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魑魅魍魉

自上一次追到那银车之后,一晃十多天。

越是远离京城,沿途的郡县越是看着破败凄凉。

坐在马车里,君维安拿着手里的册子一页一页地翻看着,一边看一边指着上面的数字说:“云州说饥民三百人,可是……”

他望向车窗外:“这是三百人?”

官道两边,跪地不起,亦或者晕厥的饥民,只一眼看过去,就已经远超百人。

这两天他们途经之处皆是如此。

车里,米元思格外沉默。

二十多岁,在京城长大的官宦子弟,谁人见到这种场面还能心中不震撼?

可越是如此,米元思越是觉得自己渺小得如同沧海一粟。

就算散尽家财,把米家全都拆了,他能帮助到的人也极为有限。

“都这样了,他们居然还瞒着。”君维安大为震撼。

“不是瞒着。”米元思沉声道,“就算据实禀报,也一样没有用。”

他看着君维安,坦言:“紫薇宫里的那位是什么境地,你我都很清楚。”

大晋京城紫薇宫里,周氏皇族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被宦官架空了皇权,活生生成了傀儡。

他的声音从紫薇宫里出不来,外面的声音也一样进不去。

“得给六扇门里捎个信。”米元思说,“早作打算。”

说完,他看着君维安:“维安。”

他浅浅一笑。

君维安下意识觉得不妙,有诈。

就听米元思说:“我们一起做一番大业吧。”

君维安愣住了。

京城里,君歌以御史身份再一次回访孙家的时候,瞧见院门口挂上了大白的灯笼。

先前侃侃而谈的孙家老太太,没了那日的风采,整个人像是霜打的茄子。

孙家大公子强硬地自老宅搬了出去,如今这院子里,只剩下她这一个曾经的当家人。

君歌迈过门槛,孙老太正好抬眼,望着君歌,双唇紧抿。

她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之后却猛地抓起一旁的茶盏,冲君歌砸了过去:“滚!”

茶盏碎了一地,茶水溅在君歌的衣摆上。

“你们!都是你们!”她指着君歌的眉心,怒吼,“瞧瞧你们,把我这孙家祸害成什么样子了!滚!给我滚!”

君歌站在原地思量了片刻,真就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没走两步,又听身后老太的声音夹杂着哽咽呼唤道:“回来!回来!”

君歌背对着她,脚下迟疑了一瞬。

也就一瞬,她抬起头,大步前行。

望着等在门口的苏辰,君歌摊了下手:“你说得对,我不是佛祖,无法普度众生。”

苏辰点头,抬手挡着自己的唇角,咳咳地咳了好几声。

自那日醉酒之后,苏辰染了风寒,如今咳得更厉害了。

君歌掏出一小包糖递给他:“早上买的,润喉。”

苏辰愣了一下,半晌才道了声谢,趁着君歌不注意,将糖揣进了袖兜里。

君歌见状,一跃上马,颇为感慨:“吃吧,没毒。”

说完,抬手指着苏辰身后:“吃完了,才有空处理新案子。”

苏辰诧异回眸,瞧着更杨倒挂在树上,面色凝重。

“出怪事了。”他说,“东山镇送来了个鬼怪杀人案。”

鬼怪杀人?

苏辰表情未变,低着头,将手里的糖打开,塞进了嘴里。

他回眸瞧着马上的君歌,故意问:“你要去么?”

君歌有些迷茫:“鬼?”

苏辰点头:“鬼。”

他就不信,还有姑娘不怕鬼。

只要怕鬼,找不出线索,寻不到凶手……

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这个家伙送回御史台去。

仿佛是察觉到了苏辰在想什么,君歌咧嘴一笑:“走,瞧瞧去!”

东山镇距离京城五十里,一路快马,半日就能抵达。

三个人跑跑停停,这会儿已经到了东山镇外万亩良田的边缘。

“若非太离谱,东山的陈大人也不会求到六扇门来。”柳南骑在马上,与君歌并排而行,“君大人应该知道,东山县令与我们门主之间……”

他尴尬一笑,指了指苏辰的后背:“与我们门主有些过节。”

哪里是过节那么简单。

君歌轻笑,感慨摇头:“柳大人,你对过节的定义有点偏差啊。”

她瞧着左前方骑在马上气宇轩昂的苏辰,想起彭应松书房里两个订做的大箱子,眉头挑得很高。

东山镇在御史台十分出名。

不是因为实力,也不是因为有什么特别的奇案。

而是因为东山县衙,每年都锲而不舍地举证六扇门门主苏辰是乱臣贼子,并用雪花片一样的举报信,迫使御史大夫彭应松,为他们专门定做了两个新箱子。

这哪里是过节,这是有深仇大恨。

“其实也不是君大人想的那样。”柳南笑起,“门主和东山镇陈大人……”

“这么清闲,怎不分析分析案子?”

君歌身前,苏辰缓缓回头,用半张侧颜搭配着冷漠疏离的目光,直直戳着君歌的面颊。

他什么也没说。

那目光微微一转,最终落在柳南身上。

很委屈啊!柳南喉结上下一滚,为难道:“没法讨论啊……那东山县令说是鬼怪杀人,属下是不信的。可也没见到现场,也没其他线索,探讨不出来啊。”

谁知苏辰凉唇一掀:“聒噪。”

说完,他回头望着不远处的东山镇城门,攥紧了手里的马缰。

整个东山镇在京城西北,是个小镇。但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经常有各国使节在此落脚。

镇子修建得十分大气,白墙黑瓦,四四方方,往来商贾众多,有小京城的美誉。

东山县令陈海,此刻一脸的烦躁,正揣着双手站在城门口来回踱步,样子格外显眼。

苏辰“吁”的一声停住了马,打量了陈海一眼。

他嘴抿成一条线,不知道在心底压了多少不满,不情不愿地对苏辰拱手行礼:“下官陈海,见过六扇门苏大人。”

他目光避开苏辰,模样十分敷衍。

君歌挑眉,心中感慨。

她理解陈海的心情。

因为自己的实力不足,破不了案子,而不得不求助自己隔三差五就要举报一次的人,内心确实很复杂。

苏辰自然也知道陈海的拧巴,直接哪壶不开提哪壶:“难得陈大人分得出轻重缓急,还知道向六扇门求助。”

“你!”陈海的嘴角好似坠着两块秤砣,快要跌出自己的下颌线,“下官按流程办事,苏大人不要无理取闹,自取其辱!”

陈海说完这一席话,冷哼一声,直接转身骑上自己的马背,撂下一句“跟我来”,二话不说,径自走了。

苏辰冷漠地瞧着他官服背影,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