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知道你们的职业,也不容易,小姑娘多给我一千让我留着房子。我回去想想还是算了吧,该多少是多少,不能坑了人民警察。”

陆晟盖上钢笔笔帽,抬眸,“这样啊,那谢谢您了。”

————

徐戈扔下包闻了闻身上,好几天没回家,一直加班,没时间洗澡换衣服,一身味。甚至,连陆晟什么时候搬过来的都一无所知。

最后这件这么重要的事她都能忽视,简直不可饶恕。

徐戈拿了浴巾进浴室,脑筋转的飞快,陆晟要在家做饭么?他会做饭?那么不食人间烟火的男人竟然会做饭?

徐戈简直想吹口哨,听上去很诱人。

她一边洗澡刷牙,一边想入非非,什么顾虑都抛到九霄云外。她抬起头看天花板,陆晟就在楼上,他在干什么呢?他会不会也在洗澡?

他脱掉衣服是什么样?衬衣脱掉——

咸咸的**进了喉咙,徐戈抹了一把刚要继续洗就看到了手上的血。徐戈短暂的懵了一下,随后咳嗽一声敛起傻笑,连忙冲到洗漱台前看到满脸的血,忙抽纸擦鼻血。

暗下自嘲,这也太猥琐了。

徐戈拿纸堵着鼻子匆忙扯了浴巾裹着,就出门去冰箱里拿冰块,才抓着冰箱门,她眼前就开始发黑,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血从鼻子里流不出,便进了嘴,她找到一瓶冰水握着闭上眼缓神。电话在客厅桌子上响了起来,徐戈睁开眼抱着冰水往电话方向走,刚走了两步,突然一头摔在地上。

陆晟在十二楼下电梯拨徐戈的电话,电话铃声从1203传出来,陆晟走向1203,里面哐当一声。陆晟一顿,快步过去敲门。

“徐戈?”

里面没有回应,电话也没有人接。徐戈出事了?陆晟短暂的沉默,转身往电梯间跑,电梯下到一楼了。他掉头进了楼梯间,上十三楼拿出开锁神器。

开门的时候陆晟又喊了一声,依旧没有人应,他愈发不安?

陆晟第一次觉得锁难开,好不容易咔嚓一声,门一打开他就看到躺在客厅的徐戈。玻璃瓶的罐头摔在地上,碎玻璃碴上黏腻糖水淌了一地。

徐戈是凌晨两点醒来的,睁开眼就看到一个挺拔背影。她咳嗽,那人闻声回头,是陆晟。

他的衬衣上有血迹,袖口卷起露出一截手臂,嗓音沉洌,“醒了?”

徐戈环视四周,医院输液大厅,她身上还裹着浴巾。

“流鼻血晕倒的,你是第一个。”

徐戈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昏迷前的事渐渐复苏,当时她身上穿的是什么?还是什么都没穿?

徐戈对上陆晟的黑眸,视线下移又看到他的喉结,一个男人怎么能皮肤这么白,还白的这么好看。

陆晟看着徐戈片刻,忽的倾身手撑在徐戈身后的靠背上,居高临下看着她,“警队过劳死不算稀罕事,你也想凑个人头?”

“陆队?”

陆晟起身拉开距离,“我去叫护士拔针。”

徐戈后知后觉,脸上滚烫。她抬手抱住脸,感觉鼻血又要冲破鼻粘膜。徐戈仰着头看天花板,根本不敢去身上的浴巾,陆晟是不是都看到了?

针拔掉,徐戈刚要起身,陆晟回头看她一眼就移开视线,“先不要动,我去车里取毯子。”

言罢,匆匆就走。

很快陆晟回来丢给她一条毯子,徐戈裹着往外面走,胃里空虚。今天这个操作实在太尴尬了,尴尬得令人窒息。

陆晟去开车,徐戈站在医院门口等。

她忽然听到哭声,回头看过去,看到一对母子,中年女人坐在花坛边缘哭泣,年轻男人安慰她。

人出生在医院,死在医院,在这里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生老病死,生死相隔。身后喇叭声响,徐戈转身看到陆晟的车开了出来,连忙过去拉开后排座位车门坐进去。

“看什么呢?”

“没什么。”医院有人去世,有人悲伤。有人出生,有人欢喜,不足为奇。

“明天你调休。”

徐戈自作多情的想他是不是担心自己?她抿了抿嘴唇,窃喜道,“队里忙,我还是可以过去。”

陆晟没接话,徐戈又想到个事,“陆队。”

“嗯?”

“今天真是麻烦你了,明天请你吃饭。”

陆晟骨节分明的手指敲了下方向盘,黑眸直视前方的路。“你做饭?”

徐戈一愣,“我只会煮泡面,而且技术一般。”

“泡面还能一般?你就会烧水?”

徐戈被怼的哑口无言,到小区是三点,陆晟停好车和徐戈走进了电梯,“你回家换件衣服,上来吃饭——算了,我给你送下去,别锁门。”

“谢谢陆队。”

陆晟凝视她,徐戈被看的浑身不自在,要烧起来了,“陆队?”

“你的脸上有血,很多。”电梯在十二楼停下,陆晟抬起下巴颏,“走吧。”

间接说她难看呗,徐戈捂着脸,等电梯到十二楼立刻冲了出去。到家门口才意识到自己没带钥匙,连忙转身上楼。

陆晟家的门被敲响,他一打开就看到徐戈讨好的笑脸。

“我家钥匙你拿了么?”

“没有。”

两人对视几秒,陆晟让开路,“进来。”

徐戈进门直奔沙发,坐下四下打量,陆晟拿了一杯热水过来放在她面前,“等会儿下去给你开锁。”

“谢谢陆队。”

陆晟走向洗手间,再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条湿毛巾递给徐戈,“擦脸。”

“谢谢。”

陆晟回卧室换了件衬衣才去厨房,徐戈一杯水喝完,陆晟就端着面出来。“吃饭。”

陆晟的厨艺很好,徐戈吃的非常开心。

吃完饭,陆晟取了工具,“走吧,下去开锁。”

开完锁,陆晟取出一沓钱放在玄关处柜子上,“房子定金,谢了。”

阿姨不是说什么都不说的么?这个阿姨不靠谱啊!徐戈脑子里一瞬间涌出无数个念头,最后只剩下两个大字——完蛋。

“啊?”

