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电话是陆晟打过来的,徐戈顿了下才接通,“陆队。”

扫了刘洋一眼,生怕他看出端倪,刘洋还在看手机,徐戈放下心。

“来我办公室一趟。”

“好。”

徐戈话音还没落,陆晟已经挂断了电话,徐戈拿下手机转了转眸子,手机装回口袋,“我去趟陆队办公室。”

“顺便问问网上这怎么回事。”刘洋头也没抬,说,“现在曝光压力会很大。”

“不曝光我们压力也大。”这才多长时间?已经死了两个人。

徐戈整理衬衣,转身出了影像室,直奔陆晟办公室。徐戈敲门,里面就响起了陆晟的声音,“进来。”

徐戈进门,觑向陆晟,“陆队。”

“看到新闻了么?”

“看到了。”徐戈说,“是我们放出去的?”

“不是。”陆晟俊眉紧蹙,修长手指敲了下手机屏幕,“昨天事情发在闹市区,媒体爆出来。你现在去找陈潇再谈谈,整理证据,十点局长开会。”

“陈潇?报案人?”

“对。”

陆晟视线凝在电脑屏幕上,手机屏幕渐渐暗了下去,映照出他的脸。

“那我现在过去。”

陆晟未发声,徐戈看了看陆晟,转身快步走向门口,陆晟忽的抬头看向徐戈的背影,“徐戈。”

“嗯?”徐戈回头对上陆晟漆黑沉重的目光,心里一咯噔,但很快就调整过来,笑道,“陆队,你还有什么事?”

陆晟注视着徐戈,大约有半分钟,他摇头,“没事,你去忙吧。”

徐戈抿了抿嘴唇,她感觉空气压抑,让她喘不过气。大约有半分钟,她点点头,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徐戈先过去见了报案人陈潇,陈潇二十一岁,年轻女孩。那天她是在附近的商场买了些东西,由于堵车,等了一个半小时的公交车,没有等到公交车,那个箱子却引起她的注意。

“你什么时候发现箱子在那个地方?”

“好像一直都在。”陈潇认真回忆,说道,“我从商场出来一边等车一边玩手机,大概七点半的时候,手机快没电了我才不玩了。然后就注意到这个箱子,好多人从箱子旁边走过去,我就好奇是不是谁忘记带了就打电话报警。”

“你一个人?”

“是,我一个人。”陈潇的脸上显出了恐惧,似乎不愿意回想,“我没想到里面会是人。”

“当时还有什么人在现场?你还有印象么?”

“没有。”陈潇摇头,“我不知道。”

这件事确实和陈潇无关,她从商场走出来的监控录像时间可以证明她没有说谎,她有不在场的证据。

“箱子旁边有人么?箱子旁边有车么?车牌号或者车型号有印象么?”

“没有,车站没车。”

“有没有临时停车的?”

“应该没有吧,我没太注意。”

问了半个小时,一无所获。陈潇确实是个热心的女孩,可她和案件无关。徐戈把文件收好,站起来带陈潇出去找到沈倩。

“你带她出去吃个早餐,送到学校。”交代完,才对陈潇说道,“感谢你配合我们工作。”

陈潇是大三学生,学校离市区很远,沈倩笑了笑,开口,“正好我现在没事,保证你的安全嘛,走吧。”

陈潇和沈倩离开,徐戈回到办公室整理文件。死者的血样报告出来,血液正常,DNA库里没有找到匹配的对象,身份暂时还是个迷。

徐戈翻着照片,注意力落到行李箱上,行李箱是个非常廉价的品牌。仿大牌,做工粗糙,满大街都是,箱子来源不好查。徐戈翻来覆去看着照片,没看出所以然,就站起来走向物证科。

箱子底部有大量的血,血液已经凝固,呈现出酱红色。在血腥味里,徐戈又闻到了廉价的塑胶味道,这个箱子买时间应该不长。

李威开口,“箱子边缘有刮痕,很浅。没有采取到指纹,烂大街的牌子,价格在五十到一百之间,包源不好查。”

徐戈检查着拉杆,想抽出来结果咔擦一声,拉杆就被整个拉了出来,她看着手里的拉杆嘴角抽了抽,这玩意质量确实不好,太差了。

“你损坏证物。”李威提醒她,随即看到徐戈的手套被划破,“你的手被刮破了?”

“没有,只是手套。”徐戈刚想把拉杆放回去视线就扫到边缘处的血迹,连忙拿到桌子上,“这里是不是有血?”

“哪里?”李威凑了过来。

徐戈把拉杆放在灯光下,微微倾斜就看到了粗糙的拉杆裂缝处有暗红色血迹,血一直延伸到裂缝伸出,徐戈说,“不知道这个血迹是被害人的还是凶手的?”

李威已经取工具箱过来提取血样,“送去检验就知道了,这杆子能划破你的手,也有可能划破凶手。”

“是这个道理。”徐戈演示了一遍,指了指拉杆上的血,“断裂口有磨损,和我弄坏的新裂口有区别。如果是凶手拉尸体的时候弄断的,皮肤肯定会被开裂处夹到。锋利的塑料边缘割伤手是很有可能的,正好就是这个位置了。”

两人麻利的拆拉杆果然看到内侧有渗进去的血,箱子里的血不可能浸透到拉杆处。猜测是合理的,这可能真的是凶手留下的。

李威把血样收好,“我这就去送检,希望能有好的消息。”

连环杀人,凶手手段残暴,每个人都有压力,他们想尽快抓到这个人,想把他从黑暗里揪出来。

电话响了起来,徐戈拿出来看到来电是陆晟,连忙接通,“陆队?”

“材料整理好了么?”

“装尸体的箱子拉杆里发现了血迹,我怀疑是凶手留下来。”徐戈说。

“我这就过去。”

电话挂断没有五分钟,就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徐戈转头看到陆晟大步进门。“怎么样?” 徐戈把手套递给他,说道,“你看看。”

陆晟翻开拉杆,抬头看徐戈,“拉杆有两处断痕,一旧一新,新的是你拉断的?”

徐戈老脸一热,刚想去摸鼻子,陆晟眼疾手快拍了下她的手背,动作不重,嗓音低沉,“脏。”

徐戈把手放下,手背上火辣辣的烧。

“昨天距离站牌两百米处有执勤交警,公交站牌不能停车。想把尸体运到公交站牌,需要一段步行。那段路不好,拉断箱杆箱子砸下来刮伤凶手也有可能。”

“凶手为什么执意把尸体放到公交站?”

“挑衅。”陆晟说,“对警方的蔑视。”

“凶手并不是强壮的人,偏瘦弱,有车,长相无害。”徐戈闭眼沉思,“对警察有很大的敌意,现在再加一条,手指划伤。”

“开完会你去排查失踪人口,尽快查清死者身份。”

“好。”

陆晟把箱子详细检查一遍,再没有其他收获这才摘下手套,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十点半开会,整理材料。”

徐戈拿出手机看时间,还有五分钟,连忙说道,“我明白了。”

陆晟停顿了几秒才强行转身,大步朝外面走,“不要迟到,刘冉案的材料你也准备一份。”

徐戈总觉得陆晟是有话要说,可看了看四周的同事,把躁动的心给强行压回去。

徐戈匆匆整理好材料,四分钟后抱着电脑进了会议室。会议室坐了不少人,分析板上挂着三个人的照片,徐戈拉开椅子坐下,一眼就看到斜对面的陆晟。陆晟翻着手里的资料,专注的看着,眉头微蹙。

会议室非常安静。

九点半,局长走了进来,陆晟把材料阖上。

“第二起凶杀案了,影响非常恶劣。”局长声音很沉,痛心疾首,“媒体已经曝光,省厅刚刚打电话过来严厉的批评了我们的办案速度。”

徐戈坐的笔直,视线落在刘冉的照片上,她笑的很灿烂,可这个人现在死不瞑目。

“第三起。”陆晟突然开口打断局长的话,声音冷冽,“B市的刘静案,作案手法一致。”

局长的长篇大论被打断,后面的话卡在嗓子里不上不下,半晌后瞪向陆晟,“你现在有什么证据证明刘静案与这两案有关?”

