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爸,您跟我说老实话,我是你亲生的吗?”
严寒很早就到了湖滨公园,清晨的雾气很重,因为出门早,他的发梢染上了些湿气。我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严寒,我们早点起程吧。”
严寒点点头,然后问道:“你真的不打算告诉夏叔叔吗?”
我觉得严寒的口气不对,心里升起一丝本能的防备:“怎么,你要背叛我吗?”那时年龄小,张口闭口就是背叛什么的,也不知道如果真的是背叛,对方又怎么会让你察觉出来,毕竟这世上聪明人比傻子要多点。
严寒笑,然后带我去火车站坐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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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城去我养父养母那里需要坐两天一夜的火车,由于严寒提前买了火车票,我包里放着的一千块钱还没有动过。
我并不想把车费这钱立马还给严寒,而且还动了让严寒把我回来的车费也付掉的打算,大不了以后挣钱了还给他。我养父养母家里情况不好,我身上的这点钱虽然数目不多,但是也是我的一点心意。
虽然知道严寒带了挺多的钱,但是我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下:“严寒,你身上带了多少钱。”
严寒把我的行李包放在头上方的架上,回答:“不多,不过够花。”
我还是不放心:“你够你一个人花,还是我们两个人?”
严寒眼里蕴着意思笑意,摇摇头没说话。
我揪着他的衣角:“严大侠,你要交代清楚吧。”
严寒:“放心,不会把你卖掉。”
严寒很少跟我开玩笑,尤其是这种冷到冻渣的冷笑话,我给了他一个无聊的眼神,然后看向车窗外。
车窗外面是一片荒废的土地,上边杂草遍生,不远处有几幢拆迁到一半的老房子,掉渣的石灰墙面还残留着红色的广告词。
我指着那红色广告词对严寒笑着说:“你看,那个广告词真好笑,少生优生幸福一生……”
严寒看向我,没有回应我的话。
我觉得无趣,正要闭眼休息的时候,严寒忽然开口说话:“生一个是挺好的,不过独生子女又觉得孤单,如果一碗水能端平,多几个孩子也无妨。”
我眼角猛地泛酸,里面隐隐传来一阵暖暖的刺痛,然后我扯开话题:“我记得我养父养母家后面过去就是大山,那里有个鱼池子,估计我们现在去,还能钓鱼玩。”
严寒笑笑,然后轻轻点头。
两天一夜的火车旅途,把我折腾得筋疲力尽,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嘘唏感。严寒告诉我这是近乡情更却,我赞同地点点头:“就是这个体会,很矛盾。”
严寒把泡好的面条递给我:“应该快到了,到了中转站,我下去给你买点好吃的回来。”
我摇头说不用了。
“泡面挺好的,我哪有那么娇贵,我又不是夏悠。”很顺口的一句话,我刚说出口的时候就把肠子悔青了。
不过一直护着夏悠的严寒也没说什么,只是淡淡笑了笑,然后让我快点吃,面泡糊了,味道就不好了。
我连连点头,然后开始吃泡面,发出呼呼的声音,严寒猛地问了我这样一句话:“你喜欢吃泡面。”
我愣了几秒:“是啊,味道好极了。”
其实我最讨厌的食物就是泡面,在夏家晚自习回去的时候,几乎都是吃这种食物,把商店里所有的品牌都吃遍,硬是没有发现哪个牌子的味道更好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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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五点,火车终于在这偏远山区的县城停下来,严寒告诉我要到站的时候,因为挤在车厢太久,我手脚有些发软,走起路来虚虚浮浮的。
严寒过来帮我提行李:“带了些什么东西,那么重?”
我:“也没什么,几样补品和我十岁后的照片。”
严寒“哦”了声,然后没有说话了。
因为五点之后没有小巴车去我养父养母家,我和严寒只能找家宾馆住下。这是我长那么大头一次出远门,但是因为严寒在我身边,心里觉得挺安心的。
为了安全起见,严寒要了一间双人床的房间,房间挺干净的,老板娘也向我们保证过她家的棉被都是经过消毒的,我心里腹诽是阳光消毒。
不过出门在外,没什么好挑剔的。我想老板娘要了些热水,洗了下脸,然后蹲在椅子上看电视新闻。
严寒也洗了一把脸,然后对我说:“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赶车呢?”
我指了指外面还没有变黑的天,笑着说:“我可睡不着。”
严寒坐在左边的**,问我话:“你养父养母待你好不?”
我目不转睛地回答说:“好,有饭吃就一定不会给我喝粥。”
严寒继续问:“其他方面呢?”
我扭过头看严寒:“没其他什么方面了,他们对我怎么样,我心里明白着,并不比住豪宅吃大餐差。”
严寒沉默不语,过了几秒,他说:“你怨恨夏叔叔?”