陆晟沉邃黑眸意味深长,“钱多?到处撒?”

徐戈硬着头皮,没皮没脸的笑,“不先给定金租出去了你再找房子麻烦,钱还是自己的,房东没多收你钱吧?”

“想得很周到。”

“同事之间互相帮助,陆队您太客气了。”

陆晟敛起情绪,淡淡道,“嗯,同事。”

徐戈尴尬的头皮发麻,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陆晟单手插兜,“早点睡吧。”

徐戈听到电梯的声音,悬着的心落了回去。冲过去关上门反锁,回卧室把脑袋扎在**。她的晕倒是因为熬夜,流鼻血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陆晟主动放她假,徐戈睡到第二天中午,起床收拾房间。刚打扫干净,沈倩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徐戈坐在沙发上接通,“喂?”

“徐戈你怎么了?怎么请病假了?”

陆晟说的么?徐戈摸了摸脖子,“熬夜后遗症。”

“郑哥说中午去看你,需要什么?”

徐戈这个小窝可不能让他们过来,连忙站起来,“我都好了,没什么可看的,明天我就去上班。”

“我们已经买好花和水果了,你准备好饭菜,我们过去吃饭。”沈倩说,“反正这通电话也是通知你,我们去定了。”

“泡面,爱吃不吃!”

挂断电话徐戈把自己扔在沙发上,添乱。

十二点半,他们打电话过来,徐戈连忙下楼去迎接。郑旭找好位置停车,打量徐戈,她穿白色衬衣,卡其色裤子,高挑清丽。

郑旭抱出一箱水果,“住哪栋楼?还没来过你家。”

沈倩说,“你来C市一年多了,竟然不请同事去你家聚餐?”

“我不爱热闹。”徐戈应付。

进了电梯,沈倩眼睛放光,“陆队也住这栋楼吗?我记得你说过陆队要找房子,在你们小区。”

“十三楼。”

“单身公寓?”

徐戈点头打开门,“这栋楼都是小户型,进来吧,随便坐。”

沈倩去翻徐戈的冰箱,“什么吃的都没有?你不做饭么?”

徐戈的冰箱里放着几罐啤酒,两瓶罐头,剩余的就是泡面了,比她这个人还干净。徐戈说,“等会儿出去吃饭吧,吃完我跟你们去单位,刘冉案子没查出来结果我也放不下。”

“那我去洗水果。”他们倒也没异议。

刘洋的电话响了,他出去接电话,郑旭回头目光落在徐戈身上,“你今年清明节不回家了?”

“没时间,刘冉案还没有头绪。”徐戈从冰箱里拿出了水,递给郑旭一瓶,在对面沙发坐下,“传销案怎么样?”

“差不多要结案。”

“牛小花怎么样?”

“谁?”

“就是我们救出来的那个女孩,她是第一个逃出来的。”

“那姑娘还想要你的电话呢,我给拒绝了,前几天她家人过来接走了她。”

徐戈蹙眉,“你有她的电话么?”

“有。”

“把电话给我。”徐戈说,“那姑娘挺可怜的,能帮就帮一把。”

郑旭抬头看徐戈,张了张嘴,“你还真是——好人。”

“现在有个更时髦的词叫圣母。”徐戈说,“你可以讽刺我,我不介意。”

“我没有讽刺你的意思。”郑旭解释,“徐戈,我只是觉得警察只是一个职业,不要赋予任何职业之外的期待。”

“我不这么认为。”

徐戈拿出手机打开微博,看到一连串私信。徐戈有个微博号,偶尔会对网上一些比较有争议的刑事案件发表意见,粉丝不多。不过都默认她是C市的警察,至于详细身份,徐戈也没有透露过。

私信有几千字,概括下来就是博主家有老人去世。火化的时候手续齐全却不被接收,家属那边有死亡证明。可火葬场接收部门有火化记录。现在这个博主没办法,到处找人询问这件事该怎么处理。

“徐戈,你做的饭呢?”

“不想死的话,出去吃吧。”徐戈说着把手机递给郑旭,“你看看这个。”

郑旭接过手机,“人死了怎么就不能烧——哎?不对啊!”

一个萝卜一个坑,这个坑被别的萝卜占了,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有人钻空子烧了一个人?”

徐戈点头,“如果情况属实,什么人火葬的时候会需要顶替别人的名额?还有抢死人的?”

“有人希望他的死不被人发现,毁尸灭迹。”

徐戈站起来,“回单位,我得查查这事是否属实。”

沈倩把苹果咽下去,瞪大眼,“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不是吃饭么?”

徐戈按着手机回复,“你有没有报警?”

很快信息就过来,“需要么?”

“需要,你去东城分局报案。”

徐戈对其他两人说道,“收到个私信,如果属实,可能是刑事案件,回单位。”

“私信?你玩微博?”

“嗯。”

饭还是要吃,他们在门口吃了黄焖鸡米饭。没一会儿,徐戈又收到了私信,这回是死者的证件照片,包括医院出示的死亡证明、身份证、户口本。

徐戈点开照片,沈倩凑过来看,“这都是什么?”

死亡时间是三天前,死因病故,医院的死亡证明显示的很清楚。

私信很快就又来了,发信息的人倒是一直都很理智,没有很激烈的言辞。“我已经去东城公安局,希望能有结果。”

传销案还有材料要递交,郑旭就先走了。徐戈和沈倩回单位,徐戈一边走一边发信息。

“徐戈?”

徐戈骤然听到陆晟的声音,手机差点吓掉,连忙回头,“陆队。”

陆晟是从停车场方向过来,他穿着纯黑色衬衣,同色长裤,显得越发冷峻。“今天不是调休?”

“微博看到个案子,想过来核实下。”

“什么?”陆晟走到她面前,目光扫过她的手机,“你玩微博?”