陆晟站起来打开电脑把两组照片投放在屏幕上,“两颗扣子印记吻合,图一是刘静案尸体后腰发现的印记,上面有花纹。图二是第三具无名尸后腰上的印记,扣子一致。膝盖伤口一致,我已经联系B市刘静案的负责人,他们下午就能赶到,申请并案侦查。”

局长盯着陆晟看了有一分钟,脸色有些难看,“那这是连环杀人案了?死了三个人?同一个凶手?”

“对。”陆晟并没有说下去,他又开始翻资料,一只手撑在桌子上,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黑色办公桌的衬托下显得特别扎眼。

徐戈默默的移开视线,把注意力放在了刘静案上面。

“陆队。”局长又开口,“你就说这一个字?”

陆晟抬眸看过去,看了局长几秒,站直斟酌几秒,说道,“是同一个人。”

然后又没话了,会议室一阵儿安静,大约有两分钟,局长拉开椅子坐下,他也很尴尬,“对于案件的分析呢?”

“目前线索太少。”陆晟直言,“分析没有任何意义。”他看了眼徐戈,说道,“徐戈,你把案件复述一遍。”

局长对于陆晟的简洁已经无言以对了,抱臂看向了徐戈。徐戈这人他有印象,很尖锐的一个年轻人,做事风格和陆晟一脉相承。

“你说。”

徐戈打开电脑把案件梳理了一遍,说道,“在血样检验结果出来之前,确实证据太少,任何分析都是空谈。”

他沉默一会儿,说道,“媒体那边你处理下,一直这么闹影响太坏了。联系B市的同志,申请并案侦查,成立专案组。”

陆晟抬眸,“媒体那边我不建议堵,消息放出去并非坏事,也许能发现有用的线索。”

短暂的沉默,局长转身就走,“陆晟,你来趟我办公室。”

会议是局长临时决定,由于陆晟的直接而告败。

徐戈整理材料,刘洋挪过来,偏头和徐戈小声说道,“陆队会很惨吧?”

徐戈耸肩,其实心里是担心,陆晟最近好像状态不是很好,不知道他到底对这件事怎么看。徐戈脸上不露分毫,摇头,“不知道。”

“省厅打电话过来把局长怼了,陆队可能要遭殃。凶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作案没有规律不留线索,是人还是鬼?我们全不知道。”

徐戈把材料收拾好转身往外面走,“你是被紧急召回来的?”

“是啊,都没查完呢,商铺监控确实是个办法,好几家的监控都能拍到马路。”

“还剩多少家?”

“两条街,财富街和平安路。”

“分头行动,黄金二十四小时必须得把握住。”

“你干什么去?”

“排查失踪人口,找尸源。”徐戈说,“找到尸体,会好查很多,线索也会多起来。”

“媒体瞎报道我们真不管么?就让他们抹黑我们的形象?”

“我们确实没有抓到凶手,人家也没说错。”徐戈笑笑,“现在强制性的去粉饰太平并非好事。”

徐戈查失踪人口信息,查到中午一点半,刚想停下手头工作去吃饭,门就被推开,徐戈抬头看到陆晟进来把一份盒饭放到面前的桌子上。“查得怎么样?”

“谢谢陆队。”徐戈打开饭盒,里面还有一杯热牛奶,徐戈打开盖子喝了一口,才低头吃饭。陆晟选的菜都避开了她的雷区,徐戈也饿了,吃得狼吞虎咽。“我们省最近一个月接到的失踪人口报案一共有两百零三起,但是要找二十八九岁、生过孩子的,这个真没有符合的。”

陆晟走到徐戈身边拉开椅子坐下,接过了鼠标拉下失踪人口信息,详细看了起来。

靠的很近,徐戈忽然就觉得压力很大,整个人呼吸困难。她抿了抿嘴唇,拿起热牛奶喝了一口,陆晟就坐在旁边,近在咫尺,身上的热气似乎隔着空气流动过来。徐戈咬着米粒,艰难地把米饭给咽下去,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过头,正大光明地看陆晟。

“会不会没有报案?或者是外省的人,跟刘旭一样?”

陆晟拧眉注视着电脑屏幕,“不是外地人。”

“依据呢?”陆晟回头直视徐戈,他这突如其来的凝视,让徐戈的脸瞬间就热了,“陆队?”

“三个受害人之间的联系,我也一直在想。”陆晟抬起手拂向徐戈的脸,她刚想躲及时给制止了,陆晟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她脸上一扫而过,捻下个米粒扔进垃圾桶,“吃到脸上了。”

徐戈脑袋嗡的一声,整张脸都红了。陆晟看她,扬起嘴角,想亲她。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徐戈在他手臂上咬了个牙印。

本以为不会再见,没想到时隔多年,他们竟然又遇到了。

“你是小孩么?”陆晟嗓音低下去,沉得发暗,竟有些暧昧。

徐戈看到他眼睛里的暗光,整个人都兴奋起来,她那点理智早已飞到了千里之外,只剩下疯狂的痴迷,她咬了下嘴唇,看着陆晟漆黑的眸子,嗓音低的几乎发颤,“做你的小孩?”

哐当一声办公室门被撞开,徐戈迅速回身抬头看过去,门口沈倩和林峰他们几个面面相觑,一脸震惊。

瞬间,世界寂静无声。

陆晟和徐戈搞上了!上帝!陆晟是不是GAY啊!

风从没有关的窗户里钻进来,卷起了窗帘,呼啦一声卷起了桌子上的文件,飞向地板。陆晟起身去捡文件,关上窗户。

门口的几个人已经回神,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和陆晟打招呼,沈倩抿紧嘴唇。看了看徐戈,又看陆晟,攥紧了手,简直要哭出来。

刚刚陆晟和徐戈太暧昧了,事实证明沈倩真不是多想,徐戈和陆晟有事!沈倩觉得失望,这种感觉像她哥和她男神在一起了,太离奇,她心里始终没把徐戈当成女孩子看。

陆晟回到徐戈身边把剩余几个人的资料看完,转头刚想和徐戈说话。电话响了起来,他接起来面色沉下去,挂断后推开椅子站起来说道,“血样报告出来了。”

“谁的?”徐戈来了精神,站起来推开椅子,“是不是受害人的?”

“不是。”陆晟大步往外面走,面色凝重。“走吧,过去看看情况。”

被徐戈弄断的拉杆上血迹不属于死者,几乎可以确定,血迹的主人必然和死者有关系,可能就是杀人凶手,一想到真相马上就能大白,徐戈身体里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查了这么久,终于有眉目了,这是直接的证据。

“DNA库里没有找到对象,这个人没有案底。”

徐戈的电话响了起来,她拿起来看到来电是陈法医,走到门口安静的地方接通,“我是徐戈,陈法医。”

“有发现。”陈法医的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隐隐带着点兴奋,“你过来一趟。”

徐戈挂断电话走到陆晟身边,“陈法医说有发现。”

陆晟头也没抬掉头大步往尸检中心走,“过去。”

徐戈快走两步与陆晟并排,“陆队。”

“嗯?”陆晟的注意力还在血样上面。

“你什么时候发现扣子印?”

