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忘,那是薄情

宁梓夕不接电话,打了好几个,都是。绿灯通行,后面车辆按喇叭提示,李慕沉只好收起手机,启动车。

到医院一番检查,方浅还是身体过敏,外加酒精中毒了。医生要求家属签字,方浅推进手术前让李慕沉去把手续办了。

半个多小时,一翻折腾下来,李慕沉着实是累了。

更多的是心累。

李慕沉在手术室门口给李慕深打电话要他赶紧来医院,没多说,就说方浅又酒精中毒正在手术室抢救。又打给宁梓夕,她还是不接。

宁梓夕生气了。

静下来,李慕沉心里除了自责,更多的就是担心愧疚。担心宁梓夕生他的气,也担心方浅的身体状况。

那样的情形,时间太赶,方浅不把命当回事,一意孤行,不听劝。人命关天,李慕沉他是警察,做不到袖手旁观。何况她还是方浅,怎么说都是他过去深爱过的女孩。于情于理他都会帮。

当时情况急,李慕沉跟本就没思考太多。现在一想,在道理上,虽自己没多大错,也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但感情上,他的确错了。

女孩子都一样,心思小,很释怀这种隔阂。宁梓夕本就情感敏感,被他因为方浅的事那样难堪的抛下,又怎么会不伤心。

李慕沉心里明白,他这次犯了大错。

发去一条短信,宁梓夕没回。想了想,他又低头发了一条歉意的话。

【老婆别生气,我回去解释!】

随后又打过去,宁梓夕还是关机。李慕沉叹了口气,无可奈何。

将近两个小时,李慕沉在想着怎么哄宁梓夕,李慕深就赶过来了。风尘仆仆的,拿着雨伞,脸色带急,见到李慕沉就问:“人怎么样了,怎么就酒精中毒了啊?”

李慕沉收起手机,淡声:“喝了半瓶红酒。”

半瓶?

难道就不知道方浅一滴酒都沾不得吗?李慕深没多问,一听就气了,语气怒带指责:“李慕沉,你是想害死她不是?!”

“你误会了。我没跟她在一块儿。”

要是一起,李慕沉不可能让她喝的。

医生从手术室出来,方浅基本脱离危险,可以转病房了。特意看了李慕沉一眼,不满提醒,别让病人再喝酒,否则下次不见得这么幸运。

医生又跟着说注意事项,李慕沉打断,“你误会了。我不是她男朋友。你跟他说就是。”下巴示着对面的李慕深。

医生愣了下。搞错了?

李慕深看李慕沉一眼,语声很淡:“有什么事跟我说吧。”

医生又说了几句关键的,李慕深都记下。送走医生,李慕沉转身要走,被李慕深喊住,“你去哪儿?”

“回家。你在这儿照顾,我先走了。”

李慕深有些恼,提醒自己克制一下,压住想凑人的冲动,走到李慕沉面前问:“方浅还躺在医院里,你不留下来陪她?”

醒来,方浅想要见的人肯定是李慕沉。

“不有你吗?”

“你知道她需要你。”

“不方便,我还有事。”李慕沉语气平静,“梓夕这会儿更需要我。”

都什么时候了,什么事还能比方浅重要?李慕深压制不住火气,不满说:“知道宁梓夕是你老婆,但她是躺医院还是也进病房了?这个时候你还计较?她那么不懂事吗?”

李慕沉懒得再废话,口气凉些,“总不能我留在这儿陪她一夜。你觉得很合适?何况这是方浅第几次因为喝酒进医院了?”

李慕深没说话。

他盯着李慕沉看,发现现在的他似乎哪里变了。

以前他哪里舍得方浅有一点疼痒的,别说抛下这会儿还躺在病**刚抢救过来的方浅。

他现在淡漠了。是因为宁梓夕?

“你变了,慕沉。”

李慕沉迎着他的探究,语气依旧淡着,微透漠然,“送方浅来医院,为她抢时间争取最快速度,我把自己老婆一个人丢下在了餐厅,要是你是梓夕,你还能说出那些话吗?”

看到李慕深微怔,李慕沉眼神冷静说:“你现在可以光明正大的去追方浅,我不会再争。”

李慕深眼神里透着探究:“因为宁梓夕?”