“网络发展迅速,我们要与时俱进。”徐戈在微博上搜索此案,已经有一家媒体报道,转发过千,递给陆晟,“这个。”

陆晟接过徐戈的手机,片刻后蹙眉把手机还回去,“如果属实,其中定然有一条人命。”

“没事了?”

“没事。”徐戈想到昨天的事就一阵脸红。

“注意点。”陆晟往前面走,“把你家门锁换了。”

“换门锁干什么?”

陆晟回头抬起眼皮,一字一句,“太容易开。”随即又大步往前走,说道,“你去核实下这个案子。”

“好的。”

徐戈过去接警处就看到一个挺文气的青年在做笔录,长的有些眼熟,徐戈多看了两眼。

“我叔是在医院去世的,这是死亡证明。”

徐戈猜测他就是微博上那个人,走过去对其中一个接警人员说道,“能看看他的资料么?”

“可以。”

徐戈翻着资料,身份证户口本医院的死亡证明,证件齐全,确实没有什么问题。“火葬场那边怎么回复?”

“你是警察?”男人看向徐戈。

徐戈点头。“你和死者什么关系?”

户口本上只有一个人,死者林汉。

“这是我的身份证,死者是我的继父。”男人拿出自己的证件,说道,“我们没有上继父的户口。”

徐戈看了看他的身份证,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他,昨天晚上医院门口,“火葬场那边怎么说?”

“他们说人在五年前就死了,有人出示死亡证明,人也烧了,可我叔确实是三天前去世。”

徐戈拿到材料转身回办公室,“刘洋,车钥匙在你那里么?”

“队里没车了,今天有别的任务,你干什么去?”

“东郊。”徐戈只有一辆自行车,骑到东郊天都黑了。

“东郊干什么?”

“火葬场。”

徐戈快步往外面走迎面撞上个人,她立刻后退避开,陆晟声音从头顶传来,“干什么?”

徐戈抬头看到陆晟,扯起了嘴角,“陆队。”

“嗯?”

“车借我用下行么?”

陆晟单手插兜把手里文件递给林峰,“行。”

“车钥匙呢?”

陆晟边走边摸出钥匙丢给徐戈,“查的怎么样?”

徐戈把手里文件递给他,“死者刘汉的手续没有问题。”

“刘冉今天火化,一块过去。”

陆晟要跟她一起?那还把车钥匙给她干什么?徐戈心里疑惑,出门还是坐上了驾驶座。

陆晟拿过她放在储物盒里的水果糖,取出一颗咬着,酸甜在口腔里蔓延。翻看着刘汉的资料,修长手指敲了下仪表台,“五年,不好取证。”

徐戈点头,火化,可是什么都没了。

“怎么会选择警察这一行?”陆晟突然开口。

徐戈一愣,随即反问:“您为什么会选择做警察?”

前方信号灯,徐戈停下车看陆晟的脸,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破案有意思。”陆晟嘴角上扬,注视徐戈,黑眸如星辰。

徐戈短暂的失神,心跳飞速,陆晟指了指前方的信号灯,“绿灯。”

徐戈连忙收回视线,发动汽车,强自压下如鼓擂般的心跳,刚刚那一瞬间她再一次清晰地体会到了心动的感觉。

车开过路口,徐戈想到刚刚的问题,说道,“当年眼睁睁看着我妈离开,无能为力。”

“抱歉。”陆晟的嗓音沉哑,徐戈母亲的案子他知道。B市富豪徐福春妻女被绑架,徐戈那时候还小,小小的一只哭的声嘶力竭。

徐戈笑着摇头,毫不意外他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你又不欠我的,还没和你说谢谢呢,要是没有你,说不定我都活不到现在,谢谢陆队。”

到达东郊火葬场是下午三点四十,太阳沉入乌云,天空被蒙上了灰色。东郊一片寂静,唯一热闹一点的地方是火葬场门口一条街。

徐戈下车一脚踩进了泥里,心里吐槽C市的城建垃圾到了极点,二线城市道路还不如某些地区的农村。

“陆队,你小心点别跳进泥坑里了。”

陆晟已经踩进了泥里,蹙眉看着脚下的泥坑,转身去车上拿纸巾。陆晟甩上车门走出泥坑,黑脸睨向徐戈,好笑道,“很会停车。”

徐戈看到陆晟脚上的泥,笑着扭头看向另一边,“抱歉,没仔细看。”

这么大一块地就这一个泥坑,徐戈可巧正好把车停在这里了。

走到管理处,陆晟说道,“你去找负责人问情况,二十分钟后我们在这里见面。”

徐戈找到管理处,出示证件之后,管理人员道:“在我们保存的档案里,这个人确实已经死亡了,而且是走的正规流程。”

“我需要核对资料。”

资料被调出来,确实有烧过一个‘刘汉’,死亡证明是榆树村委部开出来,有公章。奇怪的是,亲属签字的地方是空白的,徐戈蹙眉,问道,“谁送来火化?为什么是空白?”

“咦?这份怎么没有?”管理员也是一脸懵逼,“我去查查。”

十分钟后,确定了这份资料内容残缺。

“负责火化的工作人员是谁?”

“赵建设。”

“他在这里上班?”

“现在已经退休了。”

“有他的联系方式么?”

“有的,我这就找给你。”

电话响了起来,徐戈拿起来看到是陆晟,走出去接通,“陆队。”

“什么结果?”

“档案只有一个管理员的签名,其他全是空白。”

徐戈拿到资料,快步出门和陆晟汇合。春天的天气说变就变,转瞬乌云密布。两人上车,狂风骤雨席卷而来,陆晟坐进驾驶座,伸手,“资料。”

徐戈把复印件递给陆晟,说道,“这个问题太大了,但现在我们没有任何证据,只能问问,慢慢查。”

徐戈的电话响了起来,她拿出来看到来电表情就变了,蹙眉接通,“有事?”

“我到C市机场了,你来接我还是我过去找你?”

徐戈一个头两个大,这又来添乱,“我在工作。”

“地址给我,我过去看看你的住处。”

“你住酒店吧,下班我过去找你。”

“见你比见总统都难是么?”