“昨天晚上。”陆晟收起文件,看了徐戈一眼,她毛茸茸的头发近在咫尺,嗓音沉了下去,“刚刚你说什么?”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扣子印?”

“在办公室的时候。”陆晟扬起嘴角,黑眸意味深长。

徐戈盯着他,“什么?”

陆晟抬手碰到徐戈的头发,没有再往下放:“嗯?”

徐戈倏然扭头脸碰到陆晟的手指,立刻拉开距离,“啊?”

“晚上回去再说。”陆晟嗓音很低。

“啊?”

陆晟把手沉下去放在她的头上,“啊什么?”

徐戈顿时明白过来,他是指办公室自己说的那句小孩,脸有些热。头上的手温热,徐戈心一横抓住陆晟的手扯下来,扭头盯着陆晟的眼睛,“是么?”

“是。”

徐戈嘴角渐渐上扬,笑溢出来了。“哦~”

陆晟还想说什么,视线落在前方走过来的同事上,松开了徐戈的手。“考虑回B市么?”

徐戈心里一咯噔,脸上没有表现出太多情绪,摇头,“不知道,我没有计划。”

她并不想回B市,如果想留在B市当初就不会往这种偏远地区跑了。

“考虑考虑。”

“你要回B市?什么时候走?”到现在徐戈还不知道陆晟为什么来C市,他来C市干什么?心里忽然惶惶不安,陆晟走的话是不是就不会再回来?到时候她该怎么办?“陆队?”

“单独的时候叫我名字。”徐戈不笨,很多事一点就透,陆晟在C市不会久待,他不知道徐戈怎么计划未来的,但他想和徐戈发展下去,他考虑的更多,“我的情况你知道么?”

徐戈不知道,她看着陆晟,满脑子都是他可能要走了。他要走了,她算什么?徐戈算什么?他亲她算什么?

徐戈摇头。

陆晟停住脚步看向徐戈,片刻后电话响了起来,他拿起手机看到来电接通,暂且把所有情绪敛起。

电话是B市的梁伟打过来,陆晟接通,“我是陆晟。”

“陆队,我到了。”

“在市局?”

“是的。”

“我马上过去。”

陆晟挂断电话,转脸面向徐戈,“你过去尸检中心看看情况,我这边还有点事先走了。”

“嗯。”徐戈抿了抿嘴唇,强行把视线从陆晟身上移开,“那我过去了。”

徐戈心里慌乱,陆晟刚刚那句话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

“徐戈?”

徐戈倏然停住脚步。

陆晟停顿几秒,开口,“我没谈过恋爱。”

徐戈眨了下眼睛,反应突然有些迟钝,她有些懵,转过头看陆晟,“陆队?”

陆晟注视着徐戈,“不过我可以学,不会比别人差。”

徐戈微微张嘴,“啊?”

陆晟还看着徐戈,“好了,你去忙吧。”

徐戈还没动,陆晟嗓音很低,“办完案子,好好谈谈我们的事,去吧。”

他的声音蛊惑,徐戈中了毒似的转身,茫然的走出一段,突然转身,“陆晟。”

陆晟抬眸,“嗯?”

徐戈咬了咬嘴唇,狠狠心,“你跟我好么?”

他一顿,随即扬起嘴角,斩钉截铁,“好。”

徐戈瞬间心飞扬,抬起下巴笑了起来。

陆晟抬起手腕看看时间,不能再看她了,“办案去。”

徐戈压下笑,无论陆晟会不会走,至少现在他跟徐戈在一起,那就够了,“好,我走了。”

下午三点五十,徐戈到了尸检中心。

“尸体刚做过阑尾炎手术,因为腹部创伤较大,误导了我们的视线。”陈法医给徐戈看着照片,说道,“这是刚做过阑尾炎的创伤,时间不超过一个月,从这个方向查尸源是不是会容易很多?”

线索又多了一条。

“还有其他发现么?”

徐戈过去看尸体,拿起尸体的手,特意看了左手无名指。上面戒痕很浅,不甚清晰,理解了陆晟说的离婚或者分居的说法。死者有佩戴戒指的习惯,但是在最近的某一段,不再戴了。

“死者身上没有约束伤,这很奇怪。”陈法医蹙眉,“死者身体里却没有检查出来任何药物,脖子上有一道掐痕,但位置是在后颈,不能致命也不足以造成威胁。不是很清晰,在经过冷冻之后才显示出来。”

徐戈拿过照片看了看,“性侵时造成的伤。”

“怎么说?”

“按着受害人的脖子压在一个地方,从后面进攻。凶手性格乖戾,仇恨女性,大男子主义,他选择后背式就有着凌辱的意味。”徐戈看了眼陈法医,说道,“她为什么没有反抗?这是个很屈辱的姿势。第一个可能是凶手和死者是熟人。二是凶手威胁,让她不敢反抗。”

“威胁?用什么威胁?”

“孩子呢?”徐戈扯掉手套,拿着照片转身就走,“恐怕还有个小孩,我们必须马上找到尸源。”

徐戈快步往刑侦队走,一边拨陆晟的电话,陆晟声音落入耳朵,“徐戈?”

“尸体在一个月内有做过看阑尾炎手术。”徐戈说,“如果死者和凶手不是熟人,我怀疑被害人还有个孩子。”

当年她的母亲也是不敢反抗,因为徐戈在绑匪手里。一个母亲可以为孩子牺牲任何东西,包括生命。

他们调了三分之二的人过去调查医院,阑尾炎是个很普遍的小手术,病例太多了。下午七点,大量数据堆在办公室,他们加班排查。

女性,生过孩子,年龄在二十八岁左右。照片一张张从眼前滑过,突然停住手,一个资料停在电脑屏幕上。

史燕,二十八岁离异,C市人。四月十七号做的阑尾炎手术,住院三天。照片上的史燕虽然略显憔悴,可依旧能看出来是个漂亮的姑娘。

徐戈调出史燕的信息,她从事销售行业,是某保险公司的经理。二十四岁结婚生下一女,今年一月份与丈夫协议离婚,女儿的抚养权给了她。女儿四岁了,是个挺可爱的姑娘。

电话响了起来,徐戈拿出手机接通,陆晟的声音就落入了耳中,沉重缓慢,“找到了小孩的尸体。”

徐戈脑袋嗡的一声,她握着手机的手很紧,眼前全是血红色,真的有孩子,真的被害了!四岁的孩子!

“什么?”

“尸源查清了么?”陆晟的声音很沉,有些疲惫。“东城区垃圾场发现了孩子的尸体,与昨天发现的尸体被害方式一致。”

徐戈脑袋里仍然是一片空白,她看着电脑屏幕,大约有半分钟,陆晟叫她。“徐戈?”

“啊?陆队。”徐戈恍然回神,“有一个人的信息与被害人吻合,有个叫史燕的女人,C市人,二十八岁,离异,独自抚养女儿。目前还没联系她的家人,我们报警中心没有这个人的报警记录,我马上去调查求证。”徐戈复述了一遍,问道,“孩子多大?”

“看起来三四岁,具体的要等进一步尸检。”

徐戈咬着嘴唇,觉得呼吸困难,“现在尸体在什么地方?”

“马上到尸检中心。”

小孩的尸体是拾荒的老人发现,尸体被透明塑料纸层层包裹扔在垃圾场,老人以为是什么东西,便打开了塑料纸,发现是一具小孩尸体连忙报警。

一大一小两具尸体躺在尸检中心,徐戈攥紧了拳头,小孩蜷缩躺着。尸身表面呈现灰败色,身下有虐待的痕迹。

“死亡时间超过三天。”陈法医先开口,他检查尸体,说道,“脖子上有掐痕,初步估计有骨折——”

徐戈转身就走,一直跑出尸检中心仍然是觉得呼吸困难,她从口袋里找烟未果,最近徐戈抽烟的次数少了。徐戈蹲下去把脸埋在手心里,太丧心病狂!

