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杨柳
两个人在路上随便找了家餐厅吃饭,回到公寓已经三点多。高级公寓的物业服务周到,用纸箱和推车帮他们把东西都送上了楼。丁念在书房好一通收拾,只把部分书放上了他的书架。房子大就是好,空间充足得让人有一点点填满的欲.望。整理好出来,傅绍恒正在客厅打电话,她听见什么研发中心,整车,也听不懂,就又去卧室挂衣服。
正挂了一半,张玉英的邀请不期而至。丁念今天疲乏,又记起原先的承诺,只好答应明天过去。张玉英应了,交代说自己安排时间,不用太赶。丁念想,或许以后的每周她都要面临类似的谈话,一个人独处的机会则变得异常珍贵。她要跟傅绍恒约定一些生活习惯吗?还是先试着过过等到发现矛盾再及时调整?
她又难免想起自己的父母。当她在努力地融入新的生活,他们在干什么呢?她有点后悔昨晚回绝傅绍恒的提议了,他家在这边,她随时都有被传唤的可能,而她回家却要他的配合,她不应该浪费一次他主动的机会。
到了晚上,两个人都不饿,她便简单做了点面。傅绍恒在吃的方面的确好糊弄,清汤加点青菜和鸡蛋也能吃得精光。他的工作还没解决,吃完了就进书房继续,丁念便自己下楼转了转。
和学校附近的居民区不同,这周边全是写字楼,楼里的灯光即使在周六的晚上也成排亮着。在繁华现代的都市里,最不缺的就是埋头苦干的人,但生活的玄学所在,就是同等的付出不一定能分享同等的幸运。就好像她从蜗居一角,顺利搬入价值不菲的高楼,并不是因为她比那些人能干,而仅仅是因为遇见并抓住了机会。
她低头走着,人行道上有脚步匆忙的都市白领,非机动车道上,骑着电动车的外卖骑手飞速穿行,车流人海中,她像误入的迷路者,知道从哪里来,却不知能到哪里去。
快要走到傅氏大楼时,傅绍恒的电话追了过来。
“你去哪儿了?”
“我在外面。”
“我来找你。”
“不用了,我马上回。”她不再耽搁,回去却发现他还在书房。
她走进去,他关掉电脑界面:“我要不是出去倒水,都不知道你走了。”
“我没走远,只是熟悉下环境。”
“熟悉得怎么样?”
“还行吧。”如果他不催她,她可能要走到剧院那边。
她把明天回老宅的安排跟他说了,他没什么反应:“早点去就早点回来,你以后要是不想去可以直接跟我说。”
丁念嗯了声:“那我先回房休息了,你继续忙吧。”
“好。”
丁念带上书房的门,想起他刚才说的要来找她,可是,这不是没什么事吗?
她没有多问,洗完澡上床还不到九点,就点开手机看《百家讲坛》。看得困意袭来,钻进被窝睡去。迷迷糊糊中,有人从后面搂住了她。
“嗯……”
“还难不难受?”她听见他问。
她摇头,却拦住他往下探索的手,“有点累。”
他没有继续,轻轻扳过她的身子:“我们买个跑步机放阳台好不好?”
“你要锻炼?”
“我不喜欢。”他说,“你在家待不住。”
“没有,我只是……我不可能一下子就适应。”
“我知道,我不急。”他吻她的额头,“我们再买台电脑放书房。”
“……嗯。”
“其他你想买的,想扔的,都随便你,不要觉得这是我的地方你就得听我的。你有你的房子,我也有其他的,但这里,是我们的第一个家,家是什么意思,你懂吗?”
“懂。”丁念窝在他怀里,轻轻点头。
傅晓晨走出图书馆,天已经黑透了。八点半闭馆,她总是八点十五才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蒋子轩背了一边的包带,跟在她身后,不防她突然转身:“诶,我先把账给你结了吧。”
“嗯。”
“一次三百,总共一千五。”她打开手机,“支付宝还是微信?”
“随便。”
他走向公交站台,她转完账追上去:“你现在还是住你奶奶家吗?”
“嗯。”
“不知不觉,你竟然赚了我这么多钱。”
蒋子轩皱眉:“我赚你钱没给你补课?”
“那你又不是给我一个人补,林婉言、方洁不都找过你,你为什么只收我钱?”
“我给他们那叫讲题,给你叫一对一。”他目视前方,似乎也不关心车来不来,“我要是按题收费,你更得亏死。”
“……那我还得感谢你按小时收费咯?”
“呵。”
傅晓晨恨死了他这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好像只有教她的时候是正常的:“那我高考考不好,你能把钱退给我吗?”
他似笑非笑:“你没病吧?”
“……财迷。”
蒋子轩坐到站台的长凳上,懒洋洋地点着手机:“你不是很有钱吗?而且,刚开始也是你找上我的,有偿劳动不犯法。”
“那你家不是也很有钱?为什么还要出来劳动?”
“那不是我的。”
傅晓晨知道他的担忧,可是,在她看来,情况远没有他想得那么糟:“你放心吧,就算你后妈有了小孩,你爸也不会只管他不管你的。”
“那也不是我后妈。”
“那她是谁?”