“C市索亚酒店不错,要不我帮你订?”

电话被挂断,徐渭拿出烟,“介意我在车上抽烟么?”

“随你。”

徐戈点燃了烟,转头看窗外。远处天边昏暗,沉的压抑,都打的雨滴打在大地上,徐戈的心情糟糕。

电话叮的一声,是条短信,徐戈掐灭烟扔进烟灰缸,拿出手机看到是父亲发来:晚上来索亚吃饭。

“回局里么?”徐戈问。

“先不回,去查赵建设。”

赵建设住在城郊,开车过去花了将近两个小时。雨已经停了,暮色之下,立着一排矮楼。

徐戈解开安全带,陆晟拿了件外套递过来,“穿上吧。”

外面温度很低,徐戈穿的很少,看着陆晟这举动,她不自觉地扬起嘴角,“谢谢。”

徐戈和陆晟按着资料找到了赵建设的住址,他家住两层小楼。门口一个小孩撅着屁股在玩水,徐戈看了一眼,敲门,“有人么?”

“谁啊?”

“赵建设在家么?”

一个男人从屋里走出来,眯着眼镜打量徐戈和陆晟,“你们是谁?找我干什么?”

徐戈拿出证件,“警察。”

赵建设愣了下,才问道,“有事?”

“你在东郊火葬场工作过是么?我们有个案子,需要找你了解下情况。”

徐戈和陆晟跟着他进了门,房间内杂乱,普通的农村家庭。

徐戈拿出林汉的照片,“这个人认识么?”

“不认识。”

徐戈把一份签名的火化资料递给赵建设,“这个名字是你吧?这个人没有家属签字怎么进行的火化?”

赵建设拿起文件看,拧眉沉思,“我想想啊。”

徐戈观察着他的表情,片刻后赵建设说,“我想起来了,这是张总送过来的人。”赵建设擦了一把头上的汗,他紧张了。

“张总是谁?”徐戈拿出录音笔,说道,“我们需要记录。”

“火葬场的老板。”

徐戈翻着资料,“不对吧?现在火葬场的负责人不是姓王?”

“王总是现在的负责人。”

“他拉来尸体让你烧你就烧?家属呢?”

“这个人没有家属,是个光棍,张总也是好心。”

“那文件上为什么没有张总的签名?”

“张总说不用签,太麻烦了。”

“死因呢?”

“病死的吧。”赵建设抹了一把汗,这回是真流汗了。

“尸体是男是女?”

“男的,肯定是男的。”他连忙拿起文件看,“是男的。”

“你再想想是男是女。”

赵建设汗如雨下,半晌一拍脑门,“男的,很胖,烧的时候有很多油。”

“焚烧时间是白天还是晚上?当时有几个人在现场?”

“晚上。”赵建设喉结滚动,看着徐戈,“只有我和张总。”

“张总的全名叫什么?”

“张……玉林吧。”赵建设想了一会儿,才确定,“全名是这个。”

“住在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

从赵建设家出来,徐戈转头看向陆晟,“像命案。”

陆晟快步往村口走,“查查张玉林的资料,他有很大嫌疑。”

天已经彻底黑了,郊区没有路灯。刚下过雨,三两步一个水坑,徐戈还没走到车上鞋全湿了。上车,陆晟递过去纸巾示意她擦擦。

“我晚上不能加班了。”

“嗯。”

徐戈把材料交给陆晟,“我爸过来,得去吃饭。”

“我送你过去。”陆晟发动汽车,打了把方向,车子开了出去。

九点二十徐戈到了餐厅,一进房间,就迎来了父亲的一个拥抱。徐戈很是不自在,急忙挣脱,拉开距离,“爸。”

父亲这几年整个人横向发展,特别油腻。徐戈刚要入座,就看到另一个年轻妩媚的女人,立刻转头看向父亲。

“这是我的秘书。”父亲介绍道。

徐戈的目光沉了下去,有些犯恶心。喝了一口水才压下去一些,父亲已经滔滔不绝的开聊了。

“我跟B市的厅长吃过几次饭,可以把你调回去。”

“贿赂罪,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你就省省吧。”徐戈毫不客气的刺他。

徐富春讪讪的笑,伸手想摸徐戈的头发,徐戈避开了他的手,“吃完饭我就走。”

徐富春怎么巴结女儿都没用,心里失落,“你是不是谈了男朋友?”

“没有。”

“C市哪个位置的房子比较好?”

“御龙湾吧,房价上万。”

“才上万?那也没多少钱。”

徐戈哧的笑出声,“对于我们这个阶层来说还是贵。”

“是别墅么?”

“不知道。”

“给你买一套吧?”

徐戈不搭腔,等菜上来就是埋头吃。在徐富春进行下一个话题的时候,徐戈放下筷子站起来,“我吃好了,我晚上还有工作。”

“你做警察是为了追查当年的事?”徐富春突然开口,“那些人都判刑了,那件事已经结束了。”

“你早点回去吧,我明天还有工作,不能陪你。”

徐富春坐着没动。

徐戈拿起包转身大步出了门,外面风很大,又下起了细雨,冷风吹的她头疼,她一下楼就把手揣进了兜里。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出租车,徐戈决定步行回家。

雨越下越大,徐戈思绪渐涌,和父亲的隔阂其实不单单是母亲去世后他立刻就娶新人的举动,还有公司的股份也是不清不楚。

徐戈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进入小区大门,身后突然传来喇叭的叫声,徐戈停下脚步回头。刺目的车灯让她睁不开眼,她拿手挡着,车灯暗了,推开车门下来的居然是陆晟,他喊,“徐戈。”

“陆队。”

“淋雨回来的?”陆晟蹙眉,“又想去医院了?”