小孩子都不放过,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身边有脚步声,徐戈把脸从手臂里拿出来,擦了把脸站直。陆晟走到她身边,烟盒递给了徐戈,徐戈取出一支点燃。

天已经黑了,世界暗得寂寥。

风吹的烟头猩红,烟进了身体,徐戈冷静下来。

陆晟在旁边也点了一根烟,他静静看着远方,白色烟雾升上去,融入进空气。漫长的沉默,徐戈抽完一根烟,她把烟头摁灭扔进垃圾桶。

她开口,嗓音低沉一字一句,“我们得抓到他。”

“嗯。”陆晟目光沉戾,他抬手扯了下衬衣领口,眉头紧蹙。

徐戈抿紧嘴唇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她眼睛都红了,咬牙说道,“他是鬼,我也能下地狱把他给揪出来。陆队,我现在去查尸源。”

陆晟把烟头摁灭,他看向徐戈,夜风里的她身形愈显单薄。陆晟把她拉进怀里,紧紧拥着,紧到徐戈已经感受到疼了。

“不准冲动。”他的嘴唇落下去压在她的额头上,嗓音低沉沙哑,直击徐戈的心,“他会落网。”

陆晟的手掌移上去按在徐戈的头上,下巴摩挲着她的头顶,短暂的拥抱,他松开徐戈,“你去查史燕,尽快确认死者的身份以及社会关系。”

徐戈负重前行,她无依无靠,在这个世界上她是孤零零一个人。徐戈抬起头看陆晟,昏暗的灯光下,他五官沉邃,令人心安。她想,她一直以来负重前行,无依无靠,何其有幸遇见他。

“嗯。”

“注意安全。”

“如果要成立专案组,能让我进么?”徐戈的话是脱口而出,话出口才发现不妥当,连忙补救,“陆队,我不是走关系的意思,我就是想参与这个案子。”怕陆晟不相信,徐戈举起手,“我不是走关系那种人,真的,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是领导。”

陆晟揉了把她的头发,“我知道。”

徐戈啊了一声,陆晟收回手装进口袋,往里面走。

“陆队?”徐戈莫名其妙,他话似乎说了一半。

陆晟走出两米左右,停住脚步,回头抬起下巴凝视徐戈,嗓音柔下来,“你这么傻怎么活到现在的?嗯?”

“啊?”

“别啊了。”陆晟整理衬衣领口,站直,“去忙吧,记得申请带枪,注意安全。”

他强调了注意安全,两次。徐戈点头,抿紧了嘴唇。

“电话联系。”

“好。”

陆晟还有其他事要处理,已经第四个被害人了,他们所有人压力都很大。陆晟刚刚那个拥抱把她的愤怒暂且压了下去,她必须理智,找证据抓到凶手比什么都强。

所谓道德,也只是约束那些还有道德底线的人。

晚上十点,徐戈拿到史燕的全部资料,也联系到了史燕的家人,她的母亲正赶过来。小女孩的DNA报告也出来了,确定与死者存在母子关系。徐戈整理好资料,刚要站起来门就被推开,陆晟走了进来。

“查清楚了么?”

“史燕的母亲马上过来。”徐戈把查到的资料递给陆晟,陆晟翻阅,“史燕的前夫在C市么?”

“没联系到,我正想去找他。”

陆晟抬起手腕看看时间,“史燕前夫的资料有么?”

“有,在这里。”徐戈连忙找到史燕前夫的资料,“史燕的前夫叫陈龙,C市人,比史燕大五岁,在一家装修公司做主管。”

陆晟看着陈龙的资料,脸上没什么表情,徐戈观察他,说道,“我现在过去找陈龙么?”

“我跟你过去。”陆晟放下材料,“在没有抓到凶手之前,所有人都值得怀疑。”

办公室已经查不出更多的东西,徐戈放下文件紧跟陆晟快步出门,“尸检还有什么发现?”

陆晟沉默,走到停车场他拉开车门坐进去,才开口,“孩子——遭到性侵,但没有发现体液,有虐待,**有生前伤。”

“丧心病狂。”

“孩子的指甲里发现皮肤组织,可能和凶手有关,已经送检希望能有突破。”陆晟发动引擎,打了一把方向把车开出去。

“监控有发现么?”

“抛尸点没有监控,其他路段的监控还在排查,暂时没有发现。”陆晟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方向盘,有些紧,徐戈的注意力落在他手指上,骨节在灯光下隐隐泛白。他也很愤怒吧?只是不愿意表达出来,他更理智。

“凶手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徐戈抬手掐了掐眉心,气的头痛,“阴鸷,仇恨女性,喜欢在性上面侮辱女性。尸体扔在容易让人发现的地方,人流量比较多的车站,城市公园的浅水,有清洁工出现的垃圾场,他并没有特意的去掩藏尸体,他很明显的在挑衅警方,我怀疑他和警方曾经有过矛盾,这个猜测可能有些荒谬。”

“并不荒谬。”陆晟敲了下方向盘,“可以从最近几年网络上曝出来比较有争议性的案子查起。”

“范围很广。”也不是很靠谱。

“是。”陆晟嗓音低沉,并没有把这个当做玩笑话,他很认真,“但每一个可能我们都不能放过。”他顿了下,说道,“明天早上八点开会,要并案侦查。”

“决定已经下来了?”

陆晟点头。

徐戈看陆晟的侧脸,他看起来有些疲倦,徐戈抿了抿嘴唇,轻生问道,“你困么?”

“有点。”

“要不在路边停车,我开?”

“行。”陆晟没拒绝,他找了一个可以停车的路段和徐戈换了位置,坐在副驾驶陆晟取出一袋面包和水,吃的很快,“小心点。”

“晚上没吃饭?”

“嗯。”陆晟很快吃完东西,继续翻材料。他揣着案子,停不下来。

“注意休息。”

从市局到陈龙家要开四十分钟,陆晟中途睡着了,靠在座位上抱臂闭着眼。车到了小区,徐戈直愣愣看着陆晟的侧脸,心里忽然堵的慌,忘记了叫醒他。

大约有五分钟,陆晟倏然睁开眼,四目相对。徐戈似乎看到他眼睛里倒映出的自己,满是痴恋,连忙收回视线,“陆队,你睡着了。”

“哦。”陆晟嗓音沙哑,揉了揉眉心,看了眼手表推开车门下去,观察四周,“到了?”

“小区晚上不能开车进去。”徐戈也连忙下车,跟上陆晟的步伐,说道,“陈龙住在四号楼三单元六楼,在这边。”

陆晟收回视线,走到徐戈身边。

已是深夜,小区里的居民大多回去休息,灯光照在树木上泛出绿光。两人快步进了电梯,徐戈单独和陆晟相处总是不由自主心猿意马。

“你今晚能回去休息么?”

陆晟忽的抬了眼皮,注视徐戈,“你想我回去?”

徐戈一愣,她觉得陆晟是不是会错意了?心骤然跳了起来,抿了抿嘴唇,看着陆晟,“你想去我家?我家很小,只有一张床。”

“一张床够了。”陆晟面上缓和,目光也柔和起来,黑眸沉静似海。

徐戈的脸腾的红了,她没听错吧?还是她意会错了?

一张床两个人想干嘛?