“是。”李慕沉说的认真清晰,“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从我选择宁梓夕时,我和方浅就彻底结束了。”

李慕深双手抄兜,看了李慕沉几秒,不禁笑了笑,“这话你错了。我李慕深同样有自己底线的,我不会选择一个跟你相处过的女人结婚,我也要面子。”

李慕沉没说话。

李慕深又把话题挑开说:“现在这个社会没什么太多可顾及的,你可以反悔。慕沉,只要你还想要方浅。”

就可以跟宁梓夕离婚,这句他没说。

“我只想要梓夕。”没再多说,李慕沉转身离开。

李慕深寻过味来,想起来,忙喊住人,“外面下雨了,把我伞拿走。”

“不用。”李慕沉没回头。

————

回去路上,李慕沉在花店买了一束玫瑰。

一共九十九朵,代表道歉,求宁梓夕的原谅。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就下雨了。到了公寓楼下,雨渐大。车上有备用伞,基本没淋到雨。

李慕沉捧着大束玫瑰进电梯,电梯里一同进去几个女孩,眼睛盯着男人和花,羡慕嫉妒。最羡慕的,是收到玫瑰的女孩。

有这样的男朋友,幸福死了。因为这个男朋友人帅,还浪漫,会讨女孩子欢心。现在的女孩子基本都爱这种感觉。

有女孩盯李慕沉的脸,笑说:“花太漂亮了,你女朋友真幸福。”

李慕沉看着玫瑰,淡着声解释:“给老婆的。”

女孩诧异,看其他人一眼,感觉要疯。

这样的老公,她怎么没有?这年头,送花给女朋友的多见,因在热恋中。但婚后还给老婆送这么一大束玫瑰的男人,少了。

宁梓夕手机依旧关机,李慕沉不知道她有没有回家。有些担心她,心里很空。

从电梯出来,楼道声控启动,灯亮。李慕沉在想着怎么解释这件事,不经意抬头,一眼就看到了宁梓夕。

宁梓夕坐在地上,背靠着门,双手抱膝,头枕着膝盖,黑长的头发散着散开在身体周围,遮盖住她的脸。

发尾还在滴着水。她淋雨了。

心口一滞,心脏一股隐隐钝痛。李慕沉眼神又深又暗,随后立马大步走过去将人从地上拉起来搂进怀里。

这哪里是淋雨。

宁梓夕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头发,黄色T恤,牛仔短裤,白鞋,腿,都湿漉漉的,跟在水里泡过一样。T恤薄,已经半干,已经皱巴了。

被李慕沉从地上猛地拉起来的一瞬,宁梓夕眼睛一疼,有点恍惚,站都站不稳两腿直发软,还好靠着李慕沉支撑住了。

李慕沉将玫瑰搁地上,重新把宁梓夕抱怀里,错愕又心疼,“你钥匙呢。”

宁梓夕看清李慕沉的脸,心如止水般,不难过也不抱怨,只是眼眶微红。

她不说话。

李慕沉注意到她就拿了手机,包没拿。他没注意有没有在他的车上。

开门后,宁梓夕进屋换鞋,很沉默。

门在眼前关上,看到李慕沉将一束开的耀眼漂亮的红玫瑰拿进屋,宁梓夕的心起了波澜,吸了吸鼻子,眼睛更红了。

李慕沉将宁梓夕委屈又受伤的表情看在眼里,抱了抱她,随后将人带进卫生间,顺手打开浴霸,“先洗澡,别感冒了。”

又试了下水温,“我去给你拿衣服。”

李慕沉离开,宁梓夕麻木的抱住身体。

任由温水冲刷,没有感觉。

穿着睡衣出来,看到李慕沉手里的水和感冒颗粒,目光猛地缩了下。她的反应让李慕沉突然想起上次逼她吃避孕药的情景。

刚要开口解释,就见宁梓夕摇头,语气透凉,“别逼我!我不吃任何药。”

李慕沉看着她,欲言又止。

将水杯放下,揉揉她的头,目光里透着一抹心疼,还有深切的自责,语气轻缓的说:“以后都不会再逼你。先去卧室把头发吹干了,我去给你煮点姜水驱下寒。”

宁梓夕转身离开。

李慕沉去了厨房。

七八分钟后,李慕沉进卧室将还很烫的红糖姜茶搁床头柜上,绕过床尾,接下宁梓夕手中的吹风机,帮她吹。

头发还是湿的,发梢滴着水,她刚吹。

宁梓夕头发很长,很黑,也很多。李慕沉整个过程小心翼翼,手指轻撩着,生怕弄疼她。

宁梓夕不肯跟他说话,李慕沉又想故意弄疼她好让她开口说一句话。不过也只是想想,到底是不舍得,没那么做。

何必让她疼。

他也会心疼的。

半个小时里,谁都没说一句话,只有吹风机呼呼的噪音。头发吹干,宁梓夕起身说了句“谢谢,辛苦了。”就走,被李慕沉拉住胳膊。

“梓夕!”