说着从车里取出一把伞撑在她头顶,说道,“走吧。”

距离太近,徐戈能闻到陆晟身上的烟草味。她躲在陆晟的伞下,心跳飞快。走动间,时不时地碰到陆晟的衣服,隔着薄薄的衬衣,能感受到他肉体的温度。

进了电梯,徐戈忍不住转头看陆晟。宽肩窄腰长腿,身材修长挺拔,非常英俊。

“你家到了。”陆晟提醒她,徐戈这才回神,连忙出电梯。身后的电梯门关上,徐戈从口袋里摸出钥匙,看了几秒转身走到窗户边给扔了出去。

手心泌出了汗,她在裤子上擦了下,衣服更潮了。

钥匙丢了进不去家,这回可以理直气壮上楼去找陆队帮忙吧,她真是个小机灵鬼。

陆晟换好睡衣就听到了敲门声,显然是徐戈,她的敲门方式很独特,前两声与第三声之间有个停顿。

陆晟嘴角漾起笑,走过去开门。徐戈站在门前,黑白分明的眼里有雾,她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犹犹豫豫地开口,“陆队……”

“嗯?”陆晟的心情骤然好了起来。

“钥匙找不到了,可能是落单位了,你的开锁神器能借我用下么?”陆晟是侦查高手,徐戈竭力让表演显得自然些。

陆晟转身进门,“我去拿。”

“今天降温了,好冷。”徐戈趴在陆晟的门上,瑟瑟发抖,“陆队,你吃晚饭了么?”

陆晟拿出工具却没有给徐戈,看她一眼,“冷就先进来。”

“有拖鞋么?”

陆晟打开鞋柜取出一双米白色拖鞋放到徐戈面前,徐戈看到拖鞋心就凉了。女式拖鞋,陆晟家里来过女人?是谁?

“谢谢陆队。”

徐戈换上拖鞋直奔沙发,一条毯子兜头扔了过来,徐戈连忙接住。

陆晟冷质嗓音从头顶响起,“要吃饭么?”

“吃。”徐戈顺杆爬。

陆晟打开空调暖风,丢下遥控器,“面还是粥?”

“都好。”

陆晟取了一盒酸奶放到徐戈面前,“做饭要半个小时。”

“谢谢。”

陆晟打开冰箱取食材,有条不紊,这样居家的男人,不知道哪个女人有福气能跟他结婚。

“张玉林查了么?”

“查了,现在张玉林不在C市。”

“跑了?”徐戈蹙眉。“畏罪潜逃?”

“他半年前因为经济纠纷失踪了。”陆晟回卧室拿了一件外套穿上,边走边系扣子,徐戈那火辣辣的目光太露骨。

徐戈裹着毯子手肘放在沙发的扶手上,托着下巴,“又是一条人命。”

客厅离厨房有些远,徐戈抱着毯子跑到餐厅趴在餐桌上看陆晟做饭,他的一举一动都跟一幅画似的。

陆晟再抬头,就见到徐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她柔软的发丝落在白皙的肌肤上,是难得的娴静柔美。

锅开了,发出咕嘟嘟的声音。陆晟关火走到客厅点了一根烟,躁动的心渐渐沉下去。

徐戈是被敲门声吵醒,她睁开眼看着头顶天花板,陌生的房间。转头看烟灰色床单,陌生的床。徐戈猛地坐起来,她睡在陆晟的房间。

“徐戈?”陆晟的声音。

徐戈连忙整理头发过去开门,陆晟已经换好了衣服,“睡醒了?我下去给你开锁。”

昨晚她就这么睡了一晚上?陆晟真是君子!君子得让徐戈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有一丁点儿女人的魅力。

徐戈刚睡醒,脑袋还懵着,“哦。”

“哦什么?不回家了?”

徐戈一拍脑门,“回家,谢谢陆队。”

回到房间洗澡换衣服,沈倩打电话过来,徐戈接通,她的声音落过来,“徐戈,现在查到张玉林在州县老家猫着呢,去逮人么?”

刘冉的案子没有进展,闲着也是闲着,徐戈立刻就应下来,“我这就过去。”

徐戈挂断电话把手机装进包里,拿了件外套快步出门。天已经放晴,太阳怯生生的探出头,散发的阳光透出的暖意聊胜于无。

徐戈把外套穿上,拦下一辆出租车。

一到单位,就见沈倩拿着文件小跑过来,“徐戈。”

“陆队把材料交给你了?”

“是啊,昨天晚上加班,累死老娘了。”

“说脏话不是淑女。”徐戈接过材料,“走吧。”

沈倩坐上车就翻出手机,然后表情很精彩的又放回去,这样的动作重复了三次。“你在等谁的电话?”

“没有谁。”

叮的一声,沈倩立刻拿出手机,随即脸耷拉下来。“陆队有对象了!”

徐戈倏然转头,“什么?”

先是昨天陆晟家的女式拖鞋,现在又听到沈倩这番话,徐戈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她嗓子发干,咳嗽了一声,尽量自然地问,“你刚刚说陆队有对象?你怎么知道?”

沈倩把手机扔回包里,“我问的。”

徐戈心里苦,脸上的笑也很难看。陆晟有对象,那她可得避嫌,不能再往陆晟身边凑了。避开陆晟这事儿,徐戈只是想想都要哭出来,满心苦涩。

十一点半下了高速,徐戈照着沈倩给的方向去找张玉林,她努力不去想这件事,工作要紧。

张玉林住的地方叫张村,在州城城郊。村子很大,四通八达,停下车,徐戈拿出糖盒取出最后一颗扔进嘴里,酸的泪都要出来了。

“还有么?给我一颗。”沈倩说。

“没了。”徐戈把空盒子扔进垃圾桶,心里也空了。那是他送的第一样东西,现在再这么宝贝,不合适了。

张玉林的房子是两层小楼,大门紧闭,徐戈示意徐倩上前敲门。

“谁啊?”门打开,一个老阿姨走了出来,“有事么?”

“张玉林在家么?”

她迟疑了几秒,摇头,“没有。”

“您是他的什么人?”

“我是他妈。”她说话的时候眼神飘忽。“他走了大半年了,没半点消息。”

“他之前不是干过殡仪行业?现在有新政策下来。我们找张总核实情况,如果属实会有一笔奖励。”徐戈睁眼说瞎话,“现在找不到人,那没有办法了。”

“多少钱?”