“晚上可能回不去。”陆晟正色,按捺住想亲徐戈脸的心思,“还有材料要准备。”

陆晟就是那个意思!她表现的有那么明显么?

她没有想现在和陆晟滚床单啊!她真的没想!

徐戈脸上火烧火燎,整个人都是蒙的,“办案,办案比较重要,那什么这种事以后再说。是不是到了?现在几楼?”

叮的一声响,电梯门打开,徐戈率先冲了出去。

陆晟跟在身后,嘴角微微上扬,片刻后又把嘴角强行压回去,视线还落在徐戈身上,不舍得移开。

徐戈敲门,陆晟正色,四下打量。

很快里面就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谁啊?这大半夜的?”

门打开,徐戈拿出证件,“警察。”

里面光着上身,穿着大裤衩的男人傻住,愣了几秒才回神,仍是一脸困惑,“你们——找我有什么事?警察么?”他抿了抿嘴唇,有些紧张。“这大晚上。”

“你是陈龙?”

“我是。”陈龙体形微胖,身高一米七左右,相貌普通。

“市刑警队,别紧张,我们过来是想问问你前妻的事。”

徐戈刚要往里面走,卧室方向响起个女人声音,“谁啊?干什么的?”

“没事。”陈龙挠挠头,压低声音皱眉对徐戈说道,“我和她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她的事你们找我没用——”

“这是你的女儿么?”徐戈拿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个可爱的小女孩。

“是啊,是是是,这是我女儿。”

“你和你女儿多久没见了?”徐戈说着往里面走了半步,“我能进去说话么?”

“可以可以。”陈龙对警察似乎很畏惧,连忙让开路,徐戈走进去在沙发坐下,说道,“你和你前妻关系怎么样?”

陈龙关上门走过来,干笑一声,“要是好我们能离啊?”

“你和你女儿呢?”

“刚刚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徐戈提醒他。

陈龙恍然回神,一拍脑门,“你看我这脑子,我女儿啊?有一个月没见了吧。”他认真思考了一下,确定,“就是一个月,我前妻那个人,真的挺奇葩,当初明明能好聚好散,她偏不肯。离了之后还不怎么乐意让我跟女儿接触,每次想去看一眼都跟西天取经似的,难死了。”

“你上一次见到女儿是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徐戈觉得他能扯一晚上前妻的不是,就适时打断。

“什么时间?”陈龙偏头想了想,说,“四月份吧,在幼儿园附近的肯德基,孩子想吃甜筒。我给买了,她过来劈头盖脸就骂我。这事搁谁身上受得了?我也是要脸的人。我最近就一直没有去女儿,怕见到她。”

徐戈沉默片刻,拿出一张照片,“你认得这个人么?”

陈龙接过徐戈手里的照片,脸色骤然变了,他猛地抬头,张着嘴,整个人傻住。徐戈在心里叹气,把另一张照片递给他,“那这个孩子你认识么?”

陈龙原本坐在沙发上,看到徐戈手里的照片顺着沙发就滑了下去,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小女孩被害已经三天了,尸体浮肿,陈龙还是一眼认出来了这是他的女儿。他声音卡在喉咙里,悲伤发不出来,喘不过气。

“她们被害了,小孩——是今天下午在东城垃圾场发现的,我们怀疑是你的女儿。现在需要你的DAN,确定死者身份。”

陈龙浑身发抖,眼睛赤红,过了好几分钟才开口,语无伦次,“你们没有骗我?这这这……照片你们是不是骗我的?是史燕让你们来骗我对么?你们肯定和史燕是一伙的。”

陈龙的情绪混乱,站起来就要拉徐戈。陆晟立马两步过来挡在徐戈面前,对陈龙说道,“史燕已经被害。”

“照片你们从什么地方拍的?孩子在哪里?我去见她,我现在就去见她!”陈龙猛地起身,情绪激烈。

徐戈回头和陆晟对视一眼,陆晟说,“我带你去见她。”

陈龙想揉一把脸,照片扎到他的脸,他把照片拿到面前看了看,狠狠摔在地上。“我不要看这个!”

卧室的门打开,穿着睡衣的女人骤然看到徐戈和陆晟,面向陈龙,“陈龙,怎么回事?这两位是?”

陈龙怒吼一声,“滚。”

徐戈微微蹙眉,对女人说道,“我们是警察。”

女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脸无措。

徐戈说,“方便的话跟我们走一趟吧。”

陈龙吸了吸鼻子,看向徐戈,艰难说道,“真的是欢欢?”

陈龙的女儿叫陈欢。

陈龙直冲向门口,徐戈再次开口,“陈先生,你需不需要穿件衣服?”

陈龙这才恍然大悟,从沙发上拎了件外套穿上,跟着徐戈和陆晟出门。他这么配合,徐戈倒是省事了很多。

徐戈先进去找到法医,联系好之后,才让陈龙过去。

经过解剖,即使法医尽力去缝合,小孩的身体徐戈不忍心看。进去就把脸别向另一边,她不怕尸体,不怕血腥,可面对小孩的尸体,总是不忍心。

陈龙走进来,空气突然安静下来,静得让人窒息。徐戈觉得难受,想出去透透气,陈龙猝不及防惨哭出声,在安静的空间里炸开。

电话响了起来,徐戈拿出来看到来电是刘洋,走出去接通,“我是徐戈。”

“史燕的父母也赶到了,他们要求见史燕的尸体。”

“让他们来吧。”徐戈咬了下嘴唇,C市干燥,咬下来一块干皮,徐戈接着说,“说服他们做DAN比对。”

“好。”

挂断电话,徐戈在走廊里点了一根烟,靠着墙抽完半支,刘洋就到了。史燕的父母年纪很大,头发花白。

徐戈按灭烟扔进垃圾桶,跟他们打招呼,他们有些惶然。史燕的母亲眉头紧锁,急迫的想往里面走,“我女儿呢?你们没弄错吧?前几天燕子还跟我们打了电话的。”

“她最后一次跟你们联系是什么时候?”

“有几天了。”史燕的母亲想不起来,连忙去翻手机,“我看看记录,是上周日。”

现在周六,已经六天了。

“你们先去看看吧,也不能确定就是她。”

刘洋带人去看尸体,徐戈跟在最后面,刚进门史燕的母亲就扑向了陈龙,“你怎么在这里?是不是你害死了我们燕子?”

徐戈连忙拉住史燕的母亲,史燕的母亲情绪激动。疯狂的去厮打陈龙,指着他骂道,“我们燕子如果出事,罪魁祸首就是他,就是他!他恨不得我们燕子去死!”

陈龙目光呆滞,还看着前岳母,任打任骂。悲伤到了极点,他也是麻木的。

被害人家属情绪激动在所难免,可这么闹终归不是办法。徐戈提高了声音,喊道,“阿姨,我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也不会污蔑任何一个无辜的人,请你冷静点,不要影响我们办案。”

“他就是坏人!”史燕的母亲歇斯底里。

场面有些失控,徐戈说,“刘洋你先带陈龙过去做个笔录,我马上过去。”

“好。”

刘洋把陈龙带走,徐戈转头就看到哭的天崩地裂的史燕母亲。一直到凌晨两点半,徐戈才把他们老两口带到了问询室。

“史燕是一个人住么?”

“一定是那个混蛋害了我女儿。”

“你们确定那是史燕?”

