梓夕乖。”

————

宁家没多少人,亲戚不多,除了王天齐一家子几口人外,其他来的都是雨熙集团高层。葬礼简单化,按照宁梓夕的意思。

李明远跟柳蓝月也来了,代表宁梓夕夫家的身份前来吊唁。遗憾的是,两家长辈还没正式的见过面,宁梓夕唯一的父亲也去世了。

以后就算出嫁,宁梓夕这边也没人了。

想到这儿,柳蓝月很心疼宁梓夕。

宁梓夕穿着一身黑衣站在人群里,她几乎不怎么开口说话。自己的妈妈走时安静,现在轮到父亲,也是一样。

李慕沉接完电话,没一会儿手机又响。

他不得不先撤一边儿去。

宁梓夕依旧无动于衷。

等到葬礼结束,宁梓夕颓静沉默的不像样子。话也少了很多,不怎么与人交流。

宁国庆的起因警方查到了,因为一个匿名跨区投诉电话。太阳下没有阴暗角落,十几年前的事,就这么曝光了。

噩耗之外,没人想到宁国庆的死里还有隐藏的秘密,太突然了。一时间,流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网上还有人骂这种男人早该死了好!

谩骂甚至波及到了李慕沉。

宁梓夕和李慕沉是领证夫妻,李慕沉又是公安局刑侦队刑警大队长身份的事,很快传开了。

负|面消息总是能传千里,速度很快。

有些东西,摇摇的破碎。

所谓流言蜚语能要人命。

————

宁梓夕葬礼结束后,就消失了。

没有回跟李慕沉的家,也不在宁家,更没回自己的公寓。李慕沉起初还能冷静理智,后来第三天后,宁梓夕却没有任何消息,他再也没耐心了。

他着急担心快疯掉。

所有的方式,都无果。

宁梓夕手机不开,像人间蒸发一样。

李慕沉甚至担心她出事,翻了市里所有派出所的报案备案纪录,查了所有的酒店宾馆机场车站信息,一无所获。

突然后悔放她走。

宁梓夕说她想一个人静静,他就信了。

处理宁国庆的后事,工作案子的事,加上顾淼父母来看顾淼时在高速路上出了车祸,所有事突然集中发生,李慕沉一个人忙转到忽略了宁梓夕的感受。

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宁梓夕如何不难受。作为丈夫,却没在第一时间照顾到她,保护好她。

李慕沉心隐隐的疼。

宁梓夕一直在老家。老家房子远离市区,在一处有山水的小镇上,没有城市的纷扰忙碌,唯有安静祥和的缓慢时光。

老家是宁梓夕姥姥姥爷的房子,是于熙出生的地方,宁梓夕小时候来过两次。不过每次住的时间都不长,但却难忘。

一次她五岁,姥姥离世。

一次十一岁,带着于熙的骨灰。

老房子,承载了两代人的记忆。

李慕沉不知道这地儿的存在,宁梓夕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这一块儿地方是她的秘密,是她一个人的栖息地。

真的可以用来疗伤。

宁梓夕呆了好几天。

这几天里,沉淀过伤痛,她不愿意去逃避,也想明白了。生死不由人,离别也是常态,就像一年四季一样,花谢花开,草长枯荣,春夏秋冬。

活着总得面对。

这个时候,距离她的婚宴还有十二天,李家都筹备了大半的。但因为宁父的事,办喜事不合适,李慕沉取消了。

这些,宁梓夕不知道。

————

宁梓夕回家这天,她没通知李慕沉。拿钥匙刚开门,隔壁门打开了。

“夕姐!你回来啦?”

宁梓夕温浅一笑,语气很轻,“姗姗。”

姗姗朝屋里瞅了瞅,问:“你老公没回来吧?”

“没有。”

“喔。”见她眉色凝重,又有一分犹豫,宁梓夕忍不住问:“怎么了,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姗姗还是藏不住,“前天晚上,你老公带一个女孩回家,挺漂亮的。”

宁梓夕一愣。

姗姗半开玩笑的语气,“那女孩长相类型挺甜的,名字叫顾淼,不会是你老公前女友吧?”

宁梓夕睫毛颤抖下。

她脑中迟钝好半天,尽量语气不变,“她什么时候走的。”

姗姗汇报:“好像洗了澡走的,有一小时吧。”

怕这一小时,有意外呢。

姗姗心思敏感,不免多想,见宁梓夕不说话,就提醒,“夕姐,你老公那种男人就是太过优秀了,你还是多注意一些,多提防下他身边的女人吧。现在的年轻女生都很大胆,就算已婚男人也照样下手不放过。”

宁梓夕一笑,“我相信我老公。”

嘴上说的平静,可心底还是有一丝痛,有了一种一无所有感。

李慕沉怎么能带别的女人回家呢。

为什么啊。

宁梓夕回到家,总感觉家里哪里变了。目光停留在客厅草绿色的窗帘上,又看到了圆形吊顶六叶金色花瓣的水晶灯。

宁梓夕视线落到客厅的白色沙发上,都是崭新的,一看就是刚换的。

李慕沉重新设计了一下房子。

都是她喜欢的样子。

他的队长,做事总是低调无声,让人感动,就像偷偷送她戒指一样,一声不响的。

宁梓夕站在玄关处,眼角潮湿。

————

李慕沉忙完工作下班,已经十点了。关于十几年前的案件,真相浮出水面,结案尾声了。

他早就预料到了,证实了心中猜测。

于熙是徐译恒的未婚妻,但被迫于酒后的宁国庆,一夜有孕。那个年代,富家人都要头要脸的,怎么能容忍自己的儿媳妇怀有别的男人的孩子,有辱夫家名声。

除了徐家,于熙父母也是。

不能容忍羞辱。

但孩子是无辜的,每个母亲的天性,都会想保护腹中孩子,并不想去医院流掉。

于熙就下嫁给了普通身家的宁国庆。

徐译恒出于报复,多次阻碍干扰宁国庆的生意路,两人后来结下了解不开的梁子,导致仇恨越来越大。

宁国庆年轻野心大,觊觎徐家的家业。

人一旦贪婪不满足,就太容易犯错了。他跟王天齐两人联手,设计了一场戏,神不知鬼不觉的谋害了徐译恒。

一条人命,瞒天过海几十年。

到最后,还不是落入法网,等待着制裁。

法律不会饶过谁。

李慕沉合上文件,脑中想起宁梓夕的样子,他是真的心疼了这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