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约会

小樊楼今日食客有点多,店小二唯恐客人等不及,特地给每个阁子都上了渴水。

所谓渴水,就是用多汁果子加清水煮出来的果胶,喝的时候混入冰水,清凉解渴,果味浓郁,恰到好处安抚住了焦躁的客人。

陆九万一口气灌了两盏渴水,才算消了气,戟指着白玉京,恶狠狠地威胁:“不想挨揍的话,就管好你的嘴!”

白玉京连连点头。

“心里想想也不行!”

白玉京乖巧作揖。

说话间,他们叫的菜好了,陆续端了上来。

用竹木挂着的神仙形象点心,名插食;用粉皮和鱼肉裹成的烧麦,名江鱼兜子;用皮冻切成的薄片,名水晶脍。如此种种,令人目不暇接。

白玉京终于找到讨好心上人的机会,连忙帮她撕开炙鸡,介绍:“下个月螃蟹上市,我带你来吃洗手蟹、蟹酿橙还有蟹黄馒头。他家做的老好吃了。”

陆九万夹了几筷子,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里怎么没几道炒菜?”

白玉京瞬间嘚瑟起来,狗尾巴摇得十分欢快:“宋朝才开始出现炒菜呢,普通人哪吃得着啊!”

“为何?”陆九万不解,“炒菜很难么?”

白玉京不理解她一个厨房杀手,是如何说出这话的,只好认认真真解释:“主要是以前的锅比较厚,火不够大,这猛火快炒的菜,可不就没法做?再加上,那个时候也没酱油啊!你总不能直接用酱炒吧?好家伙,会糊锅的!”

其实锅具问题跟冶炼技术有关。在冶铁技术兴起前,做饭主要用青铜炊具,比如鼎、鬲(lì)、甑(zèng)、釜等,项羽“破釜沉舟”就是把做饭的家伙什给砸了。

春秋战国时期出现铁器,但最初主要用于兵器与礼器,毕竟“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用铁制炊具做饭,实在太奢侈了,贵族士大夫也不敢这么干。

所以这个阶段,即便有人带去了炒菜之法,也是没办法推广开来的,除非此人还能大量勘探铁矿、冶炼铁器。

陆九万叹为观止,不由追问:“那以前吃什么?”

“蒸的,煮的,烤的,还有各类酱和腌咸菜。哪怕是宫廷菜,也好不到哪里去。比方周天子,他能吃到的就是腌韭菜、肉酱、酸莼菜等,是不是听着就没胃口?”白玉京挺有自知之明地点评,“我要回了唐朝,大概得饿死。”

陆九万若有所思,默默啃着一只羊肉饼陷入回忆。

她一直觉得母亲钟春雪的口味很神奇,能吃酸,能吃辣,且她偶尔提到的名贵菜色平常人听都没听说过。直到后来在东宫吃了几顿饭,她才知道,那些都是宫廷菜。

现在想想,该不会是老陆在东宫长了见识,回来跟母亲炫耀过吧?

陆九万没想到难得吃顿好的,还能闻到一丝丝陈年狗粮味,真够悲催的。

白玉京给她夹了一只鲍鱼,催促:“尝尝这个,宋人叫它鳆鱼,也叫决明。”

有情人干什么都磨叽,两人慢条斯理吃到华灯初上,临走时,白玉京要了一包酸梅带着路上吃。

此刻离夜禁还有一会,路人行人吃饭的吃饭,喝酒的喝酒,街上到处都飘着炊烟与喧闹。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继续聊着白歌留下的信息。

“其实他如果晚两天再给你托梦,可能就已经渡过难关了。”陆九万分析,“你想啊,你私通草原,啊,如今看来是,你懂的,反正在陛下那里过了明路了,对吧?波斯贡物回了内库,偷东西的贼也逮住了,隐患消得差不多了。”

“确实。我之前也在想这个问题,按理说,至少目前来看,内库剩下的都是些小杂鱼,比如跟张大亨合作的那个人。等你们清理干净,应当不会再出乱子才对。”白玉京示意她捏酸梅,“不过要彻底避免的话,我觉得吧,可能得把沈家调开,不让他们接触内库。”

“这个不难。”陆九万挠挠脖子,“你回头问问你儿子,当时是沈家哪个子弟惹出的事儿,我查查。在这个位子上都能明目张胆搞出亏空,他生活中应当不是特别谨慎的人,总会有疏漏。到时候我随便找个理由,跟晏姐姐告上一状,把他送出京去,就万事大吉了。”

白玉京放松下来,只觉浑身轻快,恨不得跳着走路,身上难得多了几分真正的少年气息。

陆九万瞧着他,眉眼带笑,语气纵容:“哎,你呀,别有负担,老想这想那,容易老。”

“嗯嗯!”白玉京可不会煞风景地去提两人年龄差,他还不想挨揍。

白公爷望着女子笑盈盈的眉眼,一时迷了心窍,一个问题脱口而出:“你,打算给未来的孩儿取个什么乳名?”

陆九万以为他对“狗剩”此名不满,懒洋洋地道“别挣扎了,就叫狗剩。”

“不是,你不要受之前对话的影响……”

“我觉得挺好的呀!我一直都想给儿子取这个名,女儿就叫金花。”

今天也是努力证明取名废的一天呢!

白玉京无言以对,并想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该说陆九万和薛谅不愧同为练武之人么?两人连给孩子取小名都想法一致。

天色越来越晚,白玉京用马车将陆九万送回家后,又跟她腻歪了会儿,才在谢扬的催促下,恋恋不舍地上车回家。

陆九万目送马车离去,正要转身敲门,就听背后传来阴森森的质问:“合着你出差是忽悠老子的,偷摸跟着小白脸谈情说爱呢是吧?”

老陆拄着刀立在门口,双眼带着噼里啪啦的火花,死死盯着本该出京的闺女,压低了声音怒吼,“他逛窑子!你忘了么?万一有什么脏病,你知道有多难治么?”

“爹你别在外头说!”陆九万急忙推搡着老父亲进家门,插好门闩后,想了想,解释,“我问过了,那是他自个儿传的,他就是去听曲儿赏舞,逢场作戏罢了!”

陆正纲冷笑一声,擦着刀身提醒:“那小白脸嘴里没句实话,他说你就信?”

陆九万沉默了一阵,微微颔首:“您说得对,明儿个我去查证下。”

陆正纲手一滑,差点让刀刃割出口子。

陆九万嚼了一路的酸梅,渴得难受,整整喝了一壶茶水才挺着肚子坐下来,睁着两眼扯谎:“老赵之前怕打草惊蛇,放跑那两个草原人,就给我弄了个明面上的任务。如今事情解决,我这不就回来了么?”

陆正纲的关注点却是:“你最近在哪儿住的?老赵负责食宿费不?”

老陆自个儿花钱大手大脚,但事关闺女利益,该计较的必须斤斤计较。

陆九万忽然觉得有这么个关心自己的爹,也不是太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