“那就是我的燕子!”史燕的母亲激动的拍桌子,“那就是我的燕子!害她的人是陈龙,警察同志,我要举报陈龙,陈龙找小三害原配老婆!他就应该千刀万剐。”

史燕的母亲干瞪着眼,一时间没找到反驳的词。

“你和史燕最后一次通话说了些什么?她有没有什么反常的?”徐戈说,“我们的工作人员会过来采集你们的DNA,被害人现在面部有很大的变化,我们需要确认。”

“好。”

提取DNA不麻烦,同事离开,询问继续。

“她和我们就聊了孩子的事。”史燕的母亲说着就哭了起来,“警察同志,陈龙真的是杀人犯,你们不能包庇他。”

徐戈蹙眉,简直无法沟通。“你怎么认为陈龙会杀人?证据呢?”

史燕的母亲又说不出话,张着嘴,眼睛通红,“证据得你们警察找,陈龙真的是杀人犯,你们可以去查啊!查他,搜他家!”

三点半,徐戈从审讯室出来,脑袋发蒙。

走到茶水间接了一杯水,仰头一饮而尽,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她回头看到了陆晟。陆晟径直走到她面前,徐戈往后退了半步。“陆队?”

陆晟脸上没什么情绪,抓住她右手腕一把拉到身边,嗓音沉哑,“这么不小心?”

徐戈:“啊?”

陆晟从口袋里取出酒精棉,撕开袋子按在徐戈的手臂上,“你得打破伤风针。”

徐戈疼的差点跳起来,空气里有酒精味,可她的手还陷在陆晟的手心,“好疼。”

“忍着。”

徐戈瞪大眼,没挣脱陆晟的手,“你你——”

“你什么你?”陆晟眼睛盯着她,手上动作柔了下来,换了干净的酒精棉擦她胳膊上的伤,“怎么抓伤的?”

“可能是拦史燕父母的时候,他们情绪太激动,不小心伤到的。”徐戈几乎被陆晟圈在怀里,脸上微热,她的声音低下去,“没事,不用去医院。”

“以后注意点。”

“哦。“这么近的距离,徐戈能看清陆晟浓密漆黑的睫毛,抿了抿嘴唇。“你还没去休息?”又轻轻的补充了一句,“疼。”

陆晟抬眼看她,从裤兜里又摸出小瓶喷雾处理了徐戈的伤口,“找个地方休息,早上八点半开会。”

“那对老人还得送回去。”

“我会安排。”陆晟嗓音很沉,把药瓶塞进徐戈手里,温热手指刮过徐戈的手心,徐戈心里痒痒,抬头看他,“陈龙那边怎么样?”

“他不是凶手,没有杀人动机。”陆晟说,“伤口一天喷三次,有时间的话去医院打一针。”

徐戈听到打针就头皮发麻,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皮糙肉厚。”

“哦?”陆晟黑眸落在她身上,意味深长。

“真皮糙肉厚,以前还被人划过一刀呢,现在就剩个白印,没其他事。”

陆晟的目光沉下去,抬手揉了把徐戈的头,语气重了,“以前是以前,现在不一样。”

“去休息。”陆晟收回手,微抬下巴示意,“快点。”

现在办公室已经没人了,徐戈把心一横,在陆晟转身要走的时候,直接伸手从后面抱住了他。陆晟怔住,徐戈抱住他的腰,垫脚在他耳朵上亲了下,“你是哆啦A梦吗?口袋里什么都有。”

陆晟握住徐戈的手,嗓音低沉,“你太容易受伤了。”

徐戈立刻就领会了陆晟刚刚那句现在不一样是什么意思,以前徐戈被划一刀也是一个人住院,一个人扛。现在有他,她不再是一个人。他在这里,他会注意到她身上微小的伤,会心疼。徐戈的声音很低,恋恋不舍的收回手,“我走了。”

陆晟转头,黑眸深邃似海,凝视着徐戈。半晌,抬手刮过她的额头,说道,“走吧,休息去。”

陆晟看着徐戈离开,这才把笑强行压回去,敛起情绪。忍不住去摸耳朵,温热潮湿的吻似乎还在。她她是个纯粹的人,从来不收敛情绪。

徐戈在休息室睡到早上七点半,电话把她吵醒,徐戈睁开眼迷茫了几秒,连忙坐起来接通电话。电话是沈倩打过来,她声音落入耳朵,“来单位了么?”

“在休息室。”

“没回去?”

“没有,昨天忙到很晚。”徐戈去洗漱,看了看镜子里自己的黑眼圈,颇为忧伤。“有事么?”

“八点半会议提前到八点,专案会议,通知你一下。”

“行,我马上过去,你去问问DNA报告出来了么?”

“已经出来了,你过来看报告。”

“行。”

徐戈放下电话,匆忙洗完脸,从包里翻出一瓶酸奶一边喝一边往单位走。手机响了一声,是个短信,徐戈看了眼脸色就变了。

她起身往办公室走,迎面看到陆晟和一个男人边走边说话,陆晟穿着整齐的警服,另外那个人徐戈没见过,她就多看了一眼。

“徐戈?”

徐戈抬头对上陆晟的视线,迅速做出反应,“陆队。”

“会议改到八点。”

徐戈点头,“我知道了,刚刚沈倩给我打电话。”话说完,徐戈觉得太过于自来熟,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连忙回头,“谢谢陆队告知。”

徐戈离开,张宇偏头看徐戈的背影,笑道,“徐戈?传说中的女朋友?”

“八卦。”陆晟语气淡淡,“谈正事。”

“不是要单身一辈子?怎么这么快就变卦了?姑娘长的不错,挺可爱。”

陆晟蹙眉,停住脚步直视张宇,“你很闲?”

张宇摸摸鼻子,好声好气说道,“这不是组织关心你的人生大事,最后一八卦。陆队啊,你不是还说谈恋爱很无聊,纯粹浪费时间,她不无聊?”

陆晟沉着脸,转身大步就走。

张宇追上去,“没劲。”

“哪里不一样?”

陆晟轻飘飘的看他一眼,“两个问题。”

徐戈回到办公室,酸奶盒扔进垃圾桶,沈倩就走了过来,“DNA结果出来,被害人确定是史燕,那个孩子是陈欢,史燕的女儿。”徐戈接过报告翻看,沈倩说,“陈龙的笔录也在这里,他应该没什么问题。”

陈龙是因为外遇和史燕离婚,史燕性格强势,离婚闹得沸沸扬扬。也惊动了史燕的娘家人,夫妻财产分割和孩子的抚养权,两边是都用尽了手段,史燕的父母因此格外憎恨陈龙。

“史燕的父母死咬着一定是陈龙杀了史燕,可陈龙确实有不在场证据,也没有杀人的动机。”

“哦。”

徐戈坐回位置,把这四个受害人的资料拉出来做对比。刘静是B市人,资料上显示的也是B市人,这是一号被害人。

刘冉与史燕都是C市人,可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共同点。

从作案手法来看,前面三个被害人应该是有计划的作案。第四名受害人,也就是史燕的女儿,可能不在计划内,顺手杀了。

这三个人有什么共同之处?凶手以什么为标准来寻找目标?

徐戈又翻三个人的资料,三个人没有交集,难道年龄才是杀人的标准?三个人年龄相仿,二十八岁左右,那这个范围也太广了,无法判断下一个目标是谁。

徐戈头疼,可能是睡感冒了,鼻子不透气,她胃里也隐隐作疼。

“沈倩。”

“嗯?干什么?”

“有吃的么?”

“面包,我扔给你。”

徐戈还没回头,面包就飞过来准确无误的砸在她的脸上。徐戈捡起面包,撕开包装咬了一口,“我们有仇么?”

沈倩盯着电脑屏幕,手指飞快的敲动键盘,“徐戈,你什么时候去市局门口放鞭炮?一万响的。”

徐戈吃面包的动作一顿,迅速回头。“你说什么?”