徐戈拿出文件装模作样的翻着,“三五十万吧。”

沈倩目瞪口呆,徐戈阖上文件,“你不知道就算了,我先走了。”

女人追出门,“是真的么?”

“我们骗你干什么?”徐戈说。

“那你们留个号码,要是有消息,我让他跟你们打电话。”

沈倩留了电话,两人走出村子。上车后,沈倩拉上安全带,“刚刚胡扯的那一套她会信么?”

“宁可信其有,毕竟三五十万呢。”

等待的时间,徐戈和沈倩吃午饭,陆晟发信息过来,“到了么?”

徐戈看到陆晟的消息就难受得想摔手机,他都有对象了还给自己做饭,给自己希望。徐戈把手机装回去,埋头吃了两口,如鲠在喉,又拿出手机回复,“已经到了,在吃饭。”

“徐戈,你跟陆队住的近,见过他女朋友么?”

徐戈差点把手里的筷子掰折,摇头,“没见过。”

“好白菜都被猪拱了。”徐倩长叹,“不知道那个猪长什么样,让我们陆队那么死心塌地。”

徐戈扎心得很,感觉都快被扎成了蜂窝煤,“别说了,吃饭吧。”

吃完饭徐戈和沈倩回到车里,徐戈点了一根烟,降下车窗把手肘压在车窗上,目光透出些惆怅。

“我们晚上不回去的话要订酒店吧?现在不早了。”

“等到五点,如果他还不跟我们联系,再决定住处。”

沈倩打开手机玩游戏,徐戈心里烦躁,陆晟是不能再想了。人家心里都有人了,她再去瞎凑和,那不是不道德吗?可不想陆晟吧,又没别的事可干。

“我是张玉林,早上你们来找过我?要分什么钱?”

“见面再谈吧,电话里说不清楚。”

电话那头停顿几秒,张玉林说,“你们真不是讨债的?”

“讨债?讨什么债?”

“那你们来我家吧。”

挂断电话,徐戈把手机放回去,“鱼上钩了。”

“张玉林打电话过来了?”

“是的。”

半个小时后他们到张村,徐戈关上车门拿起文件大步往张玉林家走,沈倩小跑跟在身后,“会起冲突么?”

“可能会。”

徐戈走到大门口,一个中年男人迎了上来,徐戈立刻就认了出来是张玉林,不过这人看着比照片上更显老。

“你们是哪个单位的?”

徐戈拿出证件,“C市刑警。”

“啊?你们不是送钱的?”

“不说给你送钱你能出现么?天下之大,上哪里去找你?”

“不是送钱的就没得谈了。”张玉林掉头就要跑,徐戈抽出手铐,“你是想我把你抓回去审?”

张玉林停住,回头哭穷,“我真的没钱。”

“不是钱的事。”徐戈抽出一份资料,“这个人记得吗?”

张玉林拧眉去拿纸,“什么东西?”

“二零一一年三月二十五号,一个叫林汉的人被你推进殡仪馆烧了,你还记得么?”

张玉林脸色顿时变了,立刻把材料推出去,“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徐戈拿起文件,“当时烧的人是谁?林汉可好好活着呢。”

“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记得了!”张玉林看准时机,抬腿直冲过去。徐戈抓住他,擒拿手一下压住人,扣上了手铐。“带回去。”

“尸体是经我手的,但人真不是我杀的。”张玉林大喊,“你不能随便抓人。”

“那是谁杀的?”

五点二十,徐戈和沈倩到达C市公安局,徐戈带张玉林下车就看到了陆晟。徐戈的心又被狠狠击中,几乎无法呼吸。

“陆队。”

“把人带进去。”

徐戈带人进了审讯室,陆晟也跟着进来在旁边坐下。徐戈浑身僵硬,心乱如麻。

“这个人你认识吧?”徐戈拿出赵建设的照片。

“有印象,殡仪馆的员工。”

“据他交代,当晚是你把那人拉过去要他烧,有这回事?”

张玉林他低着头,不言不语。

因为陆晟在徐戈整个人都焦躁起来,“烧的那个人叫什么?怎么死的?”

张玉林双手紧攥,微微颤抖,十分不安。这是命案,不是他撒泼耍赖就混得过去的,他在犹豫该怎么交代。

“人是你杀的?”

“不是!”张玉林猛地抬头,情绪激动,“和我没关系,尸体也不是我拉进去的。”

难道是觉得她看的有点过分了?短暂的沉默,陆晟站起来走出了审讯室。

没有陆晟,徐戈自在多了。

张玉林没多长时间就交代了,他知道尸体来历不明,可他舍不下陈忠塞的那五万块钱。再说他和榆树村的村长是表兄弟,就帮了这个忙,开了个假的死亡证明。

林汉是个又穷又傻的光棍,死了也没人管,所以他们用了林汉的名。

徐戈追问,“陈忠是干什么的?”

“就是因为他我才惹上这经济纠纷。”说到陈忠,张玉林气愤起来,“当时他说二十万把饭店转让给我,结果那饭店不是他的。这家伙骗了我的钱就消失了,我借的二十万还不上,差点把命给丢了,我这段时间都是东躲西藏的!”

“陈忠多大年纪?哪里人?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和我一样大,C市人,我要知道他住哪里,早就去找了。”

“身份证是这个名字?”

“应该是吧,他以前开过厂子,叫富强耐火材料厂。你们可以去工商局查他的注册资料,应该齐全。”

从审讯室出来,徐戈把资料扔给沈倩,说道,“你去查查这个陈忠。”

沈倩哀嚎,“哥,咱们能先吃饭么?”

“那行,你先去吃饭,我去查陈忠。”

“工作狂,你是拼命赚钱娶媳妇呢?”

“我娶你呢。”徐戈开玩笑,随即看到沈倩一脸严肃,她扬眉,“怎么还站上军姿了?”

沈倩的目光越过徐戈,“陆队,你吃晚饭了么?”

徐戈听到陆晟的名字就头皮发紧,陆晟一直在她身后么?刚刚她说了什么?

“我跟徐戈谈谈案件,你去吃饭吧。”

徐戈现在头疼欲裂,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陆队。”

“进办公室谈。”

“这案子你怎么看?”

