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人为刀俎

沈芳连夜赶路,身子自然是乏累的,她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为了图近便,她抄了条近路,窜了条树林。

只要过了这个树林,就到了南樾了。

一进去,她就觉得不好,她习武多年,对声音很敏感,行医多年,对气味也很敏感。

她直觉觉得危险,立刻弃了马,轻呼了口哨,马儿很有灵性地先她一步窜入树林,而她则是提气,用轻功在林中走了半盏茶的功夫,最后挑了一片比较茂密地大树,灵活地如同一只猫咪,窜了上去躲了起来。

不多会儿,林子里窸窸窣窣声音响起,接着,便是甲胄地声音。

显然,是有一群夜行的军队打这经过,沈芳心中纳闷,没听说哪处调兵啊?

她见自己藏得够隐秘,又向上攀登了几下。

人才站稳,军队就打她藏身地树下经过,沈芳夜视好,看到来人地穿着,心里咯噔一声。

这衣服制式,并不像是曦朝地样式,这里是南樾,曦朝的边界。

而就在这时,人群里几人叽里呱啦地说话,沈芳耳朵尖,此时更加肯定,兴平,高益,建昌,会稽。这四个国家跟曦朝接壤,下面的人肯定是其中之一。

只是,他们是怎么进入的南樾?

她得先行一步去给谢瑾瑜送信啊。

她心急如焚,急得满头大汗,不经意间看到了林中的雾气……

沈芳第一次觉得学毒这么有用,她从包里找出了毒药,趁着夜色,撒到了空气中。

她则提前把解药服下。

她兜里的药,剂量其实并不多,麻倒所有人,显然是妄想。可拖延一二还是可以的。

果然,领头的人手脚软倒,边上的随从马上来搀扶他,他们又叽里咕噜交流着什么,又看了眼迷雾,退出了丛林。

沈芳眼看着他们后路变前路退出去,当下也不迟疑,连忙前行,飞奔逃出了这个树林。

她出来之后,又吹了口哨,马儿和她心有灵犀地等她出来。

“辛苦了,走!”沈芳忙纵马往南樾谢瑾瑜驻扎地奔,这一路她却觉得路上太过安静。

她途径了一座小村庄,此时已经是晨间朝阳即将生起的时候,一般村子里的人下地务农都喜欢赶早,到了中午日头太毒,没法做活。

因为赶早,所以早起的人也会很多,乡下不比城里,有沿街叫卖的小贩,可以买些早点。

一般都是自己家做,灶台肯定留着火。

可沈芳路过的这个村落,安安静静,放眼望去,整个村庄一点声音也没有。

这样的情形,她太过熟悉,因为印象深刻所以历历在目。

沈芳并没歇马,她此时更加需要赶路,只要早些把消息带给谢瑾瑜,才能避免更多的村庄遭受外敌的屠戮。

来回奔波了这么久,纵使是铁打的,身体也会扛不住。

好在沈芳在宜州的客栈,好歹还囫囵睡了几个时辰。

她眼看着到了南樾的城门,就在这时,忽然巷子里传来破空之声——

沈芳下意识地俯身,这才堪堪避过箭镞,只不曾想,对方还有绊马索。

坐下马儿扬起前蹄,忽然一跃而起,只朝着城门而去,这时,又窜出来几个异族之人,他们赤膊持着长刀长矛,凶神恶煞地向沈芳攻来,沈芳袖中的峨眉刺太过短,武器对决,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他们看起来孔武有力,又手持长矛长刀,沈芳估计就是掏出峨眉刺抵挡,也得脱手掉落,反不如闪身躲避。

只可惜,对方人数十几人,沈芳孤身一人,不占上风。

她袖中的药粉刚刚全部撒到了树林里,忽然她灵机一动,把手腕上的银镯扯开,随手扬了出去,她高喊一声:“小心有毒!”

空气中传来,似有若无的香气,这些人忙扯着袖子捂住鼻子,趁着这个空档,沈芳猛然一拉缰绳,直冲到城门里,后面之人还待追杀,前面忽然密密麻麻的箭簇射了过来,这些人有的躲避不及,中箭当场身亡,有的见情势不好,转身逃命。

沈芳抬头一看,心中一松,是个熟人。

正是谢瑾瑜身边的护卫,傅生!

看到沈芳,傅生显然也是松了一口气:“可算等到你了。”

“你为何在此?”

傅生解释道:“主子觉得最近南樾不太平,怕你有危险,让我出来迎你……”

沈芳心中一暖,连连点头:“快带我去找你们主子。”

傅生也不耽搁,直接带沈芳来到了驻扎地,早起士兵已经开始了考校,射箭的,摔跤的,跑步的,攀爬的……

军营里忙活的热火朝天,傅生带沈芳走到了谢瑾瑜身边。

此时谢瑾瑜正在校场巡视,他看到傅生带了沈芳前来,心中不悦,可随即又想到什么。

忙挥手阻止身后之人的询问,快步下了高台。

只朝着沈芳而来,朝阳在他身后,他的披风被风吹起,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

沈芳微微失神,只走神了片刻,头上忽然传来熟悉得低沉地声音:“有急事找我?”