“陆队谈了个女朋友,不是你么?”

“不是吧?”徐戈装傻。

沈倩瞪了徐戈一眼,“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请我吃饭。二是,继续隐瞒,我们绝交。”

“请你吃饭。”徐戈说。

这就承认了,沈倩暗自吐槽,忿忿不平,“瞧你厉害的,鞭炮还放么?”

“应该是放不了。”

徐戈与沈倩谈话的时候,面上云淡风轻,一副老司机的架势,心里早翻腾成龙卷风了。她也不知道能和陆晟在一起多久,因此不敢轻易露出端倪。

她现在的心理像贫穷的人突然中了五百万大奖,生怕是一场梦。

八点很快就到了,会议开始,主题就是连环虐杀案。经过网络发酵,虐杀案被传的沸沸扬扬,C市女性人人自危,又不知道凶手的出牌套路,他们把所有的恐惧都在网络上发泄出来,控诉警方的无能,来逼迫警方尽快破案。

民众给上面压力,上面给他们压力,每个人都希望破案,可破案需要时间,需要更多的证据支撑。

“我们已经与B市警方取得联系,并案侦查,专案办公室设在C市。一个月时间,必须抓到凶手,给民众一个交代。成员已经筛选出来,现在由陆晟公布。”

专案组办公室设在C市,组长陆晟,B市有两名警察参与。张宇和白承严,陆晟介绍了这两个人,名字徐戈听说过,他们和陆晟一届,现在张宇在B市是刑警中队长,白承严是省厅的犯罪心理学专家。

C市这边分进去四个,徐戈林峰李威还有刘洋。

“徐戈,你再详细调查四名受害人的背景,要全部资料。”

“好。”

徐戈心细,在这方面是特长。

从私人感情角度出发,陆晟并不希望徐戈进专案组。他也没有推荐徐戈,可徐戈一直锋芒毕露,从进警队开始就没消停过。她锐利,年轻能拼能干,包括局长都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徐戈是个藏不住的人,陆晟掩盖不了她的锋芒,也不能掩盖。

“刘洋林峰负责监控。”

会议结束已经十一点,徐戈走出会议室,活动脖子。

“徐戈。”

徐戈回头看到陆晟,他快步走过来,递给徐戈一份资料,“下午去一趟B市,这是被害人刘冉的资料。”

“几点?我要订机票么?”

“我已经订好了。”刘冉案当初陆晟并没有着手,现在他必须亲自过一遍。

徐戈回到办公室看材料,这一份材料相对来说比较详细。一直看到中午一点半,也没找出其中有什么问题。

电话响了起来,徐戈没看来电就拿起电话接通,阿姨的声音就落入耳朵,“徐戈,你回来一趟行么?”

“阿姨?”徐戈一愣,连忙去看来电,确定了是她,这才把电话放回去,“有事么?”

“你爸最近身体不是很好,他很希望你回来看看他。”

徐戈蹙眉,继母的招数是在父亲面前演贤惠。

“下午去B市查案,晚上就回去。”

“那好,我跟你爸说,他一定很开心。”继母笑了起来,“那我给你收拾房间。”

挂断电话,徐戈掐了掐眉心,叹口气,继母那边她是不想应付,可又不得不应付。父亲两个字太沉重,徐戈不能真的切断,她也没本事真的切断。

有时候徐戈就在想,是不是自己真的太敏感了,父亲与母亲的死无关。

在母亲出事之前,父亲是爱她的,徐戈知道他爱自己,那时候的爱应该是不掺杂任何东西,毋庸置疑。可现在呢?徐戈心里很乱。

想也白想,徐戈把手机扔到桌子上,重新看资料。

门被敲响,徐戈抬头看到陆晟,他抬起手腕看时间,“收拾好材料,这就走。”

张宇看到徐戈,笑着点点头,“你好。”

徐戈总觉得他这笑有些诡异,连忙回礼,“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张宇看了眼陆晟,笑道,“我也是。”

陆晟蹙眉,面色不愉。

“一起吃饭,陆队请客。”张宇话比较多,凑上来说道,“是吧,陆队?”

“请。”陆晟面不改色,语气冷淡。“沙县小吃。”

徐戈哧的笑出声,第一次发现陆晟竟然会讲笑话。他在自己面前一直表现的很成熟,行为处事游刃有余。

陆晟目光飘过来,徐戈止住笑,“我挺喜欢沙县小吃,经济实惠。”

陆晟扬眉,徐戈倒是很容易满足的一个人,很好养活。

他喜欢。

他们在单位附近找了一家餐厅,陆晟把菜单递给徐戈,顺手就给她倒上了水。

对面张宇目瞪口呆,他们家的陆队什么时候伺候过人?还这么娴熟,他不是高冷得全世界人都不配给他提鞋?

“别点辣的。”陆晟扫到点餐面板,提醒她,“你吃不了。”

徐戈把重口的菜给取消了,重新点了两个菜就把菜谱还给陆晟,端着杯子喝水,时不时瞄一眼陆晟的侧脸。

陆晟拿起手机回信息,腿上多了一只手。他怔住,停了几秒,转头看徐戈。徐戈的手放在他腿上,脸上却风平浪静。餐桌有桌布,她在下面的动作对面人看不到。

很好,胆子很大。陆晟在心里下了结论,继续发信息。

徐戈的手安生了没多长时间,开始抠他的裤子。

陆晟忍无可忍,拍掉徐戈的手。徐戈不看他,只是迅速抓住了陆晟的手,勾着陆晟的手指。阳光从落地窗照射进来,把徐戈的耳垂照得几近透明色,她的脸迅速变成了粉色。

对面张宇说的什么,陆晟全没听到。

下午四点的飞机,徐戈坐上飞机就睡着了,最近睡眠严重不足。再次醒来看到的是陆晟近在咫尺的侧脸,棱角分明,下巴很好看。

徐戈看着他。

陆晟翻看着资料,头也没回,嗓音低沉冷淡,“口水。”

徐戈连忙坐直擦嘴角,视线落在陆晟的肩膀上,确实有一片痕迹,脸上火烧火燎,“抱歉。”

张宇坐在过道的另一边睡觉,并没有注意到这里。徐戈揉揉脸,困意散去大半。

陆晟放下手里材料,取出一瓶水拧开递给徐戈。

“谢谢。”徐戈接过喝了半瓶,这才意识到陆晟把自己照顾的太好,她已经能顺理成章的享受陆晟的照顾。“陆队。”

“嗯?”陆晟视线再次落在材料上,继续翻看。不是什么机密文件,就是最近几年在网上炒得比较厉害的几个新闻。

“昨晚睡了几个小时。”

陆晟有失眠症,经常睡不着。

徐戈从包里拿出手机,从屏幕的映照中检查自己脸上是否有印痕,“晚上有时间么?”

“做什么?”陆晟把材料收拾好,整理放回包里,看向徐戈。

徐戈对上陆晟的眼睛,话有咽了回去,“没什么。”

“要回去?”

徐戈一愣,回神,笑道,“你怎么知道?”

陆晟抬起手腕看时间,“到B市太晚了,今晚查不了案子。明天早上八点去市局,或者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影响进度么?”

“B市和C市不一样,走流程能走到明天早上,急也没用。”陆晟坦言。

“那行,明天早上见。”

下了飞机是下午六点,时隔一年多,徐戈再次回到了B市。踏上熟悉的土地,徐戈心里百味杂陈,很是复杂。

电话响了起来,徐戈拿出来看到是父亲,犹豫几秒接通,“爸。”

“你阿姨说你今天回来,到哪里了?我让司机去机场接你。”

徐戈蹙眉,“不用了吧,我打车回去。”

“在哪个出口?”父亲大概是听到电话里的广播,是机场背景。

“A出口。”徐戈说,“刚到,不用来接,我出去。”

“你站着别动,别走丢了,我让司机过去。”父亲匆匆挂断电话,徐戈摸了摸鼻子,她现在是警察,能走丢?

