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娜仁图雅

沈芳第三日并没有扬眉吐气,因为第三日一早,三皇子和三皇子妃就来了。

一行人并不张扬,沈芳对三皇子没什么可好奇的,心里反而比较好奇三皇子妃。那个坑杀大曦一万将士的敌国将领。

传言中,她心狠手辣,面目丑陋,专治小儿夜啼,还吃孩子血……

当马车停在了院子里,先下来地是三皇子李莱,他和太子李泽长得有些像,不过比太子看起来魁梧许多,他腿脚有些不好,被人搀着下了马车。

尽管他有腿疾,周身却有着不怒而威地气势,一般来说,身残之人,被过多关注伤处,心里或多或少会在意,日子久了,面上不自觉的就**鹜。

可三皇子看起来却并没有,神情坦**,连眉间距都比常人宽了许多,耳垂厚厚地,这个面相看起来就福泽深厚。

也是,不愁吃穿,锦衣玉食地,腿坡了又能如何,还不是常人都不能妄想地高度。

李莱下车之后,转身体贴的在马车边上等,然后,一双白皙的手从马车里伸了出来。

沈芳看到这双手的时候,不由得一愣,她印象中,将领的手都是黝黑又粗大的。

只片刻,她就看到了三皇子妃,漠北的战神,娜仁图雅的正脸。

她心底不由得涌现出了失望,娜仁图雅不但没长得凶残,反而看起来很好看,双目迥然,瞳色幽深,唇色淡淡,皮肤有种不自然的白皙。

漠北那个地方,风沙很大,很多漠北人都是古铜色的皮肤,像她这么白的人,不多见。

听说她是漠北的皇族出身,想来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

一想到锦衣玉食,沈芳下意识的扫了一眼秦洛,却发现他脸上青紫的更多了。肿得人成了个猪头,身上也黝黑黝黑的,要不是他药童的打扮,要不是谷里没外人,打死她都不相信这是秦洛。

不过又想到他那张有碍观瞻的脸是拜自己所赐,沈芳压住嘴角,挪开了目光。

“王爷请——”程君楼微微点头,邀请他们入谷。

不得不说,这一对夫妻看起来很登对,他们互相对视一眼,面带笑容,娜仁图雅看起来身体并不是很好,弱不禁风的样子,沈芳心目中的女将军,就算不是力能扛鼎,也起码得百步穿杨吧,百步穿杨对臂力要求很高的,看上去她并没有很魁梧。

沈芳只看了一眼,就没什么兴趣了,转身就想走,不妨却被师父叫住:“沈芳,给上茶。”

“是的,师父。”沈芳乖乖答应,就又听师父温声对秦洛说:“你身体还没好,先下去养着吧,以后莫要顽皮了。”

“是。”秦洛低头应是,乖乖退下。

王爷和王妃就算来得不显眼,周围的侍卫也不少。李莱只一个挥手,这些侍卫就训练有素地分成了两排,站到了门外。行走之间,除了甲胄摩擦发出的声音,几乎是没发出任何声响,和往日京城那些趾高气扬的侍卫完全两样。

沈芳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这个三皇子,有意思。

她快步跑到厨房,茶水她已经提前备好了。只不过就是放到托盘里给端了上去而已,她端着托盘进屋,先是给王爷上茶,李莱微微颔首,客气礼貌道:“有劳。”伸手接过,放到了一边,然后是王妃,娜仁图雅伸手接过,张嘴要喝,李莱忙提醒:“小心烫。”

娜仁图雅微笑摇头:“无妨,我已经摸过杯侧,温度正好。行这一路,有些口渴。”

李莱这才没说什么。

程君楼把这一幕看在眼里,难得称赞句:“王爷王妃感情甚笃,是大曦之福。”

“神医谬赞。”娜仁图雅谦虚回道。

沈芳又把第三碗茶,放到了师父身边的案几上,然后拿好托盘,站到师父身后。

“今日前来,是有事相求。”李莱开门见山:“王妃身体不好,希望神医帮忙看看,调理一二。”

程君楼端坐不动:“据我所知,王妃应该懂一些医理。”淮南侯的毒,是娜仁图雅给解的,按理说她擅长医理才是。

“实不相瞒,我只是懂些常见的漠北的毒药,治病这方便,我并不擅长。”

程君楼没说什么,伸手示意,沈芳立刻把准备好的手枕拿过来,放到了王妃身边的案几上,程君楼细细地给娜仁图雅诊脉,脸上看不出丝毫的表情。

“王妃身子骨……”程君楼斟酌了下,问道:“最近可是有不舒服的地方?”