“肯定是谋杀,张玉林不是凶手也是帮凶。”徐戈坐下,翻着资料说道,“人算不如天算,二零一三年榆树村被划成了开发区,房子拆迁拿到赔偿,林汉富起来也娶了老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你觉得凶手是陈忠?”

“我觉得是他。“徐戈打开笔记本电脑查资料,手指快速敲击着键盘,陈忠的公司信息出现在电脑屏幕上,她刚要继续查下去。“但这个可能不好定罪,没有物证很难办。”

办公室静了下来。

耐火材料厂法人陈忠,现年四十八岁,C市人——

陆晟清冷嗓音忽然响起,“你是同性恋?”

徐戈倏然抬头,“啊?”

徐戈握着鼠标的手很紧,干笑,“那都是玩笑话,逗她玩呢。”

陆晟的唇角微微上扬,站起来,“先去吃饭,晚上要加班。”

“好。”徐戈把文件保存。

陆晟没走,站在门口等徐戈。徐戈并不想和陆晟一起,他都有女朋友了,多尴尬啊!她一边整理资料一边等他先走,结果等了两分钟抬头陆晟还站在办公室门口。

陆晟在等她,难道他不知道避嫌?

“你也没吃晚饭?”

“嗯。”

“去餐厅吃么?还是出去?”

陆晟走在前面,步伐并不快,“你选。”

徐戈盯着他的后脑勺,心里火烧火燎,说不出的憋屈,“上次不是欠你一顿饭,今天补上吧。”

“好。”

“建设西路新开了一家粤菜馆,网上评价挺好,要不过去?”

他颔首,“走。”

徐戈不敢跟陆晟并排走,拉来一些距离,跟在他身后,一颗心七上八下。

走出单位,陆晟刻意放慢速度等徐戈上前,结果这么走了几分钟徐戈还不远不近的跟着。陆晟蹙眉,抬手整理衬衣领口,“徐戈。”

“陆队您有事?”

陆晟紧蹙的眉渐渐松开,回头看了一眼徐戈,“过来。”

徐戈愣了下才上前和陆晟并排,“陆队?”

陆晟想伸手把她拎到身边来,“吃完饭回去调出陈忠的资料就可以下班。”

徐戈点头。

“钥匙找到了么?”陆晟问。

“啊?”

“啊什么?”陆晟眼底里有笑意,扫向徐戈,“晚上还要住我家?”

徐戈的脸刷的一下红了,昨晚一时冲动,还钥匙不知道扔到什么地方去,家里备用的也没找到。

“单位宿舍还能住,我晚上过去。明天要早起去找陈忠,忙完这个案子再找人换锁,钥匙恐怕找不到了。”

“找不到?”

“我原本以为落在单位,今天发现没有,可能掉到其他地方了。”徐戈干巴巴的解释着,为了进陆晟的门把钥匙丢了这件事,真是太丢人。

这时候餐厅到了,徐戈跟看到救星似的一指,“陆队,就这家,到了。”

餐厅是新开的,生意非常冷清,他们享受了包场的待遇,点完餐,服务员离开,陆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抬眸,“你的人缘挺好。”

“他们都很照顾我。”

徐戈在工作上做事倒是圆滑,谁也不得罪,陆晟摩挲着杯子边缘。“那挺好。”

徐戈看着陆晟的脸,难免心猿意马,想些不该想的东西,她低着头看杯子又觉得过于躲避陆晟的目光显得心虚,抬头直视陆晟,“其实吧,陆队你身上就是缺点烟火气,他们才不敢和你说话。”

“我的问题?”

徐戈一下子被问住了,按理说她和陆晟还没熟到这地步,这种问题她不该说这么多,没有把握好分寸,徐戈顿时懊恼起来。她顿了顿,连忙笑起来,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说大家都需要磨合。”

“哦。”陆晟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喝完杯中水,放下茶杯。

徐戈坐立难安,她又说错话了?还是领会错意思了?

陆晟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拿着手机起身出去接。

“发生了什么事?”

“家事。”陆晟取出车钥匙放在桌子上,“今晚先住我那里。”

徐戈还是懵的,他怎么突然回B市?“陆队?需要帮忙么?”

“不用。”陆晟抬起手腕看时间,面色凝重。“先走了。”

陆晟快步离开,徐戈又坐回去,视线落在小熊仔钥匙扣上。很可爱的小熊,陆晟给她买的?徐戈心里又忐忑又窃喜,攥紧小熊放进包里。

吃完饭,徐戈付账的时候才知道熊仔是怎么回事,陆晟已经买过单了,小熊仔是这家店开业活动送的。

窃喜的心一变,这熊徐戈不想留了。

有了张玉林的口供,查陈忠不是很难,只是找陈忠却不容易,第二天一早徐戈就和沈倩前往陈忠的家,还是扑了个空。

“陈忠在去年十月就不见了,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老婆孩子呢?”徐戈追问。

“他前年就离婚了,法院把孩子判给了他前妻。”

“他前妻的联系方式你有么?”

“没有。”女人是陈忠的妹妹,今年四十岁,叫陈霞。“那女人心也是硬,离开后就没有再回来,孩子也不让我们这边的人看。”

“陈忠失踪你们怎么没有报案?”

“警察同志,他那么大人能丢了?指不定猫在什么地方呢。瞎报案不是给你们添麻烦吗?”

“你们关系怎么样?”

“不咸不淡吧,各自都有生活,再好也不能和小时候一样吃一锅饭住一块啊。”

徐戈从陈霞家出来,“沈倩,你别跟我走了,你在这边盯着。”

徐戈回单位查到了陈忠前妻的资料:陈忠和前妻是一四年离的婚,离婚前陈忠的前妻有过报警记录,但是电脑上却没有详细记载,接警的是新城区派出所。

为什么报警?徐戈拿着资料往外走。

“徐戈?”

徐戈抬头看到郑旭,点点头,“郑哥。”

“干什么?”

“还是火葬场那个案子。”

“你还追查呢?有结果么?”