宁梓夕背对着他,“我去另一个屋睡。”

“老婆。”李慕沉低低叹息了声。

李慕沉收回胳膊,紧抱住宁梓夕道歉,“听完我的解释,再决定生不生气,好不好?老婆,给我一次说话的机会。”

宁梓夕僵硬着身体,想推开,双手抬不起来。

不想心软,强迫自己别心软。

她不要他抱过方浅后再来抱她,他抱了别的女人啊!他身上有其他女人的味道。

还是他最心爱的女人。

宁梓夕觉得恶心,难受,介意。

缓了很长时间,没推开李慕沉,宁梓夕忍了忍没忍住,她开口说:“用不着跟我说道歉。你没做错什么。”声音冷漠,又透着难以自控的隐隐哽咽。

李慕沉听了直心疼,手臂收的更紧,“老婆对不起,对不起梓夕。”

轻抚着她头发,他极尽的去哄:“是我很混蛋我的错,不该丢下你不管!你想怎么罚我都可以。但你别憋在心里。”

说到这儿,宁梓夕就忍不住了,红着眼睛压抑不住嘶吼问:“方浅她是你女朋友,那我呢?李慕沉,我是你什么,情妇吗?”

她一把推开他。

只有结婚证,没婚礼和仪式,多像见不得光的情妇。心里酸楚委屈,眼泪跟着掉下来。

李慕沉伸手,宁梓夕后退一步。

她不禁一笑,目光透冷,“我知道是我自欺欺人,但我现在知错了。李慕沉,我是个俗人,我就是接受不了我的老公心里爱着别的女人有别的女人的位置!对不起我受不了。”

她再爱他又如何?

一辈子不被爱,很可悲。

她也是人。

跟所有女孩一样,也需要被爱和呵护着。如果李慕沉不爱她,也不肯爱她,她愿意结束。争取过,还得不到,那就放弃。

不会让自己活得那么可怜。

知道宁梓夕接下来可能会说什么话,李慕沉先让自己冷静,温声哄:“梓夕,听我说。”

他尽量陈述还原事实,“我是在洗手间外面意外碰到的方浅,我碰到时她喝了不少酒,她一直对酒精过敏,不能喝酒。

哪怕是一滴也有反应,会引起休克,严重一点会有生命危险。我遇到她时,她身上已经出了红疹子。当时情况急,我没想太多,她又闹着不走,我只想能快就快,把方浅弄医院去。”

“梓夕,我真的做不到见死不救。我紧张,不代表我对她还寸有心思。我不能袖手旁观。”

对于她前一句质问,李慕沉心痛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口误也好,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话也好,都对宁梓夕造成了伤害。

“最后那句话我道歉,是我没考虑你的感受。”

宁梓夕颤抖着,轻问:“方浅,你还爱她吗?”

李慕沉难受的抱住了宁梓夕。

不管她的挣扎,他不肯松手。

他吻着她的发顶,“我李慕沉不是揪着过去不放的人。我不可能再回头。”

亲了亲她的眼,他声音低的要命,目光紧锁着她的脸,李慕沉说:“以后我试着更爱你,也只会爱你一个。”一个试着,已经表明他的立场。

不想欺骗,这是事实。

感情的事不是说忘就立马忘,说爱上另一个就立刻能爱上的。真正用心爱过的,哪能那么轻易就忘了。

说忘就忘的,那是薄情。

李慕沉到底是对感情认真的人。

他跟方浅谈过恋爱,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不是他不承认它就不存在的。发生过的事情,谁都无力改变。

他不想说谎,他的的确确深爱过方浅。

而现在,他能给宁梓夕保证的是,从今以后不再和方浅有过多纠缠,并且努力用心去爱她,给她专一的一份爱情。

宁梓夕听懂了,难受比任何的一刻都要痛。

睫毛很快儒湿,眼泪涌出来,她认了,也输了。

她先爱上的,去怪谁。

宁梓夕盯着他的胸口,眼泪不受控制的一滴一滴往下掉。

没闹,还带着委屈。

她说出口时声音想要哭出来,“你伤口都没好透逞强去抱她,你担心她可你担心自己吗?是不是只有她,你才会做什么都不管不顾!我的心很疼,你知道吗?真的很疼啊。”

说完宁梓夕哭了出来,跑出了卧室。

李慕沉身体僵硬了半天。

李慕沉没敲开另一间房门,宁梓夕在里面。她隐忍着哭成泪人。一直都没哭,都在忍,这会儿全部释放,没什么好忍的了。

就想用尽力气哭一场。

门外,李慕沉垂着头,手放在门上没拿开,也没再敲门。能听到宁梓夕无助凄楚的哭声,他很心疼也很无力。

刚才她的话,让他的心跟着她疼。这会听到她压抑的低哭声,整个心尖都在疼。

再伤心,宁梓夕首先考虑的还是他李慕沉。

她爱着,也气着,他却哄不好人,什么也做不了。

李慕沉更气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