“夜半偶尔会有些咳嗽。”

“应是陈年旧疾。”穿琵琶骨的手法没到位,伤及了肺部。

在曦朝,穿琵琶骨是官府专用对付江洋大盗的刑法,可以封住人的武功,使其有力使不上,武功无法施展。

娜仁图雅的武功是得有多高,能让述灵太后如此忌惮,不惜穿了琵琶骨。

“那劳烦神医一会给开些润肺的房子,让王妃好好将养。”李莱温声说道。

程君楼也不推辞:“这是自然。”

王爷端起身边的茶水,把玩着,却没入口。娜仁图雅见他似乎是有话要跟神医说,便开口说:“王爷,我见这山谷的风景很优美,想出去逛逛,可否?”

李莱点头:“你先去,我随后就来。”

程君楼转头吩咐:“沈芳,你给王妃带路,陪陪王妃。”

“弟子遵命。”沈芳上前引路,娜仁图雅优雅地站起身,跟在了沈芳的身后。

两个人出了门,下了台阶。

就听李莱问道:“她……身子可有不妥?”

程君楼:“你希望听什么样的回答?”宫里有那么多御医,却偏偏把人带来了神医谷。

李莱抿了一口茶:“实话实说。”

“被穿了琵琶骨,功力暂时会被废,可将养好了,假以时日,功力也会慢慢的恢复。不过给她施刑之人,手法欠佳,牵连了肺部的经脉……”

“她……可还能生养?”

“不会。”程君楼很痛快回道:“她被下了绝育药。”

“如果本王不问,神医是不是不打算主动跟告知于我?”李莱皱眉问道。

“王爷如若不知晓,今日又因何出现在神医谷呢?”一个咳嗽的毛病,不至于这么大阵仗来神医谷求医。

“可还能解?”

“在于王爷的选择。”

李莱惊喜地看向程君楼:“不愧是神医。拜托神医无论如何,请帮王妃调理一二,本王感激不尽。”

程君楼深深地看着三皇子一眼:“王爷,她是漠北的人。”

“现在她是我的王妃。”李莱神情严肃:“两国联姻,意在交好,我既已娶了她,自然是要一心一意护着她,她抛家舍业的来到大曦,没有别的倚仗,我在一日,自然是对她百般维护,但我也希望,在我百年之后,也有人给她养老送终。”

“王爷胸襟开阔,乃端方君子。”

李莱摇头叹息着,什么端方君子,她能被述灵暗算舍弃,他从中没少出力。

她为她国,他为他国。

立场不同,各自敌对。能止于战戈,就能少些百姓免于战火荼毒,少些无定河边骨,少些深闺梦里人。

他既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自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宠她,爱她,才是他今后必须做的事情。

“无论如何,劳烦神医多多费心了。神医恩情,本王和王妃定铭记于心。”

“王爷多礼了。我定竭尽全力。”

沈芳带着娜仁图雅四处逛着,娜仁图雅走路不快,两人走着走着,来到一颗大树下,树上的叽叽喳喳,有一巢燕子,大燕时不时的叼起虫儿过来投喂,

嗷嗷待哺的小鸟们,长着大大的嘴,等着鸟妈妈投喂。

沈芳岁数小,看到这个也喜欢多看两眼,

娜仁图雅看着,不知为何,眼圈却微微泛红。

也是赶了巧了,鸟妈妈刚飞走,忽然一阵大风吹过,鸟巢居然被吹了下来……

沈芳下意识想要接住,就见身侧的身影一闪,下一瞬,鸟巢安然地安置在更高,更平坦的树杈上。

她的轻功,在自己之上!

娜仁图雅转身看着沈芳瞪大的双眼,微微笑了下:“怎么感觉,你好像并不怕我?”

娜仁图雅的声音很好听,温温柔柔的。

谁能想到这样的人,举手投足间,坑杀了一万大曦的将士,这样美丽的女子,居然就是传说中漠北的战神。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我为何要怕你?”沈芳不解。

“因为我曾经是漠北的将领,因为我……曾经带领我的族人,我的手下,我的士兵杀了大曦许许多多的人……”

沈芳点头:“可你也说了,那是曾经,你脚下现在踩着的,是大曦的土地,而你现在,是大曦的王妃。”

“是啊。我是你们的王妃。”

“不过我也没资格替别人原谅你,被你屠杀的亲人,他们有权恨你。”

“我从来不奢求任何人的原谅。”娜仁图雅看着沈芳:“立场不同,决策就不同,大曦的百姓活得不易,漠北的百姓,活得也不容易。我是漠北的公主,自然是要替他们争取利益……”

“现在,你是我们的王妃。”沈芳笑着:“所以,我不会怕你。如果有一日,战事兴起,说不动你我还有可能并肩杀敌呢。”

娜仁图雅微笑点头:“是啊,你说的有道理。只是,我不希望有那样一天的到来。”

那时候两人谁都不曾想到,今日的一句戏言,居然会一语成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