“傅晓晨,我请你说话的时候先想想自己。”
“我想了啊,我才和你不一样,我爸上次回来过,他说他在国外的那个女人只是他助理,他不会娶她的。”
“那真可惜,他也这么说过。”
“蒋子轩!”她怒目。
他没反应,把手机放好起身,车来了。
自从傅晓晨搬去学校附近,来往图书馆就方便得多。两个人上了车,蒋子轩刷卡找了空位坐,傅晓晨摸零钱耽误了几秒,就只能站在他旁边握住扶手:“诶,我要坐十一站,你只要坐七站,你是不是该让座给我?”
“老弱病残孕,你占哪项?”
“……”傅晓晨真想把背包扔他头上,“我真搞不懂了,林婉言怎么会喜欢你这种人。”
“你搞不懂的事多了。”他不为所动,“但凡用用脑子,也不会每次都栽死在圆锥曲线上。”
“可我其他的不是能做对很多?”
“很多是多少?一百分就满足了?”他轻蔑,“死穴破不了,高分就是做梦,”
傅晓晨气急,“那你为什么不反思反思自己教得不好呢?”
“那你这话应该之前说,现在钱到手了,我也就懒得反思了。”
傅晓晨觉得他简直像个狡猾冷血的资本家:“你可真是够了。”
公交车一站一站地停靠,车上的乘客上上下下,总数却只增不减。傅晓晨过了很久还是没能等到位置,期间接到何云的电话,只说还有几站马上就到。她看着某位闭目养神的仁兄:“你都不告诉你奶奶几点回家的吗?”
“她知道。”
“……”她又问,“那下周五的毅行你参不参加?”
“嗯。”
“唐近东不是说你体力不行吗?每天跑操都气喘吁吁的。”
“他说什么你都信?”
“那我是听你气喘吁吁的呀。”傅晓晨说,“这次还是10公里。”
“又不用跑。”
“那你不怕走不动吗?”她想到什么,“我们是上午拍完毕业照再出发,走完也要中午了,难得周五放学,我们就不来图书馆了吧?”
“嗯。”
“周六呢?周六来不来?”
“不来。”
“哦,对,那天是唐近东生日,你礼物准备好了吗?”
“没。”
“你可真抠,上次林婉言生日你就什么都没送,现在你有钱了,为什么还不……”
“闭嘴吧你。”蒋子轩听得烦躁,起身把她按到自己的座位上,黑着张脸往后挤了好一段路。
傅晓晨目的达成,看着他高瘦的背影,心满意足地把包放在了身前。
拍毕业照的这天,春风和煦,阳光露一点藏一点,温度很是适宜。
按照年级组的安排,十二个班上午八点半便在中央大道两侧集合。学生们统一穿着白色的校服,背着双肩包。老师则带了红色的薄外套。方钰抱怨:“这衣服也不知道是谁采购的,尺码又小又难看,我肚子大,穿起来更可笑。”
“消消气。”丁念帮她把衣服甩平整:“这是毅行方便找人的,你不去就不用穿。”
“那也难看,总务处的老师审美不行。”
丁念笑,又聊了两句,看见周文冲她招手,便走到七班和八班的方阵旁边。
有学生在问:“周老师,待会儿集体拍完,我们能自由拍照的吧。”
“能,但时间不多,九点半要准时出发。”
“那来得及,我们后面还有四个班呢,我昨天特地叫我爸把相机送来了。”男生兴致很高,扬声道,“诶,待会儿找我拍照啊,我免费拍,免费打印。”
他招呼得大方,也马上有人应和,气氛一时热闹得很。丁念看着这些熟悉的稚气未脱而又初具成人模样的的脸庞,仿佛回到三年前,也是这样温和舒服的日子,她陪着带的第一届毕业班拍完了照。转眼间,她带的第二届也马上要扬帆远航了。
然而,这种时刻有人心怀期待,也有人兴致缺缺。
傅晓晨站在女生队尾,似乎并不开心。林婉言搂着她的肩:“不要紧的,大不了我也不穿,我跟你站一块。”
“不行。那更醒目了。”
周文也安慰:“没事的,拍的是远景,看不出来。”
“不是看不看得出来,是我没有,就是没有。”
丁念看了眼傅晓晨,她今天穿了白色的外套,但臂膀上没有两条黑线,胸前也没有校徽。难免的,她想起那个深秋的晚上,那个丢掉校服的少女,丢掉了那个不能与外人道的秘密。
她想了想,很快走去了七班的队尾。
“好!八班的同学开始排位置啊。”摄影师大手一挥,助手马上按照身高让学生走到指定的位置。女生快拍完时,周文突然拿了件校服:“快,傅晓晨,拿去套一下。”
傅晓晨一愣,说了声谢谢,立刻把身上的换下握在手里。林婉言替她开心:“对嘛,找拍完的同学借下就好了。”傅晓晨也微微笑了,往旁边看去,借给她衣服的女孩正披着红色的外套,那人她认识,是七班的语文课代表。
“好,大家准备了啊,校长和班主任坐中间,对——老师准备——所有同学——茄子!”
……
“好——再来一张——”
……
画面定格,镜头前的众人笑得灿烂。或许所有的分别都需要一个特定的仪式,仪式过后是短暂的休憩,也是兵荒马乱的加速奔跑,但不管他们将奔向何方,此时此刻,三年的时光凝聚成了无声的底片,底片里的他们,都如此青春,如此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