“是。”

“跟我来——”说着,谢瑾瑜大步在前面带路,沈芳便跟着他走到了他的私人帐篷里。

谢瑾瑜的帐篷级别在那,里面很大,角落里烤着火盆。

一进来,并不觉得寒冷。

账内并不杂乱,东西都规规矩矩地摆放着,沈芳只扫了一眼,就赶紧把自己所见所闻跟谢瑾瑜说了。

“能确定是哪国人么?”谢瑾瑜脸色凝重。

“我第一次来南樾,先前也并没接触过这边的异族,所以我听不懂他们的话。”

“我知道。你的这个消息,很重要,多谢。”谢瑾瑜诚恳地道谢,他其实隐隐后怕,要不沈芳机灵,遇到外敌,恐怕就遭遇不测了。哪里还能全身而退。

“你连夜赶路,在我这睡一会,休息一下。”谢瑾瑜跟沈芳说着,没等沈芳点头,又说道:“眼下,我恐没多少时间跟你寒暄了,你自便。”

说着,人就出了账外,傅生连忙过来,谢瑾瑜吩咐道:“击鼓,集合!”

沈芳眼看着谢瑾瑜的身影消失在账外,消息带到了,她心弦一松,整个人都飘了起来。

她也并不跟谢瑾瑜客气,转身到谢瑾瑜的**,扯开了被子,裹住自己,沉沉睡去。

听到击鼓声,李桢才洗漱完,他打哈欠的手举起了一半,连忙顿住:“什么声?”

手下忙回到:“集合鼓。有外敌!”

李桢立刻起身,头也不回地往谢瑾瑜的账内走去,他边走边问身边的手下:“都在谢侯爷的账内集合么?”

讨论军情时不时都在谢瑾瑜的账内?

手下眼看着中层将领都去了副帅帐篷,忙摇头:“我看他们都去了彭副帅的帐篷。”

“哦?”李桢,停步。侧头一看,果然,看到几名将领神色匆匆地往副帅的帐篷赶去。

李桢刚要掉头往副帅帐篷赶,又见自己只两步就到了主帅帐篷,心念一转,他忽然径直朝着谢瑾瑜的帐篷走去。

门口侍卫忙要阻拦,待看清是五皇子,忙又把武器收回:“启禀王爷,将军不在帐中。”

“是么?”李桢脸上流露出失望的神色:“本王还以为将军在帐中,想要跟将军一起商讨战事呢。”

“将军有命,都在彭副将帐中……”

“那本王就去那吧。”李桢将将转过身,耳朵里忽然传来若隐若问的呼噜声。

像小猫轻鼾。

鬼使神差,他又掉头回来,守卫刚要落戟,不妨正看到李桢脸上挂着似有若无地笑:“你敢!”

他心中一惊,冒犯皇子的罪名不小,他便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李桢趁着他后退的这个空隙,直接钻入了营帐。

只朝着谢瑾瑜的**前去,他心中算盘打得很清。

眼下大敌当前,主将帐内居然有军妓,他只要抓住了把柄,回头参上一本,他谢瑾瑜百口莫辩!

如斯想着,他便加重了脚步,里头鼾声还在响着,他几步走到了床前。

待看到熟睡人的容颜,他便是一愣。

怎么会是她?!

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双手交握,把关节摁得咔嚓直响,他嫌少吃亏,眼前的女子却不止一次招惹了他。

要怎么讨要回来得好呢?

他嘴角得意地翘起,心里已经走过了一百种酷刑,数十种死法了,他看着沈芳犹如看到一具行走中的尸体。

不,还不能这么快让她死。

尽管她是女人,也得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先将她打入军妓营,然后再五马分尸,这样才能消了他心头之恨!

李桢看了下手腕,白皙娇贵。他是用了上好的药,才没留疤。

他忘不了她伤了他这个事实,从小到大,除了父皇,还没人敢动他一根毫毛。

那些得罪过他的人,现在坟头的草都得有三尺高了。

李桢俯身下来,深深吸了口气,神情愉悦又满足。

再没有什么比折磨仇人更让人愉悦的事情了。

没等他笑出声来,呼噜声却近在耳边,他刚刚觉得哪里不对,脖颈上忽然传来一片冰凉,“不许动!动一下小心我宰了你!”沈芳把峨眉刺熟练地抵在来人的脖子上。

李桢原本笑着的脸,忽然阴沉下来。

他原本想好了一千种一万种让她服软讨饶求情的酷刑,却万万想不到,历史却总是惊人的相似。

人为刀下俎,我为鱼中肉。

他们俩,犹如唱戏的老生和女旦,生生拿错了剧本,这一次,他竟然是又栽到了她手中。

真他娘的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