我“哦”了声:“不恨,我没有那本事。”
严寒:“夏叔叔应该很爱你,你丢掉后,他几乎用了全部的人脉来找你。”
我笑笑说:“听起来你知道内情?”
严寒无奈笑笑:“我只是听我妈说的,如果你想知道,下次我帮你问问。”
我低下头:“我不想知道,别说那些有的没的,我只知道我丢了后,夏盛泉立马领养了夏悠……”
严寒缄默不语,我明白他这种沉默态度代表什么,想安慰我却找不到安慰的话,他性子就这样,太过理性化,觉得什么事情都可以解决,估计在这事上,还觉得我太钻牛角尖。
其实老实话,我也不知道在这件事上,我和严寒谁对谁错,我和他成长环境不一样,谁也不能代替谁来感同身受。
因为心里头放着事情,在宾馆这一夜我怎么也睡不着,辗转反侧的失眠,相比我,睡在离我一米外另一张**的严寒安稳很多。
我想试探他是否睡着了,每隔一段时间都唤他一声,而他都能应了一声。
我:“你不是睡着了吗?”
严寒:“你吵着我睡不着。”
我:“哪有吵?”
严寒不再和我对话了。
……
第二天蒙蒙亮,我便从**弹起来,看向左边空空的床铺,然后去卫生间找严寒,不过严寒并不里面。
我不担心严寒会丢下我,心里猜想他应该是去买早餐了。
就在这时,我听到门外传来敲门声,我跑去开门,然后看见了一个我最不想见到的人。
没错,门口站的就是夏盛泉。
“爸。”
“啪——”响亮的一声巴掌。
巴掌迎面劈来我捂着脸,整个人都感觉懵了,脑袋像是被人剧烈摇晃过一样,嗡嗡的声音不停地在耳边响起来,但是此时,我心里忽然通畅起来,所有的抑郁和委屈像是决堤的洪水,猛地从我胸口涌出来。
“爸,您跟我说老实话,我是你亲生的吗?”
夏盛泉沉着脸看着我。
我冷笑,然后朝他吼道:“如果那么讨厌我,何必要把我接回夏家!”顿了下,我平静下语气,继续说,“难道你只是怕没有亲生女儿给你送终吗?”
夏盛泉的脸似乎扭曲了,然后我看见他又扬起了手,那双食指长了茧的手在空中颤抖着。
我心里突然多了一种视死如归的念头,很多年后想起这件事,我得出的结论是,青春期的孩子总是有那么一股撕破脸皮的蛮力。
不过这巴掌最终没有下来,因为被赶过来的严寒制止住了,他额头冒着汗,声音沙哑:“夏叔叔,是我要带小薇过来的,你别气她。”
我低着头,灰色地砖上是刚刚在严寒手里掉落的早餐,有油条,豆浆……还有上次我跟他提起过的那种烙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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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终还是没有如愿地去看望我的养父养母,而是被夏盛泉强制性地带回去。坐车到距离这个县城最近的省市,然后坐飞机回去。
头一次,我跟夏盛泉坐了一趟飞机,而且还是头等舱。
很多年以前,夏悠问过我:“你坐过飞机吗?”
我摇头。
夏悠呵呵地笑:“你跟爸爸说,让他以后带你坐飞机。每次暑假,爸爸都会带我坐飞机旅游几天呢。”
……
重新回到夏家,夏悠对我的态度又热情了几分,还把她几件漂亮衣服送给我,我不要,她还要硬塞。
我气恼,把衣服从楼上扔了下去。
夏悠用她那双清澈双眸望着我,说不出来的委屈。
我最见不得人哭,关上房门,眼不见为净。
吃晚饭的时候,我把没有花掉的一千块钱还给夏盛泉,不过他没要。我把钱放在桌上,也不打算收回。
“你可以跟你姐一起逛逛街,买点喜欢的东西。”夏盛泉这样说。
打死我也不相信夏盛泉能对我说这样的话,我埋头吃饭,没有理会。
夏盛泉作罢,也没有拿回我放在桌上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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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长假过去,我去上学那天,夏悠第一次来九班找的不是严寒而是我。
她塞给我一张银行卡,笑着说:“老爸给的,你花吧。”
夏悠其实挺聪明的,知道我在教室门口不可能跟她推让纠缠,所以挑了一个课间人最多的时间段给我送来这张银行卡。
我拿过她手里的卡:“谢谢。”
夏悠冲我笑:“这就对了,父女哪有隔夜仇,你就别跟老爸斗气了,我这个中间人好为难啊。”
我还是笑:“是为难你了。”
夏悠笑不离口:“进去上课吧。”然后临走的时候,还跟在班里面檫黑板的严寒打了声招呼。