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家书

曜国的西南边境,伫立着一座城池。

这里是镇国将军厉鸣山麾下厉家军的驻扎之地,也是曜国为了抵御枭族入侵而建的防御战线。

厉鸣山正在书房中查看地形图,排兵推演。

每年秋季都是枭族蠢蠢欲动,意图入侵之时。据探枭族今年情形不好,粮食收成锐减,极有可能会来掠夺附近村落,厉鸣山需提前做好部署。

这时,下属来回禀:“将军,有一封从京城来的信。”

“京城?”厉鸣山疑惑,“可是本家寄来的?”

厉鸣山常年驻扎边城,京城的厉家府邸和爵位则是由他的哥哥继承。

两兄弟从小性格迥异,感情平淡。后来,厉鸣山年少离家从军,得了军功便奉圣命来到了边城,更与本家疏远。

往年只有过年时,厉鸣山会带着妻儿会京城住两天,其他时候几乎没有往来。

难道是寒酥出事了?

想到自己那刚进宫的女儿,厉鸣山皱起眉:“将信拿来。”

他从下人手中接过信,里面竟是鼓鼓的一厚沓。他撕开信封,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父亲亲启,

见字如面,女儿在宫中一切安好,初入宫时得封贵人,如今已晋升为宓嫔。皇后娘娘为人和善……”

确实是女儿的字迹,只是她在深宫,是如何将信寄出来的?

厉鸣山放下看了一半的信,抬头问:“这信是谁送来的?”

下属如实回答:“是一名穿着黑衣骑马的中年男子,到了门口也不多问,只说是京城来信,便留下信走了。”

“可还记得那送信人有什么特征?”

“门房的人说,那人右脸有一道深深的刀疤,十分骇人,他们一开始还以为是歹人,险些拔刀。”

刀疤?厉鸣山蹙起眉,似乎想到了什么,抿紧唇。

他打发走下属,走回书桌,将空白无字的信封放在灯下换着角度观察,终于在背面右下角找到一个极淡的印记——“泽”。

厉鸣山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连忙翻找书案,从暗格中取出一沓陈旧泛黄的信封,细细对比。

确实是一模一样的印记。

这是,安亲王谈天泽的私印!

厉鸣山难以置信。

当年安亲王逆反一事发生得突然,几乎一夜之间和安亲王有关的人不是为先帝所杀,就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厉鸣山身为安亲王挚友,两人往来十分隐秘才逃过一劫。但他始终觉得此事蹊跷,后来一直在京城暗中寻找安亲王的余下势力,一无所获。

如今这个送信人突然出现意味着什么?

又怎么会和他女儿扯上关系?

厉鸣山有一种大事将发生的预感。他再次阅读厉寒酥的信,越读心中越惊诧。

厉寒酥只在开头简略地说了自己在宫中的境况,余下大部分篇幅竟然都在和他分析如今厉家的处境。

“如今父亲镇守边疆,镇国将军之名传遍大江南北,甚得民心。京城厉家有大伯坐镇,他从小随祖母结识宗亲,在老一辈宗室中颇得看重。

而陛下年少登基,底气不足,对厉家颇为忌惮,自然不愿厉家继续拓展势力。

如今女儿在宫中会行事谨慎,也望父亲一切小心,不仅要防御枭族偷袭,还要时刻警惕身边之人……”

信上的语句可谓是胆大妄为、无法无天,看得厉鸣山青筋直跳。

还行事谨慎。

这是行事谨慎之人说的话吗?!

竟然就这么将信从宫中一路偷送了出来,万一被人抓到……

厉鸣山不自觉揪住信纸,磨了磨后槽牙,恨不能将厉寒酥抓回来教训一顿。

还是这副肆意任性的性子,迟早要吃苦头!

如此想着,厉鸣山叹了口气。

如果有其他选择,他也不会送厉寒酥进宫。

她女儿虽然聪明激灵,但那直来直往的执拗性子,根本不适合在后宫生存。

奈何她生在了厉家,而他兄长的女儿厉静舒又年纪太小,为了厉家只能委屈她了。

压下心中复杂的情绪,厉鸣山继续看信:

“女儿探听得知,陛下在厉家军安插了一名奸细,名为曹阳……”

厉鸣山渐渐严肃了神色。

那晚,书房的灯亮了整夜。

第二日清晨,厉鸣山才走出来,脸上不见疲色,仿佛想通了什么,整个人气场为之一变。

他哑声道:“曹阳在哪儿?”

“曹先生昨晚出门了,一夜未归。”

厉鸣山眼色一沉,招来下属,直奔曹阳的居所而去。

“晟帝派来的奸细,就这点能耐?”

幽暗封闭的地牢里,厉鸣山看着刚写好的口供,语气嘲讽。

他的面前吊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垂着脑袋,已然进气多出气少。

“曹阳,”厉鸣山叫出他的名字,“你在我身边跟了这么多年,知道我的规矩,不忠之人的下场你应该清楚。”

曹阳明白自己没命出去了,不由苦笑。

只是他实在不明白,自己身为晟帝的探子,小心谨慎这么多年从未被露出马脚,怎么突然就被厉鸣山抓住了。

更倒霉的是,他那日正趁着半夜将消息送出去,回来被厉鸣山抓了现行,身上还搜出了晟帝亲笔所写的密旨,证据确凿。

如今他已经将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了,再无半点价值。

剩下的,便是等死了吧。

曹阳这样想着,闭上了眼睛。

厉鸣山眼看着曹阳没了气息,拿起口供离开地牢。

一旁的下属上前:“将军,那日送信的人又来了,一直等在门口不走。”

厉鸣山似乎并不意外,只道:“将人请去我的书房。”

下属有些惊讶,仍然应道:“是。”

厉鸣山换了身衣裳,来到书房,一眼就认出了那人,果然是自己的旧识。

“聂朝!”

脸有刀疤的中年男人转过身,对厉鸣山行礼道:“厉将军。”

厉鸣山激动地上前扶住他:“和我客套什么?咱们这么多年没见都生分了。”

他打量着聂朝,见他脸色温和,身体硬朗,便知他这几年过的不差,放心不少。

“你这些年都去哪了?当年安亲王出事,我派人去京中打探其他人的下落,一个都没找到。”

聂朝道:“当年主子预感到了祸事,提前让我等避走,留下后路。其实我们知道你在找,但为了安全到底没联系你。”

聂朝是安亲王的家臣,最忠心不过。他本和厉鸣山一样,是跟随安亲王打仗的部下,在一次战争中被敌人重伤,险些丧命,便从此退居幕后。他脸上的伤也是那时留下的。

厉鸣山点点头,继而道:“当年的事情,究竟……”

“厉将军,”聂朝打断他,“将军确定要参与此事吗?”

厉鸣山一愣。

“将军还有儿女、厉家,我等隐藏踪迹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为主子报仇。此事非同小可,一不小心就是全军覆没,将军……”

“我与谈天泽是兄弟。”厉鸣山道。

他的眼神清明,声音坚定:“当年没能救他是我毕生的遗憾,如今能有机会弥补,我定全力以赴。”

聂朝定定地看着他。

厉鸣山眼神不移。

“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聂朝突然大笑,眼中隐隐闪着泪光:“不如今夜我与将军彻夜长谈,将军想知道什么,在下定知无不言!”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