“有人来接?”陆晟问道。

徐戈点头,有些无奈,“我爸非要来接。”

陆晟目光沉邃,停顿几秒,“那在这里分开,有事电话联系。”

徐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咬了下嘴唇,“好。”

“案情细节不要对外泄露。”

徐戈点头。

张宇打完电话,快步过来,“陆队走吧,我的车在停车场。”

陆晟快步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徐戈站在原地没动,张宇回头,“嫂——徐戈呢?”

“有人接。”

徐戈在出口等了五分钟,父亲的司机就赶到了,恭敬的把徐戈迎到车上。徐戈坐上父亲的奔驰车,她又感受到那种窒息了,喘不过气的压抑,让她浑身都不自在。

“徐总在等你。”

“他最近好么?”

“今天刚出院。”

父亲住院?徐戈蹙眉道,“怎么回事?”

“你具体问徐总吧,我也不好说。”司机说,“徐总这几年很辛苦,你应该多体谅他。”

徐戈又不想说话了,她觉得无力,叹口气转头看窗外。

B市堵车,徐戈在路上赌了两个小时才到家,天已经黑了。

车开进了别墅区,徐戈下车就看到站在院子里的父亲,司机去停车。徐戈停住脚步,隔着一段距离静静看着他。

大约有一分钟,徐富春叹口气,“回来就好。”

“出差到B市。”徐戈抬手整理衬衣领口,“听说你身体不好。”

徐戈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继母热络的冲上来帮她拎背包,“一年多了,我们盼星星盼月亮,你可算是回来了。”继母依旧漂亮,凤眸上扬,很随意地喊着家里的保姆,“赶快开饭,别饿着了小戈。”

徐戈浑身不自在,后悔回来。父亲看样子身体也没差到哪里去,他这种情况少跟一些女人鬼混就能好,不用吃药住院,徐戈在心里吐槽。

包被强行夺走,人也被按到了餐桌上,徐戈刚想开口说话,继母就把筷子塞到了她的手里,“我准备了一下午,就盼着你回来。”

热情得让徐戈有种进了理发店的感觉,只不过托尼老师换成了继母。

一顿饭吃得徐戈特难受,徐戈怀疑回去胃病会发作。饭罢,徐戈刚想回房间,阿姨就拉着她去客厅和那个清秀的男人聊天。

男人叫苏哲,二十五岁,在B大读研,是继母的侄子。至于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徐戈的职业是警察,这点洞察力还是有的。继母那点心思,表现得太明显,显得亟不可待。

苏哲看起来穿的低调,白衬衣黑色长裤,这一套价格就在十万左右,腰上的皮带是某牌子的经典款,暴发户特别钟爱这个牌子。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一直飘,带着不屑,是看不上徐戈。嘴里说的话又十分虚伪,坐姿外放,很没有规矩。

徐戈观察他一遍,站起来,“我先回房间了,明天还要工作。”

“警察的工作这么拼?”苏哲开口,笑着的时候眉梢上扬,“女孩子做警察的少吧?容易遇到坏人么?”

“还好。”徐戈懒得和他说话,“我先走了。”

徐戈匆匆上楼进房间关上门,从包里拿出手机,手机屏幕一片寂静,连个营销短信都没有。徐戈不死心,对着屏幕一顿戳,确定陆晟没有给她打电话也没有发信息。

徐戈走到窗户边的小沙发上坐下,看着窗外的风景。这是栋别墅,母亲在的时候,他们就住在这里,现在母亲走了,别墅便易主了。

物是人非。

徐戈闭上眼,心里凌乱。母亲的事要不要查下去?怎么查?涉案的人死的死,伤的伤,而且她现在的职位根本碰不到这样的案子。

调回B市么?

陆晟让徐戈考虑考虑,她现在应该考虑好了吧?

门被敲响,徐戈的思绪被打断,她回头,“进来。”

门打开,父亲走了进来,他拄着拐杖,徐戈现在才注意到他腿脚似乎不方便。父亲走过来在对面坐下,看着徐戈一会儿,声音沉下去,“觉得那孩子怎么样?”

“不怎么样。”徐戈笑了笑,直视父亲,目光锐利,“怎么会想着把我介绍给她的侄子?”

“知人知面不知心。”徐戈收回视线,身子后仰靠在沙发上,看着远方,“人心隔肚皮,你要乖的外表还是乖的内心呢?”

“外表吧。”父亲点了一根烟,静静吸着,“我没时间去了解他们的内心,外表比较明朗。”

徐戈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管他装的还是真的,你一辈子有钱,他就得在你身边装一辈子,这就是现实。”

徐戈忽然心里发冷,父亲其实看得很清楚,他比谁都清楚。那他现在是装的还是真的?他对金钱很是痴迷,可他并非出生在富贵人家。

在现在看来,他这种人应该叫凤凰男,攀高枝。

“我不喜欢一个附属品。”徐戈翘起嘴角,拿过烟盒也取出一支烟点燃,她眯着眼看窗外星空,难得今晚天气不错,“我不喜欢比我弱的男人,可能男人和女人有本质上的区别吧。我不看重脸,我更喜欢有人格魅力的男人,最起码品德不低下。”

“他也不低下吧?学历长相家庭都拿得出手。”

徐戈失笑,弹落烟灰,她坐直注视父亲的眼睛,“那些和品格有关系么?你看中他,不过是觉得他好控制。”

“你不能把所有人都想得这么功利,我只是希望你回来。”

“爸爸。”徐戈把剩余半根烟按灭,站起来,“别聪明反被聪明误了,有时候你觉得你在玩弄别人的命运,也许你在别人棋盘中也不过是一颗子。”

他透过白色烟雾静静看着徐戈,徐戈太像前妻了。

徐戈蹙眉,沉默一会儿,“我晚上还有事,得先走了。”

“去哪?”

“单位,今晚要加班。”徐戈随口扯了个谎。拎起包,把手机装回包里,“你保重吧。”

转身大步往门口走,父亲没有站起来,他还坐着,“徐戈,我们回不到以前了么?”

他的声音惆怅,无比遗憾。

“也许吧,我喜欢自己掌控人生,而不是被别人摆布。”

他没有拦徐戈,他们又一次谈崩了。

他想用婚姻把徐戈捆在身边,结果依旧是留不住。

“我想把公司交给你。”

徐戈的手摸到门把,父亲的声音从后面响起,显得苍老。

徐戈停住脚步,听到父亲说,“我立了遗嘱,如果我死了,我名下的所有股份留给你。”

徐戈心中突然有些茫然,仿佛天地之间就剩她一个人,无限荒凉,她不知道何去何从。

“回来吧,警察没有前途,又那么危险,我不愿意你冒险。我想你妈妈,应该也不愿意。小戈,我是你父亲,我不会害你。”

漫长的沉默,徐戈回头看着父亲的眼睛,“我就问一句,妈的死和你有关么?”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徐戈的眼睛,烟灰蓄了长长的一截。

“徐戈,不要再查下去了,毫无意义。”

徐戈冲下楼,她在一楼碰到继母,继母刚要迎上来,徐戈提前阻止了她,说道,“我还有事先走了,我和他说过了。”

徐戈快步冲出门,冷风吹到脸上,微微发凉。她深吸一口气,感觉凉到了肺里。

她走出了别墅区,顺着大路往市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