“快了,已经摸到底了,问题是现在关键人物失踪了。”

郑旭点头,随即想到一个事,“你不是要那个牛小花的联系方式?我现在给你吧。”

“行。”

郑旭给了牛小花的资料,看着徐戈,还是劝道,“量力而行,你不是救世主,也救不了所有人。”

“我知道。”

“善良是需要付出金钱,我们就是普通的小警察,有的善良我们支付不起。”

“我不会打肿脸充胖子,谢谢郑哥提醒。我得出去一趟,先走了。”

“晚上有时间么?”郑旭看出她不想谈这事,也转了话题。

“怎么这么不小心?”郑旭视线在徐戈身上巡视,说道,“换锁不麻烦,晚上我过去帮你换吧,换完一起吃个饭。”

“啊?”请她吃饭?徐戈没听错吧?

“还有我爸妈。”郑旭说,“你想换成什么样的锁?晚一会儿我去帮你挑?”

“不用了,我晚上没时间。”徐戈觉得这个饭不能吃,又不想拒绝得太生硬,补了句,“改天有时间我们再吃饭?我请组里人一起。”

“谁要请吃饭啊?”刘洋八卦兮兮的凑上来,“徐戈请?去哪家吃?可以带家属么?”

“吃你个头,案子办好了?工作做好了?结案报告写了么?你就知道吃。”郑旭怼他。

刘洋立刻把脑袋缩回去,郑旭拿起文件就走,“当我没说吧。”

徐戈先打电话给牛小花,很长时间那边才接通,“喂?”

“你是牛小花么?”

“是的,你是?”

“我是徐戈。”

“警察姐姐么?我一直想跟你当面道谢,可那个办案的警察大哥说你很忙,见不到你。”牛小花的声音激动起来,“姐姐,您打电话有事么?”

“有,你现在有什么打算?继续找工作还是回去读书?”

牛小花的声音沉下去,“家里有亲戚在县城开了家餐馆,我过来帮忙端盘子。挺好的,熟人不怕被骗。”

“不继续读书了?”

“我的成绩不是很好,家里也没钱支撑我继续读下去,他们希望我能工作。”

“我问的是你想不想继续读书?”

徐戈敲了下方向盘,她不是救世主,可她看不下去年轻孩子走入歧途。“小花,我问你,你对自己的未来有什么规划?”

“我不知道,我爸妈说读书不如嫁人。”牛小花笑着说,声音却是哽咽,“也许过几年,找个条件好的男人结婚,就这样了。”

“你这么想的话那我就没什么可说了。”徐戈也笑了起来,“好好过日子吧,我还有事回头我们再联系——”

“姐,我不是这么想的,我并不想过那种日子!我真的不想一辈子都待在这种地方,重复着他们无聊的人生。”

徐戈长叹一口气,看向遥远处的天空。

这样年轻的小姑娘,正处在人生的转折点。迷茫彷徨,不知所措,不知道该选什么样的路,徐戈也曾经历过这些,她理解这个的小姑娘想法。

“你要是想读书,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你。不想读书,再来C市找工作的话,可以打电话给我,我帮你把把关。”

有电话进来,徐戈说,“我还有事,你想清楚了跟我联系。”

来电是陆晟,徐戈连忙接通,“陆队。”

“忙么?”

“有事?”

“方便去机场么?”

陆晟回来了?这是徐戈的第一反应,“可以,几点?”

“行。”

陆晟没有立即挂电话,他停顿几秒,“不问接谁?”

低沉嗓音落入耳中,徐戈忍不住心痒,咬了下嘴唇压下擂鼓的心跳,笑道,“接谁啊?”

“我一朋友。”陆晟说,“他腿脚不方便。”

徐戈的心咣当一下落回去了,不是陆晟,“这样啊,我知道了。”

“我把你的电话给他。”

“好。”

“没事了,挂断吧。”

徐戈到嘴边的一句“你到底喜欢谁”转了几转,还是没敢问出来,她怕问多了连朋友都没得做。徐戈轻轻的呼出一口气,把手机盖在脸上。

新城区派出所拿到陈忠前妻雷阳的报案材料,接待徐戈的警察也是当初的出警人员之一,他把材料递给徐戈,“打老婆这种事属于民事纠纷,我们管不了。”

“打外人是故意伤害,打自己老婆就成了纠纷?”徐戈觉得这个接警人员有些奇葩,“家暴不是出法律条例了么?”

她翻着材料,眉头一蹙,打的还不少呢,前前后后出警了四次。

“你不知道,他老婆偷人,打她也不亏。”

徐戈抬眸,“偷人?”

“就是在外面有情夫被发现了,这才闹呢,以前陈忠对老婆可好了。”老警察啧了一声,摇摇头,“还不是她作妖。”

徐戈蹙眉,“你认识陈忠?”

“一个小区住。”

徐戈心里明了,“你知道陈忠失踪的事么?”

“知道一点,好像做生意失败跑路了。”

徐戈蹙眉,“陈忠前妻雷阳现在住什么地方?”

“锦绣花园,离这里不远,昨天我老婆还说在学校门口碰上她了。”

“能带我去找她么?”

“可以,现在走么?”

“现在。”

徐戈没想到这个案子这么麻烦,兜了一大圈了。

五点半他们在学校门口等到了雷阳,雷阳骑着电瓶车过来接孩子,穿着打扮很朴素。她看上去三十多岁,风韵犹存,隐约看得出年轻时候的漂亮。

孩子还没出来,徐戈上前,“你好,你是陈忠的前妻?”

雷阳看向徐戈,皱眉审视她,“你是谁?”

徐戈拿出证件,“C市刑警队,你跟陈忠还有联系么?你们最后一次联系是什么时候?现在——”

雷阳脸色顿变,推着电瓶车的手抖了下,推着车转身就要走,语速极快地打断了徐戈的话,“我们已经离婚了,他的事我一概不知,不要再来问我。”

因为慌张,电瓶车转弯的时候一下子就摔在了地上,她也被带倒。徐戈连忙伸手去扶,雷阳一把推开她的手,目光躲闪,“你们找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